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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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土墙正在客栈茅厕旁边,高过人头,但成人翻越毫不困难。墙上有用力蹬过、爬过的痕迹,墙头的血手印并不完整,但依照掌纹可以大致判断出手掌大小,肯定是男子留下的。
夷安公主道:“呀,一定是阳安发现妻子跟徐乐偷情,愤怒不已,等徐乐离开客栈时,立即跟了出去,趁左右无人时杀了徐乐,再将尸首拉到后墙。他自己则带着徐乐的刀从容从正门回去客栈,一进房用刀杀了管媚。再翻墙将徐乐尸首运进来,砍下首级,布置好假象后,带着徐乐的官印、符节,翻墙离开客栈。”
东方朔道:“阳安忙前忙后,还翻墙运送尸首,客栈的人会听不见么?我的好公主,徐乐跟你有仇么,你那么盼他死?我告诉你,那具尸首一定不是徐乐。他虽然换了便服,但脚上还是穿着官靴。我看过那男尸,脚上穿的只是普通的皮鞋。”
夷安公主道:“也许是阳安用自己的皮鞋换走了徐乐的官靴。”东方朔道:“凶手在房间里面又杀人又斩首,地面上有大摊血迹,他脚上肯定沾了血,如果对换过鞋子,死尸脚上的皮鞋就应该有血迹才对。不过按照目前的推断来看,徐乐的杀人嫌疑就很大了,至少跟那连夜离开的商人随奢嫌疑一般重。徐乐认得女死者管媚,不顾朝廷使者的尊贵身份,偷偷来客栈与其相会,表明二人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使用化名吴明,是表明他不想让旁人知道此事,这本身就已经构成了凶案的因素。之前之所以排除徐乐的嫌疑,是因为有人证证实他凶案发生前就已经离开客栈,但现在既然发现还有后墙这条路,那么他离开后再翻墙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大概他与管媚幽会被阳安发现,但阳安畏惧妻子,没有敢当场捉奸发作,而是等徐乐离开客栈后跟了出去。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或是身体冲突,之后阳安愤然回来客栈。徐乐或是心起杀机,或是担心阳安会对管媚不利,于是决意再回去看看。但先前他入住客栈时不肯提供证明身份的关传,靠贿赂店主才暂时入住,此番再返回,势必引起深重的怀疑,于是他退而求其次,从客栈后墙翻墙而入。进来时也许正撞见管媚和阳安争吵,他一出现,更是火上浇油,阳安拔出了匕首,他也拔出了防身的佩刀。争斗中,阳安夺取佩刀刺中了管媚,徐乐则夺过匕首刺中了阳安。只有这个过程,才能符合两名凶手、两种刀伤、且妻子伤口比丈夫要深许多的物证。徐乐见大祸已然酿成,难以挽回,干脆铤而走险,割下二人首级,盗取了管敢金剑,翻墙带走。他未必就是贪图金剑,而是他在朝中任职数年,熟悉官府办案流程,知道这样做可以混淆凶案的起因和动机,最大程度地误导查案官员。若是运气好,他一早顺利出城,我们还会以为他昨日就已独自回了无终,丝毫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夷安公主一听也深感有理,问道:“那么现在要怎么办?”东方朔叹道:“还能怎么办?这就回去郡府请暴长史发下文书到无终,捕捉徐乐回来受审。这案子不结,管敢等人都不能获释回乡。如此结局,可不是管线管翁所希望看到的。”
回来郡府,东方朔特意跟长史暴胜之商议,将管敢从狱中放出来,准他回去城南客栈居住,但不得官府允准,不得离开平刚城。
管敢听说经过,问道:“凶手到底是谁?是随奢还是徐乐?”东方朔心道:“随奢不过是个普通商人,为金剑杀人有些匪夷所思,况且他在家乡平原郡有家有口。倒是徐乐冲动下为情杀人的可能更大些。”但他不便明说,只道:“他二人都有很重的嫌疑。按目前的物证,不足以确定凶手到底是谁,只能捕到疑犯后凭口供结案。”又问道:“你没有听你姊姊提过徐乐么?”
