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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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弟兄们齐声答应着,分散开去给自己和坐骑补充营养。每个人的目光里都流露出了几分决然。大伙从月牙湖畔出发时总人数为一百三十七,现在为五十九。扣除因为伤势严重不得不退出战斗的三十二人,实际阵亡人数为四十六。超过了出发时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也远远超过了游击队在历次战斗中的折损数量。

那些牺牲者已经化作了草原上微风和白云,正在天空中看着他们。所以他们不能让先走一步的弟兄们失望。他们都是骑兵,整个东蒙草原上最强大的骑兵。他们不愿也不敢辜负骑兵的荣耀。

妄图用五十來人的队伍,挡住两千余敌军的脚步,看起來实在有些像痴人说梦。张松龄一个人站在草地上想了又想,拖了好长时间,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把所有人叫到自己身旁,他低声说道:“小鬼子奔着咱们的老营杀过去了,红队那边即便得到消息,也未必能及时返回营地去通知留守的弟兄。为了给山上的弟兄和山下下的百姓创造撤离机会,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再跟小鬼子打一仗。即便不能拖住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轻松!”

“张队,你就说吧,该怎么办,我们照做就是!”哈斯、巴图等年青队员,早就把张松龄当作了自己的偶像,沒等他把话说完,就大声表态原以他的马首是瞻。

“胖子,这里头就你鬼点子多,你说咋办,咱们就咋办!别扯其他沒用的,咱们听着累得慌!”小邹、苏日勒等游击队的骨干,也纷纷开口回应。经过一年多并肩战斗,大伙早已了解到了张松龄的指挥能力。在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扯他的后腿。

“我准备跟小鬼子打一场阻击战!”张松龄轻轻点头,心里悄然升起一股感动。论资历和人缘,他在游击队里内绝对排不上号。但无论是平时也好,还是眼下也罢,游击队的骨干们却给与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在红胡子有意无意流露出培养他做接班人的想法时,这些骨干们也沒有表达出任何不满的意思。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张胖子打鬼子的本事大,就该将來接红胡子的班儿。至于大伙,既然沒他张胖子那份斤两,给他这个后來居上者打下手,也是毫无怨言。

“阻击战,咱们的人,够么?”唯一存在疑问的地方,是敌我双方悬殊的兵力对比。众人望着张松龄,低声探询,“去喇嘛沟的路可不止一条,并且周围也沒什么大的山山沟沟。咱这点儿人,平地上布置一道阻击线绝对超不过五十米宽。小鬼子只要稍微将车头掰一掰,就能绕道咱们身后去!”

“是啊,咱们都是骑兵。跟小鬼子打阵地战,不是......”赵天龙也觉得张松龄的想法有些出人意料,看了他一眼,迟疑着追问。

“白天时的确如此!”张松龄点点头,非常耐心地跟大伙解释,“但是到了傍晚和夜间,就完全不同了。如果小鬼子不连夜行军的话,红队那边就能及时派人回营地组织撤退。有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把所有人撤个干净,连根羊毛都不给小鬼子留!如果小鬼子赶夜路,咱们这边五十几个人,和一两百人,起到的作用差别不大!”

“那倒是!”众人顺着张松龄的意思想了想,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容。夏末的草原土地松软,小鬼子的汽车开起來绝对沒有马跑得快,唯一的优势在于持续性好,不需要像战马那样跑上一个多小时就得停下來休息。即便如此,从这里杀到游击队的老营,小鬼子的汽车至少也需要开上三到四个小时。而此刻距离太阳下山也就剩两个多钟头了,当夜幕降临之后,大伙就有了施展疑兵之计的空间!

待大伙将自己的想法接受得差不多了,张松龄蹲下來,拿着根木棍在地上详细讲解,“小鬼子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即便有汉奸帮忙带路,可以选择的,也只是有数的那两三条。而考虑到伪军的坐骑需要随时补充饮水,在这两三条道路里边,最合适小鬼子选择的,只有沿着流花河那一条!”

