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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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问樵带着先遣队进了汉城以后,他们几乎看不到一个朝鲜人,满街都是中国人,一问大部分是从山东过来的,还有大连人。他们用中国话向志愿军讲述他们是怎样亲眼看见美军和李伪军狼狈逃走的……

周问樵命令四连和侦察排在总统府执行警戒任务后,他带着电台人员和警卫员走进了李承晚公馆。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这里的富丽堂皇的客厅、书房、卧室、餐厅,到处都是绸缎、大窗帘、大小钢琴,还有李承晚的美国老婆的各式各样的数百套服装、数百双皮鞋……他马上向前进中的团指挥所发报:“我已经进了汉城,现正在总统府和李承晚公馆……”

周问樵发完报看到洗漱室里有盆塘,便对警卫员说:“烧水洗个澡。”说着,他站在火盆旁边脱衣服,火盆里的火还在燃烧着。他把衬衣拿在火盆上抖了一抖,衣服上的虱子掉在火盆里叭叭直响……

这时,报务员走进来报告:“副团长,师长请你讲话。”周问樵拿起话筒,传来了汪洋那熟悉的声音:“周问樵,你在哪里?”

“我在李承晚公馆。”

“你带着先遣队向水原前进,侦察情况,为你们团直插水原打前站。”

“是,我马上就走。”

周问樵又穿好衣服,澡也顾不得洗,带着侦察排和四连过了汉江,向水原前进了。

1951年1月4日这一天,张峰带领的三四六团和陈绍昆带领的三四八团,同五十军的部队、人民军第一军团的部队并肩从不同方向进了汉城。

说起来真是巧极了。一个月以前的1950年12月4日,率领一一六师进占朝鲜临时首都平壤的最高指挥员是张峰副师长。一个月以后的1951年1月4日,率领一一六师进占朝鲜正式首都汉城的最高指挥员又是张峰副师长。有的同志开玩笑对张峰说:“朝鲜两个首都的警备司令都让你一个人当了!”

三四六团二营走在全团的最前面,经过整整一夜的急行军进了汉城,他们向总统府前进。忽然,教导员孙发科发现一座4层楼高的平台上还停着一架直升机,便招呼道:“同志们!看到没有——敌人的直升机还未起飞哩!”

“嗬!看到了,看到了,是一架美国的。”

进了总统府,有人发现饭厅里餐桌上摆着饭菜,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是敌人狼狈撤退的见证!”

营长洪长发和孙发科率领的二营就在这里宿营。他们住的那家老百姓,有一个很标准的防空洞,是日本人留下来的一个永久性的制式防空洞。房东家摆设阔气,女主人留过日,是个地下劳动党党员,对志愿军非常热情,文化素质比较高,她用自来水笔写着中国字和孙发科交谈起来。

我在军指挥所里听广播:美军连汉城、仁川都守不住了,而美国之音却无耻地在那里叫喊什么“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使共军遭受重大伤亡”。这一口吻和过去国民党电台在匪军每次失败后的口吻如出一辙:“国军给予共军重大杀伤后转移。”

1月4日上午10点多钟,刘德义、胡有发用报话机向高克报告:他们进了汉城,敌人已经跑了。他们在华人街向老百姓作了调查。高克带着部队进了汉城,派出的侦察员到汉城侦察回来报告:“团长,汉江有的地方已经结冰,可以过人。”高克又亲自找到一个几代人住在汉城的华人了解情况,他说:“汉江南岸的敌人今天天亮前刚刚撤走了,那里现在没有敌人。”高克马上打电话向汪洋师长报告,汪洋说:“高克,你带着团主力过江,留一个营在汉城,先到了的那个连主要任务是占领滩头阵地,掩护五十军过江,并相机进占水原。”

