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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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跑回家,急忙叫来张居正。张居正沉思片刻,对徐阶说:“朱高煦后来造反,难道不是成祖皇帝生前在仁宗皇帝和朱高煦之间摇摆不定?”

徐阶点头。

张居正又说:“隋文帝把太子杨勇废黜,换上隋炀帝,结果如何?”

徐阶大喜。这两个案例足以让朱厚熜下定决心,纵然他再冥顽不灵,也不可能对这两件血淋淋的史鉴无动于衷。

朱厚熜在徐阶的委婉劝说下,终于下定决心,把皇位交给朱载垕。但仍没有计划给朱载垕正名,其实这已是多余。正如事实婚姻一样,结婚证的有无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予以了承认。

此事不久,徐阶为朱载垕推荐了一位讲师,如你所知,这位讲师正是张居正。

这是个令张居正激动的职务。朱载垕既已被默认为太子,将来继位,他的讲师们就是内阁大学士的候补人选。张居正感激徐阶,所以竭尽所能为徐阶排忧解难。

徐阶有很多难处,严世蕃事件就是其中之一。

师徒联手,智除严世蕃

严世蕃在1562年被发配雷州,半路却跑回老家江西分宜,靠多年来贪污受贿积攒的钱财,过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奢侈生活。本来,朱厚熜对严氏父子的惩处是点到为止,严世蕃跑回老家的事,朱厚熜一清二楚,整个政府也早有所闻。如果严世蕃在家乡只是花天酒地,朱厚熜不会干涉。但他猖狂大半生,已禀性难移,所以在家乡称王称霸,并勾结倭寇。张居正到裕王府的1564年,江南倭寇猖獗,朱厚熜命御史林润巡察江南防卫,严世蕃的厄运就此注定。

林润是徐阶的党羽,正色立朝,临行前去向徐阶辞行。徐阶提示他,可巡察江西分宜。林润莫名其妙,那里不是倭寇骚扰之地啊。徐阶用细弱的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东楼。

“东楼”是严世蕃的号,林润恍然大悟。

几个月后,林润回京,先是报告了海防情况,紧接着就上疏弹劾严世蕃在家乡为非作歹,更可怖的是,大摆筵席,身穿龙袍,张牙舞爪。

朱厚熜正思考如何应对,突然整个朝廷都炸开锅,纷纷上疏要治严世蕃的罪。朱厚熜问徐阶的意见,此时他还想保严世蕃。徐阶一句话就断了他的念头:“恐怕严世蕃的罪行还不止这些。”

朱厚熜只好将严世蕃捉到京城下狱,并让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审讯。表面看,严世蕃被治罪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严家虽还有党羽在京城,但已是秋日落叶。问题是,严世蕃不是一般人。

无论是相貌还是智商,严世蕃都是天底下第一等人。相貌上,严世蕃粗矮胖,远看或近看都看不到脖子,一只眼瞎,腿脚还不利落。这样一个人,放在人堆里,绝对是焦点。

智商上,用古人的话说,天下有智慧十斗,严世蕃就占九斗。如果把中国历史上的聪明人做个排名,严世蕃绝对能进前五。他有种异端的天赋,不必你开口,只从你的几个细微动作中就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只要盯住你的眼睛看上几秒钟,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朱厚熜后期猛吃丹药,神志不清,手诏往往逻辑混乱,语焉不详。严嵩和徐阶每次面对手诏都束手无策,严世蕃却一眼就能看出朱厚熜要说什么。后期严嵩人老眼花,全是严世蕃在游刃有余地支撑着严嵩的地位不倒,支撑着严家。正是这种别人做梦都梦不到的智商,让严家大权在握了十几年。

徐阶知道严世蕃的智商,所以严世蕃虽入狱,他却感觉不到一点轻松。严世蕃在狱中已放出话:“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徐阶听到这句话时,浑身震颤,这是严世蕃在讥笑他们!

