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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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有些犹豫,海母催道:“说。”

海瑞:“是。孔子的意思是说,父亲如果有了敢于直言的儿子,就不会做出不仁义的事情。所以当父亲做出不义的事情,做儿子的不可以沉默,应该向父亲婉言劝告……”

“不对。”海母在蚊帐中又打断了海瑞的话,“孔子明明说的是‘争’,争怎么是婉言劝告?”

海瑞:“母亲说的是,圣人在这里说的‘争’,也可解为直言抗争。可儿子觉得还是解为婉言劝告好些。”

海母在床上坐起了:“那下面一句‘臣不可以不争于君’也是婉言劝告吗?”

海瑞仍然温言地回答道:“回母亲,这里还是有所不同。”

海母:“有什么不同?”

海瑞:“有大不同。父亲不过一家之长,偶有不义之举,婉言劝告,纵然不听,不过一家之不幸。君主掌一国民生,若有不义之举,则民不聊生,甚至生灵涂炭。故为臣者必须直言抗争!”

海母:“你的意思是说阿母纵然有不义之举,不过你和你媳妇不幸。是这个意思吧?”

海瑞大惊,跪了下来:“阿母,义与不义指的是男人,母主中匮,不会做出不义的事情,圣人的话没有针对母子的意思。”

海母沉默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父亲要是还在就好了……又快七月十五了,该祭供祖宗和你父亲了。睡吧。”

海瑞:“儿子记得。母亲请先安歇。”

蚊帐内海母不说话了,海瑞这才又站了起来,坐在床边,目光不禁望向了窗外。院子里只有草虫在那里响亮地鸣叫着。他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悄悄吹熄了母亲床头小几上的油灯,轻轻走到对面的小竹床上躺了下来。

月亮升起来了,从窗口斜照了进来。海瑞眼睛睁着,似在倾听着母亲的动静,也似在倾听窗外自己房间那边的动静。只有这个时候,这个至阳至刚的男人眼中才显出了平时不见的忧郁。一阵疲乏终于袭了上来,他合上了眼睛,慢慢起了鼾声。

院子里草虫的鸣叫声和着海瑞的鼾声,在沉沉的夜里响着。

躺在蚊帐里的海母眼睛依然睁着,她立刻从响亮的虫鸣声和儿子的鼾声中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是蚊子的“嗡嗡”声。她轻轻爬了起来,撩开了帐门赤着脚下了床,在床底下拿出了草纸卷成的一根偌长的蚊烟,又从小几上摸到火石,擦燃了火绒,点燃了蚊烟,轻轻放到儿子小竹床的底下。

没有一丝风,夜是如此的闷热。月光冷冷地照着儿子消瘦的面颊,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海母在海瑞原来坐的那条凳上坐了下来,拿起蒲扇,静静地望着儿子,轻轻地扇着。几乎整夜,海母一直这样坐着。没有了蚊虫,便把蒲扇搁在腿上打盹,蚊虫声起,眼睛虽不睁开,手中的扇便立刻向儿子扇去。

世人常以为至阳至刚之人和旁人不同的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宁折不弯。殊不知至阳至刚之人较之常人最大不同的是心地坦荡,不受缠绕。譬若斯人处危地困境,该吃饭还吃饭,该睡觉便睡觉。若“枕戈待旦”者,并非拿着枪睁眼坐待天明,而是心如空城,枕着一杆枪也安然睡了。海瑞几十年侍母之寝也是这样。母亲未睡自己便悉心照料,母亲睡了,自己便心安入睡。他哪里知道,多少个夜晚,就在自己沉睡之后,母亲总是这样坐在自己身边,关照着他,等到天要亮时,再睡到床上去。所谓侍母,其实是“母侍”。

天又快要亮了。海母也到了要从盹睡中上床了。突然,她听到了敲院门的声音!

海母的双眼立刻睁开了,望向儿子,由于敲门声轻,儿子尚在沉睡,便轻轻站起,撩开帐门飞快地爬上了床。

可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急响起来。海瑞猛地睁开了眼睛,耳听着急促的敲门声,翻身坐起,向母亲的床上望去,隐约望见母亲侧身面对里边躺着。

海瑞站起来了,走到床边轻声唤道:“母亲,母亲。”

“什么事?”海母在床上答着。

敲院门声还在一阵阵传来。

海瑞:“惊扰母亲了。许是有要紧的公事。你老接着睡,儿子去看看。”

海母:“去吧。”

海瑞穿好了鞋,疾步走到了院门边:“什么事?”

院门外立刻传来值夜书吏惊惶的声音:“禀县尊,有上谕。”

海瑞:“哪一级的上谕?”

