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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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邦彦道:“事到如今只好罢李纲以息二太子之怒了。”

赵桓道:“罢免他?不太好吧?恐怕要惹非议。”

李邦彦道:“不罢免他,二太子来问责时谁去认这个罪?”

赵桓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都是李纲这个该死的老顽固!只是言官非议时可该怎么办?”

李邦彦道:“几个言官,有什么力量!任他们说去!得罪了二太子那边那可就是兵戎相见的大事了。”

赵桓醒悟过来,心想摆平国内的读书人总容易过摆平胡马外患,连道:“不错!不错!”遂罢免李纲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之职,以蔡懋代任,又废行营使司,只以守御使总兵事,第二日又罢种师道——这等安排实际上就是要牺牲李纲、种师道来讨好宗望。

宗望果然派使者来责宋廷失信,因见李纲、种师道已罢,金使心中大喜,不退反进,又要求赵桓把曹广弼也一并交出!大宋承战败之余,不敢回绝,好声好气把金使送了回去。

朝廷示弱屈服的消息一传出,满城哗然,学生们互相串连通问,他们还不敢矛头直指皇帝,都说宰相卖国。学生领袖陈东率太学生数百人伏宣德门下,上书道:“李纲奋勇不顾,以身任天下之重,所谓社稷之臣也。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庸缪不才,忌嫉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所谓社稷之贼也。陛下拔纲为执政,中外相庆;而邦彦等疾如仇雠,恐其成功,因缘沮败,归罪于纲。夫一胜一负,兵家常势,岂可遽以此倾动任事之臣!且邦彦等必欲割地,曾不思河北实朝廷根本,无三关、四镇,是弃河北也。弃河北,朝廷能复都大梁乎!又不知割地之后,邦彦等能保金人不复改盟否也?窃思敌兵南向,大梁不可都,必将迁而之金陵,则自江以北,非朝廷有。况金陵正虑童贯、蔡攸、硃勔等往生变乱,虽欲迁而都之,又不可得,陛下将于何地奠宗社邪?邦彦等不为国家长久计,又欲沮纲成谋以快私愤。罢命一传,兵民骚动,至于流涕,咸谓不日为敌擒矣。罢纲非特堕邦彦等计中,又堕敌计中也。乞复用纲而斥邦彦等,且以阃外付种师道。宗社存亡,在此一举!”

书入宫中而不报,而满城军民闻讯前来,不期而至者数以万计,将宫门堵了个水泄不通。直到退朝之时,诸宰相大臣出宫,学生中有人认出宰相服饰,高声叫道:“李邦彦那奸贼在那里!”

学生闻言都拥了上去,修养好些的就指着宰相的鼻子历数其罪行,水平差一点的就直接吐口水暴粗口,说到激动处几个军人掳起袖子就要揍他!李邦彦原本在护卫的围护下已吓得够呛,这时见市民们要动手,哪里还敢留在那里,赶紧扭转屁股方向逃回宫去见皇帝叫救命。

当此形势,赵桓也不敢太过得罪国人,忙派了太监来传旨,表示愿意应承,但如今群众哪里肯轻易信?定要皇帝先复李纲、种师道之职方罢。此时市民越聚越多,把宫外驰道、街巷都塞满了,呼声惊天动地,学生们轮流擂登闻鼓,到后来竟把登闻鼓给擂破了。

开封府府尹王时雍闻讯赶来,对众学生道:“你们这般举动,是要威胁天子么?”

学生中有思维便捷者闻言答道:“以忠义胁天子,也远胜于你们这些贪官以奸佞胁天子!”

众学生群呼:“不错!”怒气冲冲,就要殴打王时雍,吓得王时雍落荒而逃。

当皇宫门外喧嚷异常之时,孔壁书社外面也是热闹异常,原来有不少在曹广弼手下听令助防过的学生听说朝廷要把曹广弼给卖了,竟都自发组织起来堵在孔壁书社门前,要阻止朝廷派来捉拿曹广弼的官吏。其实赵桓这时正为宫门外的学潮烦着呢,哪里还有闲暇来抓曹广弼?但孔壁书社门前的学生、市民仍然不肯散去,定要等到皇帝答应不交出曹广弼的诏书才放心。

邓肃甚是感动,就要拿酒食出去犒劳,曹广弼拉住他道:“不能出去!这件事情咱们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邓肃道:“人家可是为了救我们而来的!”

