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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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机枪手,立刻开火正面拦截。”

“轻机枪手,寻找机会攻击土八路的两翼。”

“步枪兵自由射击,自由寻找目标。”

“全体骑兵上马,准备,,。”川田国昭的面孔抽搐了几下,用力将马刀劈向了半空中,“,,出击。”

他身后的鬼子兵们立刻动了起來,如同一群猎食的蚂蚁般整齐有序,成串的轰鸣声在草原上炸响,中间夹杂着重机枪子弹撕破空气的尖啸声和步枪子弹掠过地面的金属摩擦声。

整个战场瞬间被硝烟吞沒,泥土与雪块四下飞溅,凄厉的北风也赶來凑热闹,将原本被积雪埋葬的干草卷起來,纷纷扬扬洒满天空。

就在风声稍为停滞的霎那,烟雾突然散开,几匹骏马驮着游击队的骑兵从枪林弹雨中钻了出來,手中钢刀高高举起,直奔小鬼子的头颅。

“给龙哥报仇。”张松龄又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催动坐骑,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鬼子中尉,那名中尉显然也是久经战阵,居然用力磕了几下马镫,与胯下坐骑一道來了个瞬间变速,二人的身影迅速重叠在了一起,然后又迅速分开,张松龄的胸前飘出一道红雾,鬼子中尉身体后仰,半个脑袋拖在马鞍上,血如泉涌。

“你娘的,敢打我们大队长!”杜歪嘴紧跟着从硝烟背后冲出來,将一挺改装过的歪把子单手架在了肩膀上,用力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随着马背的跳动上下飞溅,在张松龄的斜前方接连画出几个拙劣的“W”字样,三名赶过來捡便宜的鬼子兵惨叫着跌下马背,转眼间,被急冲而过的马蹄踩成了肉酱。

“杀川田,给龙哥报仇。”中队长小郑双手舞动赵天龙留下來的厚背大砍刀,左劈右砍,沉重的刀刃借着马速,将小鬼子的东洋刀连同他们的脑袋瓜子一并砍成了两半儿,数十名游击队的骑兵策马冲至,沿着张松龄、杜歪嘴和小郑三人打开的缺口,将鬼子的骑兵阵形凿了个七零八落。

一阵浓烟飘來,吞沒所有人的身影,敌我双方指挥者,再也无法用望远镜來观察战场形势演进,只有耳畔传來的阵阵喊杀声在清晰地告诉他们,鏖战还在继续,死亡,也许就近在咫尺。

“炮兵小队,对准小鬼子的后方阵地,给我把所有炮弹全砸出去。”方国强丢下望远镜,咬牙切齿地命令。

负责操作火炮的老侯和老马愣了愣,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们却果断地选择了服从,低声回应了一句“是。”,转过身,掀开弹药箱,将平素根本舍不得用的炮弹,亲手推进了炮膛。

“轰轰。”“轰轰。”“嗖,,轰隆。”九二式步兵炮和九七式曲射炮交替着发出怒吼,将小鬼子的阵地砸成了一片火海,一挺重机枪飞上了半空,紧跟着,是两只焦糊的尸体和数个弹药箱,“哗啦啦。”金黄色的重机枪子弹像瀑布般,跳跃着从半空中飞落,流光溢彩,瑞气千条。

“重机枪,给我往前压,直接顶到小鬼子的马脖子上为止。”方国强根本不看炮兵的战果,咬着牙发出第二道命令,游击队的副大队长赵天龙被小鬼子先在酒里下毒,然后乱刀砍死在突围的路上,游击队的正大队长张松龄此刻正带着骑兵与小鬼子的骑兵捉对厮杀,这个时候,哪里需要考虑什么长远不长远?沒了两个大队长,他这个政委怎么可能独力支撑起黑石根据地这片天空,干脆豁出所有本钱,说不定还能在绝境中拼出条血路來。

“是。”几名副射手抬着马克沁和鸡腿子,跳出战壕,主射手则扛着弹药箱,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大声指挥,“向左一点,再左一点,跑斜线,别跑直线,直线视野不清楚,咱们绕到上风口,先打小鬼子个冷不防。”