因为一营在突破临津江前的高浪浦里守备中伤亡大一些,高克就把一营留在汉城。把参谋长刘德义和政治处主任齐雷也留下来了。他和王竞、周问樵带着主力过了江,很快占领了汉城至水原之间的一片山区。没打什么仗,却缴获了敌人来不及开走的一列火车。有4个完整的车皮,上面装的是一个野战医院的全部装备,还有许多化学迫击炮弹、卡宾枪、各种子弹、大衣、床单、罐头、匙子、叉子……其他的车被炸坏了。高克报告军、师后,师里明确地告诉他团里缴获的东西分配办法。三四八团主力5日黄昏过汉江后,周问樵带领四连和侦察排没有停留,于6日上午进占了水原。至此,这个团顺利地完成了掩护友军过江的任务。

李承晚公馆的对面山上有钢筋水泥筑的防空洞,据说是日本人占领汉城期间的日本总督的永久性防空洞。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飞机曾经轰炸过,也没有毁掉。

三四八团指挥所就设在这里,他们在防空洞里支起三张行军床,陈绍昆、高克、王竞就住在这里。电话刚刚安好,高克拿起话筒与各营通了话,他命令一营控制火车站,不经允许不得搬运任何物资,命令二营负责汉江大桥警戒。

第二天,1951年1月5日的《人民日报》一版头条位置发表了题为“朝中人民部队发起新攻势光复汉城向南疾进”的一条震惊世界的大号字新闻。

1951年1月5日,平壤市各界人民隆重举行庆祝汉城解放群众大会。大会通过了致毛泽东主席的感谢信: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

今天,为了庆祝我们祖国的首都和文化中心——汉城,由于英勇的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进攻而重获解放,聚集在平壤市举行庆祝大会的我们,谨向您致以崇高的感谢和荣誉。美国强盗妄图将我们的祖国变为殖民地,奴役我们民族,而侵占了我国首都汉城。这个时期,是我们民族遭到难以形容的不幸的侮辱的时期。敌人破坏和掠夺了我们人民用血汗建设起来的工厂、企业、学校、医院和住宅,使汉城的街道变成灰烬。不仅如此,他们更犯下了屠杀和凌辱我们无数兄弟姊妹的惨无人道的暴行。我们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无情地歼灭敌人。

敬爱的毛泽东主席:我们朝鲜人民决心一致奋起保卫从敌人的侵占下获得解放的汉城,恢复被破坏的秩序,竭力展开支援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工作。我们宣誓:一定要进一步加强和中国人民永恒的友谊。祝您——中国人民的领袖万寿无疆!

平壤市庆祝汉城解放群众大会

1951年1月5日于平壤

还是这一天,我从收音机里听到朝鲜人民军总司令金日成发布了这样一项命令:为了纪念这次的胜利,我命令:今天——1月5日20时(平壤时间)在平壤与汉城两地以240门大炮鸣放24响,进行庆祝。

在争取我们祖国的自由与独立的战斗中牺牲的指挥员、战斗员与男女游击队员们永垂不朽!

红色电波把汉城解放的胜利消息传到了祖国各地,这个重大喜讯使人们沸腾起来,各地都以不同形式举行欢庆。

陈绍昆随着三四八团进入汉城后的那些日子,天天忙于组织部队严格贯彻落实志政颁发的《入汉城纪律守则》。经过彭德怀司令员审定和杜平主任签发的这个守则,其主要内容有:迅速肃清残敌,镇压公开反抗的反革命分子;维护城市治安,恢复革命秩序,严禁乱捉乱杀;保护工厂、商店、仓库、资财及一切公共建筑;保护学校、医院、文化机关、名胜古迹及一切公共场所;对守法的教堂、寺院、宗教团体一律不加干涉;不干涉守法的外侨,不侵入外国使馆,为防意外,对外国使馆可派部队加以看守;向市民宣传胜利,宣传防空、防特、防火,严格遵守群众纪律,不得随便进入民房;凡入城部队必须自带3至5天的粮食、蔬菜,严禁入城抢购物资,乱买东西;切实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注意军容风纪及清洁卫生……此电报最后以联司首长彭德怀、金雄、朴一禹的名义批注:“本入城守则,朝鲜人民军也应照此执行,不另发指示。”陈绍昆还深入基层和政工干部们一起,认真组织部队逐条对照检查,没有发现违反守则这些规定的现象。

