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免费阅读 百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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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麒一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晕倒过去,完颜亮吓得手足无措,杨开远虽被惊慌悲痛交加侵袭,心中仍然不乱,命人扶了杨应麒进去,然后对陈正汇道:“大嫂不用公家渠道而先让子侄来,可见事非寻常,我马上就得进京!你留下,以防七弟这边出事!”又对刘锜道:“我先回京,你马上召见宋使,就以执政夫人受伤一事把事情拖一拖。安抚宋使以后马上进京!”
陈正汇与刘锜分别答应,杨开远便带着完颜亮乘快马回京,刘锜自去召见宋使,只剩下陈正汇留在杨应麒身边照看。太医院的医生过来施了针,熏了香,过了有一会,杨应麒才悠悠醒转,陈正汇怕他醒来后说的话泄露机关,便先把医生婢仆遣退了。
杨应麒看看陈正汇,抓住了他的手道:“我做了个梦对不对?橘儿,还有大哥,他们都没事,对不对?”
陈正汇黯然,安慰道:“七将军,你得振作。现在将有大事临头,若你乱了方寸,只怕整个国家都会不稳。”
杨应麒听了这句话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握紧了拳头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梦里是这样,醒来还是这样。还是说现在我还是在做梦?”
陈正汇担心他思绪被引偏了,不接他这话头,继续道:“七将军,你看看,是否回京一趟?”
“回京…啊!是了!回京!”他跳了起来,先去看妻子,这时赵橘儿正处于昏迷当中,杨应麒握住她滚烫的手不住落泪,哪里舍得离去?过了好久才道:“我得去见见大哥。你…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没事!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可是他纵然权倾天下、谋略无双,在这等事情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回京的路上,杨应麒忽然问陈正汇道:“正汇,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上天要如此惩罚我?”
陈正汇讷讷不能答,勉强道:“没,七将军恩泽天下,德、功、言均有不朽者。”
杨应麒道:“若是这么说来,那就是老天瞎了眼!”
这时折彦冲病危的消息还没传开,京师城防外松内紧,安塔海亲自在城门等候,护送杨应麒进宫。到了宫门之前,欧阳适早在那里等着了。杨应麒才下车他便抓住了他的手往里边走,一边说道:“怎么才来!”
杨应麒不答反问:“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欧阳适痛声叫道:“大哥现在精神很好,但是,唉——只怕不妙!”
杨应麒胸口一痛,便如血液流到心脏时被堵住了一般,竟而无法举步,停了片刻,呼吸几次,这才能继续跟着欧阳适走。
两人到了折彦冲病居之外,折彦冲却已不在这里,折雅琪道:“四叔,七叔。母后带父皇到花园看日落去了,你们跟我来。”
引了两人来到御花园中,远远的便望见二男一女两个极为熟悉的背影,杨开远站在一旁,折彦冲和完颜虎坐在湖边,妻子正在给丈夫梳头。欧阳适和折雅琪都停住了脚步,杨应麒也不敢上前,一直等到完颜虎帮折彦冲梳好了头,杨应麒才走过去,看看折彦冲,只见他眼帘下垂,见到自己时眼皮上抬,眼光完全是伤病之前的冷静,他脑中冒出四个字来:“回光返照!”心脏又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抽噎了两声,叫道:“大哥。”
折彦冲抬了抬手,杨应麒赶紧也伸出手来他握住,折彦冲脸上的伤已经恶化得十分严重,每说一句话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所以说话的声音极小而言语尽量短,问杨应麒:“橘儿怎么样了?”
“还好,”杨应麒违心地安慰道:“医生说了,会没事的。”
折彦冲喉咙里呃了一声,看看粼粼湖水映射入眼的夕色,说道:“当我们,还在死谷时,何曾想过,有叱诧天下…的风光?当我们,跃马大漠,草原时,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说着笑了笑,也不顾扯动了伤口。
杨应麒道:“但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宁可当初不是这样的选择!本来,我们的成就、我们的生活都可以比今日更加完满!”