“你是说在利用河道做文章?!”登时,有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用手一拍地面,大声询问。

“对!”张松龄迅速在地上画出几道曲线,“流花河是从东往西流的,这样的河流,在全中国恐怕都找不到第二条。小鬼子肯定也意识不到这个差别!更不会想到,一条河到了下游,沒有支流汇集到主干,反而会从主干分出新的支流來!”

唯恐大伙的思路跟不上,少做停顿之后,他继续补充,“咱们骑着马先走一步,到河道分岔处等小鬼子。天黑之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阻击战,是老二十六路最擅长的战术。从进入特务团第一天起张松龄就被老苟言传身教,又经历了那么多轮战场“实习”,他,相信自己能再给小鬼子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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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十 上)

想出了收拾小鬼子的新办法,游击队员们跳上马背,迅速奔向计划中的指定地点。大伙常年在草原上奔走,几乎每个人对附近的地形都了然于心。再加上有入云龙这个活地图于旁边指点,当然不会跟在小鬼子身后吃灰尘。隔着对手十几里远随便兜了两个圈子,就神不知鬼觉地绕道了敌军前方,像露水般消失于草原深处。

一路上马不停蹄,抵达流花河下游分岔处时,天还没有全黑。借着夕阳最后一缕微光,张松龄策马在河畔附近选定了三处伏击点,冲着游击队员们吩咐,“龙哥带十五个人去左边,列昂带十五个人去右边,根据地形给小鬼子布置陷阱。待会儿看到鬼子的汽车灯之后,轮流开枪。先打车灯,后打人。如果小鬼子发起冲锋,就就迅速转移阵地。我带领其余人在正前方挖好了战壕等着你们。”

“好!”大伙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迅速明白了张松龄的“阴险”图谋。身上的疲惫感随即一扫而空,齐齐扯开嗓子,大声回应。

“那就动手,准备好晚餐,招待小鬼子!”张松龄也被大伙的劲头鼓舞,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

“准备晚餐,招待小鬼子!”战士们又哄笑着重复了一声,各自奔向张松龄画出阻击点。在一片殷红色的霞光中,忙碌地做战前准备,一个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张松龄带着小邹、苏日勒和巴图等蒙汉两族游击队员策马奔向第三个阻击点。然后跳下马背,让坐骑自己去河畔饮水休息。骑兵们则用匕首、刺刀和其他一切能身边能利用上的东西,开始挖掘正式战壕。

拜平素严格训练所赐,虽然工具不太趁手,挖掘工作依旧非常迅速。很快,便有一道长三十余米,宽一米半,半弧形战壕在正对河道分岔处不远的地方现出了雏形。

“向后撤三十米,再挖一道。然后用三条竖着的交通沟,将前后两道战壕连接起来!”张松龄从战壕中直起腰,看了看已经擦黑的草原,然后又捏了把松软湿润的泥土,继续大声命令。

“是!”他身边的游击队员们齐声答应,习惯性地选择了服从。但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比先前慢了许多。大伙打中午时分从月牙湖畔出发那一刻起,就没顾得上休息。挖第一条必要的战壕时尚能咬着牙坚持,挖第二条战壕做备份时,就有点儿疲态尽现了!

“小鬼子遇到了麻烦时,习惯用火炮狂轰乱炸!”张松龄理解大伙的想法,耐心地解释,“我们当年在跟小鬼子打阵地战,通常会挖三条战壕。前一道战壕留给鬼子的炮兵炸,等他们的炮兵炸够了,步兵开始冲锋时,再从第二和第三道战壕进入阵地,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这样啊!那大伙赶紧挖!”游击队员们终于明白了张松龄的良苦用心,手上的动作再度加快。“两道够么,要不然,咱们也挖三道!”

“两道就够了,三道恐怕来不及!如果第二道战壕挖好了,鬼子的汽车还没有到,大伙就多花些心思,把挖出来的土堆在战壕前方,用脚踩成斜坡。”回忆着当年在老二十六路特务团时学到的经验,张松龄继续吩咐。这些战场上的细节工作,只是由老兵口口相传,任何军校都不会教。但关键时刻,往往能救下战士们一条命,让他们多一次机会打小鬼子!