汉城有一条华人街,满街都是中国人。整个汉城有二三百万人口,华人街有20多万人口。好多华人是从我国山东过来,也有从大连来的,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条街上。这条街上的商店、饭馆和公寓都挂着小旗、红布,有的还挂起了中国旗。许多华人说:“我们是中国人,中国军队来解放了我们,我们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三四八团三营住在华人街上的一所女子中学。开始敲哪家华人的门都不开门,后来华人看到志愿军的纪律严明便纷纷开了门,华人街后面有一座山,部队上去搜山时发现一个山洞里被美军杀害的20多名女学生。连队干部向营长胡友发报告后,胡友发又派人去看了。回来后,营里布置各连把这件事作为政治教育的活教材,控诉美国侵略军对朝鲜人民犯下的罪行。

那时,我们军的部队到汉城去买东西的人不少。特别是后勤部门的管理员、司务长。他们都自觉地严格执行志司规定的纪律,深受汉城人民的赞扬。

三五○团一连来到汉城附近的一家镶牙店里,这是个很大的四合院,空无一人。店房店铺挂满了各种牙套串成的金牙、银牙。指挥员张跃东向全连宣布:我们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各班排一律住在后院,不动这家房东的一针一线。全连在这里住了一夜,只吃了缸里的咸菜。第二天走的时候,张跃东叫联络员郑之春用朝鲜文写了封信留在这里:镶牙店老板: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个连队,在这里借住了一宿。这缸咸菜我们买了,付上朝鲜币300元请查收。

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一连1951年1月

镶牙店老板回来一看,那一串一串的金牙、银牙和店房店铺的各种东西,无一丢失,再看看这封短信,逢人便说起这段佳话。

一一七师三四九团政治处青年股长王众住在汉城南面一个小村庄的李老汉家里。这位70岁的老人留着很长的白胡子,写得一手漂亮的汉字。他看到志愿军为解救朝鲜人民英勇杀敌,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不动群众一针一线,十分感动。他手拿毛笔同王众交谈起来,把他要说的话写在纸上。他写道:“自古以来,中国军队来朝鲜共有3次,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中国封建王朝时期,第三次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他满怀激情地在一张白纸上继续写道:“志愿军秋毫无犯,是天下最好的仁义之师!”

这件事给王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使他更深刻地理解了毛泽东主席和彭德怀司令员为志愿军出国作战规定的群众纪律的正确和英明,也为祖国有这样一支人民子弟兵队伍而感到骄傲与自豪。后来,王众在给连队上政治课的时候,总也忘不了要举出这个自己亲身经历的例子。

部队收复汉城不久,我接到志司电令:三十八军、三十九军、四十军等主力均位于汉江北岸休整3天。

到1月8日,志愿军已将敌人驱逐至北纬37度线附近的平泽、安城、堤川、三陟一线。就在这一天,彭德怀司令员毅然命令各军:停止追击!

有人提出:现在敌人望风而逃,大规模溃退,汉城也收复了,为什么停止追击?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把美国鬼子从朝鲜半岛赶下大海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苏联驻朝鲜大使拉佐瓦耶夫指名道姓地质问:哪有打了胜仗却不追击敌人的?哪有这样的司令?他坚持主张,继续追击,一直打到釜山,把敌人赶下海去。

彭总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发出停止追击的命令?我当时是这样理解的:当我军突破敌人在北纬38度线的防线后,敌人每天以30公里的速度撤退,退得那么快,退得那么远,整整一个纬度啊!彭总以敏锐的观察力,觉察到敌人放弃汉城、水原,诱我南下是一个圈套。敌人企图诱我南下到洛东江,而东线美军陆战一师、美三师、李伪首都一师等部队不用下军舰,就可以重演类似仁川登陆的故伎,陷我志愿军于危险境地。彭总于1月7日召集志愿军其他首长讨论战役的进展情况时,突然在桌子上猛击一拳说:“绝不上美国人的当!我们要当机立断,停止追击,结束第三次战役。”