曹广弼道:“我们身处嫌疑之地,现在若出去,是说这些学生的不是,还是说宋廷的不是?若是说学生们的不是,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若是说宋廷的不是,恐怕会惹上鼓捣为乱的嫌疑,到时候不但李邦彦等宰执,就是都城里的中间派都要怀疑这件事情是我们主使!”

他说到一半邓肃便领会过来,说道:“是我莽撞了。”

曹广弼道:“汴梁人心可用,只是朝廷无能,不能组织疏导,这样下去恐怕会变成暴乱!”

曹广弼没有低估这起学生潮的威力,却低估了它的进度!宫门之外的学潮已接近暴乱的边缘了!赵桓害怕事情越闹越大,在大臣的促请下勉强答应,遣耿南仲出宫宣布已得旨宣李纲入宫。此时众怒已暴,但宫门内的官员太监包括皇帝在内都还在拖拉,闹了半天也没见人去宣李纲,众人连呼宰相失诺,准备去宣李纲的内侍朱拱这才拖拖拉拉走了出来,众人怒其迟到,一拥而上将朱拱剁成肉酱,又趁势杀太监数十人。陈东等人力劝大家要理性克制,但众怒易发难收,喧闹中如何可能让人群克制?

赵桓听说宫门之外起变,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不仅胡人会用暴力,天子脚下这群平时看来温顺的国人也会啊!若是被他们冲入宫门,那还得了?想到这里他再不敢耽搁,尖声叫道:“快!快传李纲!还有!传种师道!传种师道!命他赶紧领兵弹压!护驾!护驾!”

第二零六章 学生潮(下)

种师道被罢免以后,原本就满是皱纹的眉心抟得更紧了。听说宫门外学生为自己请命,他没有感到自豪或者感激,反而感到惶恐、无奈。从职位上来讲他是一员老将,但从出身上来说他又是一个老儒。他认为学生就该呆在学校里好好读书,现在闹得学生上街去请命甚至暴动,已不能说是谁对谁错,只能说是国家的不幸!

“叔叔,”种洌道:“林翼来了。”

“嗯,让他进来。”

林翼进门磕头后,种师道命坐,林翼道:“少保面前,林翼还是站着说话觉得舒坦些。”

种师道便不勉强他,说道:“彦崧在河北的情况我以前问过你了,我今天让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情况。”

林翼大感惶恐道:“林翼位卑人微,何敢劳烦少保过问。”

种师道嘴角裂了裂,似乎是在微笑,道:“你是福建人?”

林翼道:“是。”

种师道道:“自有吕惠卿以后,我对于福建子便不喜欢。今日看你,恐怕也有些三心二意。”

林翼慌忙跪下道:“少保明察!林翼若做过半件不利于种少将军之事,愿上天降罪,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种师道看了侄子种洌一眼,示意种洌出去,这才道:“你是杨应麒的人,对吧?”

林翼心头大骇,在种师道的压力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种师道叹道:“忠武军的来历,我素来有疑。我那孙儿彦崧虽有些许才能,但能在这等时局中游刃于河北,若说背后没有汉部的支持,我无论如何不信!”

林翼心中震骇,仍不敢胡乱开口。

种师道咳嗽了两声,却不追问,忽然改口问道:“我大孙子彦崇的事情,你有得到过什么讯息?”

林翼道:“没有。”

种师道颔首道:“我时日不多了,若你有机会见到杨应麒,请他帮忙照顾彦崇,我总觉得这个小子还在。”

林翼磕头道:“七将军对少保素来景仰,少保便是没有这句嘱咐,七将军也必尽力照拂。”

种师道微笑道:“你终于还是承认了。”

林翼道:“我人在汉部,但汉部亦是华夏。我虽领七将军命令,但没有干过一件不利于种家、不利于种少将军的事情,因为七将军对种少将军向来十分回护!”

