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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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我们在劝告一个人时,不是老说你醒醒吗?”

“那正因为梦过于凌乱,带给我们这种负面印象。若梦连续,创造力只怕超出我们所想。更重要的是,梦中不像醒时杂念重重。做任何一项深邃的研究,平心静气是最最重要的,如今诱惑太多,总不如古时人那么宁静,所以现在的文艺作品,不如古典时期那么繁密闳美,音乐、绘画亦然。今人还不服气,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创造一些概念文过饰非…”

“那些后现代作家和艺术家一定不会赞同你,科学家尤其如此。”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懂自然科学,但现在没有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的伟人,总不假吧。”

李世江摇头:“为什么不可以说,是因为现在的专业分工太细,更精密。”

“把这些科学家扔到牛顿时代,他们也成不了牛顿。”

“成得了,扔到那个时代,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杂念了。”

方子郊笑:“好吧。继续话题,我认为,人在梦中的创造力无可比拟,那是一个真正的澄江静如练的状态,若不被打断,世界奥秘的大门将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梦,将使每个人建起自己的通天塔。”

李世江想了想:“有意思,为什么梦会被截断呢?又是被谁截断呢?”

方子郊看着窗户,光线不屈不挠地穿越窗帘而入,使得屋里朦胧神秘:“被那个看不见的上帝截断,或者被默默无言但又无处不在的天道截断,谁知道呢。也许就像古人说的,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大自然需要平衡,人类虽处在食物链顶端,却仍旧要被自然约束,他们无法抵挡地震、海啸,也无法离开他们所在的星球,大自然不允许,或者说,上帝不允许。因此,他们派出了无数专门吞噬人梦境的神兽,楚国人将这种神兽称为宛奇。”

李世江越发感兴趣了:“宛奇?”

方子郊道:“是,宛奇。我猜,天地鸿蒙之始,天帝就派遣了宛奇来到人间,专门监督人的梦境,一旦发现有异,立刻将梦吞噬,于是做梦的人或者醒来,或者梦境失去连续性,跌入荒诞。而这位伍生,可能掌握了一种巫术,能够将宛奇从人脑中驱逐,甚至可以设想,他能役使宛奇为自己服务。”

“说得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宛奇会死吗?”

“可能是长生不死的,但它没有记忆。”方子郊指着竹简照片,“这个故事,让我深信伍生掌握了役使宛奇的巫术。你看,楚怀王起初做了一个梦,梦见五个男子想杀他,每次刀刃加胸的时候,他就吓醒了,他每夜都要做这样的梦,终于把自己吓病了。”

“每次吓醒,也是宛奇吞噬了后面的梦,导致他如此吗?”

“理论上说,人类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梦,噩梦这东西根本不会存在,因为这是违背人类趋利避害本性的。但是人类阻挡不了噩梦,说明一直有些力量在阻止人类延续自己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宛奇吞噬了楚怀王的梦,使他无法应对危难。它为何要这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方子郊道,“也许它的任务之一,就是不能让人好过。当然,我们也会做一些美梦,比如捡到钱了,和心爱的人欢愉,但这种梦大多并不完整,且总被荒诞打断。文学作品或者个人所谓的美梦,实际上是人类掩耳盗铃。我以前也相信自己做过全须全尾的美梦,后来细细一想,实际从未做全过,这也正是我们醒来之后总是加倍惆怅的原因,而绝不仅仅因为美梦和现实造成了反差。”

李世江低头沉思:“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确实没做过他妈的正儿八经的美梦。”他呆了一下,“真的很有意思,你他妈真能胡思乱想。”

方子郊道:“嗯,我们再烧一壶水。”他提起水壶出去了,把水壶放在水池里,打开水龙头,自己跑进了厕所,撒了一泡尿回来。

李世江还沉浸在思考中,他神采奕奕:“老方,你刚才讲的东西太有意思啦,我感觉你去当作家,更有前途。”