彭总同时指出:志愿军的困难越来越多,气候奇寒,冻伤人员剧增;部队连续打了三个战役,粮、弹、人员都急需补充;部队又很疲劳,需要整休恢复体力;加之后勤供应不上,部队已经无鞋穿……彭总还从军事指挥上认为:部队在汉城以南停止前进比较主动,因为这里地势北高南低,可以控制汉江,既可进又可防,对我们比较有利。彭总于1月10日会见金日成首相,朴宪永外相,以上述理由说服一些同志,取得了一致意见。

于是,中朝联合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命令人民军第一军团进入汉城,接替我们一一六师防务;命令五十军过汉江进占水原,接替我军三四八团防务,命令三十八军一个师过汉江进占水原,掩护部队休整。

我深切地体验到:第三次战役,突破临津江直捣汉城,表明了彭总高瞻远瞩,运筹有方。而当我们进占汉城、扼守水原之后,又命令我们停止追击,更显出了彭总战略指挥的正确和战术指挥的艺术。

我后来还知道:那个苏联大使把这件事反映到斯大林那里去了。彭德怀给毛主席发电报。毛主席把彭德怀的意见转给斯大林。斯大林很快回电表示:彭德怀将军的意见是正确的,率领中国志愿军以劣势装备打败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军队,是当代天才的军事家。同时,斯大林批评那个苏联大使,不准他再乱发表意见,后来又把他调回国去了。

解放汉城以后,沈启贤参谋长调到志愿军空军和中朝空军联合指挥部去当参谋长。我真舍不得这个很有经验的参谋长啊!

关于沈启贤这次的调动,李雪三副政委问过他:“老沈,你是怎么调到空军去的?”

“我听说,周恩来总理说过: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点名要刘震当志愿军空军司令员,点名叫我去当参谋长。”

那是个白天,沈启贤乘吉普车从朝鲜前线赶回了祖国。刘震司令员开玩笑说:“老沈,你这个将要指挥志愿军飞行员打击美国空中强盗的参谋长,竟敢白天坐车走,我看是钻了敌人的空子。”

第10章 奇兵穿插

一一七师横城大捷战果辉煌,创造了志愿军一个师歼敌最多、缴获最大的范例——中朝联军领导机关通令嘉奖1951年的元旦,我们是在第三次战役突破临津江中度过的。1951年的春节,我们又是在第四次战役中度过的。

我刚从祖国赶回朝鲜前线军部驻地普光寺,正在军指挥所和政治委员徐斌洲、副军长谭友林、副政委李雪三、参谋长吴国璋研究第四次战役中我军的作战部署,忽听门外有个很熟悉的声音——“报告”!接着,就见也是从国内赶回前线的一一七师师长张竭诚走了进来。

“你们几位军首长都在这里呀?”

“噢!老张,你赶得好快呀!一路上辛苦啦!我大步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军令如山倒,不敢耽误。”

我拉张竭诚坐下来,冲着大家说:

“美国人真会凑热闹,大年初一逼得我们上上下下调兵遣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是呀!军长也是早晨赶回来的吧?”张竭诚问我。

是哟!老张,我们言归正传。”我说着从参谋人员手里拿过一份电报,边看边说:“志司的作战命令是昨天到的。第四次战役已经开始了。敌人从1月25日开始发动进攻,战斗正逐步在全线展开。前线的防御部队,正以机动防御牵制敌人的进攻,为我主力集结歼敌创造条件。”我指着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继续说:“志司决心选择敌人实力比较弱,又冒进突出的中线的右翼,也就是横城地区的敌军,狠狠地敲他一下,争取消灭一个师。命令你们一一七师担负穿插迂回任务,配合正面反突击集团围歼敌人,要求你们在12日拂晓前穿插到位。”我习惯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现在是6号上午。志司决定,你们师暂时配属四十二军指挥作战,你们的具体任务向他们军里请示。老张,这段时间作战中一定要听从四十二军的指挥哟!”