种师道叹道:“没有不利于种家,未必没有不利于大宋!”

林翼道:“少保,我汉部至今,可曾对不起大宋?”

种师道嘿了一声道:“有没有你们自己清楚!”顿了顿道:“现在我已没有能力处理汉部的事情,不过…罢了,不说也罢。”他也知道,一些事情如果捅破,对时局并无帮助。

林翼顿首道:“少保明鉴!”

种师道忽又问起了曹广弼:“曹二先生此来,家小可都还留在汉部吧?”

林翼道:“二将军并无家小。”

种师道奇道:“他也有三十了吧?就算没有高堂在上,也应该有妻有儿才对。”

林翼道:“二将军到现在还没成亲。”

种师道又是一奇,问道:“这是为何?”

林翼道:“不知道,我不敢问。”

种师道沉吟未决,外头种洌敲门道:“叔叔,朝廷来宣旨了。”

种师道微微一惊,对林翼道:“起来吧,今日之事,便当我没问过。”

林翼道:“是。”起身扶了种师道出门接旨。内侍宣读秘旨,种师道也不让种洌、林翼回避,听说宫门生变,种师道已是大吃一惊,再听说皇帝命自己去镇压,连种洌、林翼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那内侍宣完旨意后就走了,种洌道:“叔叔!这事…可该如何是好?”

林翼道:“林翼虽然人微言轻,但在这件事上也要放肆一句:少保,学生们虽有不是,但镇压一事万不可行!”

种师道道:“放心吧,事情还没到那份上。我这边入宫,等见过了皇上再说。”

种洌道:“那带多少兵马去?”

种师道斥道:“去皇宫带兵马干什么?再说,我已经罢职,怎么调兵?”

种洌道:“入宫无妨,但宫外可都是暴民!听说他们连中使内侍都杀了!李邦彦白时中他们都吓得不敢出头了!叔叔虽然罢职,但您一句话放出来,未必调不动兵马。”

种师道斥道:“胡闹!既然罢职,怎么还能去调兵?你要造反么?”又叹道:“再说,我又不是中使、内侍,更不是李邦彦、白时中。宫门外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等他们把我也杀了,再叫他们做暴民吧。”

只命种洌带一车数马前往,又命林翼不得擅离左右。走到路上消息传来:李纲已奉命入宫,赵桓复李纲为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李纲持旨宣谕,宫外学生、市民正在逐渐散去,但仍有部分人要求见种师道。

种师道松了一口气道:“国人尚有良知。”因命马车加速,种师道既老且病,一路颠簸极为难受,却仍苦苦支撑。越是接近皇宫,传来的轰叫声就越大,车夫颇为迟疑,种师道在车内咳嗽着喝道:“磨蹭什么!走!”

车马渐渐行近宫门,有学生望见叫道:“那莫非是种少保的马车?”只这一声便惹得千百人涌了过来,种洌颇为胆怯,种师道在车内问:“怎么了?”

种洌道:“他们…他们…”

这时人群已近,林翼高声道:“少保!学生们迎你来了!”

这一声高呼十分及时,有几个走在最前面的学生听见了便停住脚步叫道:“是种少保的马车,大家不得无礼!”

又有人道:“种少保是抱病上阵,大家不可惊扰了!”

涌过来的人群便缓和多了,来到马车前一丈外站定,环成一圈。几个学生代表上前求见,种洌尚在犹豫,林翼道:“种少保受不得风,你们派两个识得种少保的上来见礼吧。”

便有两个学生上前道:“我们认得少保。”

林翼拉开车帘,那两个学生见果然是种师道,顿首而退,对围观者道:“没错!是种少保!朝廷终于重新起用种少保了!”

