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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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侍女抢先翻身下马,扶那王妃下来。王妃将侍女的手甩开,看也不看门夫一眼,径直朝里走去。她气派极大,眉目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犀利和威严。

  那些随从尽是一色黑衣劲服,有人看到空空儿带剑站在门边,忙抢上前来,将他推到一旁,喝道:“你想做什么?”门夫忙跟过来解释道:“他是来求见郭大将军的。”

  那王妃闻言顿住脚步,回头凝视空空儿,见他神色泰然,大异常人,命道:“带他进来。”一名随从上前夺下空空儿手中浪剑,另有两人抓住他手臂,一左一右挟持着进来郭府。

  却见大批男女闻讯赶出堂前来迎接王妃。郭氏一族门丁兴旺,论地位,以郭子仪第六子郭暖一支最为显赫,郭暖时已去世,其四子郭铸、郭钊、郭鏦、郭銛均在朝中为官,郭钊妻沈氏为代宗女长林公主之女,郭鏦和郭銛分别娶了太子李诵的女儿,不但是兄弟,而且有连襟的名分,郭暖之女则嫁给太子李诵长子李淳,封为正妃。这被门夫称作“王妃”的年青女子正是郭暖之女郭念云。她年纪虽轻,却因为嫁入皇室为亲王正妃,身份显赫,在郭子仪孙辈中地位最高,连长辈、兄长也要向她下跪行礼。

  忽听见环佩叮当,有人叫道:“升平长公主到!”却见婢女簇拥一名艳装老妇人到来,郭念云忙上前行礼,叫道:“母亲!”

  那老妇人正是代宗皇帝之女升平公主,泣道:“女儿,你七叔去了。”郭念云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母亲节哀。”她甚是镇定,神色也不见得如何悲伤。

  升平公主先是一愣,随即道:“你七叔于我郭家有大功,没有他,就没有你们的今天,你可得好好记得。”郭念云道:“是,女儿知道。”

  原来升平公主并不怎么得同父异母的兄长德宗皇帝的喜欢,曾因宫廷密事触怒德宗,被囚禁在冷宫中,郭暖也被软禁。幸亏泾阳兵变时郭曙意外遇到逃难的德宗皇帝,誓死追随护驾,立下大功,才挽回了郭氏一门恩宠。德宗皇帝不仅亲信郭曙,命他辅佐最宠爱的舒王李谊,还主动与升平公主结亲,将其唯一的女儿娶为皇长孙李淳的正妃。若是没有郭曙,以德宗皇帝为人之猜忌阴刻,郭家的状况当真难以预测。只不过郭曙得宠于皇帝后与舒王李谊交好,而郭念云却是太子李诵的儿媳妇,由于舒王和太子在储君问题上的竞争关系,郭曙素来与郭念云疏远,郭念云也对这位七叔很是提防,这也是升平公主为什么今日刻意提醒女儿不要忘记郭曙大恩的缘故。

  郭念云不愿意当众多谈这些,当即上前搀住母亲往堂内走去。郭鏦见妹子身后的随从携着一名陌生人,问道:“他是谁?”郭念云道:“这人一大早来到府前要见七叔,我见他行迹可疑,命人先将他带进来。来人,先将这人关起来,回头再细细审问。”言语中有一股不容人质疑的凛然气度。

  空空儿心下大奇,暗道:“仅仅因为我清晨求见郭大将军一句话,他们就要强行扣押我,就算郭门势大,可这也说不通。莫非……郭大将军是死于非命?也是,我昨晚见到他时他还好好的,他武将出身,怎么会摔一跤磕破头就过世?”一念及此,忙挣扎叫道:“是郭大将军约我今早来见他。你们不能扣押我,我昨晚人根本不在亲仁坊内。”

  郭鏦止住随从,走到空空儿面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空空儿道:“郭大将军若不是死因可疑,你们也不会如此随便抓人。不过我昨晚确实不在亲仁坊内,郭大将军属下的中郎将可以作证。”

  郭鏦道:“你叫什么名字?”空空儿道:“空空儿。”郭鏦道:“呀,空空儿,我还真听七叔提过你,他说你是人走到哪里,麻烦就会跟到哪里。”