“知道了。”副射手们齐齐地答应着,借助硝烟的掩护,向战场侧翼迂回,很快,他们就凭着对草原地貌的了解,寻找到了另外几个合适的射击点,精钢打造的支架迅速固定,弹链和供弹板再度压入枪膛,主射手扑在机枪后粗略瞄了瞄,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刺耳的咆哮声又起,滚烫的子弹斜着扫过战场,将鬼子骑兵的后续部队,扫得人仰马翻。

“迫击炮,迫击炮,赶紧给我火力压制,炸毁他们,炸毁他们的机枪阵地,。”川田国昭从弹坑中探出一个烟熏火燎的大脑袋,气急败坏地命令,游击队发疯了,真的发疯了,刚才那一轮炮击,至少砸出了五十枚各类炮弹,而自己这边两门九二式步兵炮所配备的当日弹药量,也不过是这么多而已,如果在刚开战的头十分钟就将所有炮弹砸光,接下來火炮就彻底成了摆设,万一战势陷入胶着状态,就得完全依靠士兵用命去填,才可能将敌军的阵地撕开一道突破口。

听到川田国昭的命令,日军的两门九二式迫击炮艰难地调整方向和射角,然而沒等他们瞄准战场侧面刚刚出现的重机枪阵地,黑石游击队的勇士们,已经又将马克沁和鸡腿子扛上了肩膀,迈开双腿“腾腾腾”一溜小跑,抢在炮弹射來之前,移动到了数十米外另外一个地势稍高位置,重新架设起了新的火力点。

“重机枪,重机枪呢,大岛重树,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川田国昭被气得两眼冒火,扭过头,冲着自家的机枪阵地大声嚷嚷。

“报告长官,大岛上尉被炸死了。”有人气急败坏地回应,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重机枪也只剩下了一挺。”

“轻机枪,给我调集所有轻机枪跟他们对射。”川田国昭吐了一口黑色的吐沫,继续大声咆哮,“安培君,你去指挥他们,务必把游击队的火力给我压下去。”

“是。”雪地上跳起一个四尺來高的鬼子中尉,猫着腰向后面跑去,“一中队一小队,二小队,三小队,还有骑兵中队,把所有轻机枪给我”

“嗖,,轰隆。”一枚九七式曲射炮的炮弹拖着尖啸声落地,将他的身体和后半句话一道撕成了碎片,钢铁和高爆炸药组成的火焰四下翻滚,所过之处,血肉飞溅。

“角川,角川一郎,你手中的九七式呢,难道都锈掉了么,。”川田国昭顾不上替安培哀悼,迅速将头转向另外一面,举着电喇叭高喊,九七式步兵曲射炮重量轻,携带方便,射程和威力虽然差了些,但是调配得当的话,可以极大程度上弥补九二式步兵炮灵活性方面的不足,非但土八路将从战场上缴获到的它们视作珍宝,在中国过战场上的日本鬼子,也越來越对他们钟爱有加。

然而还沒等角川一郎将九七式步兵曲射炮部署到位,突然间,有个匹战马跌跌撞撞地从硝烟中跑了出來,马背上的日本骑兵缺了一只胳膊,浑身上下染满了红,“报,报告,骑兵,骑兵中队顶不住了,请,请长官火速进行战术指导!。”

“你说什么,犬养大尉呢,他都干了什么,。”川田国昭大惊失色,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双方开始遭遇到现在,总计才过了几分钟,大日本帝国的骑兵,怎么肯能就顶不住了,要知道,那可是整整一个中队,刚刚从满洲国调过來的,无论装备还是士气都属于头等的精锐中队,而土八路那边,却刚刚失去了他们的灵魂。

“犬养大尉被一个胖子给劈了。”前來告急的骑兵身体晃动着,摇摇欲坠,“池田中尉也玉碎了,还有大仓少尉,谷田少尉,他们全都玉碎了,吉野中尉接管了指挥权,带着剩余士兵,正在前方苦苦支撑,长官,长官再不进行战术指导的话,就彻底來不及了。”

“八嘎。”川田国昭暴跳如雷,一把将告急者从马背上扯下來,摔了个半死不活,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赵天龙是草原骑兵的灵魂,除掉了此人,黑石游击队战斗力至少要下降一半儿,这是自己在策划针对斯琴夫妇的行动前,先前反复推算过的,绝对有理论依据,怎么成功地剪除了赵天龙后,草原骑兵的战斗力非但沒有下降,反而瞬间飙升了一大截,。

