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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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真凶还未明确,但基本上水落石出只在须臾之间,众人均感如释重负,只有王之涣不断感叹,深为苏贞惋惜,又道:“一定是凶手逼她,她迫不得已才这么做。”

  等了大半个时辰,差役飞奔进禀告,告知胡饼商和苏贞均已经人去楼空,铺子里、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似是早有准备,问起周围摊贩,只说看见胡饼商和苏贞清早一道登车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之涣道:“呀,那胡饼商说‘我看我们两家都该留意找新的去处’,原来已经是有所暗示。”窦怀贞道:“看来凶手一定胡饼商了。”忙签发通缉告示,发送公文往邻近州县,请求协助追捕凶手。

  王翰等人见案情已接近尾声,遂告辞出来。王之涣问道:“羽仙是如何想到让傅腊辨认璇玑图的?”王羽仙道:“嗯,这个,我只是胡乱试上一试。”辛渐道:“这件姑嫂奇案虽然尚有一些不明之处,不过总算是真相大白。”

  狄郊忽道:“快看,河东驿长宗大亮!”众人一看,果见宗大亮匆匆自驿站出来,往东而去。王之涣道:“莫非宗大亮又要去普救寺察看那名刺客裴昭先?”辛渐道:“就是阿翰所说在驿站行刺不成反而离奇失踪的刺客么?”王翰道:“是他。”

  王之涣道:“正好辛渐也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因为蒋素素被杀临时转移了大家注意力。眼下咱们得做个决定,辛渐,我和李蒙都主张用裴昭先下落去向李弄玉换取求助,阿翰和老狄反对,你的意见呢?”

  辛渐道:“李弄玉非敌也非友,怕是不妥……”李蒙忙道:“羽仙也是我们这边的。”辛渐沉吟片刻,道:“那好,我支持李蒙和之涣。”

  王翰道:“呀,你明明是要反对的,怎么一听到羽仙的态度就立刻倒戈了?”辛渐笑道:“难道你希望我反对羽仙么?我知道你自己心中也不愿意的。”王翰道:“我是不愿意拂羽仙的意,可这件事我坚决反对。”

  王之涣道:“虽说你是首领,可我们现在是三对二……不,是四对二,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王翰虽然霸道,但一直还算讲道理,又极重义气,不知为何在此事上很是执拗,赌气道:“那你们几个自己做好了,别算上我。”

  王之涣道:“哎,这可不合老规矩……”辛渐道:“好了好了,阿翰不愿意也别勉强,正好他陪着羽仙。老狄,你呢?”狄郊道:“我按老规矩来。”他如此说,就是要加入辛渐一方了。

  辛渐道:“不过我建议还是要设法将裴昭先从普救寺中救出来,一是也许可以预先打听到李弄玉的来历,二来我们自己可以弄清当天晚上驿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怎样,袁华大哥是因为帮我们脱罪而硬顶了刺客之名,我们有责任要查清这件事。”

  王之涣道:“那好,就依辛渐说的办吧。”李蒙道:“辛渐,你好象并不担心袁华的安危,这不是你的做派啊。”辛渐道:“袁大哥说他父亲跟谢瑶环父亲是生死之交,而且他还有一层特别的身份,就是女皇帝也不敢轻易动他,让我们不要替他担心。”

  王之涣奇道:“特别的身份?袁大哥不是朝廷在逃钦犯么?女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还有什么人不敢动?”狄郊道:“袁大哥说他久不回中原,莫非他……是在为外番效力?”辛渐道:“嗯,我猜应该是吐蕃或是突厥,不过他不愿意多提,我也不好明问。”众人一时默然不语。

  吐蕃、突厥均是朝廷边防大患,时战时和,尤其是吐蕃自文成公主死后大肆兴兵扩张领土,对朝廷在西域的利益构成致命威胁,已经取代突厥成为中国最大的敌人。无论袁华为哪一方效力,均是叛国行为。可这能怪他么?他父亲因得罪武承嗣惨遭陷害,家破人亡,他自身也遭受了异常残酷的刑罚,在中原无处容身,才不得不逃去外番避难。逼不得已走向投靠异族之路也不独他袁华一个。武则天称帝前后,多次以谋反罪名大肆屠杀异己分子,一些在大清洗中漏网的幸存者如徐敬业之堂弟等都投效了吐蕃,据称与王翰、王之涣同族的大将军王方翼之子王荣也投奔了突厥,甚至宰相裴炎之侄裴伷先逃亡胡地后还娶了突厥公主为妻。