  郭念云叫道:“三哥!”郭鏦对这位妹妹甚是畏惧,不敢再多问,挥手命人将空空儿带走。

  空空儿本可出手抗拒,可如此于事无补,只好任凭那些随从将自己押走。路上正好遇到昨晚的中郎将,空空儿忙叫道:“将军!”那中郎将道:“你是来见大将军的么?大将军已经过世了。”双眼红红,似是刚刚哭泣过,显是很为郭曙之死难过。

  空空儿道:“是,可这些人怀疑我,要将我关起来。”中郎将便道:“这人是魏博巡官,确实是大将军召他今天早上来府中,各位还是放他去吧。”

  那郭念云的随从甚是倨傲,双眼一翻,道:“王妃要关押他,谁敢放人?不上绑就已经很客气了。”也不理会中郎将的说情,将空空儿押进柴房锁起来,另派了两人守在门口。空空儿拍门叫道:“喂,你们不能滥用私刑,将我关在这里。”却是无人理睬。

  过了一个多时辰,跟随郭念云的白衣侍女匆匆到来,她名叫郭窈,是王妃的心腹侍女,命人放出空空儿,道:“请跟我来。”言语甚是客气。

  曲曲折折走了许多路,穿过两个大院落,终于来到一处清幽小院。四下随从环伺,郭念云和郭鏦正站在院中一块大山石旁低声交谈。

  郭窈道:“这位是广陵王妃。”空空儿微微欠身行礼,道:“王妃有礼。”郭念云道:“你说大将军要见你,是什么事?”空空儿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当下说了昨晚去李汶府邸途中遇到郭曙一事,道,“是大将军说有重要事情要问我,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郭念云道:“你跟我进来。”引着空空儿进来房中,道,“这里是大将军的书房,昨晚他一直在书房中,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出去院子,有下人听见他在院中跟人说话,再进来上茶水他时才发现他已经倒在山石下过世了。”

  空空儿猜她以堂堂王妃之尊,不会没来由地跟自己说这些,无非是想让自己帮助查明郭曙真正死因,当即点点头,道:“请王妃准许我四下看一看。”郭念云道:“郎君请自便,这里一切都是原样,没有动过。若有什么发现,告诉我三哥即可。”空空儿道:“是。”郭念云一挥手,便即带了郭窈、随从退出书房,只留下空空儿、郭鏦及几名仆人。

  空空儿先走到书案前,却见案中摆有一张白纸,中间左首的位置写有一个“雨”字,不禁大奇,暗道:“昨晚大将军回来府中,有什么事挂在心间,难以成眠,所以来到书房消磨时光,苦思冥想下,随手写出的字也该与这件事有关,说不定正是他次日打算问我的重要事情。‘雨’,到底是人名,还是单指李汶遇刺那晚的大雨?莫非他在青龙寺见到客房外的泥鞋印时就已经怀疑到我?所以他才说有重要事情要问我,而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告诉我。不过就字的位置来看,他并没有写完,应该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所以才匆匆放下笔出去察看。既然有下人听到他在院中说话,那么弄出动静的引他出去的人一定是他认识的熟人,这郭府上上下下起码有几千口,这可难找了。”

  检视完书房,见再无可疑之处,便来到院中山石下,果见石下泥地里有一道脚下滑过的痕迹,山石上齐人高的地方有一处血迹。空空儿问道:“郭大将军身上可有别的伤口?”郭鏦道:“没有。七叔死状并不可疑,确实是撞上山石而死,但你也知道,我七叔是武将,虽然年纪大了些,身手却依旧敏捷,怎么可能平白摔一跤?”