管敢道:“何须我姊姊提他,我本来就认得他。不过当时年纪还小,记不大清楚他的样貌了。八年前,家父临终前交代后事,再三叮嘱我到十五岁时一定要取回金剑,如果姊姊不肯,就来郡府控告,当时徐乐也在场。”
东方朔心道:“管线临终嘱咐爱子,必是最隐秘的机密,徐乐居然在场,可见管线相当信任他了。”忙问道:“令尊有没有对徐乐交代什么特别的话?”管敢道:“嗯,家父给了徐乐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但盒子是封上的,里面装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家父又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徐乐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第二日,他就带着盒子上路了,马匹、仆从、路费都是父亲白送给他的。”
正好有吏卒进堂禀告道:“长史君,有进城的樵夫来报官,称今早在城外看到过两名男子骑马往南而去,一人三十来岁,相貌很丑,另一人四十岁出头,模样很像是被通缉的关东大侠郭解。”夷安公主道:“呀,那丑男子不会就是徐乐吧?他怎么跟朝廷通缉要犯混在一起了?”
一旁的管敢却得到了意外的提示,猛地触发了记忆,叫道:“郭解,是郭解!大夫君,我记起来了,家父向徐乐说的那一大番话中,反复提到过郭解这个名字。”
东方朔心道:“徐乐曾经提过,八年前他离开家乡无终到京师上书途中,曾受人所托,到河内拜见过郭解,他与郭解应该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莫非托付他的人就是管线?管线既能安排下金剑这样的妙计,当然也会想到郡太守很可能是个糊涂官,难以体会金剑背后的玄机,也许郭解就是他的后招。郭解被朝廷通缉之前,以排忧解难名闻天下,请他居中调解纠纷恩怨的豪族世家不计其数,管线应该早有所闻,所以托徐乐送名贵礼物给郭解,请他到管敢十五岁时来右北平郡,万一在任郡太守不能决断金剑之谜,就由郭解出面,替爱子讨回公道。只是世事难料,半年前,郭解因迁徙茂陵事件忽然从天上坠入地下,由名满天下的关东大侠变成朝廷追捕的要犯,这大概是管线生前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推断起来,郭解此番来平刚纯粹是为管敢之事而来,根本不是众人所想的替前霸陵尉胡丰向李广复仇。如此倒可以解释他为何不认识胡丰之子阿胡,也难怪他在城南酒肆三番两次地提醒李广有危险,他对飞将军其实并无恶意。霍去病、韩说两位郎中在去城南客栈的途中见到郭解也就说得通了,他受过管线托付,虽未出力金剑之案便已经解决,但他自己还是需要给管敢一个交代,所以徘徊在客栈附近,只为寻找机会与管敢交谈。既然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管敢,那么对客栈所发生的凶案也一定是知情者。他放任随奢离开,唯独跟上徐乐,只能证明一点——徐乐才是真正卷入凶案的人。他一定是利用这一点来要挟徐乐带他出城,既然管敢之事已彻底解决,他再也没有继续留在平刚的必要了。
暴胜之听完东方朔的推断,深为佩服,道:“这案子如此离奇,全凭大夫君智慧巧思才能解开种种谜团。臣这就派人在全郡搜捕徐乐和郭解。”见夷安公主站在一旁,忙道:“当然,公主也是有功劳的。”夷安公主笑道:“还是我师傅厉害,本公主只有那么一丁点苦劳。”
东方朔却不如众人那般如释重负,心中反而隐隐不安,暗道:“郭解当此处境危急之际,仍然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来右北平郡履行八年之约,可谓世间罕见的信人君子,难怪有那么多人肯为他卖命赴死。也难怪天子震怒,这样得民间百姓衷心拥戴的人物不死,他在未央宫睡不安稳。哎,郭解呀郭解,你也算是不世出的一代俊杰,在文景之治下也许能平安无事,可当今皇帝精明霸气,有本领的人不自污品行,如何安身立命?你真该好好学学我东方朔才是。”