“你认为我是在讲传奇故事啊。”

“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讲的东西,或许对科学家很有启发,不过吞噬梦的这种东西,究竟是不可能有的嘛,不科学嘛。算了,别想这事了,我只是幻想,真要找出这么个人,该多瑰丽啊。我们在纸上研究古代人到底怎么发音,研究来研究去,谁又敢说自己是真的。”

方子郊也神往:“是啊,该多好。”有时躺在床上,想起读过的竹简,真难以想象,这些文字曾经存在过。它们被无数人书写,在现实生活中发生重大作用。某天突然来了一帮秦国人,占了它们的土地,于是这一切都消失了,世界已经不是它们的世界,它们就好像是被捏造出来的,应该会很心酸吧?它们一直以为自己很有用很有用,有品位的人都缺不了它们,治身齐家平天下,都缺不了它们,然而一下子就被抛弃了,只能在坟墓里挤成一团,拥抱取暖,使用它们的人已经不在,而且永远也不会重新存在。

李世江走后,方子郊坐在桌前,开始预备下学期的课,同时拟定几篇论文的写作计划。最近为了各种事,搭进很多时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写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遐想,如果梦能持续做下去,那人生就容易满足了,现实中有不痛快,就躺倒做个梦安慰自己。不过,这样大概也就不存在人类社会了,“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人若真能自我满足,谁还在乎谁。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妹妹打来的。

“方子郊,出事了。”他们兄妹间从无互相尊称的习惯。

方子郊道:“什么事?”

“妈妈生病了,住院。”

方子郊心里一沉,肯定是来要钱。他说:“要多少?”

“两三万吧。”

方子郊心乱如麻,这可怎么办?脑子里一霎跳出很多,恐惧、手术、医疗费、折磨、失败、责任以及最后空空如也。他本不擅长处理杂事,留校教书,也是想图轻便。但家里的事,究竟躲不掉的。他有点羞愧,因为悲痛没有占据第一位,若在古代,他必须呼天抢地,否则会被视为不孝。其实他的确很痛苦,只是没有到五内俱焚的地步。他认为这是不对的,可又无法克服,只是对着话筒说:“赶紧想办法借钱,我这里筹到钱马上还。”

去哪筹钱?老人医疗是无底洞,他这种月薪三两千的人,根本承担不起。好在刚刚去讲风水,挣了一万块,银行还没放热,就得取出来。剩下的缺口怎么办呢?中国的农民没有医疗保险,得了病很少上医院,都是躺在床上苦捱,这期间会有几个亲戚来探望,将一包马粪纸包裹的劣质红糖放在床头,说几句安慰话,走了。如此几轮之后,最终躺进棺材。曾听一安徽同学说,她伯父死前郑重对自己的儿子提了一个请求:到淮北县城转一圈,见识一下,死也瞑目。但是,方子郊是拥有最高学位的人,他不能带着一包红糖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晚饭也不想吃了,躺在黑暗中思考。手机再次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单击按钮,来自陈青枝:我在你门口了,你没去食堂吧?

方子郊跳下床,拉开门,昏黄的灯光下,陈青枝像一朵婷婷耸立的白莲,望着他笑,走廊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他的心也无比明亮。

二十二

《尚书》中有《金縢》一篇,是讲周武王病重,周公偷偷祷告,乞求以自身性命代之的故事。这篇故事的全文,意思并不难懂,但标题“金縢”二字的旧注,却有些问题,值得探讨一下。

检《尚书·金縢》序:“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孔安国传:“为请命之书,藏之于匮,缄之以金,不欲人开之。”孔颖达《正义》在《金縢》篇名后对之有进一步的疏证:

