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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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过足瘾了吧,说话办事这么老半天,也不想着我一下。”王天贵搂过她,在大腿上摸了两把,眼里放出色光。
“我这把老骨头,早晚死在你身上……”
白鸽票十天一期,可还不到三天,性急的刘黑塔就迫不及待去大昌赌场打探消息,常四老爹心神不宁地在大厅里直转弯弯。
古平原直劝:“老爹,您放心,这事儿肯定能成。”
常四老爹想笑笑,嘴角一牵却是比哭都难看:“古老弟,我知道你自己也没把握,不过是宽我的心罢了。你不知道我出去看了多少回了,赌场外面冷冷清清,根本就没人进去买白鸽票。”
这说的倒是实话,古平原对此也是大惑不解。按说人都有个占便宜的心,自己这一计即使不成功,也断不会如无源之水一般啊。
正想着,门上一响,刘黑塔大踏步从外面走进来。他走得急了,一进来就从李嫂那儿要了一大罐水,双手举起“咕嘟嘟”地往肚子里灌。
一家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要听他说消息。常四老爹实在忍不住了,把那水罐抢下来。
“你说句话再喝也不迟,我问你,卖了多少?”
“三天工夫就都卖出去了!”刘黑塔一语石破天惊,厅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你这孩子,急糊涂了吧?”常四老爹伸手去摸刘黑塔的脑门,刘黑塔一拨愣脑袋躲了开去。
“爹,我可没糊涂,糊涂的是那把白鸽票都搜走的家伙。”
古平原在旁听得真,立马跟上一句:“确有此人?”
刘黑塔笃定地点点头,却对常四老爹说:“爹,您猜为什么在赌场外面看不到有人买白鸽票?因为头一天就被人买光了,而且都是一家买进的。”
常四老爹半张着嘴:“究竟是谁和我常家过不去啊?”
刘黑塔脸上带着恨色:“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把白鸽票都买走的是泰裕丰票号的大掌柜王天贵。而且我刚才还专门去打听了一下,据说他真的让全省的分号都在搜集这一期的白鸽票,看样子不统统买到不肯罢手!”
“啊!”古平原听了没怎么样,其他几个人可都吓了一大跳。常玉儿皱紧了双眉,咬着下唇道:“大哥,你没弄错吧。泰裕丰可是通省有名的大票号,听说王大掌柜和县令是换帖兄弟呢。”
“应该没错。”古平原一听王天贵如此声势也不由大皱眉头,“你们想想,买通官府将收上来的好盐硬换成苦盐,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要是县大老爷的换帖兄弟,那就能说得通了。”
“这老王八蛋……”刘黑塔咬着牙喃喃骂着。
“唉呀。”常四老爹蹲在地上,大叹一口气,“王天贵手眼通天,咱们常家可弄不过他啊!”
古平原很沉稳地劝道:“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就算他财大势大,也不能大白天闯进来吃人不是?按我说的计划去做,终归吃不了亏就是了。”
刘黑塔问道:“古大哥,现在咱们怎么办呢?”
“今天开彩,一个月之内可以兑奖。也就是说王天贵一个月之内必定会有所动作。我们来个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好了。我看这事儿也就两个结果,一是他吃个哑巴亏,咱们等于是高价把常家大院卖给了他。若是他不甘心,来找我们谈,那就二一添作五,要他白拿一半的钱,常家大院我们还留着。那一半的钱用来解决‘闹盐’的麻烦是足够了。”
常四老爹嗫嚅道:“王天贵这个人出了名的不吃亏,他能认了这笔账?”
古平原极有把握地一笑:“老爹,这一次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王天贵不认也得认了。钱,他已经出了,现在轮到他心烦了。”
“不对,不对呀!”常四老爹突然脱口而出。
“爹,您怎么了?”常玉儿连忙问道。
“古老弟,你这计的确是好,可如果对方是王天贵那就不妙了!”常四老爹一把抓住古平原的胳膊,神情紧张。
“这是为何?”