过了数日,无终县令派驿骑飞报,已在无终县境内捕获徐乐,正派轻骑押来郡府。东方朔闻讯,这才长舒一口气,倒不是庆幸徐乐落网,而是他总算从郭解手中死里逃生,郭解也算暂时逃脱了官府的追捕。
夷安公主却甚是奇怪,道:“徐乐与郭解是旧识,郭解不杀他倒也不足为奇,但徐乐既然脱险,为何还要逃回自己的家乡无终,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看来他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见东方朔沉吟不答,便催问道:“师傅,我说得对不对?”东方朔道:“既然徐乐已经被捕,等他解到郡府,公主第一个审问他不就全清楚了么?快些走吧,我还要赶去隔壁听张骞讲他的西域奇遇呢。”
张骞已然苏醒,他奉天子之命出使西域,自离开京师长安出发,迄今已十三年,众人对他的经历极感兴趣,等他精神略好一些,便约齐来他房中听他讲述月氏奇遇。
当今天子刘彻即位之初,从投降的匈奴人口中得知西域有个国家名叫大月氏,是匈奴的死敌。月氏最早是游牧民族,跟匈奴相邻,居住在河西走廊[17]一带,一度十分强大,国有“控弦之士”二十万,以致北方的匈奴也不得不对它俯首称臣。匈奴头曼单于在位时,因为宠爱宠妃之子,想立其为太子,故意将原太子冒顿送到月氏为人质,不久又发兵进攻月氏,想借月氏国王之手除掉冒顿。不料冒顿十分机灵,盗取了一匹好马,传奇般地逃回了匈奴。头曼单于亦惊服儿子的勇壮,令其统领万骑。冒顿知道真相后,决意报复父亲及后母。他苦思之下,发明了一种名叫鸣镝的响箭,并对部下下令,凡鸣镝所指,必须立即跟射,不随射者皆斩。他先用鸣镝射自己最爱的宝马,左右有不敢射者被立斩。随后又用鸣镝射自己的爱妻,左右仍有不敢射者,又被斩杀。几次三番训练后,冒顿鸣镝射头曼单于的宝马,左右无一人不射。冒顿知道部属已经绝对服从自己,遂用鸣镝射头曼,左右皆随之放箭,当场射杀头曼。冒顿即自立为单于,诛杀后母、异母弟以及所有异己大臣。
正是从冒顿单于开始,匈奴日益崛起,逐渐称霸北疆,导致中国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外患,连大汉开国皇帝刘邦也遭遇白登之围,险些成为冒顿的阶下囚。刘邦死后,太子刘盈即位,实际由太后吕雉执政。冒顿单于特意致信吕雉,称:“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表示想与吕雉结亲。吕雉受此侮辱,大怒之下欲发兵攻击匈奴,却被诸将劝止,遂忍气吞声回信称自己人老珠黄,另外选取美貌的宗室女子封为公主,送给冒顿单于。
匈奴既然强大,冒顿理所当然要报昔日在月氏为质之仇。他亲自领兵打败了月氏,月氏国故地河西则被匈奴浑邪王部和休屠王部占领。幸存的月氏人一小部分人留在南山[18]一带,被称为小月氏,与当地羌人逐渐融合。大部分人在月氏王的率领下向西逃去,进入伊犁河流域,赶走当地土著,用武力占领了该地区。但月氏在该地留居不久,又被乌孙与匈奴联军攻破。昔日乌孙与月氏同居于河西,月氏欺负乌孙弱小,杀死其首领兜难靡,逼迫乌孙举国西迁。月氏被匈奴驱逐出河西后,实力大减,兜难靡之子猎骄靡也已经长大,有心报当年杀父之仇,遂与匈奴联军,至伊犁河上游进击月氏。结果月氏大败,月氏国王被匈奴老上单于杀死,头颅也被割下做成酒器饮酒。伊犁河流域被乌孙占领,猎骄靡在此建立了乌孙国。
月氏残部向西南迁徙,击败大夏国,夺占了妫水[19]流域,被称为大月氏。因时时思念故土,对匈奴恨之入骨,一直有报复之心。只是匈奴当时强大,势力弥漫西域,大月氏势单力孤,加上距离匈奴遥远,纵有复仇之心,却是鞭长莫及。
