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阿菩作品边戎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高庆裔道:“然则元帅心中可有打算了?”

耶律余睹道:“灵州如何?”

高庆裔摇头道:“灵州于西夏近于陪都,恐怕不行。”

耶律余睹道:“若我们只是要作西夏藩篱,灵州自然可能交给我们。但若是作为进军中兴府的踏板…”

高庆裔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变,随即露出赞叹之色来。

大军走得虽快,但消息总会比大军走得快,种去病在灵州早已收到消息,不但从侦骑的回报中知道奔灵州而来的大军气势汹汹,而且云中方面的消息也到了,折彦冲甚至有一道亲笔密令交给了萧铁奴,萧铁奴又专门派一队千人骑兵带了信来交给种去病。再跟着,又有两个神秘的使者在金夏联军到达之前进入灵州。种去病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改变了之前定下的策略,另作一番安排。

以耶律余睹为首的这支金夏联军不必像先前嵬名察哥那样顾虑刘锜,全速向灵州方向开来。种去病在途中设下埋伏,重创其右翼,跟着又回到城中,不等金夏联军在城外站稳脚跟,竟率轻骑三千人发动夜袭,伤其左翼,进退之灵活、用兵之狠辣均令耶律余睹叹为观止,夏军兵将更是从此谈种变色。

种去病这两次行动都是对夏军出手,却似乎有意回避耶律余睹,直到耶律余睹在灵州城东南准备发动攻击时,才派兵从北门悄悄出城,迂回袭击耶律余睹的本营,结果却被耶律余睹窥破了机关,汉军来袭者损折将近一半。夏军在种去病手下屡吃败仗,没想到种去病会吃耶律余睹的亏。这一战下来,立刻让夏人对耶律余睹大为改观,不敢再因为他是失土来奔之将而轻视他。种去病也不敢再对耶律余睹用奇,第二日便出城正面冲击,试图以此瓦解耶律余睹军的战意。

耶律余睹却又看破了种去病的意图,出战前对左右两翼的西夏将领道:“种去病从回鹘打到中兴府又打到了灵州,在西夏境内横行三千里如入无人之地,料来他本人也以此自傲,认为我们硬碰硬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偏偏要碰他一碰!他若是正面冲击,自有我来抵挡,贵军且勿动,等我和他杀到好处再一举出击,汉军必败!”

夏军左右两翼的将领都刚刚吃过种去病的亏,对汉军颇怀畏惧,心想你愿意打头,自己何乐而不为?便都应诺。

这日天际飘雪,双方士兵都顶着寒风上战场,种去病军的核心部队是踏遍漠南漠北、天山贺兰的百战精兵,但耶律余睹所部也是随他经历过辽、金、汉三代兴亡的契丹悍卒,双方各有所长、各有所忌,投入的兵马数量又相当,将领的组织能力也难分轩轾,一场大战下来互相感到难受,又对敌人生出了佩服之心。

他们争战正剧之时,两翼夏军擂鼓而进。这半年来种去病以少胜多的仗打得多了,没想到这次兵力相敌也胜不过耶律余睹,难舍难分之下见夏军从两翼掩来,不敢停留,鸣金后撤。耶律余睹军鼓噪而进,汉军大败,虽得退入城中,但被截留在城外的人马达二千人以上,这一仗可以说是吃了大亏。

耶律余睹又胜一场,便请夏军两翼沿着灵州城城外,进屯灵州西北、正北方向,以切断种去病和萧铁奴大军的联系。他自己指挥本部兵马堵截诸门,准备攻城。夏军两翼的将领眼见耶律余睹连番得利,对他产生了信任,便依计进军。

种去病连续两次受厄,对耶律余睹甚是忌惮,探知了金夏联军的行动踪迹,吃了一惊,对部将道:“这个耶律余睹,是要困死我么?”