战士们知道这些经验的宝贵,连声答应着,继续去做临战准备。从天色擦黑准备到明月初升,然后又从明月初升准备到了月光照上头顶,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汽车马达声。

“轰轰轰!”汽车马达声由远及近,在静寂的草原中显得格外刺耳。赶了一下午的路,汽车上的鬼子兵们也都疲惫不堪,抱着步枪、机枪和掷弹筒,身体随着汽车的起伏摇摇晃晃。

每一辆汽车的两侧,都各自走着一小队伪军。虽然他们也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没资格闭上眼睛假寐。不断有负责执勤的鬼子下级军官骑着马从他们身边跑过,看到有谁敢偷偷睡觉,立刻兜头一鞭子抽将过去,将此人抽得满脸开花!

“睡,就知道睡。一会儿挨了游击队的冷枪,让你们彻底睡个够!”用皮鞭将倒霉蛋抽醒,鬼子军曹大声诅咒。如果不是这些在汽车两侧充当肉盾的家伙下午时表现太差,皇军早就将游击队全歼于月牙湖畔了,根本不用赶这么远的路,当然也不用抱着武器挨蚊子咬。都怪这些家伙,抽死他们也不解恨!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真的再也不敢了!”挨了皮鞭的伪军不敢擦拭脸上的血,举手抱拳,在马背上连连作揖。

“下次再被我看见偷懒,就不光是挨一鞭子这么简单了!”鬼子军曹懒得继续在癞皮狗身上浪费精力,瞪了此人一眼,策马追向另外一队肉盾。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只要稍有疏忽,肯定会继续在马背上偷偷打瞌睡。所以他必须片刻不停地跑前跑后,以防炮灰们找机会偷懒。

“哼!得意什么?你表现得越积极,死得越快!”挨了抽的伪军冲鬼子军曹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耳畔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三八步枪射击声,“啾!”紧跟着,那名鬼子军曹身体往后猛地一仰,倒着从马背上栽了下去。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四散溅开,落得周围的伪军满脚都是。

“敌袭!”伪军们发出一声惨叫,将头扎到马脖子后,四下寻找藏身地点。“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剧烈的枪声,从车队的左前方响起。行驶在最前方的两辆汽车晃了晃,先后停了下来。车灯四分五裂,驾驶室内玻璃也被子弹打了个粉碎,里边的司机和负责带路的汉奸趴在仪表盘上,浑身上下淌满了鲜血。

“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轰!”“轰!”枪射击声连绵不断,偶尔还有几枚手榴弹从黑暗中飞来,虽然因为距离和准头的关系,没有给车队造成很大杀伤,却也吓得伪军们魂飞魄散,伏低身体四下逃窜。

“哒哒哒,哒哒哒......”危急关头,鬼子和伪军的素质差别就彻底地显现了出来。从瞌睡中被惊醒的鬼子兵们迅速架起轻重机枪,冲着子弹来袭的方向喷吐出一串串火蛇。很快,就将偷袭者的枪声压了下去,将地面打出数团诡异的火焰。

“呜!呜!”见到偷袭者的火力已经被自己这边用机枪压住,除了最前方两辆汽车上的被打死的鬼子司机之外,其他鬼子司机也振作精神,将汽车缓缓调头。用汽车前大灯,朝偷袭者可能藏身的位置照射。转眼间,游击队员们的藏身地点就被发现了,虽然因为距离的问题,无法被看得太清楚。但至少已经无法给鬼子和伪军制造更大的恐慌。

“不要慌,不要慌。敌军没多少人,整个游击队加起来,也没咱们兵力多!”两名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急于将功赎罪,也带着各自的心腹,硬起头皮跳出来安抚人心。在他们和汽车大灯的一起努力下,乱做一团的伪军们惊魂稍定。虽然还是不敢将头从马脖子后抬起太高,好歹也不像先前那样撅着屁股四下乱窜了。

“啾啾啾!”零星还有子弹飞进车队,将鬼子或者伪军射倒。但很快又被汽车上的机枪压了下去,半晌难发出一次有效攻击。

感觉到偷袭者实力单薄,伪团长张进宝心中大喜。不待川田国昭吩咐,就指着车队左前方的伏击点,大声叫喊,“一团一营,跟我去头前探路!为了大东亚........”