  还是辛渐道:“无论袁华为谁效力,他总是个有担待有热血的好男儿,是我们的恩人,这就够了。”王之涣道:“辛渐说的对。若不是武承嗣这些人倒行逆施,袁大哥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们这就设法将裴昭先救出来,看看能不能联合李弄玉共同对付武延秀。”狄郊道:“老狄说看守裴昭先的三人都是彪形大汉,你武艺好,也许能打得过他们,可要无声无息地带人出普救寺就难了。”

  李蒙道:“而且咱们正被官府盯上,不能暴露面孔身份,要救的人又是刺客,这难度实在太大。要我说,那个李弄玉既然手下众多,不如将裴昭先的下落告知她,让她自己派人去救好了。”辛渐知道他习惯遇事缩头,也不理睬,只道:“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得想个完全的法子。”

  王羽仙忽道:“你们记不记得当初普救寺住持提到梨花院的三兄弟,他说的是老三跟人打架受了伤,不便公开露面,老大、老二抬了他到寺中养伤?”李蒙道:“是啊,老住持人很精明,大概靠收留各色人等赚了不少钱,他有意无意地告诉我们这个,无非是暗示我们只要出得起钱,就算是杀人犯他也敢藏起来。嘿嘿,普救寺普救寺,原来是这么个普救法。”

  王羽仙道:“嗯,可裴昭先是刺客,那三兄弟决计不敢张扬,一定是瞒着普救寺将他带入寺中。”狄郊已然领悟,道:“我知道了,羽仙是想用同样的法子再将裴昭先带出来。”

  王羽仙道:“嗯。”见王翰虎着脸站在一旁,便问道,“翰郎,你当真不帮他们几个么?”王翰依旧默不作声。王之涣忙道:“羽仙,不用理他,反正你要加入我们,难道他还会不跟来么?”

  当下回逍遥楼关起门来计议一番,各人自去准备,一直忙到下午才安排妥当,于是分雇了三辆大车出门。王翰虽然老大不情愿,果然还是跟王羽仙乘坐一辆车来了普救寺。

  寺前广场上清淡了不少,商贩明显有所减少,或许跟附近连续发生两起凶案有关。河津胡饼铺早已空无一人,门板破了两块,大约是差役进去捕人时踢烂的。王之涣不免又是一番感慨。

  李蒙重赏了三名车夫,吩咐他们将马车停到一旁树林边不显眼处等候,安排妥当,这才到寺门请知客僧通传。

  住持听说李蒙等人又再次求见,忙迎了出来。当日这几位少年公子花费重金租下书斋,却又半途尽数离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也不多问,略作寒暄,便笑道:“书斋一直为这位小娘子留着,又添置了一些用品,各位这就去看看?”

  王之涣道:“甚好,我妹子还是喜爱这里的清静。”住持道:“是,是。”亲自送诸人来到书斋。果见里面多了一些桌椅,比上次来时充实了许多。

  李蒙将住持拉到屋外,塞过去一个精巧的丝袋,笑道:“我们几个还有事要谈,晚一些才会走,请住持送些斋饭来,放在门外即可。”住持连声应道:“可以,可以,贫僧会派人专门等在院外,随时听候差遣。”李蒙道:“如此,有劳了。”

  住持掂一掂那袋子,笑道:“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忽有一名小沙弥急急奔进来,叫道:“师傅!师傅!”住持斥道:“慌里慌张成什么体统?没看见有贵客在此么?”小沙弥道:“是,是。师傅,知客僧让弟子来告诉师傅,说来了贵客,请师傅速去大门迎接。”住持道:“噢?”