“有些骑士,是永远不会死的。”忽然间,他又想起了刺杀行动开始前,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的劝谏,这是双方合作以來,他第一次拒绝了对方的进谏,当时只觉得白川参谋太敏感,动不动就伤春悲秋,到现在才突然察觉,原來,赵天龙真的沒有死掉,他一直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看着在这片土地上鏖战的所有人,(注1)

注1:老兵不死,他只是凋零,原文出于中世纪的一首诗,并非麦克阿瑟先生首创。

第五章 烽烟 (一 下)

一想起赵天龙当日身上连中三十多刀,却始终不肯坠马的情景,川田国昭就有些脊背发凉,这完全不符合科学,一个人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强悍到那种地步,,即便受过专门的忍术训练,刀伤带來的痛苦也不是轻易能忍受得來的,况且当时赵天龙的血已经把白马通体染成了红色,失了那么多血却未陷入昏迷状态,这里边有怎样的超自然力量在支撑,。

还沒他从瞬间的失神中恢复正常,突然间,耳畔又传來一阵慌乱的马蹄声响,紧跟着,第二名告急的骑兵滚鞍下马,冲着他大声哭喊:“长官,川田长官,赶紧,赶紧想办法救救骑兵中队吧,土八路,土八路全都发疯了,不顾伤亡地往上冲,吉野中尉,吉野中尉才接掌指挥权,就,就被他们给砍死了,。”

“八嘎。”川田国昭心急如焚,劈手一个大耳光,打得报信者满眼金星,“你胡说什么,帝国的骑兵,怎么可能输给土八路,,这是策略,策略你懂不懂,,再敢惑乱军心,我立刻执行战场纪律。”

“哈伊,哈伊。”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一股清晰的杀意,报信者捂着被抽肿了的脸,连连鞠躬,“是策略,是策略,在下误解了长官了战术意图,在下知错。”

“吆嘻!”川田国昭立刻换了一幅慈祥面孔,伸手扳住此人肩膀,“现在是谁在指挥,三宅中尉么,还是智勇双全的梅津少尉。”

“三宅中尉被一名受伤土八路抱住扯下马背,同归于尽了。”报信者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回应,“现在接掌指挥权的是梅津少尉,他命令我來向长官”

“我知道了。”早就预料到对方打算说什么,川田国昭抢先一步打断,“你回去传达我的命令,让梅津少尉再坚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战局将与现在截然不同。”

“可,可是”报信者根本不相信自己一方的骑兵还能坚持得下去,抬起头,满脸哀求,川田国昭却根本不给他多余的机会,用力挥了下手,大声催促,“立刻去,不要耽搁军情,何时给骑兵中队提供战术指导,我这边自有安排。”

“嗨依。”报信者不敢再坚持,哆嗦着跳上马背,赶去传递命令了,还沒等他的背影去远,川田国昭已经将头转向了身边的几名心腹,“木村君,你组织人手,到后方三里外那个无名高地上,重新构建阵地。”

“吉冈君,你带领一个小队士兵,在此处督战,无论谁敢擅自撤退,立刻严肃战场纪律。”

“绫部,你负责向新阵地转移战斗物资,尽量别遗落任何弹药给土八路。”

“佐藤,你立刻以我的名义向黑石寨发报,请第二特遣大队的秋山中佐火速派兵前來汇合,我部将以自己为诱饵,把土八路牢牢吸引在这里,只待秋山中佐的队伍赶到,就能内外夹击,彻底解决掉东蒙草原上这股危害最大的捣乱份子。”

“哈伊。”被点到名字的心腹们大声答应着,分头去执行命令了,从始至终,谁也沒勇气追问,正在与八路军交战的那支骑兵中队,将面临怎样的结局。

“八嘎,,。”抓起望远镜又朝战场中央看了看,川田国昭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抬腿跳上越野指挥车,土八路既然想拼命,那就成全他们,就不信,凭着那区区三四百人,他们能在一夜之内攻破自己重新布置的防御阵地,只要坚持到明天天亮,秋山大队就能乘着汽车杀到,届时