他和张居正吐露了担忧,因为严世蕃的确太聪明,稍有差池,他这次仍会逃出生天。张居正听徐阶絮叨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最近京城有消息说,严世蕃最怕三法司提杨继盛的事。如果三法司真的提到,严世蕃就没命了。”

徐阶想了一想,问张居正:“你怎么看?”

张居正沉思了许久,才慢慢道:“我疑心这是严世蕃让他的党羽传出来的。”

“哦?”徐阶和张居正想的一样,他不说,只是想听听张居正的分析和自己的是否一致。

张居正继续说道:“杨继盛入狱被杀,幕后凶手固然是严嵩,可当时是皇上下的令。如果三法司提到这件事,表面是攻击严世蕃,实际上是在攻击皇上。这样一来,一切的判决都会被推翻,严世蕃不但会免罪,而且还有可能被重新启用。”

徐阶惊叫起来:“哎呀,和我想的一样啊!严世蕃果然聪明,想用这招瞒天过海。”

张居正又说:“我担心的事恐怕和老师您担心的事一样,三法司的长官们估计已中计,所以还需老师赶紧行动。”

徐阶点头,命人去请三法司的长官们到内阁议事。三位长官同时来到,脸上呈现着喜悦颜色,徐阶知道他们中计了。

三人说:“我们正要找徐阁老呢,严世蕃的罪状草稿,已经拟好。”

徐阶点了点头,轻声地问:“我可否看一下?”

三人说:“当然。”恭敬地递给徐阶。徐阶也礼貌地接过,不出意料,第一条罪状就是冤杀杨继盛,第二条和第三条也是无关痛痒的道德问题。

徐阶放下文件,要人把门关了,静等了一会儿,突然问:“诸位是想严世蕃死呢,还是想他活?”

三人一愣,当然是要他死啊,这孙子多年来干的坏事还少吗,死一万次都不足。

徐阶指着桌上的文件,说:“你们这个文件呈上去,别说一万次,严世蕃连一次都死不了。”

三人面面相觑:“冤杀杨继盛就是死罪,徐阁老这话,我们是听不懂了。”

“我觉得,”徐阶慢吞吞地说起来,“杀杨继盛固然是严嵩背后搞鬼,可下旨杀杨继盛的是皇上。你们说严嵩杀了杨继盛,那皇上的圣旨算什么?皇上英明,不会认错。你们这不是在指责皇上吗?所以我以为,这份报告一上,不但严世蕃会活,咱们大家都会被问罪!诸位觉得呢?”

徐阶说到最后时,三人大汗淋漓,徐阶再一问,三人已魂飞天外,缓了好久,灵魂才附体。三人发现他们不是三个人在战斗,而是四个人,于是请求徐阶出主意。

徐阶愿意帮忙,要他们把严世蕃的所有调查报告都拿给他。他连夜把张居正叫到家中,师徒二人翻阅了一夜。公鸡报晓时,二人伸了个懒腰,徐阶看到张居正虽然熬了一夜,却红光满面,说明,他大有收获。

徐阶知道,他不问,张居正永不会先开口。于是他问。张居正仍然是一贯做派,虽然胸有成竹,却还是要思考一会儿。

这一次,他没有直说,而是问徐老师:“皇上最厌恶的是什么?”

徐阶对朱厚熜的了解不差于严氏父子,脱口而出:“造反。”

张居正从左手旁的两份文件中拿出一份:“林御史的报告中提到,严世蕃在家乡霸占了一块地,盖了栋豪华寓所。”

徐阶没明白:“那又如何?”

张居正说:“报告中说,那地方山清水秀,是分宜最好的风水宝地,严世蕃在这一块地方能盖楼,当然也就能修陵墓。”

徐阶明白了,严世蕃在有王气之地修筑房屋,这是谋反大罪啊。

张居正又拿出第二份文件,似乎有点得意:“我想,皇上更痛恨的是这个!这是严世蕃死党罗龙文的资料。据查,罗龙文几年前就和倭寇的首领汪直建立关系,罗龙文一直和严世蕃在分宜,严世蕃难道不知道罗文龙和倭寇有关系?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往?”