“哦?”折彦冲目示垂询之意。
“有好几次,我们本可以不那样选择的!”杨应麒道:“如果我把眼线布置得更严密一些,早一步知道宗弼会攻到大名府,让二哥有所准备,那二哥也许就不会死。如果我不是疏忽了对允武的照看,六哥也许就不会那么早起事,那我也许就能将那场不必要的内战化解于无形,那样五哥、六哥兴许就都能保全。如果允武还在,五哥、六哥都安好,那么大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理解我,也许小延福园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那么橘儿也许就能没事…”
“你想太多了。”折彦冲道:“如果说…如果说老六…太过迷信,自己的武力,那你,就是太过迷信,自己的权谋,和智慧了。这些事情,不是当局者,能控制的。”
杨应麒呆了呆,放开了折彦冲的手,对着湖光夕色叫道:“如果我们也都不能控制,那天底下还有谁能控制…谁!”他背对折彦冲望着落日的时候,折彦冲却在看着他,那眼光仿佛是一个兄长在看着一个还没长大、还没参透这个世界真相弟弟。
兄弟两人就这样,一个望着另一个,另一个望着挽不回来的夕阳,不知过了多久,折雅琪叫道:“七叔!七叔!你看看父皇!”
杨应麒才赶紧回头,只见折彦冲的眼帘正在下垂——那不是有意的下垂而是一种失去力量之后的松弛,他冲了回来,握紧了折彦冲的手叫道:“大哥!大哥!”
折彦冲勉强睁了睁眼,嘴角带着最后一丝笑容道:“我先回去了,你继续…”他似乎说完了这句话,但最后几个字却没人听得清楚,而他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直强忍着的折雅琪终于再忍不住,放声痛哭,完颜虎抹了自己的眼泪,对自己道:“你是大嫂,是母亲,不能倒下!”将女儿搂住,稳住声线,对杨开远欧阳适道:“你们想想,怎么和外边的人说才不会乱。”又对杨应麒道:“应麒,你也…”忽然觉得杨应麒眼光有异,心中吃了一惊,大声叫道:“应麒!应麒!你看着我!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杨开远和欧阳适听到这句话都望了过来,欧阳适抓住杨应麒的肩膀晃了晃他道:“老七!你没事吧!”
完颜虎叫道:“别晃!别晃!唉!他…他又像被那个妖僧迷惑时那样子了!”
杨开远搜寻当年的回忆,果觉如此,心中想:“当年他是自己好了,这次可不知…”
欧阳适对杨应麒道:“老七!你说句话!你好歹说句话啊!”
杨应麒哦了一声,完颜虎等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杨应麒喃喃道:“大哥说他回去了…他回去了…他回哪里去呢?对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完颜虎等愕然,折雅琪问:“七叔,你明白了什么?”
杨应麒抚掌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救橘儿了!不但橘儿,连大哥、二哥、五哥、六哥都有办法了!”
折雅琪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什么办法?”
她才问了这句话完颜虎便吓得打断了她叫道:“你怎么问他这个!”对杨应麒道:“应麒!别想这些!”
杨应麒却已经笑了起来,道:“大嫂,你不用紧张!我没疯,真的!我只是忽然明白了!嗯,我要出去一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欧阳适奇道:“你要去哪里?回塘沽么?”
“不是!”杨应麒道:“我要跳出这个游戏!我要出去load过!我要出去load过!”
杨开远和欧阳适面面相觑,心中都想:“他又疯了。”
第三五六章 蝶梦(下)
陈楚从南边回来,带着两件要和当朝政要商量的大事!第一件,是关于香料入宋的商权,这件事情他得去讨好陈正汇;第二件,是南洋有三个国家同时请求内附,这件事情算是他为大汉立下的功劳。所以他进京之后也不回家,先直接往相府来。
而就在他进城的时候,京城也传开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件,就是大汉皇帝折彦冲驾崩了!
虽然朝廷还没有正式发丧,不过一应在京元国民代表都已经接到了知会。折彦冲这两年来病居深宫,无人得见。他会忽然驾崩,既在众人意料之中又在众人意料之外。尽管这两三年来他的权威比之病隐之前有所削弱,但仍有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比较单纯的军方和元老部民都感到犹如天崩地塌了一般!而务实的人则个个都在猜测:皇帝死了,两个皇子又都不在,接下来这皇位可怎么办?
陈楚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不过他想,以杨应麒这两年所建立的威权,大汉应该不会乱才对。至于杨应麒将来是想做周公还是想做赵匡胤,陈楚却觉得无所谓——他甚至有些盼着后者成为现实,因为他和杨应麒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不过,像他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听到第二件大事时,才由错愕转为震惊,由震惊转为担忧,由担忧转为害怕!
第二件大事就是:执政杨应麒疯了!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听说皇上驾崩的时候,杨执政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当场就疯了!”