众学生听了无不欢呼,李纲等官员趁势劝诫,这才劝得众人渐渐散去。

这次差点闹成国人暴动的学潮风波过后,金、宋双方的局面才重新走上和谈的轨道。赵桓虽然被迫重新起用李纲、种师道,但对这两人盯得极紧,并没有改变对金军屈膝的意思。而宗望那边由于牟驼冈粮草渐尽,又见汴梁城外勤王之师陆续而来,汴梁城内民气高昂,便也适可而止。双方于是在金军占尽便宜的基础上各退一步,宗望送回作为人质的赵构、张邦昌,又派使者来告辞。赵桓听说宗望终于决定退兵,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派宇文虚中拿了之前被李纲扣留的割三镇诏书前往金营卖国。

秦桧其时属于使团官员之一,闻讯上表奏道:“此去金营,专为割地,与臣初议矛盾,失臣本心。请许臣勿行。”朝廷不许,秦桧连上三表,这才获允。士林上下,闻此奏都赞秦桧忠君爱国。

种师道又道:“金人粮草已尽,臣请待其半渡而击之。”

赵桓道:“卿要让朕做失信之君么?”

种师道道:“城下毁盟,小信也;破敌以安江山万姓,大义也!”

赵桓好容易盼得宗望退兵已是谢天谢地,心中把这个不识时务的老家伙咒了半死,无论如何只是不许。

种师道叹道:“如此处置,他日必为中国之患!”

然而他叹息之声尚未消散,赵桓在宫中摆下的庆功宴便已升席。席位之上,自然没有李纲和种师道的位置。这一将一相,包括那些敢围堵宫门的学生在内,都是宴上诸公准备事后清算的对象。

宫门外汴梁萧条未减,而宫门内已是一片歌舞升平。

第二零七章 萧字旗(上)

杨应麒的三个最重要的文臣副手,除了各自该管的内政政务之外,杨朴和陈正汇分别都有涉外重任:杨朴主要盯着大金,而陈正汇则主要盯紧大宋。

汴梁告急期间,杨应麒日日都要过问战报,宗望退兵之后,陈正汇将这段时间以来各方情报整理成文,重新向杨应麒全面汇报一次:

“宋廷朝令夕改,宗望退兵以后,李纲请以大兵护送,宋帝一开始准李纲所奏,分遣大军,分数道并进,且许诸将度利出击。一开始大宋将士受命无不踊跃,宗望军被宋军所慑,一路也不敢妄动。但宋军追到邢州地界,忽传宗翰西路军继续南犯,汴梁朝廷便又改了主意,命大军中途折回,这一番折腾令大宋兵将士气低落,人人不知朝廷举措是何意思。从此再无进击之意,宗望军马见状又张狂起来,四出劫掠,所过村落无不残破。宗望军凡得男子都强制削发剃头,令其为牵马荷担之奴隶;得妇女,年轻貌美的便掠去,老丑者当场屠杀。如今赵州以北,西至真定、东至河间都是一片混乱,河北民众家园被毁者数不胜数,因听说沧州有粮草赈济都朝这边涌来,流入沧州者光是这个月就多达十万以上,沧州存粮已经告急。”

杨应麒痛声道:“救不得河北民众,却是我们的罪过。马上发赎奴令:凡商人能从金军手中赎回被掠为奴之汉民者,可到塘沽、辽口报赏,两地政府当依其价全额赠还。至于沧州那边,粮草我们有的是,立刻传命塘沽再开一仓,交给沧州那边的自治政府赈济流民。”又问:“宗翰那边怎么样?他知道东路军已和宋廷讲和未?是否还继续进兵?”

杨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宗翰已分兵破忻州、代州,宋将折可求率麟府兵、刘光世率鄜延兵援救太原,都被宗翰在途中各个击破。”

杨应麒点头道:“看来宗翰行的多半是围点打援的策略。大宋处处失利,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中枢没有全面、有效的布置,致令西、北诸路军马各自为战,难以起到以多克精之效。”又问陈正汇:“汴梁方面准备如何?现在宗望兵退,他们刚好趁着这个空隙整顿河防、城防。”

谁知陈正汇却道:“林翼刚刚又来一信,信中说汴梁方面已经宣布解严,都城战备也全面停止了,黄河沿岸也未增设防务。”

杨应麒呆了呆道:“战备全停?”