部将纷纷请战,种去病不许,说道:“这个耶律余睹心思缜密,和之前嵬名察哥派来的将领不同,如今我们兵力又处下风,要出奇制胜很难。再说嵬名察哥能派出这般大军,恐怕是陕西军那边没牵绊住。现在若被耶律余睹截断了我们和萧帅的联系,万一嵬名察哥大军拥到,那我们便只有困守待毙的份了!”不等两翼夏军堵住西北、正北的道路,便果断地放一把火,焚城而遁。

韩福奴请将令追击,耶律余睹道:“入城救火要紧!”只是请两翼夏军追袭其尾,他自己却抢进城内救火。两翼夏军见一直在西夏境内横行无忌的种去病被迫弃城逃走,哪里还等耶律余睹来通知?早点齐兵马追上去抢功劳了,结果中途遭到种去病的回马枪,兴冲冲而往,颓丧丧而回。

他们回来时,耶律余睹已经将灵州城内之事初步安置妥当,闻讯派萧庆来迎接,加以安慰,一边派人向嵬名察哥报捷,一边派人前往中兴府联系。

夏主乾顺听说灵州规复,不由得喜出望外,差人颁旨厚赏耶律余睹,又派使者安抚宗翰,使者到达灵州时,耶律余睹已被嵬名察哥召去商议攻守大计了。

这时夏军主力还在汉夏边境不远处徘徊,刘锜被宗翰扰了后方,加上冰雪阻路,不得已暂时放松了对嵬名察哥的紧逼,所以夏军这时要回中兴府已无后患,但是是否要将大军调回中兴府,嵬名察哥却有犹豫,他除了召集夏军诸将外,又请宗翰、完颜希尹、耶律余睹等来商量去留之计。

听完了嵬名察哥请教,宗翰沉吟不语,耶律余睹反问道:“晋王,听说十月、十一月间,刘锜逼得甚紧,那时晋王千方百计要回去,哪怕拼个壮士断臂也在所不惜。如今刘锜稍稍退敛,为何晋王反而踌躇?”

嵬名察哥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萧铁奴已经兵临中兴府城下,我主催我回援的金牌令箭一日三至,由不得我不急。但如今不但刘锜敛了锋芒,就是萧铁奴也撤了围,种去病也被击退,中兴府暂时已无危险,所以我不愿就此舍了这边境要塞。”

耶律余睹问:“那何不调主力回中兴府,而留偏师守护此间城镇?”

嵬名察哥盘算半晌,说道:“刘锜非寻常将领,且云中既失,折彦冲必增陕西之兵,若只留一支偏师,恐守不住。”

完颜希尹又道:“那如果折彦冲追加的兵力由北边萧铁奴来处直扑中兴府,不知中兴府还能抵挡得住否?”

嵬名察哥闻言汗流浃背,心道:“他说的没错,我见局势稍稳就求全责备,企图守住现有全境,这也不舍得丢,那也不舍得弃。但就当前之大势而言,西夏已无法全境守卫,只有将兵力集中于一处,负隅以抗汉军,才有一点希望。宁可丢了边境数城,不可丢了灵、兴根本!”

当即尽起兵马,沿着已经结冰的灵州川,不久抵达灵州城,诸路主力驻扎于此,想尽一切办法征集钱粮物资,以待汉军来春的攻势。灵州和中兴府相距不远,彼此可以呼应,萧铁奴若从北来,灵州的兵马北上呼应可以朝发夕至,刘锜若从东南来,有嵬名察哥亲自坐镇亦足以抵挡。只要守住了这灵—兴生命线,便是守住了大半个宁夏平原,守住了宁夏平原,便是守住了西夏的国本。

嵬名察哥到达之前,灵州的城防本有一半是由耶律余睹的部将萧庆等分管,他到达后马上接管整座灵州的城防,耶律余睹部重新成为清闲的客军,但宗翰、耶律余睹等对此亦无一语怨怼。从耶律余睹进入灵州到嵬名察哥来到的这段时间虽短,但萧庆等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修筑灵州城防,嵬名察哥见他们如此尽心尽力,自己却一来就夺了灵州城防,虽是势在必行,心中却也不免微有愧疚,又对耶律余睹一心为公的行径深为欣赏,心想:“他究竟和宗翰不是同族,将来若击退了折彦冲,或可试着劝他效忠我大夏,那我西朝便又得一庭柱!”党项与契丹有近百年的甥舅情谊,非女真可比,所以耶律余睹比宗翰更容易得到嵬名察哥信任。

大军安定之后,嵬名察哥便要带宗翰前往中兴府参见夏主乾顺,临行前问耶律余睹道:“此去陛下必问攻守之计,不知都统可有以教我。”

耶律余睹慌忙谦逊,连称“岂敢”!嵬名察哥再三请教,其意甚诚,耶律余睹这才道:“折彦冲如今尚稍有所忌者,江南赵构、河南六王。赵构必不敢发兵,而黄河有曹广弼镇守,当初三家夹攻时他犹能巍然不动,何况现在?如今云中已破,可以说折彦冲已无后顾之忧。明春汉军必倾国而来,耶律余睹斗胆,说一句逆耳的话:以当前局势而论,西夏要想全国而胜,已无可能;全军而胜,亦甚渺茫。”