  空空儿道:“可贵府既大,人口又多,要找出这个推他撞上山石的人实在很难。”郭鏦道:“你认为会不会跟七叔一早要问你的重要事情有关?”空空儿道:“这个……”

  忽有一名仆人奔进来叫道:“京兆尹来了,指名要这位空郎君出去。”郭鏦道:“咦,你还真是如七叔所言,人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不过还请郎君对我七叔的意外保密。”

  空空儿料来李实必是来追问杀死李汶的凶手,正好要向他打听侯彝下落,便道:“那是当然,请让我到郭大将军灵前拜祭,聊表寸心。”他与郭曙几次在非常情况下见面,虽无任何深交,却也对这位没有架子的大将军颇有好感。

  郭鏦道:“有心。”领着空空儿来到灵堂。却见堂中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都是穿着麻布孝服的郭氏子孙,不过不见升平公主、郭念云等人。虽则白花花一片,神态却是各异,可见郭曙之死也不是人人悲伤难过,这也算是大家族的一大特色。

  郭鏦命仆人点了一柱香,空空儿接过来,鞠了三个躬,恭恭敬敬将香奉上。郭鏦取过浪剑还给他,送他出来。李实已经祭奠过郭曙,正在堂前等候,一见面便上前握住郭鏦的手,道:“郡马爷节哀。”郭鏦道:“尹君有心。”轻轻将手抽了回来,道:“尹君要的人就在这里。”

  李实见郭鏦态度相当生份,似是不愿意与自己深交,心道:“郭曙一死,你们郭家再无执掌兵权的人,你以为你娶了太子的女儿就会是天子娇客么?将来即位的可未必是太子,若是舒王即位,你们那位老成厉害的广陵王妃也别想当皇后,还有什么可倚仗的?”表面却若无其事,客气地道了谢,领着空空儿出来郭府,干笑道:“空巡官昨夜在大理寺狱大闹了一场,一早又赶来郭府被广陵王妃亲自下令扣押,还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空空儿料来他是从那中郎将那里得知了消息,对方明明是自己痛恨之极的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却不得不与其周旋,道:“昨夜侯少府被神策军带去了皇宫,尹君可有他的消息?”

  李实是官场老手,早见空空儿真心关切侯彝,正好要拿此来挟制他,哪里会轻易告知其下落,只冷冷道:“空巡官寻找真凶一事,可有什么眉目?”空空儿道:“没有。其实尹君真该好好感谢刺客。”李实道:“噢?这话怎么说?”空空儿道:“若不是刺客刀伤在后,李中丞之死怎么可能引起尹君怀疑?凶手精心布置,没有留下痕迹,想来是有所图谋,要让人以为他只是死于意外。幸好刺客误打误撞的一刀揭破了天机,如今尹君日夜警惕,真凶再无机会下手,岂不是该感谢刺客?”李实听了,并不答话,只是哼哼不已。

  空空儿道:“我还有事,先行告退。”李实道:“等一下,你昨日去过永宁坊找万迁,是也不是?”空空儿道:“是,我只是找万老公问一些验尸的事,万老公也没有透露什么,还请尹君不要为难他。”李实冷笑道:“本尹哪里有功夫去为难他?万迁如今被人打得下不了床,据说还是你们魏博的人下的手。”

  空空儿大为意外,忙往永宁坊赶来,到万家院前正遇到万年吏。万年吏一见空空儿就上前作揖恳求道:“空巡官,你怎么又来了?求求你,你可别再来了我们家了!”

  空空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万年吏道:“听说是一直跟踪空巡官的人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打赢的两人又闯来我家来,向我爹逼问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爹不肯告诉他们,他们就开始动手打人。”空空儿道:“万老公人可好?”待要进去看望万迁伤势,万年吏挺身拦在门口,可怜巴巴地哀告道:“不敢劳空巡官大驾,空巡官只要不再来我家,我们父子就已经非常感恩戴德了。”

  空空儿愧疚之极,道:“实在抱歉。”心道:“跟踪的人确实很可能是魏博的人,他们被我甩掉,迁怒万老公,这也说得通,可魏博军令森严,他们怎么会自己跟自己打起来呢?”百思不得其解,忙问道:“那些人去了哪里?”万年吏道:“打人的人么?都被坊正派人捉去了万年县,可惜侯少府人不在,没人主事,县令听他们自称是魏博的人,又下令放了。空巡官现在回去魏博进奏院,肯定就能看见他们了。”