经云“金縢之匮”,则“金縢”是匮之名也。《诗》述韔弓之事云:“竹闭绲縢。”《毛传》云:“绲,绳;縢,约也。”此传言“缄之以金”,则训“縢”为“缄”。王、郑皆云:“縢,束也。”又郑《丧大记》注云:“齐人谓棺束为缄。”《家语》称周庙之内有金人,参缄其口,则“縢”是束缚之义。“藏之于匮,缄之以金”,若今订鐷之,不欲人开也。郑云:“凡藏秘书,藏之于匮,必以金缄其表。”是秘密之书,皆藏于匮,非周公始造此匮,独藏此书也。

按照孔传和注疏的说法,“縢”是“缄束”的意思,“金”是金片,“金縢”就是用金片来缄束,并且因此就成为柜子的名称。后世如蔡沉的《尚书集传》、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等古代比较有名的著作都或者沿用旧说,或者对这个问题并不提及,大概是觉得古注正确详赡,没有讨论的必要。

近现代学者所撰的几种有影响的《尚书》注本也同样如此,比如杨筠如的《尚书核诂》在《金縢》篇题下注曰:

縢,《说文》:“缄也。”金縢,柜名。篇中“乃纳册于金縢之柜中”,此其所由名也。

基本上是照抄孔疏。顾颉刚、刘起釪的《尚书校释译论》的题解说得更加详细:

“縢”,《说文》云:“缄也。”又云:“缄,束箧也。”可知金縢原是用金质之物把箱箧加以捆束缄封的。本文中“金縢之匮(即柜)”,就是用金质捆箍缄封的柜子,大概犹如后代藏放珍件秘件的称为“保险柜”的铁柜[2]。

但也只不过是沿用古注,详加阐述而已。其他各类注本类似者甚多,不一一列举,看起来这个问题似乎不成其为问题,但其实只要细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所有的解释实际上都是有问题的。我们可以假设这些说法是正确的,那么“金縢”就是一个状中式结构的词组,是修饰柜子的,译成语体就是“用金片捆束的”,用这样一个词语来当一篇文章的题目,本来就有点莫名其妙。更重要的是,“金縢”这个词在整篇文章中出现了两次,把它当成状中式结构的词语放入句中,不能使两处文义贯通无碍:

① 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

② 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

如果把“金縢”当成状中式结构修饰语,修饰“匮”,放在第一句中,没有问题可以讲通,但放入第二句中却讲不通,因为“用金片捆束的”不可能既用来形容“匮”,又用来形容“书”,换言之,我们不能把“金縢之书”解释为“用金片捆束的书”。东汉时代的王充,在他的《论衡·感类》中叙述这件事说:“人命不可请,独武王可,非常世法,故藏于金縢;不可复为,故掩而不见。”据此,则仿佛“金縢”不是修饰语,本身就是匮子的名称,如果这样的话,则“金縢之匮”相当于我们今天说“汗血之马”“福特之车”,“之”应当是指示代词,复指在它之前的名词,也就是说,应当把“金縢之匮”理解为“金縢那个匮”,“之”在句子中当指示代词,这在古汉语中是很常见的。比如《书·西伯勘黎》:“殷之即丧。”王引之指出,“之”即复指“殷”;《诗·旄丘》:“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王引之说,后一个“之”就相当于“其”,复指“旄丘之葛”。[3]如果上揭引文的两个“之”照这样理解不错的话,第二句仍旧有问题了,“金縢之书”,显然不能理解为“金縢那篇书”,同一种句式的“之”字语法功能不同,这种情况应该是很罕见的,所以,把“金縢”当成一个匮子的名称也是有问题的,应当寻找别的解释。

我们认为,“金縢”是一个并列式结构的词组,“金”和“縢”都是一个意思,都表示“缄束”。金縢的“金”,应当读为“缄”。“金”和“缄”,上古音都在见母侵部,可以通假。《周易》的“咸”卦,长沙马王堆帛书和上海博物馆藏楚简《周易》皆作“钦”,可证。[4]“缄縢”这个词出自《庄子·胠箧》:“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成玄英疏:“缄,结;縢,绳。”也就是说,“缄縢”乃是捆绑、束缚、封闭的意思,把这个意思代入上揭两个例句中,文通字顺,所谓“金縢之匮”,就是封缄好的匮子;“金縢之书”,就是封缄好的册书,这比把“金縢”理解为匮名,似乎要合理得多。