只要能彻底击败黑石游击队,川田国昭不在乎付出任何代价,在这种近于疯狂的战术思想指导下,小鬼子们果断地放弃了自家骑兵,迅速向附近的一处高地转移,而全歼掉整整一个中队的鬼子骑兵之后,黑石游击队自身也几乎成了强弩之末,因此只是象征性地试探了一下,就主动停止了对鬼子新阵地的进攻。

敌我双方一个负隅顽抗,一个人困马乏,短时间内,竟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和平”,谁都不试图尽快解决战斗,谁都争分夺秒恢复实力,等待下一次机会的降临。

“再给秋山中佐发一份电报,就说土八路已经上当,让他尽快派一支先遣队赶过來,卡死敌军的退路。”天黑之后,川田国昭望着山脚下的点点篝火,焦躁地命令。

土八路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并且好像还拉上了斯琴女王的卫队,很显然,他们被赵天龙和斯琴的惨死给激怒了,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留在这里,而自己这边,在得到骑兵全体玉碎的消息之后,士气似乎有些消沉,特别是那些刚刚从关东军本部补充过來的士兵,根本无法接受平日宣传与眼前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两眼死死盯着山下,目光里却沒有丝毫求战的欲望。

所以必须要让秋山大队的脚步加快,哪怕不是全体赶到,先派一个中队乘着汽车过來,给山上的将士们鼓舞一下士气也好,毕竟战场上的事情充满了变数,万一那个张胖子在夜里又想出了什么阴险招数,自己这边即便能如愿将他牢牢拖住,恐怕也要付出惊人的代价。

“哈伊。”有名心腹答应一声,撒腿就往通讯组位置跑去,才跑出了十几步,川田国昭又从背后叫住了他,“等等,给白川参谋也发一份,就说,就说”

他沉吟着,犹豫着,费了好大力气,才以弱不堪闻的声音补充,“就说,这次猎杀行动,我的确考虑得不够周全,请,请他看在我二人合作多年的份上,继续,继续给予,给予全力的支持。”

“哈伊。”心腹诧异地看了川田国昭一眼,以最快速度朝电报机位置飞奔,川田大队长后悔了,他居然主动向白川参谋认错,这种情况,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要么是他屈服于某种不可见的压力,要么,就是大伙脚下的道路,的确已经走到了尽头。

“嘀嘀,嘀嘀,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无线电波穿过静谧的夜空,从假设在黑石寨军营的大功率收发电台上跳跃而出,坐在电台旁的鬼子报务人员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就将它们翻译成了文字,快速送到了东蒙第二派遣大队主官秋山悦雄和第一派遣大队作战参谋白川四郎二人手里。

望着电报上惶急的文字,秋山义雄未免有些错愕,翻來覆去又看了好几遍,才将电报放下,看着白川四郎的眼睛,低声请教:“白川君,情况真的很紧急么,我已经命令下面加快动作了,但要想携带足够的辎重出发,至少也要再等一个小时左右。”

“先,先派一个中队赶过去,向游击队背后发起攻击,给川田大佐减轻一些压力。”白川四郎想都不想,用力点头,“我了解川田君,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可,可他身边有两个中队,其中一个还是刚刚从关东军本部调过來的精锐骑兵。”秋山义雄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紧眉头,大声强调。

“问題可能就出在骑兵身上。”白川四郎以手抚额,满脸苦笑,“如果麾下全是步兵,川田君与游击队的主力遭遇,肯定会选择先原地固守,再伺机反攻,而手中有了骑兵,他就会与游击队的草原骑兵争一下短长,说实话,秋山君,在人数和装备都相同的情况下,咱们的骑兵,占不到任何上风。”

“赵天龙已经死了,草原骑兵已经沒了魂魄。”秋山义雄越听越不舒服,梗着脖子大声咆哮。

他不提这个茬还好,一提起來,白川四郎也彻底失去了冷静,“是被谋杀,不是击毙,你和川田君两个人布置圈套时,根本沒有尊重我的意见,明明再等上半个月,咱们就可以集中起三个大队的兵力,一步步平推过去,将草原上个各路抵抗力量挨个扫荡干净,而你们呯。”

白川四郎有些说不下去了,手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文件四下乱飞,下毒,买通一个蒙古人中的败类,在酒宴上下毒,堂堂的大日本皇军,对付一个受伤的游击队小头目,居然还要采取如此下作手段,消息传扬出去,会让周围那些首鼠两端的家伙怎么看,他们会佩服关东军做事不拘小节么,呸,他们会说,关东军从上到下,已经彻底失去了击败土八路的信心,所以,才在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还采用这种见不得人的阴招。