刘彻得知大月氏的情况后,非常重视,认为月氏与匈奴有不解深仇,应该可以与大汉联手抗击匈奴。西域大多数国家已臣服于匈奴,成为其重要基地和臂膀,如果大月氏与汉朝结为婚姻之国,联合起来,就能够切断匈奴与西域各国的联系,截断匈奴的右臂。然而大月氏几次败于匈奴后到底迁徙到哪里,却没有人知道。要联络到大月氏,就必须派人去西域寻找。建元三年,刘彻下诏招募使臣,出使大月氏。张骞时任郎官,奋而应征,成为大汉第一位西行使者。
当时汉朝西部边界只到金城,整个河西地区都在匈奴的控制之下,要去西域就必须冒险通过匈奴占领区,出使西域实际上是一个既艰难又危险的任务。自大汉立国,还没有官方人员到过遥远而神秘的西域,没有人知道西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根据风言风语的传说,西域全是无边无涯的沙漠和沙碛,暴风时起,天翻地覆,光天化日之下,处处鬼哭神号。又有寸草不生的咸水,举目荒凉,上不见飞鸟,下不见走兽,往往走一个月都不见人烟。也没有正式的道路,行旅只有沿着前人死在途中的枯骨,摸索者前进,稍不留意,就会迷失方向,可谓凶险重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张骞敢于应征,前往传说中恐怖而陌生的地方,充分显示了他超人的胆识和勇气。刘彻为他配备了一百多人的队伍,由于途中要穿越匈奴国境,还需要一个熟悉环境的匈奴人。那时皇后陈阿娇还没有失宠,皇后生母馆陶长公主刘嫖为讨好女婿,推荐了自家的奴隶甘父。甘父是匈奴俘虏,为人憨厚,还能射一手好箭。刘彻召见后很是满意,特意免除甘父的奴隶身份,命他随侍张骞。一行人从陇西出塞,就此踏上了漫漫征途。
进入匈奴境内不久,张骞等人就遭遇了匈奴骑兵,一场恶战后,汉使者一行或是被杀,或是被俘。张骞被押送到匈奴腹地单于王庭。军臣单于看到张骞的旌节,得知他是汉朝的使者,很是生气,道:“月氏在我们匈奴北边,汉朝怎么可以派使者从我的土地上通过?如果我派使者去南越[20],汉朝会允许我的使者从国境内通过吗?”不过军臣单于也没有杀这群俘虏,只是下令将他们监禁起来。
匈奴人不会建造房屋,没有牢房囚禁犯人,也不会冶炼,自然也没有手铐脚镣,只有极个别的重要囚犯才会被关在废弃水井改成的深土牢里。张骞等人被分散赐给匈奴贵族为奴。甘父本来就是匈奴人,单于没有处罚他,他自己倒是忠诚,跑去跟被赏赐给右贤王的张骞住在一起。奴隶的生活穷困而艰苦,干放羊、打草、拾牛粪、淘井等各种苦活儿不说,还常常衣食无着,张骞好几次都是依靠甘父射猎鸟兽来维持生活。
过了几年,右贤王见张骞还算老实,有心笼络,将一名匈奴女子阿月嫁给他为妻。就这样,张骞在匈奴王庭安顿下来,还和匈奴妻子阿月生下一对儿女。但他性情坚毅,仍然时时手持汉节,表示不忘他的使命。因他为人宽厚,与周围的匈奴人相处得都不错,十年过去,他已经能够讲一口流利的匈奴话,儿女也渐渐长大,匈奴人满以为他已以匈奴为家,遂放松了戒备。张骞却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尤其幸运的是,他被单于赐给了右贤王,右贤王的驻牧地是匈奴国境中最靠近西域的。与忠心耿耿的甘父商议好后,张骞抛弃妻子儿女,与甘父一起盗马逃走。
二人也不知道具体哪条道路能到达大月氏,只是一直拼命往西,穿越大漠,风餐露宿,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干粮吃尽时靠善射的甘父射杀禽兽聊以充饥。走了几十天,经过车师、龟兹等西域绿洲小国,越过葱岭,终于到达大宛国。当地人懂得匈奴话,张骞与他们交谈起来很方便。大宛国王早已听说有个富庶的大汉帝国,很想同汉朝通使往来,听说张骞来自汉朝,非常欢迎。张骞说明自己是出使大月氏的汉朝使臣,经过匈奴被拘留了十余年,现在逃出匈奴来到大宛,请求国王派人送他到大月氏,将来返回汉朝,定当厚报。大宛国王很愿意与汉朝结交,派出向导和翻译,将张骞送到康居[21]国,再由康居护送他们到大月氏首都蓝氏城去。