附注:本文写成后一年,清华大学公布了校友捐赠的楚竹书,大多是战国古书,部分篇章有传世本可以对照,其中正有《金縢》一篇。竹书发表之后,有很多学者提出质疑,说竹书是现在人伪造的。值得注意的是,上文我们质疑的“金縢之书”,竹简本作“金縢之匮”,说明今本“金縢之书”确实有误。而我们的论证和竹简可以互相印证,似乎可以证明竹简本不是伪造的,否则它不会正巧回避了传世本的错误。

另,关于“金縢”的意思,就算不如上文所论证的那样,仍然不能确定“金縢”是个柜子的名称。

二十三

“我想跟您学古文字。”她站在他面前,穿着薄薄羊毛衫的胸部略略坟起,有种毛茸茸热乎乎的质感。

方子郊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学这个有什么用。”

她笑:“装逼用。”

他假模假式地叹气:“你多少也算个美女了,说话就不能淑女点?”

她撅嘴:“多少?好像不肯定?”bookqi.com

方子郊心弦一颤:“肯定肯定,绝对是个美女。”

他要她坐。她说:“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戴耳环,不烫黄发,还不够淑女?装逼,只是一句流行词嘛。”

方子郊点头:“确实,除了党政会议,这个词已经很中性了。”又夸奖了她一句,“女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戴耳环,都是我素来喜欢的特点。”他觉得最后一句很挑逗。

陈青枝又径直坐到桌前,看起方子郊的电脑来。方子郊给她打开一罐可口可乐,她嫣然笑了笑,又转过去继续玩电脑。神情中仿佛蕴含着什么,小小的屋子里开始笼罩一种暧昧的气氛,这对方子郊是一种鼓励。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小说,一个男人很想和一个寡妇做爱,天天跑去给寡妇干活。寡妇长得很美,男人每次看见她,都抑制不住爱慕,有一次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把寡妇抱住,放到了床上,扒裤子前,在她耳边私语:“可以吗?”寡妇本来低眉顺眼,听了这句,突然一脚将他蹬下床,喝道:“赶紧给老娘滚蛋。”男人不断求情,希望寡妇原谅自己唐突,但仍被寡妇二话不说推了出去,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后来他慢慢知道,寡妇几乎和全村的男人都睡过了,不管老的小的,美的丑的。男人难过得要命,村里一个二流子实在看不下去,点拨他:“你蠢啊,对付女人,还问可不可以,你当演电影?裤子一扒,她会瘫成一团泥,那时由你怎么操。”男人这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大家的笑柄。他勃然大怒,跑到供销社买了一瓶白酒,一口气喝了二两,醉醺醺跑到寡妇家,一脚踢开门,二话不说剥光了她,将她干了。寡妇笑盈盈的:“你这死鬼,也会喝酒,终于像个男人了。”

这小说想起来有点恶心,女人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现在自己要不要做个男人呢?当然不能说,眼前这女孩像那个寡妇,哪怕心底里想一想都不行。但是,女人可能有共性,她们若对一个男人没有坏感,只怕还是希望他能主动的吧?

正胡思乱想,一本书掉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捡,方子郊抢先一步蹲下去,将书捡起,抬头迎面遇上陈青枝的目光,她眼波流转,充溢着不尽的柔情蜜意。方子郊胆气陡壮,抓住了她的半边胸部。隔着羊毛衫,柔柔软软的,似乎没有穿胸罩。陈青枝没有反应,脸似乎红了,方子郊不能肯定,但他受到了鼓励,再不客气,将她搂在了怀里,伸嘴就吻了上去。她也任由他吻,一点都不反抗,但也不是很迎合。方子郊使劲吸吮她的唇,好一会,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思量下面的台词该怎么说。他静静看着她,她也静静看着他,然后她低声说:“你胆子比我想象的大。”她已经不再称“您”。

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影响方子郊的情欲,他硬得不行,把陈青枝抱起来放到床上,再次贪婪地吻她。陈青枝低声说:“先洗澡。”他愈加欣喜,这是不折不扣的许可,虽然之前并未遭到一点反抗,但还有比言语的直接许可更动人的吗?