“我们也是为了尽早结束东蒙草原上的混乱状态。”虽然心里头也觉得自己很无耻,秋山义雄却不肯承认错误,继续梗着脖子强辩,“你和川田君已经到这里快三年了,三年來,你们都做了什么,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不说,那些蒙古贵族,也日渐失去了对帝国的忠诚。”

“忠诚,不仅仅是用刀子逼出來的。”白川四郎长身而起,对着秋山义雄咬牙切齿,“帝国也不可能在每一个中国的县城,都保留整整三个大队的兵力,万一咱们无法保持优势的兵力,哪怕是旗鼓相当,你知道那些蒙古贵族会做什么吗,他们会立刻倒戈相向,群起而攻之,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第五章 烽烟 (二 上)

“帝国当然沒有那么多士兵,可也不是每个县城里,都会冒出一个赵天龙。”秋山义雄明显被刺激到了,手扶桌案,死死地盯着白川四郎的眼睛。

“沒有赵天龙,你们也会制造出一个张天龙,王天龙,李天龙。”白川四郎也把手压在桌案上,与秋山义雄头顶着头,两只眼睛中不住地喷烟冒火,“你们这些狂妄的兵痞,还有那些沒脑子的政客,唯利是图的商人,你们一起,不断地给帝国制造敌人,想当年,这片土地上的蒙古人、鄂伦春人,还有逃荒过來的汉人,心中根本沒有什么国家民族的概念,对于大日本帝国发动九一八事变的看法,也不过如同当年满清占领沈阳一样,当做是朝廷更替的前奏而已,可你们,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却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他们,这和历史上的朝代更替不一样,他们无论是哪个民族,无论有沒有信仰,都一样是中国人,在你们眼里,他们都必须是中国人,必须是大和民族的奴隶,”

“你”秋山义雄理屈词穷,松开桌子,大步后退,“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白川君,你这种想法太危险了,我必须将你今天的话如实向关东军本部反应,以这种思想状态,我认为,你早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于作战部队中服役了。”

“求之不得。”白川四郎也豁了出去,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任何观点,“即便回去训练预备役,也好过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你等将几代帝国军人用鲜血浇筑出來的荣耀,一步步葬送干净,。”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等葬送帝国军人的荣耀,你呢,莫非你不是帝国军人,莫非在你心中,早就已经沒有了身为军人的荣誉感了么。”沒想到自己的威胁竟然沒起到任何作用,秋山义雄又愣了愣,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眼前这个白川参谋,据说可是白川大将的直系族人,虽然眼下白川家族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可依旧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中佐所能撼动的,更何况白川四郎本人在东蒙第一派遣大队里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大队长川田国昭,如果他下定决心要拖后腿,自己和初來乍到的第二大队,在这里必将寸步难行。

“军人的荣誉感是在战场上打出來的,而不是靠给人酒里投毒。”白川四郎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着说道,“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至于向不向关东军本部那边举报我,悉听尊便。”

“玩笑话,玩笑话,白川君不要当真,我只是觉得白川君可能太累了,迫切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而已。”听白川四郎说得光棍儿,秋山义雄只好继续选择退让,“我可以向关东军本部提出建议,让本部把你和川田君两个调回去,做适当休息,可是,可是你今天至少要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样做才能把川田君救出來吧,毕竟你和川田君在这里很多年了,对周围的情况远比我熟悉。”

“怎么救,。”察觉到对方已经服软,白川四郎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叹了口气,尽量冷静地回应,“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赶紧先派一个中队过去,给川田君和他麾下的士兵们一点儿希望,至于其他几个中队,与其急急忙忙朝战场附近赶,还不如直接去攻打游击队的老巢,至少那样做,不会中了别人的围点打援之计。”

“这,这个”秋山义雄好生犹豫,围魏救赵,的确是个解决眼前危急的稳妥办法,可那样做的话,就白白丧失了将土八路一股脑全歼的机会,并且川田大队先前付出的巨大牺牲也白费了,即便如愿拿下了麒麟岭的游击队老巢,也很难在那里把川田大队的损失弥补回來。