“军长,我知道了。”张竭诚点头说。

“这次穿插任务十分艰巨。远距离地插到敌人腹地,将要四面临敌,独立作战。因此,你们必须对部队做好思想动员和充分的准备工作。”徐斌洲指着作战地图说。

“张师长,这次战役你们师还要发扬上次战役及时穿插到东豆川快速勇猛歼敌的战斗作风啊!”谭友林也补充说。

“为了抢时间,昨天晚上,你们师李少元政委、彭金高和韩曙两位副师长、吴书主任他们已带部队先出发了,预计今晚越过北汉江东进,你还得快马加鞭赶一程啊!”最后,吴国璋交代说。

“请军首长放心,我们师一定完成任务,坚决打个歼灭战!”张竭诚起身说。

“好!老张,我们等候你们的胜利消息!”我和大家把张竭诚送到门口说。

当天晚上,张竭诚乘一辆吉普车赶部队去了。因为部队是徒步行军,为防空袭只能夜间行动,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在汉江北岸赶上了部队。

“老张,刚才我们几个还在念着你,能不能今天赶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是唱主角的,你来得正好!”李少元握着张竭诚的手甚为高兴。

这时,部队行军正在休息。他们几个师的领导干部在一起碰了碰头,决定由韩曙去四十二军军部汇报部队情况,受领具体任务。

白天,韩曙骑着他的老战马前往四十二军指挥所去接受任务。一路上,敌机在上空不停地盘旋,他的马是白色,必须随时随地注意隐蔽、防空,但又必须在指定的时间赶到。于是,他采取了逐段跃进的方式,和敌机耍起了捉迷藏,终于按时赶到了四十二军军部驻地。

在四十二军指挥所里,军长吴瑞林指着墙上的作战地图,以肯定的语气对韩曙说:“你们师在战役发起后,由右翼直接插入横城以北的鹤谷里地区,切断伪八师和美二师九团的退路,阻击横城敌人向北增援,配合正面兵团,坚决歼灭这股敌人。

韩曙此刻把自己的全部精神集中在吴瑞林军长所指向的地方。他看到地图上除了标出的几条公路的黑色曲线之外,就是用红蓝两色标示出的敌我当前的对峙线,在他们要经过的地方没有公路。吴瑞林似乎理会到韩曙专心注视着的地方,又接着说:“穿插的道路是艰难的,仗也是个硬仗,任务繁重而光荣,相信你们这个师能圆满完成……”

“我代表张竭诚师长、李少元政委向四十二军党委和军首长保证:我们一一七师坚决完成这次战斗任务!”韩曙向吴瑞林说。

他在骑马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这次任务正和第三次战役也是我们这个师向东豆川以南穿插一样,我们要把这条红口袋嘴紧紧地扎住,绝不让敌人跑掉一个!”

当晚,在月光下,张竭诚、李少元和其他指挥员组织全师部队安全渡过了北汉江,冒着严寒经过连续两天夜行军,穿过黄龙山区,于2月10日黎明前抵近汉城以东50公里的龙头里山地前线。

龙头里是个公路枢纽,地理位置很重要,已被我志愿军占领。这里距敌人前沿丰水院约十余公路,敌人为了破坏我兵力调动和后勤供给,在这里的公路设置了一道空中封锁线。敌机不分昼夜轰炸扫射。张竭诚看了看手表,果断地决定: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全师也必须抓紧在天亮以前的有限时间里通过这道封锁线!

夜空布满了浓云,天似乎低矮了许多,空间变得更黑了。唰!唰!唰……急促的脚步声说明,部队正在神速地悄悄地通过这条封锁线。干部战士反穿着棉衣,头上戴着用枯草编成的防空帽,从驻地向开进的主干道上汇集,前卫团的政治委员彭仲韬看见师指挥所距离本团太近了,就跑过去向张竭诚和李少元说:“师指最好离我们团稍远一点,以防不测。”

“没关系,继续前进吧!”

当部队来到一个公路交叉点附近时,突然,前面传来了飞机声,张竭诚、李少元他们抬头望去,敌机已在前卫团的上空投下了一串串照明弹,部队立即就地卧倒。只见两架敌机发出刺耳尖啸声俯冲下来扫射和投弹。有一个弹着点离师指挥所很近,轰炸声震得耳朵嗡嗡响。不一会儿,半空的照明弹熄灭了,敌机也飞走了。张竭诚一边掸着身上的泥土和积雪,一边在想,敌人的指挥机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忽然听见警卫员在高声喊道:“彭副师长负伤了!”