“唉,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在山西,像泰裕丰这样的大商号与外地分号之间往来传递消息都有一种便利的方法,称之为信狗。”
“信狗?”这在古平原真是闻所未闻。
“所谓信狗其实和信鸽是一个道理。不过山西像灰背隼这样的猛禽比较多,养信鸽容易误事,可是总号与分号之间光靠驿站信客又嫌太慢,于是就有晋商前辈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用训练得有耐力的狗来带信,速度比马还要快。到了现在,大商号都养信狗,泰裕丰自然也不例外。如果外地的分号见白鸽票发得多了,用信狗送信到总号问问清楚,那就全都露馅了。”
古平原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以为一省之内消息互通不甚方便,这王天贵派到别地儿去的人来不及往返请示,只要消息在这几天之内无法互通,便大功告成了。可他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本地居然还有信狗这样的东西,这可怎么办才好?
古平原急得双手互搓,在地上直转圈,此时此刻只要有一条信狗跑到泰裕丰总号里,那就一切前功尽弃。
常家几个人看古平原脸色都变了,知道真是遇上了为难的事情,不禁也都皱眉不语,心下那份焦急就别提了。
“大哥!”常玉儿忽然叫了一声,“我记得你去年好像说过一件关于信狗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常玉儿盯着刘黑塔。
“这个……”刘黑塔说过就忘了,此时摸着后脑勺直晃头。
李嫂在一旁插言:“我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好像是说叫花子吃狗肉什么的……”
“就是这件事。”常玉儿眼前一亮,“当时大哥说叫花子请他吃狗肉,他请人家吃酒,我还说我不听,要他别把虱子带进家来。”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那是城门口的几个叫花子,诱狗逮狗那是一绝,焖的狗肉也香。我就带了一瓶汾酒请他们喝,其实是馋那肉,嘿嘿,一来二去大家成了朋友。爹也说过嘛,这朋友不分高低贵贱。”
“那狗是信狗?”
“唔,那一次是误逮的,抓住时狗已经死了。要说信狗可不好逮,灵得很,不过叫花子有叫花子的办法,要不是城里的几家大商号警告过他们不许逮信狗,这些信狗早就都变了瓦罐里的狗肉了。”刘黑塔笑道。
“那你还等什么?”常玉儿莞尔一笑,催促道。这边古平原也已露出笑容。
“等什么?”刘黑塔还不明白。
“找叫花子抓狗啊!给钱也好,给酒也罢,总而言之不能让一条信狗进了太谷县。”常玉儿拍着手道。
“我懂了!”刘黑塔转回身就往门外跑,“妹子你真聪明!”
“抓住可不许吃,过后都放了!”
“此事须做得机密!”
常玉儿与古平原一人在后跟了一句。
王天贵在票号的后院大发雷霆,陈赖子跪在当院吓得缩脖端腔不敢抬头。
“我问你,你不是说白鸽票一期开出两万张吗?你看看。”说着,王天贵把手里的一札信摔到陈赖子的脸上,“这是全省分号给我来的信,算上本号收进的票子,整整收了三十万张。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买十个常家大院都够了!”
“是是是,小的该死,不过谁能想到常家和赌局串通好了,这天大的局,那常家必然要分给赌场大笔佣金啊!”
“那还不都是泰裕丰拿的钱!”不提这个还好,一听之下,王天贵怒不可遏,抬脚就把陈赖子踹了个马趴。
“可恨他们还勾结叫花子抓了信狗,不然我一早得知此事,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这帮分号也真是没脑子,要他们收,居然就真的收了这么多!”王天贵气道。
陈赖子趴在地上,心里道:“你王大掌柜没回音,大家自然以为你没改主意,谁敢不收?”
“哟,生什么气啊。几万两银子还在你王大掌柜眼里吗?我在屋里炖了羊蹄银耳汤,进去喝……”如意的话还没说完,王天贵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滚!”
如意愣了愣,一张脸从白到红,从红到青,终于大哭一声,掩着脸往屋里奔去。
“你敢打我,我不活了,你个老东西,昨晚趴在我身上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嘴像抹了蜜似的,现在居然打我……”
王天贵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要说心疼那几万两银子是真。不过更让王天贵心里别扭的是,他精明了一辈子,居然让他最瞧不起的窝囊常四给耍了,这口气他实实在在是咽不下去。
陈赖子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如意都被打了,他知道王天贵是动了真气,心里倒也好受了些。
“王大掌柜,不然您去找找县太爷,或许能有什么法子把常四这老小子给治了!”