“什么!你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听说他一路从宫中跑出来,一路都大叫:‘我要搂过!我要搂过!’”
“他要搂谁?”
“不知道,也有人说不是搂,是漏。还有人说是楼…总之那句话大家都听不明白。”
“你别是吹的吧,怎么听起来怎么荒谬!”
“什么荒谬!他不但一路大喊大叫,而且还满大街乱问人呢。”
“乱问人?”
“是啊!他满大街地找人说话,老人、小孩、商贩、食客,反正见到人就上去问两句。”
“问什么?”
“听说问的问题奇怪死了,就像是要逗人说话,然后揣摩什么…他甚至还和狗说话!大家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执政,等看见他背后还跟着一大队的侍卫才知道大事不妙,现在大家都不敢上街了。听说他找不到人说话就在街上朝那些侍卫怒吼,然后又在一些墙壁、墙角乱找,好像要找什么东西一样,你说,他是不是在找宝藏?”
“嗨!胡说八道!现在整个大汉都是他的了,正所谓富有四海——他哪里还需要什么宝藏!”
流言就在这两件充满想像空间的事件上产生了,如果说折彦冲的死让人感到压抑,觉得大汉有可能要变天,那么杨应麒的“疯”就让人感到诧异,心思简单一点的担心大汉要乱,心思复杂一点的则在想这是不是高层在斗争,甚至想执政的举动是不是装出来的。
陈楚就认为杨应麒是装出来的,他弄不明白杨应麒那句“我要喽过”是什么意思,所以觉得这一定是烟雾弹,是老麒麟要引人走入思维岔道的烟雾弹。不过陈楚又有些不能确定,他觉得以杨应麒此时此刻的威权本不需要耍手段才对,就算是折彦冲死了,就算他自己要登极,也大可通过更加正经的途径来实现,不需要做这等不知所谓的小动作。
“难道是有别的高层在给他施加压力,所以他要装疯?”但陈楚又想不起现在还有谁能给杨应麒这等压力、会给杨应麒这等压力!如果是在以前,折彦冲当有这个本事与能耐,但现在折彦冲也已经死了。
“难道他真的疯了?”
见到陈正汇的时候,陈楚在商讨香料入宋的商权之余也不忘打探一下陈正汇的态度,要确认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从陈正汇偶尔有些恍惚的精神状态看来,陈楚猜测这件事情是真的,而且他觉得陈正汇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很大,不过陈正汇毕竟是多年的中枢大臣,中原士林的实权派代表之一,大汉执政的候选人之一,所以面对陈楚的刺探半点真意也不露,只是劝陈楚不要想太多,表示“无论发生了什么,大汉的有志之士都不会让一些人有机可乘的”!
“不会让一些人有机可乘?”陈楚想:“那就是确实有可乘之机了!”
他知道,陈正汇是杨应麒集团的核心人员之一,所以陈正汇口中的可乘之机,也就是杨应麒的可乘之机!听到这句话后陈楚便确定:杨应麒确实出事了!
不过杨应麒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楚还不确定,所以他也不敢乱动心思,在见到邓肃时便没孟浪地和他提起这件事情。但他不提,邓肃却提了。
在问明那三个要内附的南洋国家的状况以后,邓肃忽然问陈楚这一路来的见闻,而核心的问题就是他这一路来各地形势“稳不稳”。
“嗯,很稳。”陈楚描述了一下旅途中的见闻,最后下了结论:“是自我懂事以来所未见过的太平之世!”
“嗯,不错。”邓肃道:“虽然京城近来颇多忧扰,不过今日之太平确实也是我生平仅见。这等稳定局面大不易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一定要设法维护这个大好局面!”
邓肃会说这样的话陈楚一点也不奇怪,他知道邓肃是以大宋士子入汉依附曹广弼而发迹的,也是大汉政权的根基势力之一,而国家的稳定正是他这一派的势力最大的诉求!
从相府出来时天色已经昏黄,陈楚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外室去歇息一晚,而是直接回家来见老父。他进门后要去给陈显请安,但陈显既不在书房也不在卧室,管家告诉他有个贵客刚走,老爷亲自送那位贵客出门。
“胡说!”陈楚道:“我才进门,怎么没看见!”
“是后门,少爷。”
陈楚这才恍然,便在书房中等候,不久陈显拄着拐杖走进来,进门就骂:“你怎么也不先回家就往相府去!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
陈楚忙道:“我也不知京中恰巧会发生这等大事,孩儿是在相府挂了牌之后才从爹爹的故吏口中听说,当时就后悔了。”
“哼!”陈显道:“我看你是以为自己得了大利,立了大功,又觉得我这个老头子老了!不值得你来过问一声了!”