“是。”陈正汇道:“据林翼来信,汴梁诸宰相认为金军已满载而归,应该不会再来,所以就不再备战。就连原来李纲、种师道在作战期间主持的城防修补工作也已经全停下了。而且种师道也已被罢职…”

杨应麒叫道:“种师道被罢职我知道,但不是有朝臣力争,又复他职了么?”

“是封他为河北、河东宣抚使。”陈正汇道:“官倒是挺高的,但据林翼查实,他如今手上并无实权。又:种师道建议合山东、陕西、京畿之兵屯守青、沧、卫、孟、滑州等地,以防金兵卷土重来。但宋廷宰相认为费用太大,未予考虑。”

杨应麒冷笑道:“费用太大?他们往金营送赔款时,怎么就没想到赔款的数目更大?”

杨应麒气乎乎把赵桓和他的宰相们痛骂了一顿,陈正汇等他骂完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萧字旗的下落,找到了。”

杨朴奇道:“找萧字旗是我份内之事,怎么倒是你先知道了?”

陈正汇忙道:“此事我先知道也是凑巧,朴之不用挂怀。”

杨应麒问道:“这消息可是从四哥那里来的?”

“不错。”陈正汇道:“四将军大婚,虎公主命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别去扰他,让四将军好好过几天舒坦日子。但今天已是第四天,他忽然向我透露这个消息,想必是要和七将军聊聊军情了。”

杨应麒颔首道:“好吧,我待会就去找他。顺便说说塘沽政学的事情。”

忽然门外来报:“四将军到。”

杨应麒嘿了一声道:“他倒是比我还心急!”忙迎出来道:“四哥,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有空跑这里来啊?”

欧阳适这桩婚姻虽非因情而动,但人逢喜事精神爽,洞房花烛总是佳,所以脸上看起来神采飞扬,大辣辣进房坐了,问杨应麒道:“怎么样?宋金战事,这几天有什么新变化没?”

“没有,还是那样。”

“什么叫‘还是那样’?”

“一句话:宋人不弱而宋廷弱,金人不多而金廷强。”杨应麒道:“大金兵强马壮,布置得当,所以大占上风,幸好女真人毕竟太少,他们对汉人又不肯放手信任,所以他们在大定府以西、以南的根基其实薄弱得很,至于燕云以南那就更不用提。不过相比之下,大宋的情况更糟。宋廷如今已经烂到根子里去了,不值一提。但境内民间力量甚强,英雄豪杰龙卧虎栖,也正是如此才令金人一时无法得逞。现在双方消磨之势已成,咱们就看他们慢慢耗着吧。”

欧阳适点头道:“这么说来形势对我们大大有利了?”

杨应麒道:“暂时来说是。至少现在宗翰已经完全没心思来理我们了,宗望那边也得把大部分力气用在对付宋廷上。只要双方相持不下,我们就可左右逢源。”

欧阳适叹道:“可惜现在老大在他们手里,要不然我们汉部便能大展身手了!”

杨应麒也叹道:“不错。为了大哥的性命,咱们还是得忍下去。对了,四哥,听说你打听到萧字旗的消息了?”

欧阳适对陈正汇、杨朴笑笑道:“我要和老七说点梯己话。”

陈、杨两人会意,连忙告辞。等他们出去以后,欧阳适对杨应麒道:“老七,有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老六背叛,到底是真,是假?”

杨应麒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欧阳适颇为不满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杨应麒道:“大哥没跟我说什么,所以我不知道!”

欧阳适哼了一声道:“没跟你说什么,难道也没暗示什么么?”

“这种事情,不能靠暗示。”杨应麒道:“我也不想把不确切的事情拿出来说。”

欧阳适道:“那好,就当是让你猜,你觉得老六是真的背叛么?”

杨应麒道:“这件事情,我不愿意猜。”

欧阳适瞪着他,愠道:“真受不了你!”

杨应麒淡淡道:“四哥,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是不是六哥私下寄信给你了?”

欧阳适听到他叫出“六哥”二字,笑道:“你这滑头!分明就已经信了老六不是真背叛,还不肯认!”