嵬名察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知道耶律余睹的意思是西夏纵然胜了也是破国、破军之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便请耶律余睹继续说下去。

耶律余睹道:“汉强夏弱,我军可恃者,汉军远,我军近,汉军客,我军主,汉军千里远征,军马数十万,日费百万,焉能持久?何况折彦冲又刚刚平定漠北,此役虽胜,料来杨应麒手中的钱粮也折腾得差不多了。故我等待敌之道,唯有拖。”

嵬名察哥道:“拖?”

耶律余睹道:“余睹所知,唯此一字。”

第三二八章 胡虏会(下)

西夏在宁夏平原调兵遣将,囤积粮草,企图破国以抗汉军。刘锜侦知夏人这番动静,颇感棘手。李永奇认为如今大汉南北两路兵马加起来,无论军队数量还是战斗力都远胜夏军,西夏之事当不难为。

刘锜却道:“我军得天时之便,以攻西夏,但古人有云:‘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者’,此天时不如地利也!自古‘偏远’二字最是可怕!隋唐远征高丽之所以失败关键就在这两个字上面。夏人据有地利,若一味死守,我们纵然兵力胜他十倍,也有可能会栽跟头!”

正议论间,有部将来报,说捉到一个奸细,形迹可疑,作商人打扮,经拷问后这奸细又说有要紧军情,定要见到刘锜才肯透露。刘锜这时已是方面大将,地位直逼曹广弼、萧铁奴,寻常奸细哪里需要他去见?只为着西夏之事正在为难处,才沉吟道:“不知道这个奸细是否真有要紧军情。”

李永奇道:“不如我去见见他!”

刘锜想了想,点头答应。李永奇便来见那“奸细”,见他作商人打扮,李永奇也不说真姓名,便道自己就是刘锜。那“奸细”看了他两眼,却道:“你不是刘将军!我见过刘将军!”

李永奇一呆:“你见过刘将军?”

“不错。”那人道:“我以前侍奉主人时,曾见过刘将军两次,断断不会认错!你究竟是谁,敢来诓我?”

李永奇问:“你主人是谁?”

那人道:“这个恕我不能奉告!有什么话,我也得见过刘将军才说。”见李永奇还不肯信,又道:“我虽然不能说出主人是谁,但可以告诉你,我们本是一家人。刘将军若见到我,自然知道。”

李永奇辨颜察色,觉得他不像说假话,回到大营向刘锜禀明,且说了自己对那人的观感,觉得这人身上多半有重要的消息。刘锜素来相信李永奇的眼光,便提那人来见,一见之下,果觉有些眼熟,认了半晌,拍案道:“原来是你!”

那人见到刘锜,行礼道:“刘将军,小人正为主人办事,冒险穿行汉、夏之间,不想躲过了夏人的巡防,却被自家人拿住了。小人斗胆,想请将军给小人行点方便,好让小人到塘沽复命。”

刘锜问:“送你去塘沽没问题。但你之前说有紧急军情要见我,却不知是哪等紧急军情?”

那人却道没有,刘锜怒道:“你敢欺我!”

那人苦笑道:“小人若不这样说时,哪里见得到刘将军?若见不到刘将军,怎么脱得困厄回塘沽?”犹豫了片刻,又道:“不瞒刘将军,小人其实有紧要军情,只是…只是不得主人许可,不敢乱说。”

刘锜哼了一声道:“既是紧要军情,便当说来。你也说是自家人,我给你开方便之门,你却对我瞒隐不报,是何道理!”

那人苦笑道:“刘将军,小人此番出行,为的本是私家的事情,只因小人的主人身份特殊,因形就势,才顺带着承受点公家之务…罢了,这事小人本不敢胡乱出口的,但刘将军不是别人,小人拼着重罚,便跟刘将军说了吧。”说着看了李永奇一眼。

刘锜道:“我的事李参军都知道,不必回避。”

那人却道:“不行。刘将军听了小人的话后若觉得可以告诉这位参军再告诉他,但这事小人只能对刘将军一人说。”

刘锜无奈,摇了摇头,示意李永奇先出去。李永奇对这人的来历大生好奇,却不好当面问,便先出来。

刘锜和那人在里面也不知道谈些什么,直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人才进来,传刘锜的命令让李永奇以及另外一个部将入内。李永奇进门后只见刘锜的眼神与半个时辰之前大不相同,就知道那人果然透露了非同小可的军情。刘锜吩咐了那部将,让他安排那人秘密前往塘沽,等那部将带了那人离开后,才倚靠座椅,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永奇问:“刘将军,那人究竟是谁?”