徐阶笑了:“严世蕃私通倭寇!皇上这些年被倭寇搞得焦头烂额,这是最大的死罪啊!”

太阳虽还在地平线下面,但人间已有光芒。徐阶把新的报告书交给了三法司长官们,三法司向朱厚熜递上。北京城响起了一声巨响,这是朱厚熜的震怒。1565年三月,严世蕃和他的死党罗龙文被押赴刑场,处斩。苟延残喘的严嵩被抄家,1567年在凄凉饥饿中死去。他的聪明儿子虽成就了他后半生十几年的荣光,却在最后给了他一记闷棍。

徐阶和张居正并肩而立,看着北京城的百姓围观着像个粽子似的严世蕃,欢声笑语,如欢度春节。张居正不由感叹道:“这就是民心!”徐阶却蹙眉道:“严嵩杀夏言,严嵩的儿子又被我杀,必然有人会以为我为夏公报仇。我的心,只有天知。”

张居正说:“您是为公,非为私。不仅天知,地也知,天下人更知。”

徐阶坦然了:“阳明先生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是良知知。良知自在,心上安稳,就比什么都好!”

再联手,拟遗诏

张居正并非是从感情方面安慰徐阶,他是从内心深处觉得徐阶一心为公。严世蕃被处决不久,内阁大学士袁炜病重辞职,徐阶迫不及待地又补进两个人。一个是公正廉明的吏部尚书严讷,另一个是张居正同年状元郎,性格温和、与世无争的礼部尚书李春芳。朱厚熜对徐阶的行为表示不解,他说:“您一人在内阁我就放心,何必再引进人。”徐阶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国家事务繁重,我一人怎可?凡事还要和同僚商量。”朱厚熜对这句话很满意。

徐阶趁势提到:“张居正才干卓著,品德过人,翰林院掌院学士(常务副院长)一职正空,张居正可否任职?”

朱厚熜又不解了:“大家都知道张居正是你的得意门生,修《承天大志》时,我就发现他有才能。你要举荐他,我是毫无意见的,可你为何举荐他当这样一个虚职?”

徐阶说:“他还年轻,需要历练。”

朱厚熜当然不明白,翰林院掌院学士固然是虚职,却能提高张居正在翰林院的地位。现在的张居正,既是未来皇帝的讲师,如果再在翰林院拥有地位,那将来的大学士,几如囊中之物。

徐阶的安排是精致实用的,张居正聪明伶俐,多年来也明白了徐老师的良苦用心。况且,张居正虽在翰林院,法理上不能参与政治,可实际上,他始终是徐阶最珍贵的幕僚。更可喜的是,张居正的幕僚身份渐渐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1565年十一月,严讷病重辞职,第二年三月,徐阶又引进裕王的讲师郭朴和鼎鼎大名的高拱。郭朴资格很老,加上未来皇帝讲师的身份,早该入阁,而高拱则是未来皇帝朱载垕最喜欢的讲师,大学士是他的命中注定。高拱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对徐阶引他入阁,并无激动也无感动,相反,他居然认为这是徐阶在拍他马屁。

这种心态很不好,张居正最先注意到,他找高拱谈心。他对高拱说:“徐首辅引您入阁,看重的就是您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和您名动四海的声誉。”高拱看着天发出一声冷笑:“你呀,不懂,徐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我知道。”

张居正哑然。高拱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你经常到徐阶的直庐(值班房)去,你师徒二人关起门来就是一天,不知都在干什么?”