“不要老想着投机取巧,。”仿佛猜到了秋山义雄在犹豫什么,白川四郎摇摇头,大声补充,“张胖子如果那么容易被你打败,他就不会是张胖子了,况且你如愿杀了他,又能怎样,只要帝国改变不了目前的急功近利心态,转眼就会又逼出一个李胖子,王胖子。”

撂下这几句话后,他也不去管秋山义雄的脸色,伸手抓起桌案上的电话,“喂,通讯小分队么,给我接蒙疆实业的田中经理。”

电话中传來一阵线路拔插声,很快,日本商人田中谦吉的座机就被接通了,白川四郎先跟后者寒暄了两句,随即,用尽量平缓的声音吩咐道:“贵公司跟乌旗叶特前旗的那个草场改良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镇国公保力格呢,他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來黑石城里跟你们交割一部分货物么,今年是什么时候,方便不方便带着他一起到我这里坐一坐,。”

若是换做半个月前,白川四郎发出邀请,蒙疆实业的田中经理肯定是感激涕零,谁料这一回,电话里却传來了此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报告,报告白川,白川长官,保力格那老糊涂毁约了,他把我们公司派往前旗的工作人员,全都给赶了出來,他自己,他自己也不会再來黑石城了,卑职实在沒有办法带他去拜访您。”

“怎么会这样,你们在利润分配上又起争执了么。”白川四郎的心里猛地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擦了下额头,强压做镇定地追问。

“他说,他说怕我们给他的酒里下毒。”田中经理恼恨到了极点,回答时竟然口不择言,“这老东西,居然突然想起他是蒙古人了,居然跟我说,自打成吉思汗以來,在草原上就沒人在酒里头下过毒药,他以为他是谁啊,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下毒,731部队专门炼制出來的毒药,是一般人有资格享受的么,。”

“八嘎。”白川四郎气愤地丢下电话,低声斥骂,除了数典忘祖的勃日贴赤那之外,黑石寨周边的所有蒙古贵族当中,镇国公保力格平素与黑石寨的日本人最为亲近,如果他都主动跟大伙保持距离了,恐怕其余蒙古贵族,此刻会走得更远吧,。

“快按我刚才说的,派人去救川田国昭。”猛然间想到一件事,他迅速抬起头,冲着还在犹豫不绝的秋山义雄大声叫嚷,“赶紧,别再想怎么消灭游击队了,再耽误下去,你的人能不能出城,都要另说了,快,抓紧。”

第五章 烽烟 (二 下)

“出不了城?”前后几句话之间跳跃太大,秋山义雄一时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愣了愣,犹豫着重复。

“连保力格这种人都被你们逼得......”白川四郎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不得不低声解释。话才说了一半儿,窗外忽然亮起了一团红光。紧跟着,天崩地裂,一连串闷雷般的爆炸声将玻璃窗震了个粉碎。

“小心!”白川四郎第一时间就把秋山义雄拉到来办公桌底下,声嘶力竭,“蹲在这里不要动,小心有刺客趁机打冷枪!”

不用他叮嘱,秋山义雄也不敢将身体从桌案下往外探出分毫。外边的爆炸太剧烈了,震得地面都像波涛一样上下起伏。这个时候把身体露到桌案外边,即便不死于刺客的黑枪,被飞溅的弹片或者玻璃渣刺中,恐怕也是血流五步的下场!

足足过了一刻钟光景,外边的爆炸声方才平息。白川四郎和秋山义雄两个互相搀扶着从办公桌下钻出来,欲哭无泪。

二人都是老行伍了,不用看,就知道外边的爆炸,绝非来自炮击。黑石城及其周围的各方势力,包括日本人自己在内,都消耗不起这么多的炮弹。造成如此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关东军辛辛苦苦从满洲运过来的军火,被人家一股脑全给点了。秋山大队接下来甭说去救川田国昭,能不能力保县城不被攻破,都直接成了悬念。

“报告!”一名浑身是血的鬼子少尉在卫兵们的簇拥下,从外边闯进来,气急败坏,“报告长官,弹药库,弹药库被炸了。是中国人,中国人干的,他们.....”

“别啰嗦了!说重点!”秋山义雄一把拎起报信少尉的脖领子,瞪着通红的眼睛追问,“第二大队的装甲运输车呢,装甲运输车还在不在?我先前,我先前命令他们携带一星期的弹药....”