“你出的都是馊主意。票号最重的是信誉,现在全省都知道是我王天贵买了白鸽票要赢下常家大院。如是不能‘认赌服输’,岂不等于是送话柄给人骂,几万两银子是小事,今后我这票号还开不开了!”王天贵越想越窝火。
“那……”陈赖子一咧嘴。
“唉,再等等看吧,先不忙着去兑奖。”王天贵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陈赖子边往外走,嘴里边嘟囔:“这常四怎么了,一会儿碰上好运气,一会儿又变成人精子了。”走到门边,他忽然想出一个点子,犹豫了一下,觉得有利可图,又返身转回来。
“你又回来做什么?”王天贵厌烦地瞥了他一眼。
陈赖子堆起笑脸:“王大掌柜,我想起一件事,不知您听说过没有?这常四有个干儿子叫刘黑塔。”
“嗯,好像听人说起过。怎么了?提他做什么?”
“嘿嘿。”陈赖子干笑两声,“这个人现在可是大有用处啊。”
王天贵不言声只是盯着陈赖子。陈赖子原本还想拿一拿,想不到王天贵比他老辣得多,压根就不开口问。他只好在肚子里暗骂两声,接着往下说:“刘黑塔是远近闻名的莽汉子,性急如火,脾气又暴。”
“你不用说了。”王天贵比猴都精,一听这话就知道陈赖子在打什么主意,脸上这才浮起一丝笑意,稍稍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现在常家已经瞄上了我,这正好!你去找刘黑塔,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就说是我主使的你,想法子把他的火气撩起来,撩得越大越好。”
这正是陈赖子肚里的主意,用混子的行话就是“有理搅十分,没理撞墙根”。泼皮混子出去弄钱,要是自家有理自然不用说了,群起而攻之就是了;若是没理呢,就往人家院子里的树上或是墙角上一碰,伤不重但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之后没理也变有理了。现在陈赖子与王天贵不谋而合,把心思打到了刘黑塔身上。
“不过刘黑塔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性急如火吗?”王天贵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陈赖子笑了:“这是半点不假,他那急性子别说县城,就是通省都难找,我给您说个事儿您就信了。”
那还是前年的时候,刘黑塔给鼓楼外最大的饭馆“满一楼”打短工,干的是扛盒子菜的活儿。所谓“盒子菜”,就是小康人家在家里请客,自家人忙不过来,于是到饭馆酒楼里叫一桌整席,分成一个个木盒子装好,酒店派人一根扁担挑到人家里,把菜卸下来,收了钱,木盒再挑回去。每逢黄道吉日,像“满一楼”这样的大饭馆,盒子菜总要卖出去十几份。
正赶上有一家给老太太过冥寿,亲戚朋友来了一帮,自家女眷又不多,做菜做不过来,就琢磨着到“满一楼”要了两桌子的盒子菜。刘黑塔劲儿大,一般人是一个人只能挑一桌,他一个人就能挑两桌。饭馆掌柜的一看正好两桌,就点着名让刘黑塔给送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一句:“今天买卖多,送到了早点回来,还有等着要送的菜呢。”
刘黑塔人实惠,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就挑上扁担往顾客家里走。等到了一看,热闹极了,满院子都是人,迎来送往,你寒我暄。好半天才有人招呼刘黑塔把盒子菜送到后厨。
刘黑塔说:“你们可快着点卸,我赶着回去。”
那人答应一声,因为太忙了,转眼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留着那扁担挑子在地上没人搭理。
刘黑塔喜欢看热闹,出去转了一圈,看罢了热闹回来,见挑子还在地上,二话不说,挑起来就往回走。
等他回到饭馆,那几个活儿等不及都已经另派人送了,他也不说什么,手脚勤快,打水扫地什么活儿都干。过了能有大半个时辰,方才那家的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到饭馆里张口就骂。
原来刘黑塔误以为人家把菜卸了,结果呢,原封不动把两桌盒子菜又都挑回来了。他劲儿大,挑子里有没有菜对他而言分别都不大,压根就没觉出来。等人家客套完了,肃客奉席坐下吃饭,到后厨一看,得,什么都没有。这家人面子可丢大了,再做也不要了,嚷着要退钱。
可等老掌柜把刘黑塔叫出来一问,连饭馆的人都笑了,刘黑塔性子急得连饭钱都没要到手就跑回来了。这下可倒好,两免了。
“您看这份性子够急吧,打那以后,出来一句话,叫‘刘黑塔做买卖——全都省事!’”