刘锜道:“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姓甚名谁,并不重要。”

李永奇又问:“那他的主人…”

刘锜犹豫了好久,才道:“你我犹如首脑之与心腹,我便和你说罢。这人是林翼的手下。”

李永奇讶异道:“林翼?”

“不错。”刘锜道:“他这次本是替林翼跑生意,不过因相府的人出了意外,在西夏受困殉职,临死前见到他,因两人昔日曾是生死与共的同事,便托了他给丞相带个消息。”

“相府?”李永奇惊奇更甚:“那他这次去塘沽,是要去见丞相了?”

“是。”

李永奇道:“想来这个消息定是非同小可。”他虽然没有问,但这么一说,却是不问之问。

但刘锜却没接他的话,摇了摇头道:“这个消息,我也还不敢相信,此刻更不能和你说。不过有些事情,是该准备一下的。”

不说刘锜暗中准备,却说林翼的手下在刘锜的安排下一路直奔塘沽。他到达塘沽时,这座汉廷临时行政首府的气象比半年前又大大不同!一直留在云中的折彦冲虽然还没回来,但自漠北的捷报传来后,整座城市就充满了胜利的欢呼,甚至就是升斗市民,言语之间也饱含豪气!

林翼的这个手下进了相府,传达了暗号,便得到杨应麒的优先接见。他虽然曾是汉部情报部门的人员,又常替林翼办事,但见杨应麒却是第一次,上禀消息时偷看了一眼,见这位名扬天下的丞相此刻已开始步入中年,眉角微有褶皱,不复少年之飞扬,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杨应麒听完后声色不动,便让他下去领赏,又道:“你如今不是替国家办事,知道了这等大事,按规矩我得拘你三五个月,不许你和任何人接触,等事情过后再放你出来。”

林翼的这个手下道:“小人知道这规矩,不过小人另有一事,不知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跟着把在陕西遇到刘锜的事情也说了,说完又连连请罪。

杨应麒沉思片刻,道:“我得到这消息后,本也要通知刘锜的。如今他心里先有底,于国家有利无害。这件事情,我就当你没做错。下去吧。”那人这才下去。

他走后,等在外边的林舆才拿了一盒东西进来,随口道:“出去那人,是林显么?他还在替公家做事?”

杨应麒道:“不是,他脱公职很久了,这次是公事临时找上了他。”

林舆听说是公事就不问了,拿了盒子说:“皇后学做糕饼呢,让我拿来给你尝尝。”

杨应麒打开盒子,尝了一口,掩住口,摇头道:“大嫂做糕饼的功夫,稀疏平常得很。”盖上盒子给林舆说:“你老子今天高兴,这盒糕饼便赏你吧。”

林舆一听,满脸的鄙夷:“得了吧你!明明是吃不下,又不好扔,就塞给我!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子!还大汉的丞相呢!我不要!你自己吃!这可是你皇后嫂子亲自做的东西啊!不想吃也得吃!”说完也不管杨应麒的反应,转身就走,出门时差点撞到一个宽袍缓带的青年,却是当今的太子、大汉的监国折允武!林舆见是他,叫了声“阿武哥哥”,才又瞥见折允武身后跟着侍卫,连忙改口请礼,问:“太子殿下,你今天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这段时间捷报频传,折允武心情也极好,微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找七叔下盘棋。你要没什么事情一起进来。”

林舆哦了一声,说:“我看你进去了多半下不成棋。”折允武问为什么,林舆道:“刚才有人来过,风尘仆仆的。我虽然没问是什么事情,但多半是公事。你进去了就知道。”

他要走时,却被折允武拉住,凑近了低声问:“这几个月来好消息不断,但七叔总是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舆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也常逗他开心,有时候也逗得他笑了,但笑过后他眼睛里有闪出那种又担心又恐惧甚至有些伤心的光彩来。我也曾变着法子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可他就是不肯说。阿武哥哥,要不你去问他,你是太子,他也许不好不回答。”说着便先告退了。

折允武进门后见杨应麒果然在伏案挥毫,见他进来才丢了笔过来见礼。君臣叔侄礼见过后,折允武的眼光往桌上扫了一眼,问:“七叔,可是西北又有什么捷报么?”