之后,全裸的陈青枝展示在面前,皮肤像绫纨一样光滑,雪白耀眼。他压了上去,想进入她的身体。感觉有点紧,突然心中一阵慌乱,软了下来。

接下来竟然什么也没做成。他发现怎么也不行,羞愧无地,低垂着脑袋:“对不起。”又突然有点荒诞感,两情相悦,就要为侵犯不了对方而道歉;否则,于对方则是幸事。她蜷曲着躺着,看着他,笑道:“不要紧。”突然爬起来,伸过脑袋,一口含住了它,它迅速膨胀,半秒钟之内,硬得惊人。他全面陷入了情欲的泥沼,多么美好的姑娘,多么美好的唇,仿佛梦幻中才有的事,但千真万确。然而,可恨的是,当它一离开她的唇,迅速又瘫软了下去。他感觉到心脏像擂鼓一样跳动,有种呵壁问天的绝望,不仅仅因为美餐无法享用,作为一个男人尊严的倒塌,无过于此。

“对不起,我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他说。

“没什么,你是过于紧张了。”

他赶忙接上:“应该是吧,可能你太美了。”

她笑了:“只听说女人太丑导致男人不行的。”

方子郊道:“自卑也会紧张。”他想起中学时看过的一篇杂志文章,说有个男的,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的女上司追到,新婚之夜,却发现自己不行。他讲了这个故事:“我大概就是那个男的。”似乎为自己解了羞愧。

陈青枝道:“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她穿上衣服,“我以前和男朋友一起,从未有过高潮,没关系的。”

方子郊回味她这句话,她似乎是告诉他,其实能不能做爱,她不在意。她之所以愿意躺在这里,只是可怜他?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天,问:“还学古文字学吗?”

陈青枝道:“这跟上床无关。”

方子郊问:“为什么要学这个?真的为了装逼。”他闻着她的气息,感觉又行了,但心中随即一阵乱跳,似乎又软了下去。这让他简直怒火万丈。如果刚才成功,他现在肯定正抱着她,说上一万句情话。但现在还能做什么?

二十四

云梦泽的夏天并不凉爽,蚊子极多。但对楚王来说,算不了什么,他有人精心侍候,再多的蚊子也叮不着他。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回那个梦境。更重要的是,那个梦境真的出现了。

神女依旧从天上冉冉而下,掠过巫山山顶,从云里钻出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的衣服仿佛是彩云织成,说不尽的绮丽。她的话语若山泉纵横,琤琮悦耳。她柔声细语:“君王,你为什么好久没来,把妾身都忘光了吧。”

他在梦中回答:“没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寡人巴不得天天见你,可惜寡人是楚国的君王,有很多公务,不能长住离宫。美人,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郢都呢?”

美人笑而不答,一件件给自己脱衣服。楚王下身暴涨,她帮他也一件件除去了衣服。他想把她压在身下,她微笑着制止了他,分开腿坐在了他的腿上。他进入了,每次空着的时候,让他焦急,但他没有命令,也不敢命令。而且,他觉得,这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别的妃嫔身上,他根本体验不到。

东皇太一啊,这位巫山神女,是你赐给我的么?可是为什么不是真的?我以为是真的,却不是真的。但它,真的比真的还好!