张居正想不到高拱如此直接,不禁愕然。他的确常去徐阶的直庐,但稍有礼貌的人,就不会这样赤裸裸地质问。他笑了笑,说:“只是谈学术。”

高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只是随便一问,看把你急的,你什么时候不会开玩笑了?哈哈。”

张居正赔了一回笑,他当然不会告诉高拱,他和徐阶商议的都是国家大事,特别是1566年冬天来临时,两人商议的国家大事简直比泰山还重。

1566年冬天刚开始,朱厚熜就病了。朱厚熜在他作呕人生的最后几年,呈现的是这样一幅漫画形象:跪在玉皇大帝画像前,左手一把丹药,不停地向嘴里扔,右手搂着美女,不停地用嘴巴拱,由于吃了太多仙丹,他当时对美女只能动嘴了。在他身后,站着一群身穿道士服的人,他们是群号称可以让朱厚熜长生不老的道士。

徐阶去永寿宫看朱厚熜,感觉朱厚熜不会长生不老,于是请求让御医给他看病。朱厚熜不干,他说:“道士就是医,而且是神医。”他还说,“道士说了,我这是成仙的征兆。”如他所愿,那段时间,万寿宫里神秘的事常有发生。有时从半空中突然掉下一个桃子,有时冰凉的水在缸中猛地沸腾起来,还有时,丹药在朱厚熜的掌心翻滚成一小人,跳到地上消失了。有一次,朱厚熜在床榻上看到房间里云雾缭绕,一个菩萨模样的人从天而降,接着,他感觉到床榻在缓缓上升,整个房间开始上升,万寿宫开始上升,整个西苑、整个皇宫、整个帝国都在缓缓上升……

这番景象让朱厚熜使出一生的力气,在床上大叫:“我要成仙啦!”

徐阶摇头叹息,关起直庐的门,和张居正对坐,沉默不语。张居正谨慎地问:“依您之见,皇上这病……”

徐阶看着窗外,满城雪花,比手掌还大。“多做些准备,没有坏处。”他轻轻地说。

张居正沉思一会儿,提到了高拱。他说:“高拱虽是我朋友,但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老师您:高拱对老师恐怕远没您想的那样友好。”

徐阶听了,无动于衷,许久才说:“高拱是个顶尖政治家,顶尖人物都有性格,且不管他,皇上这病……”

张居正认为徐老师居安不思危,不是好事。可徐阶用手势制止了他,一锤定音:“高拱由我引进,才几个月,不能再由我把他轰出!”

这话里有何禅机,张居正当时不理解,几天后,他恍然。一个叫胡应嘉的吏部言官突然上疏弹劾高拱,说他在内阁值班时经常擅离职守,跑回家和小老婆厮混。

朱厚熜已处在昏迷状态,这种事他想理已理不了。于是,弹劾文件就在内阁里讨论。徐阶安抚高拱说:“言官捕风捉影,不必理会。”高拱恼羞成怒,因为胡应嘉指控的是事实。高拱五十多岁的人还没有儿子,所以把家搬到直庐附近,一有空就跑回家行周公之礼。恼羞成怒不久,高拱突然七窍生烟,他发现胡应嘉居然是南直隶人,和同属南直隶的上海人徐阶居然是同乡!

张居正来安慰他,他不管不顾当着张居正的面攻击徐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并且要张居正传话给徐阶,这个仇,他高拱誓死不忘。

张居正说:“徐首辅不是那种人,你肯定误会了。”

高拱一蹦三丈高:“别拿我当傻子,这事绝对没完,只要有机会,我非报仇不可!”

高拱所谓的机会,张居正心知肚明,那就是朱载垕的上台。朱载垕最信任高拱,高拱也因此自傲。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转,徐阶的权力不是永恒的。

机会悠悠而来,1566年冬的最后一个月,朱厚熜终于在昏沉中死去,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他在床上一咽气,徐阶命令太监们守住秘密,心急火燎地跑回内阁。张居正在那里等了他一天!

徐阶肃穆地对张居正点了点头。张居正明白了,唏嘘了一阵。徐阶语气中带上从未有过的威严,说:“谈正事。”

张居正稍作沉默,试探地问:“是不是请大学士们来共同商议?”