杨应麒微微一笑,说:“你的耳目,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折允武道:“我本来是要来寻七叔手谈,进门时撞到林舆,他说我们今天多半开不成局,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杨应麒嘿了一声,说:“虽有一点公事,但手谈一局,又有何妨?”便拉了他对坐捉子。两人以快对快,不片刻已落了四十余子,杨应麒道:“太子今天手风顺。”

折允武问:“七叔的手风呢?”

杨应麒道:“也顺。”

折允武却道:“我看七叔的棋路里暗藏忧思呢。”杨应麒听见这句话却没回应,假装正集中精神于棋路,折允武又道:“不知父皇那边,手风如何?”

杨应麒道:“我之前在西北布了一着棋子,刚好落在大哥脚边,大哥随手捡起,放到一个更妙的地方去了。就已收到的消息看来,大哥的手风也是很顺的。”顿了顿道:“且下棋,这事回头我再和你细说。”

折允武又落一子,说道:“七叔,我好久没见父皇了,前日他才召了二弟去相聚,我也想到云中走一趟,你看怎么样。”

杨应麒手一按,吃了折允武一小片,说道:“不妥。大哥虽然已经到了云中,普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北征已经全胜,但他一日未回塘沽,你便仍是监国,不宜擅离中枢——其实大哥只召允文而没召你,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再说眼前我们手风虽然顺,但军国大事,越到即将胜利时越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古今功亏一篑的事情多了去,一日棋局未终,仍需加倍谨慎,以防有变。”

折允武哦了一声,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落子之时,已无先前那般响亮有力。

第三二九章 群龙动(上)

汉帝国经济的发达程度,此时已略优于北宋的全盛时期,而汉政府的行政效率又远胜北宋任何一朝,因此汉帝国的财力物力以及杨应麒对资源的调动力,都比嵬名察哥、耶律余睹所料更加强大!

萧铁奴撤围后半个月,从云中方面出发的追加物资便冒着严寒运到,而卢彦伦也从敕勒川赶到萧铁奴身边,给他交了个底。萧铁奴手里有了兵粮,也不等开春,马上就发动第二次进攻。

不但是他,刘锜在确定后方粮道无碍后,便不顾诸将“来春再进兵”的劝告,率领主力剑指灵州!而秦凤路的李彦仙、刘锡等也配合刘锜的行动攻打卓啰城,企图接应上种去病攻占了的凉州。

而最让夏人担心的“折彦冲后续人马”曲端、王宣两部,也已越过陕北,逼近灵州。

汉军的提前进攻有些出乎嵬名察哥的预料,也打乱了他准备先收复西部、打通西南的计划,兴—灵两城的军队一个也不敢动,人人枕戈,以待汉军。

宗翰和完颜希尹、耶律余睹等商量道:“萧铁奴这次去而复返,会不会来得太急了?”

耶律余睹道:“我也认为他太着急了。如今冰雪未消,道路难走,连短途运输也是一件难事。纵然萧铁奴在克夷门屯有粮草,要冒雪运到中兴府城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料他此次来攻,多半是虚多实少,真正的大攻势,还是得等到来春!”

完颜希尹却道:“但兴、灵乃是西夏国本,夏主所在,他们又都惧怕萧铁奴,就算嵬名察哥明知萧铁奴此来虚多实少,兴、灵的兵马也必不敢动!”

高庆裔道:“种去病从西北来,一路攻城占地,根基不稳,留守甘肃、西平的兵力薄弱。此刻若得一支精兵横扫过去,数月之内祁连山下千里丝路可以全数规复。但若兴、灵的兵马不动,那不免错失良机。”

耶律余睹趁机道:“陛下,要不我请命前往,也不用嵬名察哥调兵帮忙,只需带一万人便能成此大事。”

完颜希尹道:“我亦有此意。”

高庆裔闻言大喜道:“若能如此,那不但能帮西夏打通西北、西南两路,还能从中寻找我们将来的立足之处。”

但宗翰略一踌躇,还是决定由完颜希尹去自荐。

第二日完颜希尹便去向嵬名察哥请命,嵬名察哥却当场拒绝。嵬名仁礼对嵬名察哥的决定有些不解,在完颜希尹走后问:“如今大敌压境,我们的大军不敢擅离兴、灵,又不能将兴—灵国本交托给宗翰,若让女真人去帮我们打甘肃西平,赢了西北可复、西南可通,输了也不影响兴、灵的防守大局。晋王为何不肯答应?”