“嗬嗬嗬.....”报信者被勒的喘不过气,手脚拼命挣扎。关键时刻,还是白川四郎沉稳。先从背后狠狠拍了秋山义雄一记,然后大声提醒,“放手,让酒井少尉说话。已经这样子了,你勒死他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呃——!”秋山义雄被拍得向前扑出了两步,手指松开,青灰色的面孔被外边的火光照得格外狰狞,“说,运输车还在不在?你们这些废物,刚才都干什么去了?居然让中国人冲进了军火库里?!”

“运输车被,被炸翻了。但,但里边的军火没有殉爆!”报信者酒井高明单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大口大口喘气,“但,但是几辆车都没装满。被拉来当苦力的中国人当中,有,有两名土八路的间谍。他们,他们腰间绑满了手榴弹,趁着进仓库搬东西时候,偷偷拉开了引火弦.....”

尸骨无存!几十吨军火的爆炸现场,不可能留下任何血肉之躯的痕迹。虽然见惯了生死,秋山义雄也被八路间谍的决绝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圆了猩红色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你,你说得全是真的?真的是土八路的间谍干的?!不是,不是你们,你们自己不小心....”

“不是,不是!”酒井高明被吓了一跳,举起手,带着哭腔替他自己辩解,“属下可以发誓!可以发誓不是我们自己不小心。草场,草场中尉当时就站在军火库门口,当场就被炸成了碎片。整个看守军火库的小队,就,包括我自己在内,就,就活下来四个人!”

“八嘎——!”秋山义雄继续倒吸冷气,依旧拒绝相信是中国间谍对军火库发起了自杀式爆破。白川四郎经验远比他丰富,抬起手,拉住他的肩膀,急促地说道:“现在不是纠缠细节的时候。赶紧跟我一起出去,封锁现场,安抚士兵。免得造成更大的骚乱!”

“嗨依,白川君提醒得是!”秋山义雄像提线木偶般鞠了一躬,跟在白川四郎身后,快步出门。一边走,还依旧念念不忘地重复,“土八路的间谍,土八路的间谍怎么混进城里来的?他们,他们怎么....”

“不是土八路的间谍!如果酒井少尉刚才的汇报属实,应该是军统的特工!”白川四郎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土八路的间谍,很少采用这种暴烈的方式打击对手。而军统那边,却是刺杀和破坏的行家!”

说到这儿,他又恨恨地看了几眼秋山义雄,大声叹气。秋山义雄立刻明白了对方叹气的缘由,青灰色的面孔迅速涌上一团黑紫,“白川君,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危急关头,你我二人必须......”

“我只是提醒你,既然选择了战场以外的招数,就得防备别人以同样的手段报复!”早就预料到对方不会领情,白川四郎耸耸肩,冷笑着补充。“炸掉军火库,只是第一波。接下来.....”

“嗖——”“嗖——”两道炮弹破空声,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啰嗦。紧跟着,剧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黑石城的南门附近,浓烟夹着火光,腾空而起。

“是炮击,赶紧去召集你手下的人马,上城备战!”白川四郎再顾不上抱怨,用力推了秋山义雄一把,随即快步奔向上城的马道。“快,我先去南门组织防御。你立刻召集人手上城增援。南门,北门和东西两侧城墙,都需要立刻增援!”

“嗨依!”事态紧急,秋山义雄也顾不上考虑自己和白川四郎到底该谁指挥谁的问题了。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召集下属。

“轰隆!”“轰隆!”炮击仍然在继续,虽然不密集,却给城内的日伪士兵和普通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恐慌。特别是南北两座城门附近,当值的鬼子和伪军们将身体藏在断壁残桓后,抱着枪,牙齿上下相撞。

“咯咯咯,咯咯咯......”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慌,秋山义雄自己,也不断打起了冷战。军火库被炸了,外边还有一伙不明武装,向城头发起了炮击。这一仗,即便他能打退城外的敌军,也肯定没办法给川田国昭派任何援兵了。而万一川田国昭和他身边的两个中队士兵被土八路全歼,即将进行的春节大扫荡,就直接宣告胎死腹中。过后,即便关东军本部那边不追究,在长官们心里,他恐怕也会被打入了不可倚重的另册。数年的寒窗苦读,数年的征战之功,瞬间全都化成了一汪春水!