杨应麒耸了耸肩膀道:“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又还没和六哥割袍绝交,便叫一声六哥也说明不了什么。”

“好了好了,我就不跟你鬼扯了。”欧阳适道:“先跟你说个事儿:这段时间以来,宗望、宗翰和挞懒都曾悄悄向我示好,之前我没跟你说,一来是书信上说这个不方便,托人带话更不合适,二来也觉得没即刻跟你说的必要。但现在见到了你,总要和你说清楚的。”

杨应麒微笑道:“他们来拉拢四哥,四哥怎么表态的?”

欧阳适也含笑道:“我当然是跟他们套近乎。他们要来拉拢我,总得给我些好处吧;我现在无求于他们,所以大可坐地收钱不还礼——这等好事,干嘛不做?如今塘沽的商人进出燕云、大定府都畅通无阻,还不是靠我罩着!”

杨应麒笑道:“现在我们兄弟几个和宗望、挞懒关系最好的,就是四哥您。这事杨朴也悄悄和我说过,还说四哥你卖了不少好东西、好情报给他们。但我却说四哥心里必有分寸,卖了的东西,定是无伤大雅之事物。”

欧阳适笑骂道:“你这只鬼麒麟,原来你早就收到风声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杨应麒道:“现在我们汉部正当开拓阶段,彼此有利、公私两便的事情,就算不合规矩,也可从权。不过这个度四哥可得把握好,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四哥心里有数,不用我这个弟弟的来聒噪。只是行事之际还是要做得干净些,可别闹大了引起部民误会,那中枢便难做了。”

欧阳适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像老六那样,不知为了什么竟把自己涂抹得那么黑!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将来怎么回来了!”

杨应麒神色一黯,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倒是六哥在宗翰军中的事,不知四哥打听到了多少?”

欧阳适道:“宗望、宗翰分兵南下以后,便把萧字旗和和老大隔开了,如今老大身边就蒲鲁虎和安塔海两个不中用的小鬼,种去病那一小队人马也近不得老大的身了。至于老六那边,宗翰一开始就命萧字旗攻坚拔城——那还能安什么好心!自然是要磨损萧字旗的战力了!嘿嘿!可惜他失算了!老六打起仗来可不像老二,他也不管对手是宋是辽,总之领了军命毫不犹豫地就挺进应州、朔州,谁知道大宋边防竟是出乎意料的疲软,又有不少燕人临阵倒戈,所以老六他连下七县,皮也没蹭下多少,反而轻轻松松就得了两万多战俘,一万多战马,又征得边民万余。他从中挑出五六千个强悍敢战的打入部伍之中,一转眼间兵力竟强得让宗翰也觉得有些棘手了。”

萧铁奴这次带走的兵马人数不多,总数大概在三千人左右,切割了一部分给种去病卫护折彦冲后只剩下两千余人,但这两千多人却是他的嫡系人马,组织力和战斗力都极强。汉部对于招降俘虏本来就有一套成型的路子,而萧铁奴收纳新兵速度之快、手段之狠更是众将之首,所以杨应麒杨应麒听说萧铁奴越战越强并不奇怪,不过杨应麒却在担心另外一个问题:“六哥打仗、收人都没问题,可他的粮草供应怎么解决呢?”

欧阳适道:“粮草供应,当然是就地征粮啊。你也不想想,没了汉部中枢的制约,他们萧字旗肯定是变成了一群蝗虫,飞到哪吃到哪,还怕饿了他们不成?”

杨应麒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宗翰既对六哥有了忌惮,一定会想办法限制他的。”

欧阳适点头道:“不错,宗翰一见老六得利,马上改变了主意,不让他攻城略地了,却驱使他去太行山打忠武军。”

杨应麒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二零七章 萧字旗(下)

欧阳适见杨应麒着急,笑道:“别担心别担心,忠武军是自己人这事老六知道。当时宗翰派人去接掌他占领的城池,他也不抗拒,大大方方地就交了出来,领兵向东进入太行山,在那里兜了半个多月,就总是和忠武军差个半日路程。后来宗望的东路军局面见佳,老六就想领兵突破太行山去和宗望会师。”