陈楚惶恐道:“爹爹,你这是什么话!是,孩儿这次是孟浪了,以后会更加谨慎的。”见陈显点头不语,看来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担心自己,便问:“爹爹,孩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陈显道:“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从今天开始除了买菜买米的,谁也不准出府一步!”
陈楚不置可否,问:“刚才来贵客,不知是什么人。”
陈显眯着一双老眼扫了儿子一下,笑道:“是韩昉。”
“韩昉!”陈楚惊道:“他来做什么!难道…难道他要有所图谋不成?”
陈显笑道:“如今皇帝死执政疯,他就是有所图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楚冷笑道:“但他已是过气了的人,还能图谋什么!我看是富贵无望,灭门有份!”
“不至于,不至于。”陈显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势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所以这次并非打算颠覆乾坤,而是准备顺竹竿往上爬,先恢复一点元气再说。”
陈楚哦了一声,问道:“他是想顺着我们这根竹竿?”
陈显笑道:“那怎么可能!我们陈家的形势自然是比他好得多,他也需要我们的帮忙,不过说到依附却还不至于——我现在也已经下野了啊!比他还不如呢。”
陈楚问道:“那他要顺着哪根竹竿爬?”
陈显道:“当然是顺着能稳住局面的那根竹竿。”
陈楚不禁一奇:“他也要稳?”
“当然。”陈显道:“现在京城中,皇后多半是不想乱的,曹二旧派的人要稳,杨七的人也要稳,以三将军的性格,多半也要稳,总议长魄力不足,多半不敢逆风掀浪,既然大家都要稳,那么谁想要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韩昉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做才胜利又得便宜,他当然也会倒向最能稳定局面的那一方。”
陈楚道:“那他来找爹爹,是…”
父子俩言语未尽,管家已经匆匆来报,说三将军以执政身份来召,要陈显火速入宫。
陈家父子对望一眼,陈显对管家道:“你去准备轿子,我马上就来。”等管家出去,嘿了一声道:“韩昉料事甚准!”陈楚问:“怎么?”陈显道:“他说杨七若真疯了,我们这些勋旧多半也要见召。那就是他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他希望期间若有机会我能为他说几句话。”
陈楚问:“那爹爹你没答应他没?”
陈显笑道:“算是答应了。莫忘了,韩昉的势力虽然七零八落,但毕竟还是有实力的。京畿可能成为乱源的力量,有一半以上掌握在他手里,这就是他的本钱!所以…”
陈楚接口道:“所以他既可动用这些力量来作乱,也可以用放弃作乱为条件再次上位。”
陈显笑道:“不错,不错。杨七对韩昉是尽量打压,但三将军却早已露出安抚之意。上次他提名韩昉为执政候选,虽然最后韩昉一票也没捞到,但毕竟让韩昉看到了一点希望。韩昉也是个书生,又不是萧六,只要还有点安乐富贵的希望就不会铤而走险的。”
说话间管家又进来禀告说轿子已经准备妥当,陈显不敢逗留,当即出发入宫,他下轿时相府、枢密、四岳殿诸要员都已到齐。此为非常时期,众人见面也不一一行礼了,陈显只是作了个群揖,众人一齐回礼而已。他走过韩昉身边时也不多看他一眼,韩昉亦无表示,仿佛两人已多日不见一般。
此时皇后、公主并不在场,杨七缺席,论朝廷职位则以欧阳适居首,论执政次序则以杨开远当先,杨、欧以下,是杨朴、刘锜两位执政。这时大家都不知道折彦冲有无遗诏,但就算没有遗诏,按照折彦冲病隐之前所诺,则只要杨开远、欧阳适、杨朴、刘锜四人达成一致便可以行皇帝之权了。
陈显到达之后要居众人之末,杨开远却请他坐四执政之下,位列群臣之首,陈显忙辞道:“老朽是在野村夫,如何可以居在朝诸贤之上?”