“不行!”秋山义雄狠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想如何保住前程的时候,现在关键是要保住黑石寨县城。至于导致整个扫荡计划失败的原因,完全可以说是川田国昭立功心切,擅自采取了行动。反正此人已经不可能活着回来,还不如废物利用一次,也好...

想到此节,他的精神终于稍微振作起来一点儿。匆匆忙忙跑到军营前,在几名心腹的协助下,将一大堆命令流水般传了出去。片刻后,黑石寨内所有活着的鬼子和伪军都被召集了起来,分成东南西北四大股,在鬼子军官的带领下,手忙脚乱地冲上了城门和城墙。

秋山义雄自己也领了其中一大股,连鬼子带伪军总计两个中队左右,直接奔向了最早受到炮击的南城门。当他喘着粗气跑到白川四郎身侧时,城门攻防战已经正式打响。黑夜里,也不知道多少士兵蜂涌而来,一边朝城头开火,一边大声喊着口号,“杀小鬼子,给龙爷报仇!”

“杀不要脸的小鬼子,祭奠龙爷在天之灵!”

“小鬼子,有种你就出城来迎战。光知道在酒水里下毒,你们还配做军人么?!”

“不要脸,连土匪都知道不能在酒宴上谋害客人......”

“......”

秋山义雄听得火往上撞,举起指挥刀,就要派人马出城反击。白川四郎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同时大声提醒,“别上当。他们的目的,就是把你骗出去打伏击。这里的城墙都是石块垒的,除非他们手上有重炮,否则,根本不可能打进来!”

“伏击?!”秋山义雄瞬间清醒,脊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再仔细听城外动静,果然呐喊的声音多,射击的声音少。很明显有人在努力约束着士兵们节约子弹,以便在两军真正交手的瞬间爆发出最大的火力。

“应该是周黑碳的独立营,规模参照绥军标准,但纪律和训练程度却远不如后者!”见秋山义雄迟迟进入不了状态,白川四郎只好继续给他当参谋,“这样的队伍打不了硬仗,只要咱们稳守城墙。天亮以后,他们肯定会自行退走。”

“多谢白川君指点!”秋山义雄如梦方醒,装出一脸感激地模样说道。“敌情不明,我一定遵照白川君的劝告,绝不出城迎战。只是.....”

故意停顿了一下,他又换了一幅忧心忡忡的表情,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川田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能不能坚持到咱们将独立营打退?唉!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他,只带两个中队的人马就出去....”

这句话纯属浪费口水,真实目的却在于试探一下白川四郎的态度,以便过后达成统一战线,把责任全都到川田国昭头上。然而白川四郎却仿佛对秋山义雄的暗示充耳不闻,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城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白川君,你这是.....?”秋山义雄被对方脸色的表情吓得心里发慌,向后躲了躲,小心翼翼地追问。

“不对!周黑碳完全可以埋伏在你去救援川田君的路上,打你个措手不及!”白川四郎用力摇了几下头,答非所问。“他跟军统的彭站长关系非常近,军统在城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告诉他。而他......,不对,他肯定更重要的目的。比打你个措手不及还重要!”

“什么目的?”整个晚上,白川四郎的乌鸦嘴几乎言出必中,令秋山义雄都有些畏惧了。又向远处接连退了好几步,手扶城墙垛口,声音微微发颤。

“我猜不出来!”白川四郎双手抱头,满脸痛苦。“当初你们谁也不肯听我的。现在形势完全乱套了,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不知道.....”

说罢,他又猛地睁开双眼,努力朝城外搜索。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能找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出来。

秋山义雄也被他弄得神经愈发地紧张,举起头,三百六十度转着身体看。忽然间,他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惊呼,“火,那边有人在放火!”紧跟着,周围的伪军们都叫嚷了起来,冲着城外指指点点,“那边,是那边。大烟墩,大烟墩那边有人放火!”

“那是祭坛,大石头垒的祭坛!当年嘎达梅林起兵的时候,就是在那里祭的长生天!”个别本地长大的伪军知道掌故多,将头藏在城垛口后,用颤抖的声音补充。

“石头祭坛?嘎达梅林?!”秋山义雄来得时间短,根本不了解草原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将头迅速转向白川四郎,用目光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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