他和李少元跑过去一看,彭金高躺在雪地里。

“老彭,伤在哪?”

“打在左腿上。”

张竭诚吩咐人们赶快把彭金高抬下去治疗。之后,他想起出国第一仗中,他俩同坐一辆汽车,在向云山西北鹰峰洞开进时也曾遭到敌人伏击,他也负伤了,回国治疗刚归队,现在又负伤。唉!美国人专找老彭的麻烦。

正在这时,师政治部主任吴书的警卫员也喊叫起来:“吴主任挂花了!”

张竭诚吃惊地跑到跟前,只见倒在雪地里的吴书呻吟着,张竭诚一边叫卫生员包扎,一边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老吴,怎么样?”

“师长……”

脸色苍白的吴书吃力地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管他,赶快带着部队冲过封锁线去执行战斗任务。

李少元和前卫三五一团政委彭仲韬也闻声相继赶来,看望吴书这位多年战斗在一起的老战友。这时,张竭诚已组织医务人员用担架抬着吴书冲出危险区,就近找了一家民房,用被子遮住窗户,点上灯,医生、卫生员查看伤势,进行抢救。弹片击中了胸膛和头部,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大家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紧咬嘴唇,强忍疼痛。张竭诚、李少元叫政治部群工科长留下来,并派一个班保护。由于战况紧急,他们吩咐几句一定要尽最大努力进行抢救,便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告别吴书赶部队去了。

这天上午,一一七师正在龙兴里附近设置指挥所的时候,传来了吴书伤势过重抢救无效不幸牺牲的消息。张竭诚、李少元、韩曙都难过地流下了悲愤的眼泪。张竭诚“咚”地狠狠一拳打在墙上,呼喊了起来:“可恨的美国佬,等着瞧吧!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们饶不了你们的!”

吴书不幸牺牲的消息,通过电波传到了我军指挥所。我和军里几位领导同志都深深地为失去一位优秀的师级政工干部而感到惋惜。

2月10日上午,——七师党委扩大会议在驻地龙头里召开。先由从四十二军领受任务回来的韩曙传达上级关于敌我态势分析和赋予他们师的战斗任务。敌情——退守北纬37度线的美军和伪军,趁我主力休整之机,集中17个师、3个旅、1个空降团及美伪的几乎全部炮兵、坦克兵和航空兵,以西线为主要突击方向,发动了全面进攻。向我中线进攻之敌,主要是伪军第八师、美军第二师(附法国营、荷兰营)及美空降一八七团。志司决定在西线积极牵制敌人的主要进攻集团,而集中主要兵力向中线进攻之敌实施反突击,求得在运动中歼敌一部,乘胜向敌纵深发展,威胁西线敌主要集团的侧后,动摇其布势。我中线正面为四十二军、四十军,左翼为六十六军,右翼为三十九军。任务——上级命令一一七师于2月11日夜,从上物安里敌接合部之间隙进入战斗,沿药寺田、都仓村、琴垡里向横城西之夏日、鹤谷里实施穿插迂回,务于12日7时占领夏日、鹤谷里公路西侧有利地形,切断敌人退路,阻击将由横城出援之敌,配合我正面反突击集团歼灭伪八师及美二师一部。

韩曙讲到这里说:“师长、政委,我已向四十二军代表你们表了态:坚决完成交给一一七师的战斗任务。”张竭诚和李少元同时说:“老韩,你这个态表得好呀!说出了我们全师指战员们的心愿。”

会议经过一番认真的研究和讨论,最后由张竭诚集中大家的意见,下达了师的决心和部署:决心——利用敌之间隙,乘夜暗出敌不意,实施大胆勇猛穿插,以师主力两个团攻占夏日、鹤谷里公路两侧有利地形。控制要点,断敌退路,务期必克,以一个团保障师侧翼安全和牵制横城、原州之敌。