杨应麒道:“这么说来宗翰派六哥攻打忠武军是很久之前的消息了,可笑彦崧竟然瞒在鼓里——他多半以为追赶着他的只是一支金人军队,而不知道是六哥。嗯,六哥要随宗望南下,这一招可也险得很,不过宗翰不会答应的。六哥如果进了河北宗翰可就控制不住他了。再说,按你刚才的说法,那时六哥手上怕不有万把人马了吧?这样一支人马跟在宗望后面,万一在关键时刻临阵倒戈,说不定有可能会把大哥给劫出来,那时他们女真人便大糟特糟了。”

宗望宗翰能用“从金伐宋”逼得折彦冲、杨应麒、曹广弼等人自乱阵脚,但这招对萧铁奴却完全无用。萧铁奴此时行事,半点不受汉部中枢道德立场的制约,杀人放火征粮拉丁的事情干起来眉毛也不皱一下。

欧阳适道:“你说的没错,宗翰一收到老六的建议马上把他调了回去,这回却是让他防备西夏去了。”

杨应麒道:“防备西夏?现在宗翰和西夏又没仗打…嗯,这么说来宗翰是打算暂时把六哥闲置起来了。四哥,宗翰派六哥去防西夏,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还有,你和六哥是怎么联系上的?”

欧阳适道:“宗翰派老六去防备西夏应该是半个月前的事情。我之前一直有寻人往金军中打探他的消息,但直到最近他才得到一个确切的回音。只是关于老大的事情,他还是只字不提。”

杨应麒心道:“那是六哥会做人!”又道:“宗翰为人外粗内细,现在他要打大宋,打河东,还得用到汉人、契丹人的力量,所以暂时都还有优容耶律余睹和六哥,但六哥有兵有马,却没有兵粮供应,更没有地盘,长久来说总要被宗翰制住。”

欧阳适问:“你可有办法帮他解决这件事情?”

杨应麒沉吟道:“自宗望南下以后,我们连忠武军也被隔绝了,还怎么可能接济远在大同以西的六哥?再说萧字旗现在是叛军,我们接济他名不正言不顺,若说秘密接济…那却是开玩笑了,供应一支将近万人的军队,如何能够秘密进行?这事只能靠六哥自己了。”

欧阳适颇为失望,说道:“那就只能让六奴儿听天由命了?”

杨应麒道:“我再想想办法吧,也许能帮上一点忙,不过把握不大。”

欧阳适走后,杨应麒心道:“六哥忽然传来这样的消息,是无意,还是有心?若是有心,那就是透过四哥来向我求援来了。他何等高傲的人,若是逼得来向我求援,那此刻他的处境多半有些不妙!可如今宗望、挞懒虽说是结好四哥,但只要四哥一露出援救六哥的动作,他们两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将之切断,而且还会加紧对六哥的逼迫…这可如何是好?不管不行,若要管,便只能迂回来干。如何迂回?向南是大宋,走不通,向北的话,却如何瞒过宗望、宗翰的耳目?等等!现在把六哥时刻记在心上的主要是宗望和宗翰,吴乞买未必很在意这件事,能不能从这一路有所突破呢?”

思忖良久,才命人传来阿依木思问道:“我们汉部畏兀儿,走漠北的商人多不多?”

阿依木思近来已经成为汉部畏兀儿商会的会长,这是个半官方的职务,但所有想和汉部做生意的畏兀儿人都要来拍他马屁,所以阿依木思干得十分惬意,因为乐之,所以更为尽力。这时听杨应麒问起,说道:“有啊!我们的人有时候也越过大鲜卑山去做生意。不过草原上生意不好做,那些蒙古人、乌古人喜欢强抢,不喜欢买卖。除非汉部能出兵护送我们去做生意,那样才有赚头——我们都盼望着那一天呢。”

杨应麒道:“我们汉部现在需要好马。天下好马,多出于漠北、西域、陇右。东北这边马匹虽也不少,但良马不多。我希望你们能踩出一条商道来,多买些良马回来。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办法?”

阿依木思问:“我们汉部现在马匹还不够多么?”

杨应麒道:“马匹是够多,但我说的,是良马。”

阿依木思道:“良马,我们汉部的良马也有不少啊。”

杨应麒道:“我要的,是千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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