  蒲州是河东大州,普救寺又是本地名寺,来往于此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有梨花院这等地方了。李蒙忙道:“住持去忙正事要紧,不必再理会我们几个。”住持道:“好,贫僧去看看,公子需要什么,尽吩咐小徒即可。”当真留了一名小沙弥站在院门口。

  李蒙回来房中,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顺利。众人遂依计行事,大声在房内说话。等到天黑了下来,辛渐、狄郊脱下身上外袍,露出一身黑色劲衣来,又取黑巾蒙了脸。王羽仙涣取过弓箭递给辛渐。

  王之涣见那竹弓竹箭做工甚是粗糙,箭羽不过是临时到逍遥楼厨下找的家畜的翎毛,心中不由得很是打鼓,问道:“这把烂弓箭能用么?”辛渐道:“是烂了点,我临时取后院的竹子做的,虽然难看了些,射得准就行。老狄,咱们走吧。”狄郊应了一声。王翰忽然道:“等一等,还是我跟辛渐一道去吧。”

  五人中以辛渐武艺最为了得,王翰次之,可他既不愿意参与救人,旁人也不能勉强。王之涣本就文弱,又另有用处。李蒙体肥,不会武艺,做不了这等翻墙救人的事。剩下的就只有武艺同样不灵光的狄郊了。哪知道最后关头王翰还是站了出来,他精通剑术,由他去自然比狄郊去胜算要大许多。

  辛渐道:“那好,我和阿翰去,老狄你留下。”狄郊却道:“还是我和你去。我武艺自然比不上阿翰,但我去过梨花院,这点比阿翰有优势。时间紧急,走吧。”辛渐遂不再坚持。

  李蒙先出去到院门向小沙弥交代事情,辛渐和狄郊趁二人说话间翻过院墙,沿甬道往西摸去。

  后院林木阴森,一片漆黑,高高低低地走了一会儿,才隐隐见到前面有光亮,正是梨花院。来到院前,辛渐先敏捷地攀上墙头,只见院中正屋和南厢房都亮着灯,正屋门大开着,南厢却是虚掩房门,正是关押裴昭先所在,三兄弟大概都集中在那里。

  狄郊上前拍了拍门,叫道:“开门,是我。”

  却见满脸横肉的老二飞快奔出来开门,口中问道:“寺里来的贵客是谁?”蓦然见到蒙面的狄郊,不由得一愣,不及发问,已被辛渐居高临下一箭射中肩头。那箭只是竹箭,没有铁簇,入肉不深,并不致命,却早淬了狄郊配置的迷药,老二闷哼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房中老大听见动静,拔刀在手,出来查看究竟。辛渐早已跃下墙头,摸到窗下,趁老大望见老二一惊间射中他肚腹,不等他倒下,便飞快地弯弓搭箭,抢过他身边,冲进房中,预备对付三兄弟剩下的一人。然则房中除了床上躺着一名被绑住手脚的男子外,再无他人。

  辛渐一时不明所以,上前挖出裴昭先口中的麻布,问道:“你是裴昭先?老三人在哪里?”裴昭先道:“他适才出去了。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辛渐取过桌上的长刀,割断绳索,道:“我是来救你的。你自己能走么?”裴昭先道:“能。”坐起身来,活动着被绑得麻木的手腕,只觉得自由真是天下最美妙的事。

  狄郊进来问道:“怎么只有两个人?”裴昭先道:“适才他们听说前院来了贵客,派老三出去查看了。”他被剥去衣衫,只穿着贴身内裤,当下上前剥了老大的衣服、鞋袜自行穿了。又见老大尚有呼吸,抓过长刀,一刀戳入心口。

  辛渐道:“哎哟,你怎么杀了他?”裴昭先森然道:“为什么不能杀他?”狄郊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三人一齐出来,狄郊已事先将老二拖开,闩好了院门。裴昭先又抢过去一刀杀死老二。辛渐道:“喂,你……”狄郊拉住他,摇了摇头。

  裴昭先往老二衣襟上擦尽刀上的血,道:“走吧。”伸手拉开院门,却见老三正站在门前,脸上正露出莫名惊诧的神色,冷笑道:“太好了!”举刀便朝老三砍去。

  老三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裴昭先抬腿疾追,他武艺不弱,却因手足被绑在床上日久,关节早已僵直,失去灵活,一脚竟没有迈过高高的门槛,绊倒在地,吃了个嘴啃泥,煞是狼狈。