那书吏的声音有些发抖:“圣旨!是圣旨到了!”

海瑞听了也陡地一惊,立刻打开了门,那个满脸紧张的书吏连忙屈下一条腿跪了下去,海瑞紧紧地望着他。

有明一代,朝廷传给各省的文书往往都是内阁的廷寄,而不是圣旨。现在居然有圣旨下到了一个小小的淳安县,难怪那书吏惊恐,海瑞也有些不信:“是圣旨?没看错!”

那书吏:“回县尊,钦差都在大堂等了。确是圣旨!”

海瑞:“你先去陪着钦差,我换好衣服就来!”

那书吏应着连忙起身奔了出去。

海瑞也急忙转身,准备往自己卧室去穿公服,却看见妻子捧着他的官服,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

海瑞立刻明白,妻子显然一夜未睡,这才能听见敲门便知有紧要公事,适时将自己的官服送来了。

海瑞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感激,双手捧过官服上的乌纱戴到头上,妻子接着将官服抖开提了起来,海瑞伸手穿上。妻子又给他系上了腰带。

妻子弯下了腰又替他穿官靴。海瑞一只手扶着妻子弯下的背,穿上了一只官靴,又扶着她的背穿好了另一只官靴。

妻子伸直了腰,又给他递过来一个荷叶包的饭团,眼睛却始终没看他。

海瑞接过饭团,深望了一眼妻子,妻子的目光依然望着地面。海瑞无遑多想,转身向院外大步走了出去。

天已蒙蒙亮了。海夫人这才抬起目光望向丈夫远去的背影,慢慢转过身向自己房间走去。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婆母正站在厅屋门口,连忙停住:“婆母。”接着疾步走了过去。

海母拄着竹杖正站在厅屋门口,望着走来的儿媳。海夫人走到海母面前低头站住了:“天还早,婆母再歇一会儿吧。”

海母的神态少有的温和:“我不歇了。你丈夫这是有大事要来了,快去给他准备些干粮和换洗衣服吧。”

海夫人:“是。”才急忙向自己卧房那边走去。

海母怔怔地望着洞开的院门。

杭州浙直总督衙门后堂,赵贞吉赶来见到了刚从北京回到杭州的胡宗宪。

“我说你们浙江这个泥坑到底要把多少人陷进去?”赵贞吉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快,“这个时候把我也要扯进来!汝贞,什么人不好推举,你要向皇上推举我?”说着紧紧地盯住胡宗宪。

胡宗宪显得比上次见面时更消瘦也更黝黑了,这时坐在中间的椅子前慢慢望向赵贞吉:“你说是我推举的就算是我推举的吧。”

赵贞吉:“你是浙直总督,浙江配巡抚,皇上不问你问谁?”

“我说了,就算是我推举的!”胡宗宪不与他分辩,神态严峻起来,“既然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贞吉:“这应该问你。你把我从应天挪到这里,你要我怎么办?”

胡宗宪长叹了一声:“真要我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郑泌昌何茂才他们也不会落到这一步了。孟静,调你到浙江,不仅我,内阁事先都没有人知道。这是圣上乾纲独断。天心从来难测,这一点你到今天还不明白?”

赵贞吉紧望着他,这才有些相信了,立刻沉默在那里。

胡宗宪:“凡事都当作两面想。浙江现在是个烂摊子,搞得不好你也会陷进去。如果搞好了呢?你赵孟静就可能入阁拜相!圣上这是在为下一届的内阁物色人选哪。”

赵贞吉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又收敛了:“我不作如是观!功过从来结伴而行,我不求有功,没有过便是福。”

“无过便是功。”胡宗宪紧接着他的话,“孟静,赶紧按圣谕把沈一石的家产算清楚,彻查浙江官场贪墨的贿款,悉数抄没交归国库,这便是功。”

“抄没沈一石的家产交归国库?”赵贞吉疑望向胡宗宪,“沈一石的家产都要转卖给别人了,你不知道?”

“有这回事?”胡宗宪倏地站起,“上谕不是明明写着抄没沈一石的家产交归国库吗?怎么又会有转卖给别人的事!”

赵贞吉审视着:“这件事部堂真的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胡宗宪:“扯淡!我七天前离的京师,昨晚才赶回来,从哪里去知道?”

赵贞吉的脸色也严峻了:“这样看来我还真是错怪你了……”

胡宗宪立刻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说清楚我听。”

赵贞吉:“把沈一石家产转卖的事,这里面牵涉到你。”

胡宗宪:“牵涉到我?”