  空空儿道:“吏君,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会给万老公一个交代。”万年吏道:“空巡官,你可别嫌我说话不中听,你想想看,你是魏博武官,被你们自己人监视跟踪,你怎么交代?又如何交代?再说了,我爹也不需要交代。求求你,你别再来了。”

  空空儿也不答话,匆忙转身奔回亲仁坊,来到昨日第五郡领自己来过的咸宜观,却见大门紧闭,甚是萧然。空空儿心道:“这里不是道观么?怎么现在道观都不让人随便进了。”上前抓住门环扣了两下。等了好一会儿,大门才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名女道士的脸来,细声细气地问道:“郎君找谁?”空空儿道:“第五郡在么?”那女道士迟疑了下,又柔声问道:“郎君尊姓大名?”空空儿道:“空空儿。”

  大门迅疾合上,空空儿只好又干等着。过得半刻,那温柔秀美的女道士终于又来开门,低低笑道:“第五郡说她不在。”空空儿见她让在一旁,忙闪身进去,又问道:“清娘还在这里么?”女道士道:“嗯,她倒是不在。”空空儿心道:“看来她伤势已经好了。”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却见第五郡虎着脸走出来,道:“我不是叫你不准再来这里么?”空空儿道:“是,事情紧急,还请郡娘子见谅。”第五郡道:“是侯彝出事了么?”空空儿道:“昨夜郡娘子来之前,侯少府已经被神策军带去宫中,生死不明,如今总也打探不到消息。我还有一些别的事要赶去处理,如果娘子偶然知道了侯少府下落,可否通知我一声?”第五郡道:“我就算能打听到,为什么要告诉你?”竟是丝毫没有要感谢空空儿昨夜救命之恩的意思。

  空空儿道:“那就当我欠娘子一个人情,如何?”他早知这第五郡非等闲之辈,不但拥有吉莫靴这等异物,而且敢擅闯皇城,陷入重围后也没有丝毫慌乱,如今满大街都是搜捕她的金吾卫士,可她竟似毫不在乎,虽然她昨夜未露面容,但有这份镇定气度,也可谓十分了得了。

  第五郡想了想,道:“那好,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去崇仁坊找你。”空空儿劝道:“郡娘子可别再四处去飞檐走壁了,如今这长安城里危险得很。”第五郡道:“危险?这里最危险的人就是你了,我可是听人说你是个大麻烦。”

  空空儿也不分辩,只道:“若是娘子不愿意让魏博的人见到,可以去告诉我一个叫罗令则的朋友,就住在崇仁坊软禁吐蕃内大相的宅邸旁边。”第五郡道:“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空空儿迟疑问道:“清娘可还好?”第五郡道:“你很关心她么?”

  空空儿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问起苍玉清来,见第五郡嘲笑地盯着自己,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告辞了。”

  离开咸宜观后,空空儿径直赶回崇仁坊,找到进奏官曾穆质问道:“进奏官派人跟踪监视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让他们殴打不相干的老人家?”曾穆奇道:“哪里有这种事?我确实下令不准柜坊再支钱给空巡官,可没有派人去跟踪你,如今这进奏院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哪里有空余的人手?”

  空空儿早料到曾穆绝不会承认,确实如万年吏所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做出交代,只能愤愤回来房中。又觉得呆在魏博进奏院实在窝火,便携剑往罗令则宅邸而来。到了吐蕃内大相宅邸前,却见守卫的已经不是当日所见的老弱残兵,而是一队队的神策军士,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来到罗宅门前,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正要转身离开,门“吱呀”一声开了,罗令则笑道:“原来是空兄。你怎么不叫喊一声?我还以为是……”朝隔壁指了指,道,“这些神策军大爷们来了这里,总是来借各种东西,有借无还,所以我可不敢再轻易开门。”空空儿道:“隔壁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神策军士?”