陈赖子这么一说,王天贵也呵呵笑了。
“这能不省事嘛,货没送,钱没收,买卖等于是没做嘛。好了,就冲他这份急性子,咱们这出戏算是唱成了。记着,别忙着去找刘黑塔,抻抻他,像这路人你越抻着他,他越烦躁,到时候脑子不清楚,我们就容易得手了。”
“是,您老放心吧。要说刘黑塔我打不过他,但说到骗,就是十个刘黑塔也得上我的钩。不过……这刘黑塔拳头重,我上次让他给揍了,现在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我倒是想为您老人家出力,不过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哼!”王天贵老实不客气地点破他,“你少在我这儿装神弄鬼,无非就是想多弄几个钱罢了。年初你不是到号里借了三十两嘛,待会儿你把借据拿回去吧。”
陈赖子顿时眉开眼笑:“谢谢王大掌柜,您老真是活菩萨、活菩萨!”
古平原猜到王天贵不会急急过来兑奖,所以常家人也都安心等待,但唯有刘黑塔是例外。他也想静下心来等,可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稳,恨不得王天贵马上就来把事情说个清楚。这家搬是不搬,卖是不卖?就这么整日价思来想去,把这壮汉子弄得神不守舍,在院子里看着大墙恨不得一头撞出去。
过了能有十几天,刘黑塔觉得自己再这么等下去非憋疯了不可。正好这一天街里有个集,他琢磨着出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情形。刚走到大门口,伸手要去拽门闩,就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大哥!”
因为常四老爹有话,怕这段时间王天贵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嘱咐家里人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故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刘黑塔吓了一跳,猛往后看,却是常玉儿。
“妹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爹看见了呢。”
常玉儿没好气道:“我看见也一样,你干吗去?”
刘黑塔一摸脑袋:“哎呀,妹子你还不知道我嘛。我哪是能在家里待住的人呢。硬要是不许我出门,一个月下来我准病!嘿嘿。”
“打嘴。”常玉儿瞪了他一眼,“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你是不是想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哎!”刘黑塔老老实实地认了。
常玉儿太了解大哥的性子了,知道关着他不是办法,想了想道:“那就去吧,不过可快去快回,别让我和爹担心。”
“好嘞。”刘黑塔高兴得如同放出笼的鸟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临走还不忘回头一句:“妹子,回来我给你带糖人。”
常玉儿又气又笑:“你还当是小时候啊,别惹事儿就好。”
刘黑塔能有十天没上街,乍一出来竟是满眼新鲜,走到街上到处跟人打招呼。正边走边聊边看景,忽然斜里来了这么一声:“刘大哥,好久不见了,这可巧了,让我在街上碰见了。”
声音一入耳,刘黑塔就觉得这油滑的腔调十分让人别扭,一扭头不由得怒气上撞。
“大哥?我还是你大爷呢。你这王八蛋,我正要找你。你是不是嫌活得长了,还敢往我眼皮子底下跑!”说着过去就把那人的衣襟揪住了。
这人当然是陈赖子,他派了几个手下盯在常家大院门口,刘黑塔一出来,早有人飞报给他。陈赖子一琢磨,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再要赶这么个机会也不容易,于是就跟着刘黑塔到了集市上。
眼下自己被刘黑塔用醋钵一般的大拳头挥在面前,心里也有些害怕。但他陈赖子当泼皮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很快就镇定下来,脸上堆起比八月蜜还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