“啾!”一颗子弹从左前方的战壕中飞来,将他的脑袋掏出一个大窟窿。张进宝留恋地在马背上转了几个圈子,喉咙里发出叹息般的声音,缓缓坠地。刚刚振作起来的伪军们再度如同受惊的苍蝇般炸开,魂飞魄散,鬼哭狼嚎。

“杀给给!”川田国昭大怒,举起指挥刀,冲着左前方发出攻击命令。立刻,两辆汽车打着大灯碾了过去,车厢中的鬼子兵一边用机枪扫射,一边发出狼嚎般的声音,“嗷嗷,嗷嗷,嗷嗷.......”

战壕中迅速跳出十几个人影,散着之字形,向更远的地方逃窜。由于周围环境黑暗和汽车的颠簸的影响,鬼子的机枪只扫中了他们中间的两到三个。其余的人迅速躲到了灯光照不见的地方,趴在地上继续放冷枪。

“杀给给!”汽车上的鬼子小队长被偷袭者的顽强刺激得两眼冒火,举着指挥刀,命令司机继续尾随追杀。飞驰的车轮碾过简陋的战壕,碾过松软的草地,眼看着就要把偷袭者重新用车灯锁定了。突然,偷袭者模糊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汽车前方出现了一片翠绿。紧跟着,疾驰中的汽车彻底失去了控制,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晃晃悠悠地栽进翠绿色的芦苇荡中。

“河,是河道!救命,救命,汽车掉进水里了!”这回,鬼子小队长顾不上再追杀偷袭者了,转过头,冲着车队大叫了起来。只可惜距离实在稍微远了点儿,他高度又明显低于地平线,远处的主车队中,根本没有人回应。反倒是几串机枪子弹,示威般从他头顶的夜空中掠过,拖着长长的火蛇扑向河道的中央。

“乒乓,乒乓,乒乓!”鬼子小队长无奈,只好向天空开枪,以期待车队中的上司们能听见枪响的异常,及时派人过来救援、

然而,这个愿望注定是一个奢求。听到求救枪响之后,车队中的鬼子机枪手还以为同伙遇到的麻烦,扣动扳机,将更多的子弹朝出事地点左右两侧扫了过去,打得地面上草屑飞溅,烟尘滚滚。

“快跳水,快跳水。汽车在下沉,下沉!”正当鬼子小队长气得骂街的时候,驾驶员突然用日语大声提醒。随即推开车门,以标准的高台跳水姿势,纵身扎进芦苇丛中。茂密的芦苇立刻吞没了此人的身影,几串气泡汩汩升到水面,爆裂,波纹荡漾。其他鬼子兵受到提醒,也纷纷丢下枪支,合身跳进水里。或者狗刨,或者蛙式,扑腾着向岸边逃命。

进了水之后,才明白草原上的季节河与东北三省的河流之间的差别。水流不算太急,却冷得刺骨。河面下的水草也乱得厉害,稍不小心就将人的脚给套住,像魔鬼一样将游泳者往水下拉扯。还有一些滑溜溜粘乎乎的小东西,居然毫不客气地往人的衣服里头钻。遇到皮肤,就是狠狠一大口。

食人鱼,河童,魔鬼!一瞬间,传说中的怪物接踵而来,跳跃在鬼子兵们的想象里。头顶上圆圆的月亮也变成了鬼怪的独眼,瞪着他们发出阵阵冷笑。“救命啊!救命啊!”在陌生而又怪异的环境中,鬼子兵们平素受到的武士道教育彻底失去了作用。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唯恐车队中的同党听自己不见。

连绵响起的呼救声,终于惊动了车队中的其他鬼子。在大队长川田国昭的喝令下,又有两辆汽车押送着百余名战战兢兢的伪军走过来,查看偷袭者到底在附近设下了什么陷阱。当车头大灯将芦苇再度照亮的时候,真相终于大白了。河,一条岸边长满了芦苇的大河,蜿蜒着伸向远方,伸向他们此行的终点。

“还不下去救人!”负责督战的鬼子中尉安培光治端起机枪,冲着伪军们大声命令,“给我跳下去救人,谁要是敢拖延时间,我就直接枪毙了他!”