  罗令则一边引他进来院子,一边迅速将门关上,道:“你不知道么?道上传闻,吐蕃赞普出五百万贯的高价,招徕江湖侠客营救论莽热回吐蕃。以吐蕃财力,这五百万贯可就是倾其国力了。”空空儿道:“吐蕃肯出这么多钱来换回这论莽热,想来他也是个人物,朝廷何不将他尽快处死,以永绝后患?”罗令则叹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唉,朝廷官场上的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永远搞不明白的。”

  空空儿见那块大玉石头仍在原地,颇为惊奇。罗令则笑道:“倒是有胡人来买,出价二十万贯,不过我想还是留着它吧,镇宅。”又问道,“侯少府情形如何了?”空空儿便说了侯彝被神策军士带去大明宫一事,道:“目下始终打听不到侯少府下落,我担心得很,一度在想他会不会已经被皇帝秘密处死。”罗令则道:“决计不会,当今皇帝苛刻贪婪,但为人却十分精明,当年李适虽被立为太子,代宗皇帝钟爱的却是郑王李邈,李适闹出了许多事,但最终还是他登基即位,没有极高明的手腕是做不到的。”

  空空儿听他直呼当今皇帝的名字,颇为惊异,罗令则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似只是顺口而出,续道:“侯少府现在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皇帝不敢害他性命,空兄大可放心。”

  空空儿如何放心得下,道:“进奏院郁闷得紧,小弟想来罗兄这里住几日,不知道是否叨扰?”罗令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空兄不嫌寒舍简陋,愿意来盘桓住下,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一会儿还要去波斯公主家里参加晚宴,空兄不如跟我一道前去如何?她那里美酒既多,也好借酒遣怀。”

  主人这么说,空空儿也只好同意,又问道:“罗兄如何与波斯公主结识?”罗令则道:“说来也是巧得很,小弟一直在江淮一带游历,几年前正好赶上扬州兵乱,公主当时正在扬州,被平卢节度使李师古派兵拘禁,我看不惯那些平卢兵胡作非为,趁乱救了她出来,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波斯公主。”

  空空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罗令则是萨珊丝的救命恩人,早已相识。罗令则笑道:“不怕空兄笑话,小弟一向贫寒,买这处宅子的钱其实也是公主出的。”空空儿道:“此宅见过血光,罗兄自是不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将那杨志廉的人头到底如何处理了?”罗令则一惊,随即泰然笑道:“空兄到底还是知道了。”他这般说,便已经承认翠楼那里面的无名尸首确实是神策军中尉杨志廉。

  空空儿道:“我自己可想不到,是侯少府看到杨志廉出殡由时日上推算到的,只是还不及确认,御史台就派人将他叫去。”罗令则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相瞒。空兄和侯少府之前早已经猜到是我处理了王家娘子藏在玉石下的首级,也没有深入追究,二位高义,小弟一直很是感激。当日空兄在翠楼发现的无头尸首,确实就是杨志廉。我一直不肯声张,是因为他执掌神策军兵权,权势极大,能控制整个关中地区,既然他暴死在翠楼后,宫中都没有动静,我为何要挑明真相,给艾雪莹一家带来无妄之灾呢?”

  空空儿道:“此事确实甚奇,宫中宦官没有声张,大概是因为杨志廉尸骨无存,又找不到人头,无从对质。”罗令则道:“尸骨无存?莫非空兄以为前日杨家下葬的是空棺?”空空儿道:“难道不是么?”罗令则道:“当然不是,不过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首而已。”空空儿失声道:“怎么会呢?当时我看到尸首后即赶去报官,回来后尸首便即消失不见,前后相隔不过一刻功夫,当时才刚刚解除夜禁,任谁也难以带一具尸首离开,侯少府派人仔细搜过虾蛤蟆,始终没有任何痕迹。”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万迁所传的化骨药粉来。

  罗令则道:“你们当然找不到,那具无头尸首已经被跟随杨志廉的小太监从地道运走了。”空空儿吃了一惊,道:“什么?地道?”罗令则道:“昔日玄宗皇帝喜爱到曲江芙蓉园游玩,但又怕频繁出行惊扰京城百姓,于是花费巨资在西城墙内里修建了一道夹墙密道,从兴庆宫一直通到曲江。翠楼本是日严寺后院,并非普通民宅,修有什么暗道也说不准。那杨志廉来时门口不见任何动静,肯定是经暗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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