杨开远道:“今日请诸位来是议国本大事,不叙当前职位,陈老是前任宰相,理当居此座位。”陈显这才告罪坐下,他对面是陈正汇,下手就是韩昉。
看看大家已经坐定,杨开远这才道:“陛下驾崩,杨执政又出了事,这两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韩昉带头痛哭,口呼陛下,哀嚎绝倒于地,杨开远欧阳适杨朴刘锜等也不得不跟着哭,过了好一会,哭声渐停,陈显才道:“陛下驾崩,老朽等都已听说,至于执政之事,老朽却不知真假虚实。”
欧阳适叹道:“大哥驾崩之时,老七就在旁边,大概是伤痛过度以至于精神失常。我们自然是盼着他能早日清醒,不过现在时属非常,我们得做未雨绸缪的打算!”
陈正汇问道:“总议长有什么提议?”
欧阳适道:“我的意思,是召开在京元国民会议,一来郑重公布大哥驾崩一事,二来则就大哥驾崩之后这天下该怎么办和大家商量一下。”
陈正汇点头道:“应该。”
欧阳适又道:“不过龙无头不行,在此之前,却得先推举一个人来。万一元国民会议举行之时老七还没清醒,那就得由这个人暂代执政之首来稳定乾坤!”
陈正汇垂头问道:“七将军目前只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并无其它病症,我看也只是一时失常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
“我也是这么想。”欧阳适道:“所以只要老七恢复正常,我便会继续支持他做执政之首。现在推举这个人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邓肃道:“总议长所言有理,只不知总议长认为,该由谁来暂代这执政之首?”
“这就是今天请大家来的因由了。”欧阳适道:“按理,这等大事须由元国民会议讨论,不过众议多歧,易生纠纷,所以三哥与我才邀请诸位到此,希望我们能先达成共识。至于人选,就要请大家群议群举了。”
杨朴、刘锜都是执政,也算是候选人了,不过他们论资历论贵重都还离开群臣不远,所以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执政之首其实就是从杨三、欧四两人里选。欧阳适说完之后,四个执政便都不开口,大家一起望向陈显,谁知他也不开口,倒是韩昉先出列,也不多说,对着折彦冲寝宫的方向行礼,言简意赅地说道:“臣,韩昉,推举三将军杨开远。”说完便退回座位。
陈显抚摸了一下胡须,点了点头,也出列道:“三将军兼通文武,深得军心士心民心,处事中正平和,韩大人所荐甚当!”
邓肃看了看陈正汇,陈正汇沉吟片刻,也出列道:“陈正汇亦以为,在七将军病隐期间,宜以三将军为首。”
邓肃这才跟着道:“诸位人所言甚是。邓肃附议。”
众人一一出列,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反对,最后杨朴、刘锜亦表赞同,欧阳适喜道:“三哥,看来你是众望所归啊。”
杨开远亦不推辞,亦无喜色,站起来道:“杨开远虽然才质平庸,不过现在国家逢非常之时,大汉处非常之变,天下首脑虚空亦非祥兆,为了避免出现纠纷,我就暂摄这执政之首。”
众人闻言忙起身行礼,杨开远受了这一礼之后,又道:“以眼下之事而言,大小官员仍居其位,照常办公;非常之事,则由诸执政商议决定;七将军所定章程,均不改易。以将来之事而言,若七将军精神恢复正常,则执政之首仍然是他;若太子回归,则我们当扶太子登基!在此期间,章程不能乱,局面不能乱,谁乱,谁就是天下公贼!杨开远在此与诸位盟誓,愿与诸位一起,共度时艰。”
群臣一起道:“愿与执政一起,共度时艰。”
散会之后,杨开远便率领欧阳适、杨朴、刘锜入宫,将情况禀明完颜虎,完颜虎亦感欣慰。
这时折彦冲的丧事尚待处理,杨应麒的情况也还难说,但由杨开远出面暂时摄政,各方势力倒也都感满意。群臣散了以后,各自知会属吏、门生,京师遂安。
相府的事情,自有宰相处理,欧阳适负责理丧,而关于与南宋签订和约的大事则由杨开远提上了日程。这日杨开远正准备召见宋使,忽然折雅琪派人匆匆来报,请杨开远赶紧进宫!
杨开远问出了什么事情,折雅琪派来的使者道:“昨日皇后派人将七将军带进宫中,亲自晓谕劝导。七将军本已安静了许多,但今天他看见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雷雨将至,忽然又发作了,说他已经想到了办法要出去。我们也听不懂他要去哪里,但他已经往宫中最高处的迎雷针那里爬,说什么只要让雷劈中就一定能穿越回去。我们拉不住,劝不住,所以皇后和公主要三将军赶紧进宫帮忙。”
杨开远大骇,抛了手头的事情就往宫里赶,在宫门外遇到了欧阳适,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两人见面,欧阳适不住地抱怨,叫道:“老七这回未免疯得太离谱了!那迎雷针是用来避雷的,他却巴巴地爬上去要让雷劈!”