“救人,救人!”伪军们不敢惹小鬼子发飙,连声答应着,将马缰绳切断接成绳索。系在几名水性好的同伙腰间,拉着他们去河道中救助落水的鬼子兵。接连救出了十几名落水者之后,才豁然发现,靠近岸边的河水根本没多深,以小鬼子不到一米六的平均个头,只要将脚尖翘起来,也能一步步走上岸。而那些吓死人的水鬼河童,或者是一团团天然生成的水草根,或者是泥鳅、蝌蚪之类的小东西,根本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

只是,这些发现实在太晚了一些。尽管靠近岸边的河水很浅,尽管伪军们的救助很认真,依然有五名鬼子丧命于河流中。其中一名司机死相最为悲惨,居然是一头扎进了河底的淤泥里,被淤泥堵住了口鼻,活活窒息。被捞上来时脑袋都憋成紫黑色,就像一颗野生的大萝卜!

“八嘎!”闻讯赶过来的川田国昭气得鼻孔喷火,七窍生烟。举起指挥刀就像杀人立威。然而他却不知道该砍哪个好,把汽车开到河道中的是日本人,胡乱开枪,导致呼救声没能及时被听见的,也是日本人!倒是那些被当作炮灰的伪军,在救人时表现得非常积极。到现在身上的衣服都没顾上脱,一个个被河水冻得哆哆嗦嗦,牙齿响个不停。

“回去,准备出发。游击队试图拖延时间,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的企图得逞!”川田国昭将指挥刀向身后一指,大声命令。向伪军说感谢,怎么可能?!奴隶舍身救主是应该的,夸他们才会坏了规矩。

伪军们叹了口气,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拉起只剩半截缰绳的坐骑,跟在小鬼子的身后,缓缓向车队中走去。才回到车队附近,还没等找到自己应在位置,车队右侧不远处,忽然又响起了一记凄厉的枪声,“!”

一颗俄式水连珠步枪子弹擦着川田国昭的耳朵飞了过去,将他身边一名鬼子中尉的脑袋打了个粉碎。“保护长官!”数名鬼子兵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死死将川田国昭压在身体下。就在这个功夫,耳畔又传来数声清脆的枪响,几辆汽车的前大灯相继被打碎,将周围的鬼子和伪军重新丢进黑暗当中。

头顶上的月光其实不算太差,但习惯了用车灯照明的鬼子和伪军,还是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光线变化。眼睛看不清敌军在哪,手指也紧张得有些不听使唤。一个个端起步枪机枪,冲着任何感觉可疑的方向乱扫。“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将夜幕中的草原打得像过春节般热闹。

车队右边的偷袭者却又销声匿迹了,不肯继续开枪暴露他们的位置。鬼子和伪军盲目地乱打了一气,发现没有对手还击。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放下枪,准备检视自家的伤亡。

还没等他们开始清点,车队右侧一百余米外偏后的位置,忽然又闪起了几点火花。“乒、乓、乒、乓”几支步枪同时开火,将车队后排位置的幸存的最后几盏大灯也给敲了个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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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十 中)

顷刻间,整个车队就完全陷入了夜幕中,再也见不到温暖的灯光,也听不见其他正常声音。鬼子和伪军们再度进入了癫狂状态,端起各种武器,四下没命地乱扫。“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拖着长长轨迹流星掠过夜空,将草原上的夏夜点缀得比晚春时节的白昼还要绚丽。