嵬名察哥哼了一声道:“如今两家虽然同仇敌忾,但未驯之狼,圈在身边还可以当犬牙用,放得太远就难以控制了!”

嵬名仁礼这才恍然。

那边宗翰还不肯死心,又让耶律余睹来自荐,却还是被嵬名察哥婉拒,两家自此生隙,只是嵬名察哥防得严,宗翰无计可趁,更不敢在大敌压境的情况下先自相残杀起来。

华元一六八四年的西北很快就在内内外外各方面都极为紧张的情况下过去了。这一年寒冷的天气持续得甚长,进入了正月河冰仍不见薄。萧铁奴在军中精选骑兵二万人,分别由任得敬和种去病带领,冒着寒春南下,任得敬率八千人进攻中兴府,种去病率一万二千人迂回进攻灵州。陕西军方面,刘锜也挑选精兵,逐步逼近灵州。王宣、曲端已和萧铁奴取得联系,在后面配合种去病的攻势,层层压来。

任得敬来得快,到达中兴府城下后,却不进攻,只是在城外安营扎寨,而种去病的人马则来得慢,但十日之后也出现在了灵州侦骑的视野中了。萧铁奴引五万人跟在后面,竟也朝灵州方向进发。

这么一来,嵬名察哥和宗翰便都料萧铁奴有意先攻灵州,再破中兴府。此刻金夏联军的主力就驻扎在灵州,但中兴府城坚,灵州城池一个月前才被种去病破坏了一次,就军力来说灵州胜过夏都,就城防来说中兴府胜过灵州。萧铁奴擅长野战,又喜欢行险,对硬碰硬的换子相杀尤其着迷,这一点天下皆知。他会舍稍近的中兴府而选择稍远的灵州作为攻击对象,却也在嵬名察哥和宗翰等的意料之中。

嵬名察哥和耶律余睹都认为攻城非萧铁奴之长,这次他这么做的战略目的多半是企图歼灭金夏联军的主力。从理论上说,只要金夏联军的主力被击溃,那中兴府便成为汉军的囊中之物,攻克只是时间问题;相反,如果嵬名察哥所率领的主力仍然存在,那就算中兴府被攻破,夏人退入草原、沙漠之中,也还有机会卷土重来,不过那样就会变成一支失去国本的流浪军了。

确定了汉军的来意后,嵬名察哥便调动各路兵力,夏军以城为营,金军沿河列寨。宗翰私下大为不悦,认为嵬名察哥这么安排分明是要拿自己来作炮灰。可是身为丧家客军,他却没法不听从命令。

嵬名仁礼眼见汉军继至,甚是忧心,嵬名察哥却一如往常,嵬名仁礼见了不免心中佩服,心道:“晋王不愧是我西夏之庭柱!汉军来势如此凶猛,他却仍然镇定如恒,纵观当世名将,只怕数不出五个来!”但想起汉军四面来攻,却又担心,便跟嵬名察哥说了自己的忧虑。

嵬名察哥便问他担心什么,嵬名仁礼道:“一来担心汉军人多,二来担心灵州不够险要,担负不起坚守之责。”

嵬名察哥一听哈哈大笑,笑得嵬名仁礼莫名其妙,问:“仁礼说错了么?”

嵬名察哥笑道:“没错,没错。常人见了这等阵势,多半要这样忧虑的。”见嵬名仁礼被自己这么一说神色略显尴尬,他们也算同族,地位也相差不远,不好太落他的面皮,语气转和,说道:“监军自非常人,不过毕竟长居文职,于军旅之事,怕是不如本王。”

嵬名仁礼忙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却不知晋王对当前局势,又有何超人之见解?”

嵬名察哥笑道:“超人见解不敢,不过监军方才说灵州不坚,可是有意将大军退过黄河,集中在中兴府凭城而守么?”