  辛渐和狄郊忙扶起裴昭先,却见那老三已经没入黑暗中,只能听见他“啊、啊”地不断惊叫。辛渐道:“不好,快回书斋!”夺过裴昭先手中长刀扔在一旁,挟着他往前院赶来。

  及近书斋时,只见李蒙正站在门前探头张望。辛渐抿嘴学了声鸟叫,李蒙便举手招了招,辛渐知道小沙弥不在附近,忙带了裴昭先过去。

  进来房中,李蒙急急道:“适才有个人匆忙从书斋门前奔过,看见小沙弥大叫梨花院杀人了,让他赶紧去告诉住持。那个人……”辛渐取下面巾,批上外袍,道:“是三兄弟中的老三。事情出了意外,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裴昭先道:“你们不是四娘派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王之涣道:“总之不是坏人。”指着地上的门板道,“劳烦郎君躺下吧。”裴昭先道:“你们不是要冲杀出去么?我跟你们一道。”李蒙道:“我们可不玩砍砍杀杀的那一套。”

  裴昭先道:“眼下……”辛渐忽然厉声道:“快些躺下。”

  裴昭先虽不明所以,但料来这些人并无恶意,只得依言躺下。王之涣道:“得罪了。”取过绳索,与辛渐几人一齐动手将裴昭先身子一圈圈往门板上绑牢。裴昭先当此境遇,竟不挣扎反抗,也不追问情由。

  等到裴昭先人完全固定在门板上,辛渐和李蒙一起将门板抬起来,掉了个面。裴昭先全身重量顿时落在绳索上,只觉得身子束紧,难受之极。他不知道他起初也是这样被带入普救寺的,只不过当时他中刀昏迷,感觉不到而已。

  王羽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条床单搭在门板上,拍手笑道:“好啦。”王之涣道:“这就请娘子躺上去吧。”王羽仙道:“是。”刚一坐上门板,李蒙那端便是一沉,狄郊忙上前扶住。等王羽仙躺好,辛渐、王翰在前,狄郊、李蒙在后,四人各抬了门板四角,王之涣在前面领路,道:“咱们回家吧。”

  出来院门时正遇到数名兵士跟在老三身后,举火执刃朝后院赶去。那老三急切之下并未留意到书斋出来的诸人,奔过去数步后忽又有所警觉,顿住脚步,回头重重看了一眼,若不是兵士从旁催促,只怕他还要追过来仔细查看。

  众人交换一下眼色,均不明白官兵如何能来得如此之快。杀人命案归河东县衙管辖,这些兵士明明是蒲州州司的兵士,莫非那傍晚时分来到普救寺的所谓贵客就是蒲州刺史明珪?况且这老三藏起来的裴昭先是刺杀淮阳王的刺客,他如何敢轻易惊动官兵,这不是自陷死地么?是不是这本身就是淮阳王武延秀的阴谋,裴昭先行刺当晚已被羽林军捉住,是他授意驿长宗大亮藏起裴昭先?既如此,为何不将裴昭先秘密关押在蒲州大狱中?

  这其中疑点极多,然则眼下对众人最严重的危机就是,怕是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出寺了,老三既知会了官兵,寺门必然已经被封锁。辛渐道:“我们得在老三回来前出寺,快点!”当即加快脚步。

  走出一段,又遇到住持带着数名小沙弥赶来,一眼见道王羽仙躺在门板上,双目紧闭,大吃一惊,忙问道:“小娘子怎么了?”王之涣道:“我们正要向住持告辞,我妹子得了急病,须得抬回去救治。”住持这才长舒一口气,道:“不是受伤就好。不瞒各位,小寺临时出了点事,各位暂时离开也好。”一边说着,一边送诸人出来。

  寺门两边早已燃起许多火炬,亮如白昼,果有数名兵士把守。

  王之涣假意惊奇道:“咦,怎么有官兵在此?”住持道:“他们是明刺史的扈从,明刺史凑巧今晚来了小寺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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