只是,这种绚丽依旧无人喝彩。游击队员们在打碎了所有车灯之后,再度如同露水一般消失于草丛中。任鬼子和伪军如何挑衅也不肯露头。

陌生的环境,昏暗的光线,隐藏于未知角落里如同魔鬼般凶残的敌人,恐怖小说中所具备的三项最重要因素,一时间居然全凑齐了。也难怪小鬼子和伪军们的表现大失水准。整个队伍中唯一还能保持头脑绝对冷静的,只有川田国昭自己。被卫兵们压在身子底下的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周围光线的骤然变化,一边将头用力往外探,一边扯开嗓子厉声咆哮:“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连敌人在哪都不清楚,乱开枪能打到谁?!停下,停下,听到没有。你们这群胆小鬼,废物,脑袋被马踩过的混蛋!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大队长命令,所有人停止射击!”趴在川田国昭身上叠罗汉的卫兵们被咆哮声吓了一哆嗦,纷纷跳起身,扯开嗓子将大队长的命令反复重播,“都别开枪了,停止射击,游击队早跑没影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枪声激烈依旧,鬼子和伪军们宁愿将携带的子弹全都浪费光,也不愿意再冒被游击队偷袭的风险。

“八嘎特内!”川田国昭气得两眼喷火,抓住自己身边的一名中尉,劈手就是两个大耳光,“笨蛋,你不知道打照明弹么?打照明弹,让那帮废物冷静下来!”

“照明弹,换照明弹!”周围的卫兵和军官们齐声重复,手忙脚乱地换上照明弹,放烟花般射上天空。

“刷!”“刷!”“刷!”“刷!”瞬间的强光,让所有人眼睛觉得一阵刺痛。车队右侧的草地被照亮了方圆数里的一整片!偷袭者的藏身处终于暴露了,只是几个非常小的土包,每一个土包之后最多能藏住四五个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个排!

“刷!”“刷!”“刷!”“刷!”更多照明弹在夜空中亮起,将车队右侧照得亮如白昼。强光的刺激下,终于有士兵恢复了冷静。讪讪地蹲下身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颤抖的手重新往步枪中装填弹药。

“别开枪了,别开枪了,游击队已经走远了!”儿玉末次、白川四郎两人远比普通士兵心理素质好,发现情况混乱,也主动出面帮助川田国昭恢复秩序。

看到臆想中的敌军并不存在,而三名主要长官都还好好地站在汽车旁,鬼子和伪军们也就慢慢找到了主心骨,将弹仓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打出之后,顺势停止了射击。

“土八路的目的,就是给咱们制造混乱。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上当!”趁着士兵们装填弹药的间歇,白川四郎继续大声鼓动,“只要咱们都沉住气,土八路就计无可施。顶多是打几下冷枪,并且不可能回回都打得像刚才那么准。只要能看到枪口的火苗,咱们的机枪手就能将他给咬住,活活撕成碎片!”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当越来越多的鬼子和伪军恢复了正常之后,隐藏在小土包后土八路们果然玩不出更多花样了。偶尔放两声冷枪,因为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等重要军官都注意加强了对自身的保护,射击效果就有些差强人意。鬼子的机枪手反而在照明弹的配合下,将小土包周围打得烟尘飞溅,令八路战士很难探出头来从容瞄准。

又勉强坚持了片刻,知晓了重机枪的厉害,土八路索性连冷枪也不放了,蹲在小土包后跟敌人比起了耐性。

“杨君,你带一个连过去,把土八路从草地里给趟出来!”见土八路好半天没有动静,川田国昭心里约略有些烦躁。借着头顶上的月光走到伪团长杨耀祖身后,拍着此人的肩膀命令。

今晚原计划是长途奔袭,争取在天明前直捣红胡子老巢!谁料到在半路上居然又遇到这么大的麻烦!细算下来,在眼前这伙麻烦制造者身上,川田大队已经耽搁了半个多钟头。再这样没完没了地耗下去,几时才能赶到此行的目的地?!