她临走时好像提了一个请求,他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君王啊,我的阿兄是江神,他喜欢你的妹妹,漪澜公主,你能把公主嫁给他吗?如果你能做到,楚国就会恢复它往日的荣光,再也不用惧怕秦国。楚国在你手中恢复以前的强大,那时你就算迁都云梦,天天玩乐,大臣们也不会说什么。妾身也可以夜夜来和君王作伴。”

二十五

夜幕降临。他们爬起来,步行去外面吃饭。初夏的傍晚,已经有些闷热,他脑中思绪纷呈,强颜欢笑。点好了饭菜,静静等候。邻座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吃饺子,吸烟,灌啤酒,大声谈笑。都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像开出租的。一个声音灌入耳朵:“不让我干,谁怕啊,大不了我他妈坐家里写文章,挣稿费。”陈青枝对着方子郊轻轻一笑,方子郊回报一笑,万千心事涌上心头,又闷闷不乐。

“还在纠结那事啊?”她轻轻地说。

方子郊笑笑:“嗯。”

陈青枝把脑袋伸过来,嘴唇附在方子郊耳边:“那事,不让你干成功,我不会离开。”一阵热乎乎的气体撞击在方子郊的耳朵上,他脑子轰了一下,他想说一句什么,却仍旧以微笑回答。

剁椒鱼头端上来了,这是一种很有名的湖南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子郊就爱上了它,特别喜欢它的唇和腮盖边缘的软组织,鼻涕似的吸进嘴去,当然味道没有鼻涕那么咸。陈青枝笑了:“你怎么知道鼻涕是咸的,你吃过?”

方子郊道:“你小时候难道没吃过?”

她笑了:“应该吃过吧,我不记得了。”

“我吃过的东西,总不会忘。”方子郊道。

她看着他:“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幽默。”

回去的路上,陈青枝突然拉住方子郊,又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可以去买那种蓝色的药片。”她望着左边一个衣橱般窄的小店。

方子郊有些尴尬,这好像证明了自己不行。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好想?如果能藉此建立自信,也没什么。他走了进去,恨不能掩面。看店的男人很热情,他艰难说了那药片的名字。男人毫不在意:“要国产还是进口?”他奇怪:“这玩意不是美国产的吗?”男人笑:“您不知道我们是山寨大国?老外造出来,我们一定可以山寨。我劝你要进口的,效力持久,还安全。”他的脸火辣辣的,点点头。

回到学校,已经错过了洗澡时间。他插上电炉烧水,找出一个硕大的塑料大盆。她倒不在乎,大方地将衣服脱光,她的身体微丰,但绝不臃肿。他目不转睛,赞叹道:“古人说肤如凝脂,其实比喻很粗糙。凝脂,就是凝固的猪油,细腻是细腻,但哪有你这么光泽熠熠。又说肌肤若冰雪,也是不对的,冰雪光亮透明,哪有你这么软玉温香。”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简直吃错了药,他想起《聊斋志异》,没有这种意淫,大概也写不了那样文艺的故事。他相信,在她眼中,自己刚才一定显得非常愚蠢。

陈青枝看着他,听着他说,似笑非笑,忽然召唤他:“过来。”他走近她,她扬起脖子:“吻我这里。”他凑上去,吻她的脖子,一会,她说:“你看看是不是红了?”他发现果然红了一块,不解,又恍然大悟:“被我吻出淤血了。你的皮肤很嫩,像婴儿一样。”她得意地笑笑。

方子郊想起大学时和一个同学议论班上最漂亮的一位女生。那同学说:“我大着胆子请她跳了一个舞,皮肤真好,灯光下能看见细细的绒毛。”方子郊随口应了句:“什么好不好的,有洞就行。”那同学气愤地说:“祁小花也有洞。”方子郊叹气:“你说得也是。”那是班上最丑的女生,身子比带鱼还要扁平,几乎没有第二性征,当然,现在回想起来,涉嫌性别歧视,但女生就不会在熄灯后议论男生?她们肯定也会评出一个最丑的男生当参照物,只要提到这个名字,所有女生心照不宣,立刻发出会心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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