徐阶想都未想,说:“刻不容缓,你我二人就足够。”

两人商议的事当然不是朱厚熜的葬礼,而是朱厚熜的遗诏。朱厚熜已没有留遗诏的能力,所以,这份遗诏需要伪造。如何伪造,就是徐阶要和张居正商量的。

其实这件事,两人已大不敬地商量了很多次,中心思想就是,清除朱厚熜时代的弊政。首先,朱厚熜三天两头搞的铺张浪费的道教仪式(斋醮)要停,源源不断的大兴土木要停,求珠宝、营织作要停。那群牛鼻子老道要被驱逐出宫,还要揪出几个平时闹得厉害的道士正法,以正视听。

还有两件事,可以收买人心,简直一本万利。这就是朱厚熜早期的“大礼”案和“大狱”案。“大礼”案是这样的,朱厚熜是以王爷身份继位大统的,当他想把死去的亲爹称为皇考时,大臣们纷纷反对,朱厚熜把反对者定罪;“大狱”案是“大礼”案的延续,被连累的大臣不计其数。

徐阶和张居正用朱厚熜遗诏的名义将“大礼”“大狱”两案的冤枉者全部复官。

遗诏公布那天,整个朝堂、整个帝国都惊喜流泪,徐阶的声誉如日中天,简直如周公再世。然而就当徐阶站在“镁光灯”下,缓缓挥手享受着鲜花和掌声时,在阴暗的角落射来两道仇恨的目光。它们的主人没有别人,只能是高拱。

按常理,在这种时刻,张居正应该会注意到高拱射到徐阶身上的仇恨目光,但他不幸失职。之所以失职,是因为他得到了升职。

1566年最后一个月,朱载垕顺理成章继承帝位。1567年正月,张居正被徐阶提为礼部右侍郎,这是个梯子职务。一个月后,张居正踩着这架梯子,顺利入阁。徐阶为了避嫌,把那位曾堵住严世蕃口的陈以勤也引入内阁。内阁人才济济,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1567年,张居正四十三岁,是内阁中最年轻的大学士。多年来的夙愿终于接近成功,他终于握到了政治的权杖。他不是得道的活佛,宠辱不惊,所以他有点欣喜若狂,于是他没有注意到高拱冷酷的目光。

他把自己沉浸在感恩徐阶的汪洋大海中,对这位命运之神感激涕零!

阵阵冷风吹进内阁,预示着大风暴将来。

第四章 弱肉强食的内阁

高拱的质问

高拱最先挑起事端。在他看来,这不是事端,而是匡扶正义。

张居正入内阁的几天后,徐阶召开内阁会议。还未等他把开场白念完,高拱就站了起来,大声吼道:“惯例,先皇遗诏必须由内阁大学士们草拟,你为何擅自做主?”

徐阶想不到高拱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单刀直入,一时竟愣在那里。张居正急忙站起来为徐阶解围,可高拱却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你先坐下,那时内阁还没有你呢!”

张居正也和徐阶一样,愣在原地。他想不到高拱嚣张跋扈到如此境地,这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好兄弟判若两人。高拱见自己一出招,就奏此奇效,不禁乐不可支。他像泼妇一样,看着徐阶,吐沫横飞:“你说,你说啊!”

徐阶不是不想说,但这种场合他不适合说下面的话,下面的话只有高拱的兄弟、内阁排名最末的张居正来说才适合。

张居正说:“当时草拟先皇遗诏时,四处找您,您不在啊。”

这是假话,但却能一针见血地暗示高拱经常逃班。高拱果然被噎住,可他的急智是无穷的,侧身一指李春芳:难道李阁老也不在?又一指郭朴:郭阁老从不迟到早退。再指陈以勤:陈阁老也不在?

李春芳急忙摆手:“高阁老,我那天的确不在,我想想,我去哪里了……”

郭朴冷着脸,看向徐阶。

陈以勤把头转向一边,想着晚上回家吃什么。

徐阶的涵养不是说说的,换作任何一个首辅,此时非暴跳如雷,和高拱拼命不可。但他是徐阶,是个弹簧,高拱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他却只是抵抗。当高拱发完这些质问后,他的力量已集聚完成,反击道:“我请问,这遗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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