嵬名仁礼道:“拙意正是如此。”

嵬名察哥哼了一声,道:“若真如此,那才是破国之谋!”指着西面道:“那就是黄河!河西就是我们的国本所在,而河东已坚壁清野,无粮可因。我们若是撤了过去,那汉军这次西来就算没法攻陷中兴府,也会尽取河东全境。他们只需在河东留下一支人马巡河,我们再要过来便困难重重,而他们却是进退自如!假以时日,等他们粮草齐聚,大军再至,我们便大势去矣!相反,只要我们能守住灵州,那汉军在河西便站不住脚,北面之克夷门诸地,亦不足以屯聚大军。萧铁奴一旦败去,我们尾随其后,追亡逐北,已经失去的疆土可以一役而复!汉军再要西来,又得重新开始了。”

嵬名仁礼道:“怕只怕汉军兵多将广,灵州一战我军未必能胜。”

嵬名察哥笑道:“别人担心汉军来得太多,我却担心汉军来得不够多!”

嵬名仁礼更奇:“这是为何?”

嵬名察哥道:“汉军来得虽多,但萧铁奴、种去病先来,王宣、曲端后至,后至者不知前方战事,不习本地水土,王宣、曲端又本非萧铁奴所部,萧铁奴或能节制他们,但他们是否会如种去病般服从萧铁奴的全权指挥却也难说!将帅不相信任,军力便要大打折扣!刘锜又从南而至,与北部诸路军马未必能配合好。若诸路协调得不好,只会让我们各个击破,但要协调好诸路,哈哈,如今天气仍然寒冷,道路又不好走,几十万大军成合围之势容易,但要做到协调一致,没几个月的功夫却也休想!而在此之前,萧铁奴能组织起来对我们发动攻击的兵力,一定会比我们少。我们以逸待劳,以多击少,就在这灵州城下和他们野战也不会失败!”

嵬名仁礼道:“但汉军要是不抢攻,只是在外围聚拢,以待诸路协调一致再发动进攻,那我们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反过来去攻他们吗?那以逸待劳的岂不变成他们了?”

嵬名察哥哈哈一笑道:“萧铁奴怎么会等!他等不得的。他若是等得,便不会来得这么急了!”

嵬名仁礼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粮草不够!”嵬名察哥道:“萧铁奴从漠北万里远来,能带多少粮草?他一路劫掠,能补充多少粮草?若从云中增发补运,嘿嘿,就算云中粮草充足,要越数千里道路运来数十万人的口粮,谈何容易!若要从燕京、塘沽运来,那便更远了,没有半年光阴休想到得!若我所料不差,萧铁奴迟则一月,多则半月,必然粮草罄尽,不得不退。”

嵬名仁礼喜道:“原来如此!所以晋王方才才会说不怕汉军来得多,只怕汉军来得不够多!”

嵬名察哥笑道:“不错,他人来得越多,粮草就耗得越快!粮草耗得越快,败亡之日就会来得越早!”

嵬名仁礼赞叹道:“晋王明鉴万里,这等军谋远虑,普天之下,除了晋王之外恐无第二人能参透了!”

他这个马屁拍得嵬名察哥一时醺醺然甚有的得色,但他毕竟不是器量狭小之辈,随即摇了摇头,道:“不然,这等形势,我料萧铁奴心中也必了然!或许折彦冲、杨开远也知道这一关键,否则他们从云中派来的增援兵马只会比现在更多!就是我军之中,也有人深悉此间利害。”

嵬名仁礼问:“谁?”

嵬名察哥道:“耶律余睹!”

第三二九章 群龙动(下)

汉军南路刘锜的补给线,比汉军北路萧铁奴的补给线要短得多。加上汉廷在陕西经营已久,这几个月来刘锜又是步步为营朝西夏进发,沿途安营扎寨,布列的据点不下百个,所以汉军南路粮道的可靠性也比北路要好得多。

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后,刘锜也推知萧铁奴粮草储备不足,粮道又不太可靠,因此接连几次派军北上,想要接应上北路汉军。但除了灵州这颗大钉子外,嵬名察哥还在汉军南北两路之间还安插了许多小钉子。萧铁奴和刘锜若想先去拔除这些小钉子,围攻灵州的事情便得延缓,若是要先围攻灵州,汉军想要会师便得等到大败嵬名察哥之后。所以这一个月来刘锜屡屡派遣骑兵北上,虽然有时能突破嵬名察哥的堵截和萧铁奴交换一些消息,但要想彻底排除嵬名察哥的骚扰,在南北两路大军之间建立起一条粮道,使汉军北路也能享用陕西方面的存粮,却是一件极为渺茫的事情。

在前方众将帅展开战略的同时,与之配合的政略谋略也一一发动。

这日耶律余睹照常巡河,日落时却见一队军马从南而至,外围是夏军服饰,中间却有一小队汉人!他纵军马围住一问,才知道是汉廷的使者到了,不敢阻拦,放了他们过去,一边回主帐将此事告知宗翰。

完颜希尹道:“夏主和嵬名察哥往萧铁奴军中派遣使者求和,就算没有十次也有九次了,都是才到辕门就被赶了回来,从没得到回音,怎么这次汉人自己派使者来了?”