两人正要入宫,忽然有急马赶到,将一份加急机密送到杨开远手上,杨开远一边走一边拆封读看,只扫了一眼,脚下一虚差点摔了一跤,欧阳适赶紧扶住他,问:“怎么了?”
杨开远挥手让随从离得远一些,这才低声道:“大宋汉中守臣易帜来附了。”
欧阳适骇然道:“什么!这…”
杨开远道:“不知道这是不是老七的计划,你这就进宫去问他,我先往枢密处理。”
两人分头行事,欧阳适入宫时完颜虎已派人将杨应麒看住,她见到欧阳适时不住地叹气,说道:“你快劝劝他,不要这么疯下去了!”
欧阳适上前看了杨应麒两眼,杨应麒见着,笑道:“四哥你看什么,难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我疯了不成?”
欧阳适大感迷惘,说道:“我听你说话,看你的眼睛,确实不像疯了,可你做的事情就是一疯子!”
杨应麒笑道:“你们身在迷中,参悟不透,却将我这参悟透了的人当疯子,想想真是好笑。不过算了,你们不会懂得的。”
欧阳适苦笑两声,对完颜虎道:“大嫂,我有些话要和他单独说说。”
完颜虎答应了,带了众人出去,四下没人时,欧阳适才问:“老七,我问你,汉中那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杨应麒笑道:“那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只要我出去重新load过,所有的事情都会重新开始。四哥,你想希望从哪里开始?从死谷?嗯,太早了。最好是咱们兄弟几个还圆圆满满,但又事业有成之时。嗯,就我和橘儿成亲的那晚吧。唉,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没有存档,希望有吧。”
欧阳适听得瞠目结舌,连连摇头,不悦道:“老七,你别和我玩了!你说,汉中的事情,你究竟都做了哪些安排?唉,我看你也别疯了!这件事情若是你布的局,最好还是由你去做完它!”
杨应麒有些怜悯地看着欧阳适,叹道:“四哥啊,你还是不明白。你以为重要的事情,其实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事情,在外面呢。”
“外面?”
“嗯,在游戏外面。”杨应麒道:“不过你不明白也不要紧,反正我load过之后,你也不会记得了。”
欧阳适被他气得差点七窍生烟,怒道:“游戏!游戏!好好好!你喽你的去!我不管你了!”说完便拂袖出门,完颜虎在门外问如何了,欧阳适气冲冲道:“他还是那样!怎么说都不开窍!大嫂我看你也别理他了!看住他别让他出意外就是!大汉的这片天少了他,还有我和老三顶着!”
他走出宫门以后,忽然有所牵挂地回头,宫门之内有他的两个兄弟,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宫门之外只剩下自己的另外一个兄弟,这往后的路,大概就要他和杨开远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了。
欧阳适回过身来,背着闭上了的宫门,脑中忽然掠过杨应麒方才说的话来,心道:“游戏…游戏…这真的是一个游戏么?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究竟有多少人在玩?哼!如果是老七的游戏,那其他的人算什么,老三算什么,我算什么?”
想到这里忽然一拍脑袋,失笑道:“我想这些干什么!别被老七弄糊涂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上了轿,径往枢密院去见杨开远。
轿子顶部忽然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似乎开始下雨了。欧阳适掀开轿帘一角望着天空,出了一会神,随即将轿帘阖上。
乌云底下,皇宫的城墙将这个世界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城墙之内有个人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但这个世界永无休止的斗争却依然在城墙之外持续着。
尾声
欧阳适离开的时候,杨应麒觑一个空隙又溜了出来,绕了个圈子,等完颜虎发现他的时候,杨应麒的人已经爬到皇宫最高处。
杨应麒抱着自己“发明”的避雷针,忽然大笑起来,觉得用这个道具离开这个游戏真是一个极为有趣的选择。
“应麒!应麒!快下来!”
完颜虎在下面叫着,她和折雅琪也爬了到了次一级高的屋顶,吓得侍卫们左右拥侍,担心皇后和公主出了意外。完颜虎被侍卫们挤得烦了,推旁边的侍卫,怒道:“别管我!快把七将军拉下来!”
杨应麒朝下一望,叫道:“大嫂!你快下去!这里滑!”