张骞到达蓝氏城后,劝说大月氏东归河西地区,与汉朝共同夹击匈奴。然而,大月氏今非昔比,在西迁之后,社会经济有了很大的变化——原先的月氏与匈奴同俗,只是个逐水草而徙的“行国”,居无定所;如今大月氏所占据的妫河流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月氏人开始从事田耕,种植稻麦,酿造葡萄酒,逐渐由游牧生活变成了农业定居。国境数千里,有大小城邑数百座,人民生活富裕,安居乐业,日子比以前在河西走廊故地要好许多,根本再无东归的必要。加上现任国王是被匈奴老上单于杀死的国王的孙子,对祖父的感情又隔了一层,报仇之心渐淡。他认为汉朝离大月氏太远,如果联合攻击匈奴,万一出现危急情况,汉朝也难以相救,因而婉言谢绝了张骞的提议。但是因为张骞是汉朝使者,国王还是很有礼貌地接待了他。张骞在大月氏住了一段时间,也没有说服大月氏国与汉朝联盟共同夹击匈奴。正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听说南方有一个叫身毒的国家,国中盛行浮屠之教,供奉金人[22]为神。
张骞在大月氏住了一年多,见国王意不可转,只好动身返回长安。回中原的时候,他特意选择了另一条路,从大月氏经南道的莎车、于阗[23]等国,然后穿越羌族部落居住的地区,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匈奴人的势力。
羌人是胡人的一支,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部落氏族无定,不立君臣,无相长一,以力为雄,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春秋战国时与华夏诸侯国有交往,常杀人掠货,与秦国争战,互有胜负,后被秦昭王所灭,设置陇西、北地等五郡。汉初,匈奴强大,河湟[24]一带的羌人服属于匈奴,以畜产与汉朝人交换粮、布及手工业制品,与西域、西南夷亦有贸易往来。汉景帝时,名将李广任陇西太守,一度与羌人开战,杀羌人数千。
然而不幸的是,羌族部落也在匈奴的控制范围之内,张骞和甘父一进入河湟,就被匈奴骑兵发现,扣押了起来,重新押解回王庭,给单于做放羊的奴隶。张骞的匈奴妻子阿月听说丈夫又被俘虏,悲喜交加,忙带着一对儿女来与丈夫相会。有了上一次逃跑的教训,匈奴人自然不会再放松警惕,张骞时刻处于严密的监视中,想再次逃脱,比登天还难。不料不久前,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王庭的另一名汉朝奴隶赵破奴趁看守不备,赶来告诉张骞,匈奴老单于军臣单于突然死去,太子於单正与单于弟左谷蠡王伊稚斜争夺单于位,是逃跑的大好时机。张骞遂派妻子阿月冒险联络了甘父,赵破奴则带上了另一名女奴王寄,五人一起盗马逃走。只是张骞的一双儿女被当做人质在另一处为奴,一时联系不及,只能忍痛放弃。一行人生怕被匈奴人发现,决意取道李广驻守的右北平郡,一路昼伏夜行,经常缺粮断水,历经千辛万苦。幸好甘父箭术高超,完全靠他射猎飞禽野兽充饥解渴。然而正当众人远远望见长城而兴奋不已之际,忽有一队匈奴骑兵急追而来,看服饰竟是王庭的龙虎骑士,五人只得猝然上马逃命,混乱中张骞和王寄各中了一箭。幸好追兵远道而来,而五人休息已久,终仗着马力优势逃进了汉军的势力范围,至于迎面遇上李敢、霍去病一行,就完全是巧合了。
听完经过,霍去病慨然道:“听说龙虎骑士是单于的心腹卫队,匈奴人派他们万里追杀张使君一行,可见十分忌惮张使君归汉,愈发显得皇上派张君远交月氏、夹攻匈奴的战略是正确的。”张骞道:“惭愧得紧,张骞在外漂泊十三年,终未能完成天子交付的使命。”