部署——三五一团为前卫,负责击退沿途阻击之敌,攻占夏日公路两侧要点和下加云以北高地,协同六十六军形成战役对内合围正面;三四九团负责攻占鹤谷里公路西侧有利地形,协同三五一团切断敌人退路,并以一部兵力控制蟾江北岸之大谷、陵谷、303.2高地等要点,阻击由横城出援之敌;三五○团担任打援并为师预备队,前出至才三里,监视和牵制横城、原州之敌,特别注意空降一八七团,保障师右翼安全,并准备支援师主力作战,留一个营在琴垡里占领阵地防敌南逃,同时保障师后勤的安全。

朝鲜的冬天,太阳落得早,才下午四点钟天就黑了。2月11日这天,部队白天睡足了觉,提早吃了晚饭,进行装备,带足子弹、药品和5天干粮。各级指挥员均提前一级编入序列,做到及时处置情况和下定决心。火器也提前配备,加强第一梯队的火力和突击力。全师上下均左臂系白毛巾,天刚黑下来就出发了,于16时40分前,来到穿插出发地——龙头里以东约3公里的儿柴里。

儿柴里是个不大的村庄,二三十户人家,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白天,张竭诚带着作战科长廖振铎曾来到这里侦察过。一条乡村路从村旁掠过,绕过山岗,蜿蜒东去,道路2公尺来宽,凸凹不平,不能通过汽车,只能勉强走牛马车。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到处一片白茫茫。要不是朝鲜大轱辘牛车压出来的两道车辙,真叫人难以辨认哪儿是道路,哪是原野。进村前,群工科的同志先来这里找好了向导,是两位40多岁的朝鲜农民。他们对志愿军很热情,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话,不仅介绍了穿插路线的道路情况,还提供了横城、原州的敌情。这两个向导,一位领着前卫团,另一位安排在师指挥所。

穿插序列为三五一团(前卫)、师指挥所、三四九团、三五○团、机关、后勤分队。

“嗡嗡嗡……”敌机在上空盘旋侦察。训练有素的部队,运动起来像猛虎,隐蔽起来似眠蝉。一片黑暗笼罩着儿柴里,整个村庄看不见一丝光亮,除了偶尔有几声狗叫之外,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和动静。在这寂静的小小山坳周围,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竟潜伏着7000多人的志愿军队伍,暗藏着一把插向他们心脏的尖刀。

远处的照明弹在闪亮,张竭诚借着光亮看了一下手表——17点差10分。四十二军要求他们:穿插出发与反突击总攻均于2月11日17时同时进行。现在,一切准备均已完毕。只等一声令下了。作为师长、政委的张竭诚和李少元,怀着比其他指战员更为激奋的心情,登上夜色中的山岗。

17时整,“隆!隆!隆!”隐隐约约地听到反突击集团的炮声。一排排炮弹闪电般地飞向敌人阵地。

张竭诚站在一个山岗上,发出了庄严的命令:“前卫团出发!”

天刚黑,部队开进了。公路两旁的房子,昨天还是完整的,今天却被敌人飞机打着了火,火光冲天。从远处看好像部队是在火海中通过的。近处,可以听到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就是这火光,就是这哭声,给了每个人一种神奇的力量,燃烧的焦木气味中掺杂着一股火药味和凝固汽油弹味,浓烈地刺入人们的鼻孔。火光映着指战员们的身影在刷刷地向前移动。有的战士站住稍微张望了一下,马上又跑步跟了上去……

三五一团行进在山谷之中,两侧高山峭立,中间夹着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午夜,北风开始呼啸起来,山道上的冰雪冻成了坚硬光滑的冰板,冰板上面又铺上一层积雪,更加溜滑难走,行列中不断有人跌倒。几乎人人全身都沾满了冰雪。

很久没有钉掌的驮马,简直成了“木马”,它们的四条腿撑的像木棍似的,艰难地向前移动着。饲养员们好像京戏里的马童,叉开两腿,双手紧握着缰绳,随着马的摆动,做出各种紧张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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