没想到川田国昭会亲自过来点将,杨耀祖被吓了一跳,先向前蹿出了五六米远,然后才诧异地停住脚步,回过头,低声提醒:“太,太君,小心神枪手。土八路那边有神枪手!”

“汽车灯都被他们打烂了,神枪手的眼睛又不会发电,隔着那么老远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川田国昭根本不领情,瞪了杨耀祖一眼,继续低声命令,“你带一个连的人,亲自去车队右边搜索。我让机枪手们掩护你。务必要把土八路挖出来消灭干净,以免他们继续拖咱们后腿!”

“哈伊!”杨耀祖心里即便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趁着天空中没有照明弹亮起的间歇,低着头在自己的嫡系队伍中挑选了五十多名胆子最大,身手也最为优秀的伪军,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下,一步一挨地,向车队右侧,先前被照明弹找出来的第一个土包位置蹭了过去。一边蹭,一边不断朝车队回头,唯恐土八路突然又从地底下其他位置钻出来,把自己的小命给收走。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纯属多余。非但半路上没有偷袭者钻出来,目标处的土八路也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连地面上的子弹壳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拿着!”杨耀祖掏出一把手电筒,交到身边的卫兵手里,命令他将手电筒举过头顶,打亮之后用力摇晃,同时自己向旁边闪开四五步,扯开嗓子大叫“太君,太君,土八路跑了,已经跑了!”

“继续搜!”川田国昭躲在鬼子们身后,大声吩咐。

“你自己怎么不去?!”杨耀祖撇了下嘴,小声嘟囔。然后指了指另外一个土八路曾经出现的位置,带领伪军们缓步开进,“那边,估计也跑了。咱们装装样子,哄太君个高兴!”。

有了搜索第一个藏身处的经验,伪军们的胆子登时大了许多,乱纷纷地围拢在伪团长杨耀祖身边,簇拥着他朝下一个小土包走去。

他们在那里依旧没见到任何八路军战士的影子,连尸体都没发现。只有地面上被压倒的青草和青草上面的血迹,证明此处的确藏过伏兵。发觉狡猾的土八路可能早已经全部转移了,杨耀祖精神大振,先派了一个人跑回车队向川田国昭邀功,然后主动带着其他伪军继续扑向下一个土八路可能的藏身点。

“河道在左边,右边不可能出现第二条河道。”一边走,他一边低声给手下们打气,丑陋的脸上满是得意,“把手电关掉,只要咱们不点灯,就凭土八路那点儿人,根本不知道该先向谁开火。顶多了就是胡乱打两枪,谁挨上了只能怪他自己点儿背!要是.......”

话还没等说完,胯下的马忽然打了个响鼻,然后踉踉跄跄向前扑去。“绊马索,地上有绊马索!”周围同时响起一连串惊呼,伪军们双手抱住马脖子,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以免被踉跄的战马甩到地上,然后被其他同伴的坐骑活活踩死。

好在地上的绊马索数量有限,好像只有寥寥几条,高度拴得也不太合适,对战马未能造成严重影响。伪军们连人带马很快就恢复了平衡,举起袖子轻擦头上的冷汗,就在此时,脚下的草丛中忽然传来几点轻微的“嘶嘶”声,像是毒蛇在吐信,又像魔鬼在轻轻喘息。

“什么东西,八路放了什么东西在草丛里?!”杨耀祖立刻皱起眉头,用眼睛死死盯住声音的方向。一道绚丽的火光从草丛中跃起,照亮他的身体和战马。无数滚烫的弹片紧跟着光亮飞来,将他身边不远处的几名伪军炸得如同破布娃娃般,百孔千疮!

“地雷!”杨耀祖被吓得身体僵直,手脚发软,彻底瘫在了战马的脊背上。土八路随身怎么会带着地雷?黑灯瞎火的,老天爷,你叫我到底往哪边走才会平安?!