“你担心我,可怎么不担心你自己!你才要下来啊!”完颜虎叫道:“快下来!快下来!现在在打雷啊!”
“就是要打雷!”杨应麒在上面叫道:“我满城都找不到出去的钥匙,所以只有这个法子了!很多人都是用雷穿越的!我想用这个办法一定行得通!只有这样做才能救橘儿,救大哥,救二哥,救五哥,救六…喂!你们别上来!下去!下去!”
侍卫们在完颜虎的催促下已经在往上爬了,杨应麒又向上爬高了一些,叫道:“大嫂!你让他们走!”
完颜虎叫道:“不!你下来!”
“不!”杨应麒叫道:“我一定要出去load过!现在这个进度让人太不满意了!我只是要玩一个游戏!我不要悲剧!我不要橘儿离开我!我不要舆儿离开我!我要大团圆!喂!你们下去!不要爬上来了!我可不想带两个NPC回去!走!走!”
完颜虎在下面早已经哭了,折雅琪也哭了,忽然啊的一声,最靠近杨应麒的那个侍卫一个失手滑了下来,摔断了腿,杨应麒在上面看见,有些歉然地道:“对不起啊,不过不要紧,load过以后就什么都好了,一切都会重新来!”
折雅琪叫道:“七叔!七叔!你快下来!有什么话,你下来再说!你看这云!快下来啊!别真让雷雷到了!”
完颜虎也叫道:“对!你下来,你下来!橘儿的事情,我们找遍天下的灵丹妙药也要医好她!至于舆儿,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杨应麒却摇了摇头,喃喃道:“就算橘儿能医好,就算舆儿会回来,那几个哥哥们呢?不行!不行!一定要load过!”
忽然轰隆一声响,吓得完颜虎折雅琪都掩耳惊叫,但这个雷却奔另外一根避雷针去了,杨应麒大叫可惜!
完颜虎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折雅琪跪在瓦片上叫道:“七叔!七叔!快下来!你看看!很危险啊!”
但这次杨应麒却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天上。在他的脚下,有一双手正试图触碰他的鞋底,而在他的头上,却悬着一个随时落下的苍雷!
“一定可以重新来过的!”杨应麒微笑着,对着乌云说。
《边戎》完。
后记
唐代诗僧王梵志倡“反着袜法”,提出文学创作中“正着袜法”与“反着袜法”的区别。
什么叫反着袜法呢?我们知道,一般来说袜子有里外两面,光滑好看的那面一般朝外,有着种种线头的那面一般朝里,这样穿袜子是看的人顺眼,穿的人难受(相对的),这就是正着袜子。而反着袜就是将袜子反过来穿,光滑那面朝里,有线头那面朝外,这样对穿袜子的人来说自然更舒服些,但看在别人眼里,未免觉得不雅观。
文学创作,亦有这等微妙区别。诗歌至唐,音律渐备,但王梵志不守经典,作诗但求达理,不求韵律,所谓:“宁可刺你眼,不可隐我脚”,即我(作者)作诗不会为了让你(读者)爽而委屈了自己。
阿菩写上一本书《桐宫之囚》的时候,基本上是为了让自己爽,所以此书虽然极扑,只有若干和阿菩趣味相似的读者才对这本书感兴趣,但阿菩依然写得不亦乐乎。《桐宫》写了将近百万字,在起点只有三百五十收藏,在首发网站幻剑经过封推后也只有一千多收藏,从此阿菩就知道自己的品味绝对不是大众品味。
因为《桐宫》太扑,扑得阿菩怕了,当时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不写了,二是把袜子正过来穿,因为我知道自己受不了第二次桐宫之厄,且现实情况也不允许,只好选一个热的可能比较高的东东来写,因当时穿越小说热还有一点余力,于是就有了《边戎》。在提笔的时候,我已经有了正着袜子的准备,宁可隐我脚,也要让读者读得舒服。
毕竟,YY小说在当下是一种毫无地位可言的文字。既然写YY小说,自当知一入此道,便是自绝于所谓的文学殿堂之外,将为主流文学家们所不耻。既绝于文学,自当归于市场,一切以经济为中心,以市场为导向,以求讨好在网络上最有消费力之众读者。可惜,对于没有天赋的人来讲,原来袜子要正穿反穿是由不得自己的。《边戎》写到中途,阿菩的劣根性又犯了,有些节骨眼是明知道该这样做却没法这样做,到了一些关键时候,总喜欢弄出些大家不喜欢的东西来让小说显得别扭,别人责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写,我却讷讷说不出来,因为那些东西只是我喜欢的或者我认为应该如是,却未必是文学标准与阅读标准会给高评价的。