赵贞吉:“你知道接手沈一石家产的那几个商人是哪里的吗?都是贵乡徽州的,有几个还是绩溪人,和你还有亲谊。”

胡宗宪立刻变了脸色,倏地站起了:“混账!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赵贞吉:“看来是郑泌昌何茂才那两个东西知道事情弄大了,做梦还想挽回。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收买沈一石家财的主意,以为只要能赶快弄些银子供给你打仗,同时把宫里要卖给西洋商人的五十万匹丝绸今年凑齐了,向皇上交了差,就可以躲过这一劫。也是狗急跳墙而已。关口是织造局那边正好利用这个火媒子把火烧到你头上了。”

胡宗宪背着手望着窗外。良久才开口道:“你是接印巡抚,郑泌昌签的约应当立刻废止。我的那几个什么同乡叫他们立刻回去!”

赵贞吉:“郑泌昌签的约当然要废止。可要是贵乡谊跟织造局衙门签了约呢?”

胡宗宪又是一怔,慢慢转过身来望向赵贞吉。

赵贞吉:“杨公公一早就把几个贵乡谊都叫到织造局去了。

胡宗宪愕然了少顷,神色又变得十分沉郁:“我的处境你知道,能为朝廷干一天算一天了。孟静,这个时候皇上派你到浙江来,要你干什么,怎么干,你心里明白。皇上是意在填补国库亏空。他们以往打着皇上的名号敛财,现在依旧打着皇上的名号将应该交归国库的财产转归织造局。家国不分,是我大明致命之弊!孟静,你是理学中人,受命于危难之际。这件事你要给皇上上疏。”

赵贞吉又沉吟在那里,少顷:“汝贞,问一句话你不要介意。”

胡宗宪:“你问吧。”

赵贞吉:“你是浙直总督,这些事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上疏?你今年就两次见到皇上,为什么不当面向皇上陈奏?”

这两句话还真把胡宗宪问住了,他沉默了,赵贞吉却紧紧地盯住他。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胡宗宪终于抬起头也盯着赵贞吉:“赵孟静,你这样问我,是怀疑我拿你当枪使,还是担心上了疏会替我顶了罪?”

赵贞吉有些尴尬了,移开了目光,手一挥:“你这样说,那就当我没问。”

胡宗宪:“话既然问到这个份上,我回答你。年初改稻为桑,我上没上疏,上了疏以后结果怎样,你都知道。因为上自皇上,下到朝廷各部,还有你们这些同僚,都把我胡宗宪当做严阁老的人了。同样的话,有人能说,有人不能说。这件事,你上疏不公也为公,我上疏无私也有私。这个道理你自然明白。现在你这样问我,是担心我会牵连你。既然这样,就当二十年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我那几个同乡你仍然可以把他们牵扯进去,沈一石的家产你卖给他们就是!”

这番话把赵贞吉说得满面通红,愣在那里好一会儿。

“我赵贞吉不是那样的人!”赵贞吉红着脸,知道不能再沉默,声调也激昂起来,“朝廷的事,你要正办,我当然也要正办。可你也知道,凡事只要宫里插手了,最终怎么办由不得我们。就说你那几个乡谊,现在被杨公公叫去了,如果织造局一定要逼着他们接手沈一石的家产,牵涉到你,就很难分辩。”

“我不分辩。”胡宗宪的神态已经又沉静下来,“孟静,上谕是给你的,情形你都明白,沈一石的家产该不该转卖,尤其是该不该卖给我那几个同乡,上疏朝廷分辩,是你职所当为的事。戚继光军报来了,接下来跟倭寇有几场血战。下午我就要回军营了。大战在即,浙军的军需,还有即将开来的江西安徽福建几路客军的军需,望你及时为我送来。”说着他这次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汝贞!”赵贞吉连忙叫住了他。

胡宗宪回过头,静静地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显得有些沉痛也显得有些激动:“别人不知你胡汝贞,我们毕竟是二十年的知交。不讲我们的交情,为了国事,为了让你一心在前方平定倭寇,我也会替你送军需,也会替你把那几个同乡解脱回去。国库亏空,我会想办法筹钱。织造局一定要把沈一石的作坊卖给其他商人,除非有明发上谕或者内阁的廷寄。否则,我会上疏,我会去争。”

胡宗宪眼中又有了光亮,被他这番表态又感动起来:“孟静,我大明朝几千里中几无一尺净土,支撑大厦,也就靠你们这些理学之臣了。善谋国者如烹小鲜。浙江的事盘根错节,郑泌昌何茂才还有许多官员背后都牵涉到朝廷,牵涉到宫里,有些事该追,有些事就不能追查到底。该争的争,该忍的必须忍。浙局这时全靠你了!”