他虽然自责,旁人却尽以钦佩的眼光望着他——他是大汉第一位到过西域的使臣,还是在做了匈奴人十年俘虏后,人生不可谓不传奇,经历不可谓不惊险,若非有超常的毅力和耐心,决计难以做到。
夷安公主问道:“那些西域国家的人也跟咱们说一样的话么?”张骞已知道她的公主身份,忙答道:“回公主话,大月氏人都会讲匈奴语,车师、于阗那些西域国家语言各不相同,需得有专门的通译。”
夷安公主道:“数十个国家,那西域得有多大啊。”张骞笑道:“不是公主想的那样,西域国家大多是绿洲小国,少则几千人口,多则几万人口,像于阗、大月氏已经是西域大国,也不超过数万人口。所有西域国家的人口加起来都不及我大汉一个郡。”
霍去病道:“既是如此,即使大月氏肯同我们联合,也未必能牵制匈奴。”张骞道:“大月氏也许不能,但西域北部还有一个名叫乌孙的国家,人口近三十万,是西域最强最大的国家,以前依附匈奴,现在也跟匈奴不和。如果乌孙肯跟大汉联姻,结成同盟之国,可就远远胜过大月氏了。”
夷安公主对异域风情充满浓厚的兴趣,还待再问,东方朔见张骞神色疲倦,知道他重伤初愈,仍需要休养,忙道:“张卿伤好,这些话回头再问不迟。”叮嘱阿月好好照顾张骞,有需要尽管张口。那阿月甚是淳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茫然点头。
众人退出房来。霍去病问道:“大夫君预备何时启程返回京师?”正使徐乐既出了事,副使自然就成了领头人。东方朔道:“当然要等徐乐解回平刚,咱们一起来,也得一起回去。反正也就是这两日的事,霍君不妨再耐心等等。”霍去病道:“也好。”
夷安公主忙道:“咱们就快要走了么?那马奶酒我还没有喝过呢。”吵着要去城南酒肆饮酒,东方朔被磨不过,只得同意。
忽听得前面有人高声嚷道:“飞将军和小李将军回来了。”
到郡府门前,正遇到几名士卒押着两名五花大绑的军人进来。东方朔一眼认出那年轻将军是边关校尉仆多,不由大奇,问道:“仆校尉犯了何罪?”一名士卒答道:“不听上司号令,当面顶撞飞将军。”
原来李广预料匈奴内乱,朝廷即将用兵,立即赶去边塞阅兵操练。这本是件大大的好事,只是李广一到军营,便按照老习惯大搞射箭比赛,树数个箭靶于帐前,亲自与众弓弩手交流射技,负者饮酒为罚。他箭术天下无双,军营中谁又是他的对手,结果自然是人人被罚喝酒。校尉仆多对此十分不满,认为戍卒之前均当过一年郡兵,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而弓弩手的射术高下不是作战根本,不需要如此刻意操练。
当时汉军武器装备弓、弩并存。弓构造简单,能够大量制造,且重量轻,使用灵活,弓手从上箭、张弓,到瞄准、发射,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迅疾完成,对于熟练的弓手,羽箭射出只在眨眼之间,因而弓箭具有攻击目标的快速性。而弩制作工艺复杂,成本远较弓高,由于箭枝要精确地装进弩机中再扣动勾牙,因而使用不如弓箭便利。但其瞄准和待机时间得到相当的延长,命中率更高,射程、贯穿力以及准确度都比弓要高出一倍,因而强弩被视为“天下精兵,国家胆核”。汉律规定十石以上硬弩[25]不得出关,此律令既针对诸侯王,也适用于匈奴,可见强弩被视为中央朝廷保持军队装备优势的根本。
汉弩构造精巧,均装备有望山,专门用来瞄准,射击者不需要高明箭术即能很容易地命中目标。尤其强弩讲究密集度和连续性,依靠射手齐射和轮射,才能发挥兵器最大的效能。弓凭人力拉射,射击的精度完全依靠个人的技术和素质,弩则凭机械力发射,命中的精度大部分源于弩器的设计。相比较而言,弩只是一种工具,而弓则能很好地展现出射手个人的射艺,昔日孔子寓射于教,也视射箭是君子修行的方式。