于是乎,人气之起伏一而再,再而三,能将《边戎》读到最后的,不知有几位。能坚持下来的读者,阿菩真是由衷感激且由衷佩服,然而阿菩毕竟没能贡献给众咖啡父母以一本轻松快乐的小书,则是我的罪过。而更严重的是此罪过导致《边戎》不能大火,不能大卖,则更是自误误人,《边戎》写的是历史,可我却不认为它是历史,我知道历史根本不是这样的。那么《边戎》写的是我心目中的历史么?也不是,我心目中的历史也不是这样的。那么《边戎》写的是我所喜欢的、希望的历史么?更不是。比如说,其实我可以算是一个皇汉,服膺遗少,是华夏传统的死硬粉,是喜欢“胡无人汉道昌”甚于“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的,是将中国利益置于世界和平这个口号之上的,但在写书过程中竟被一些读者误会我的立场偏右,一些只看了简介或者前半部分的朋友甚至说我是满遗、汉奸,想想真是冤枉得无语。又比如说,岳飞在我心中实为千古武人第一,然而我不但没给他一次正面露脸的机会(有的只是旁述,或者只交代了个结果),最后还让他死了——这不是我不喜欢岳飞,而是因为我觉得我创造出来的人物没有资格做他的主公,这叫做“主角不得臣”,不过这种坚持现在大概也没几个人会理解。
那么《边戎》写的究竟是什么历史啊?别问我,我不知道,如果大家一定要问,那阿菩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回答说:那只是一个游戏。游戏一词是最好拿来搪塞的,因为用上这个词来,就可以不正经。可惜阿菩骨子里其实又是一个比较适合做正经人(但又不愿做正经人)的蠢货,所以扮起不正经的人来,不免扭扭捏捏,贻人冷笑。
读到这里,想必已有很多读者不耐烦起来,觉得阿菩这个后记就像楔子一样大大损害了《边戎》的代入感,天啊!代入感,这个词又让我痛心疾首起来——我何尝不知道YY小说是要代入感的,就像以前武侠小说让人幻想自己可以做大虾行虾仗蚁一样,写历史YY小说当然是要让读者幻想能用一点我们从西方学来的科学知识去古代大显威风,用那个阿菩一点也不信任的、二道贩子整理过的、肤浅空泛的民主制度拯救天下。可惜知易行难,我这个饱受封建、迷信、儒学等众多落后思想毒害的无聊写手,竟然认为当代的中国人无论修养还是文化都根本不能和我们的祖先——嗯,至少是《边戎》所写那个宋代的祖先——相比,让一个野蛮孙子跑到文明祖宗那里去显威风,我如何下得了手?所以我一开始是想让杨应麒兄弟被那个时代推着走,但虽然有这个初衷却不能坚持到底,到了中间还是屈从部分读者的希冀扭为让杨应麒兄弟推着时代走,这一来整个架构就别扭起来,我写得痛苦异常,而读者们也不满意这种不完全式的YY,作者读者都不爽,真是两头不讨好。
我觉得我应该忏悔,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毫无价值的,那我就应该为了谋生而在史学上信仰科学主义,在政治上信仰民主主义,在市场上信仰YY主义,这样的话庶几能为已经穷困潦倒的自己讨得一口饭吃。可我做得到么?我很怀疑。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写东西是能既不刺人眼,又不隐我脚的——我多希望有一天我能达到这个境界,虽然到现在为止那也只是一个梦。
无论如何,谢谢大家跟我一起做完《边戎》这个梦,这个梦现在已经结束了,阿菩也得赶紧结束掉这篇没价值没营养的后记。新书已经签约,发布地点仍然在本站,发布时间或将在六月上旬,这一个月里我得用半个月休息,半个月存稿…听说断档是二三流写手的大忌,也不知道一个月之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边戎》,还有多少人会对我的新书感兴趣。
最后贴个阿菩的邮箱,如果有转帖的高贤,希望予以保留:mj2001163@163.com想拍阿菩砖的赶紧来,我也好存一些回乡下盖房子去,现在房价贵,我在广州买不起。懒得拍砖的,也请劳指发一个邮件,就信头上写“边戎读者”四字便可以了,不用内容,阿菩发新书的时候,也好通知大家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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