赵贞吉:“抗倭才是军国大事,细柳营不可无周亚夫!你放心去就是。上为国事,下为你我的交情,我都知道该怎么做。”

身为上司,胡宗宪这时竟向赵贞吉深深一揖:“那就拜托了!”

赵贞吉连忙还揖:“义所当为!部堂保重!”

五个徽商被当做上宾一溜坐在靠窗的椅子前,身边的茶几上不但沏有香茗,而且摆着鲜果干果好几个盘子。

五件约书,一式两份,共有十页,这时都整整齐齐地平摆在书案上,每份约书上不但有郑泌昌何茂才和各位商人的签名画押,上方还端端正正盖着浙江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的两方大印。

杨金水端正地坐在案前,随意地拿起一份约书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对站在身旁的随从太监:“这些约书都收了存档。”

那随从太监立刻将十份约书收成一叠放到了墙边的柜子里,接着锁上了柜门。

几个徽商立时愣住了,互相望了望。

那个老年徽商说话了:“杨公公,这约书你老似乎应该签了字盖上织造局衙门的大印留一份给我们。”

杨金水的脸冷峻了:“我在约书上签字?我怎么能在这样的约书上签字?织造局怎么能在这样的约书上盖印?”

几个徽商更懵了,一齐望着他。

“你们哪!”杨金水拖长了声调,然后冷冷地望着他们,“好好的生意在安徽不做,要跑到杭州来蹚这趟浑水!告诉你们吧,郑泌昌何茂才昨天晚上已经奉圣旨抓起来了!”

杨金水这又冷又尖的声调灌进几个徽商的耳朵里,就像三九天的寒风,又像从天灵盖上浇下的冰水,把他们都冷僵在那里。

那个老年徽商激动地说道:“杨公公,我们本都是安分守法的商人,哪里知道朝廷和官府的大事。既然郑大人何大人犯了钦案,我们跟他们签的约自愿撤回。”

“你们当这是赶庙会买东西?”杨金水乜斜着他们,“说买就买,说撤就撤?”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

杨金水:“这是钦案!卷进来的人谁也跑不了!”

几个商人脸色都变了,那四个一齐望着那个老年徽商。

那老年徽商:“我们确实不知道郑大人何大人犯了钦案。杨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本家胡部堂的面子,放我们回去。”说着竟跪了下来。

那四个徽商也跟着跪了下来。

“干什么?”杨金水望着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约是你们跟郑泌昌何茂才签的,追不追究,那得听朝廷的旨意。求我,还不如去求胡部堂。他是浙直总督,官可比我大。你们跪在这里,让胡部堂知道了,还以为是我在跟他过不去。还不起来吗?那好,那你们就跪在这里吧。”说着他干脆在椅子上坐下了。

那个中年徽商求情道:“杨公公,我们被郑泌昌他们请来的事胡部堂事先都不知道。杨公公你老是知道的。你老不替我们说话,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我们几个也不是不晓事的人,杨公公但凡有什么开支,我们尽力效劳就是。”说着几个人都趴下了。

随从太监这时端过那碗茶递给杨金水,杨金水接过了碗,喝了一口,眼睛乜向仍然跪在那里的几个徽商:“冲你们刚才说的这番话,我想帮你们也帮不了了。”说到这里他把茶碗盖往茶碗上响亮地一搁,顺手递给了随从太监:“给我开支?笑话。我的开支都是宫里的开支,要你们效什么劳?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暗中给郑泌昌何茂才什么开支了?要不他们怎么会把十万匹减成八万匹?居然还把每年上贡宫里的三万匹改成两万匹?真是笑话,宫里的年贡他们也敢擅自削减!懒得说了。这些话你们留着跟本家胡部堂去说吧。”

五个徽商这时已被杨金水吓得魂都丢了,拼命地磕起头来:

“公公,我们冤枉!”

“老天在上,我们确实没有给郑泌昌何茂才什么开支!”

“杨公公你老要替我们申冤哪!”

“好了!”杨金水喝了一声。几个徽商立刻哑在那里。

杨金水把声调放缓了:“卷进这趟浑水里,是你们自己倒霉。现在你们把胡部堂也牵连了。能不能帮你们说话,我只得跟新来的赵巡抚商量了。这样吧,走呢你们现在是不能走了,就先在我这里住下。但凡能给你们想出办法,冲着胡部堂的面子我尽力去做。”

五个徽商一齐磕头:“谢杨公公!谢杨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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