李广天生长臂,弓射出神入化,远中百步之外柳叶,射力可穿七重铠甲。他本人既是举世无双的神射手,自然在军中大力推广射术,为此还特意写下《李将军射术》一书,射艺超群的士卒往往得他重用。但仆多认为汉军装备多为硬弩,兵器精良,平常人即轻易射中目标,还让士卒们苦练射术无益作战,不如发动军士在长城外修缮战备,抑制匈奴骑兵威力。李广辖下边军有五名校尉,唯有仆多是匈奴人,其父仆黥于景帝时降汉,被封安其侯,这也是大汉第一次非功而封侯。仆多在汉地长大,却还是匈奴人的直爽性子,又年轻气盛,一时出言不慎,顶撞了李广,将帅顿生嫌隙。
又因为之前匈奴百余骑兵追击张骞入塞,沿途亭燧失职不察,仆多下令逮捕所有燧长,预备在军前处死,以正军法。燧长辩称他们早发现了匈奴人的行迹,但由于飞将军威名远扬,两年来匈奴不敢入侵右北平,亭燧上的柴禾从未动过,加上天气寒冷,难以点燃。李广认为情有可原,下令释放燧长,令他们戴罪立功。仆多气愤不过,上前道:“若因为他们几人有意奉承李将军就轻易放过,军法何存?”李敢见仆多语有讥讽之意,挺身上前训斥。仆多又道:“小李将军是郡都尉,属于郡级官吏,无权过问我戍军军营之事。”李敢脸色极为难看,强忍怒气才没有发作。
正当场面尴尬微妙之时,仆多所属戍卒裴喜忽然冲出队列大骂李广是“老匹夫”,最终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军正鲁谒居素来看李广脸色行事,下令左右拿下仆多和裴喜。另一名校尉高不识为仆多求情,也被当场斥退。
然而校尉佩带龟钮银印,其官秩比二千石,仅比李广的真二千石略低一级,涉及这一官秩的大官案解都必须解往京师,由廷尉府审讯判决,若要杀头还得奏明皇帝。鲁谒居遂令将仆多和裴喜押回郡府,下狱监禁,等罗织罪名上报朝廷后再行处置。
东方朔听说经过,忙对押送的士卒道:“我有话问仆校尉,你们先退下。”扯着仆多到一旁,问他当日出塞追击有无捕到匈奴生俘。仆多道:“有,当日入塞的匈奴骑兵只有极少数马快者逃脱,余者要么被杀,要么被俘。我审问过俘虏,他们均是单于王庭的龙虎骑士,奉新单于之命,务必要杀死逃亡的汉奴。”
东方朔道:“新单于?”仆多道:“就是军臣单于之弟伊稚斜。”东方朔道:“啊,这么说,匈奴太子於单争位失败了?”仆多道:“是,俘虏说伊稚斜有足智多谋的中行说辅助,必然会占到上风。”
东方朔道:“看来中行说在匈奴人心中的地位还真不低。”“嘿嘿”两声,又道:“校尉君所犯不是什么大过,不如主动向李将军认个错,我愿意从中说情。”仆多却甚是倔强,断然拒绝道:“不敢有劳大夫君。臣和臣下属在军前当众顶撞上司,是臣的不对,甘愿接受军法制裁。”昂首挺胸去了。
夷安公主道:“这男子不领师傅情,何须多理他。”东方朔便命人叫来赵破奴,道:“我和公主要去城南饮酒,你可愿意侍从走一趟?”赵破奴道:“公主和大夫君有命,小子不敢不从。”
三人来到酒肆坐下。东方朔问起赵破奴身世,赵破奴道:“小子八岁就被掳往匈奴为奴,迄今已二十年。”
东方朔道:“二十年前还是景帝在位,当今皇帝只是太子。”赵破奴道:“是。虽然我大汉自立国以来就与匈奴和亲,称兄道弟,但匈奴还是会时常入境掠边。二十年前,匈奴自代郡大举入侵汉地,太原也一度被围,我就是那时候被掳往胡地。当时因为年纪还小,被留在王庭,为单于牧马。我可以说是在匈奴长大,匈奴人也早把我当成了匈奴人,可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大汉子民。”
夷安公主道:“你在匈奴王庭二十年,一定见过我姊姊孙公主了,她长得什么样?美不美丽?她在匈奴过得好不好?本来这些话我想问那宫女王寄的,不过她总是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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