高庆裔沉了了半晌,说道:“那或许是因为嵬名察哥他们找错了人。”

“找错了人?”完颜希尹奇道:“你是说不该去找萧铁奴?现在汉军在西北没比萧铁奴更大的了吧?”

“说到官爵军衔,自然是萧铁奴最大。”高庆裔道:“但他根本不是个会讲和的人,所以我说夏主他们找错了人。”

完颜希尹道:“话是这么说,但不找他,难道找刘锜么?嘿,刘锜就算有讲和的打算,他也做不了萧铁奴的主!”

高庆裔却道:“我看要是他们走刘锜这条路,或许还快些。刘锜虽然做不了萧铁奴的主,但他不如萧铁奴跋扈,夏主来求和,他多半不敢像萧铁奴那样连招呼也不跟塘沽打一声就把人赶走,只要他跟塘沽打了招呼,嘿嘿,或许这讲和就有希望了。西北军中或者没人想讲和,但塘沽朝廷的那帮官员,未必没有人不想!仗打了这么久,我料杨应麒也快撑不下去了!折彦冲在漠北得胜虽然威风八面,但谁知道杨应麒那里是不是快垮了呢?萧铁奴和刘锜在寒冬中进军,可未必是因为贪功!”

宗翰等都觉得有理,但耶律余睹却道:“汉廷是否会垮,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次汉使前来,内里必有交涉。高先生,你说这交涉会不会涉及到我们?”

高庆裔闻言一震,道:“这…这可不好说!”双眉紧抟,神色十分沉重,过了好久,才道:“若嵬名察哥会见了那使者之后召我们去商议应对之策,那便无妨。但他要是瞒着我们…那,那可我们可就危险了!”

汉廷派来的那个使者乃是刘萼之兄刘筈,这是他第二次出使西夏了,上次来是为了李寿之事来责问西夏无礼,返回境内后按杨应麒的安排只让了副使前往塘沽汇报,他本人则留在长安随时候命。这次从塘沽发来加急公文,让他再次出使。刘筈上次出使可以说得上不辱使命,自乾顺以下都对他颇为尊重,嵬名察哥听说他来,赶紧接见。但嵬名察哥毕竟是猛将出身,军事上虽居下风,见到刘筈还是责问他“汉军为何无故相侵”?

刘筈不卑不亢,答道:“上次刘筈奉了大汉监国以及丞相之命,来请西夏世子前往塘沽,却不知西夏世子,如今安在?”

嵬名仁礼应道:“刘大人明知故问!我西夏储君,岂可轻易出境?”

刘筈道:“这一层我们自然清楚,所以我大汉皇帝征服漠北、凯旋归来后,便派萧元帅统领二十万大军前来迎接西夏世子,这样的排场,便不算‘轻易’了吧?”

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礼对望了一眼,说道:“萧元帅此来,只是要接我西夏储君前往塘沽么?”这句话说得客气,其实是在探询对方的底线。

刘筈微微一笑道:“这是其中之一。”说着取出一卷文书来,道:“丞相的意思,尽在其中,夏王与晋国公若能照办,自然可以息战火、平干戈。”

嵬名察哥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不由得怒气勃发,将文书交给嵬名仁礼,嵬名仁礼一看,也觉得愤懑难当。原来在这书信中杨应麒提出七件事,哪七件?

一,去尊号。夏主对辽、宋、金三朝称臣,在境内称帝,由来已久,辽、宋、金三朝君主也禁不得他,但如今杨应麒却连这一点也不许了,要乾顺仿高丽之例,对内亦只称王。

二,割疆土。只许西夏留宁夏平原百里之地,从兰州到回鹘之间的千里丝路,由汉、夏共管,沿途商路关税按大汉规矩抽取,税收所得汉夏平分。

三,送质子。西夏必须送世子前往塘沽,由华夏名师教导成材。

四,开商路。大汉与西夏共设通关凭引,大汉治下商人拿到通关凭引之后可以进入西夏经商,西夏商人亦然。

  如果觉得边戎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阿菩小说全集边戎山海经密码桐宫之囚,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