还没等他的四肢恢复控制,“!”“!”“!”“!”,爆豆子般的枪声贴着耳朵响起。无数颗子弹飞来,将乱作一团的伪军们接二连三推落马下。

“有埋伏!”侥幸没被子弹击中的伪军们吓得嘴里发出一声惨叫,拨转坐骑,撒腿便逃。“轰!”“轰!”“轰!”“轰!”更多事先埋在草丛下的手榴弹被马蹄拉了弦,弹片纷飞,滚滚浓烟将数张绝望的面孔直接推上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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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十 下)

“照明弹,射击!”

“机枪开火!”

“掷弹筒,火力压制!”

看到伪军们被炸得狼奔豚突,川田国昭愤怒地命令。将所有手段全力施展开来,重点打击车队右侧的伏兵。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才三两分钟功夫,隐藏在车队右侧的土八路就又没了声息。

伪军们在这一轮战斗中被炸死了十几个,还有二十几人从马背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待土八路的火力刚刚被压制住,立刻带着满身的泥土,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车队旁,每个人都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得如秋风中的树叶。

不知道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还是阎王爷也觉得此人恶心不愿收留,伪团长杨耀祖居然也活着跑了回来。头皮被弹片挖走了一小片,肩膀和胸口等处也被硝烟熏得一片漆黑。最可怜的是此人的战马,身上红一道黑一道不知被弹片擦出多少条伤口,马鞍附近还滴滴答答,不停地有血水混着人尿往地下淌。

“太君,太君,属下尽力了,属下尽力了啊!”唯恐川田国昭拿自己撒气,伪枪声一停,杨耀祖就大声哭喊。“不是属下没努力,是土八路,土八路实在太狡猾了。他们,他们在草丛里头埋了地雷。周围环境实在太黑,属下根本看不见地雷的弦挂在什么地方。属下.......”

“行了!”川田国昭厌恶地用手捂住鼻子,闷声闷气地命令,“你去换件衣服,顺便让卫生员处理一下伤口。刚才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谢太君,谢太君!”杨耀祖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找地方换裤子去了。川田国昭被尿骚味熏得直犯恶心,强压住呕吐的**,向身边一名鬼子低级军官下令,“加藤,你带一个小分队的帝国士兵,和一个连的皇协军,徒步去搜索一下,我估计八路军已经撤到其他地方去了。但是最好仔细些,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哈伊!”被点了将的鬼子军曹大声答应,迅速召集起一伙关东军士兵,押起伪军走狗,战战兢兢向刚才杨耀祖遭到打击的地方搜了过去。前车之鉴未远,他们做得格外小心翼翼。手电光尽量压在草尖上,刺刀也贴着地面往前画。如此仔仔细细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又才草丛中找出了十来枚已经拉开了弦,将引火线系在蒿草根部充当诡雷的手榴弹。但是土八路的踪影,却是一个也没遇见。

“他不会一直想用这种招数跟我纠缠吧!!”当消息传回车队当中,不知道为何,川田国昭非但脸上没露出高兴之色,反倒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接二连三的打击虽然都不是很大,却令他忧心忡忡。如此无聊郁闷的烂仗,他以前从来没打过。如此不按规矩出牌的对手,他以前也从没遇到过。甭说当年的东北军做不到如此难缠,就连以顽强而闻名的抗联,都不像眼前的敌人这样难对付。简直是奇招迭出,并且每一招都恰恰打在了自己这边的疏漏之处。

“好在红胡子无法给他提供更多的支持!”轻轻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川田国昭在担忧之余,还有几分庆幸。隐藏在黑暗中等待捕捉新战机的对手,肯定是一名非常擅于学习,又非常果断的老兵。说不定此人以前就有过跟大日本皇军周旋的经验。若不是游击队给他提供不了足够施展空间,草原上也支撑不起数千大军,此人可能比现在还要难对付。至少,能有跟自己面对面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

“川田君,咱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恐怕太长了!”见川田国昭迟迟不发出新的命令,儿玉末次中佐走上前,低声催促。陌生而又昏暗的环境,令儿玉末次的心情也受到很大影响。总觉得车队不远处的那一团团黑乎乎的开满米粒大小花的干枝梅丛后,可能隐藏着更多风险。并且车队每在原地多停留一分钟,风险就加深一分。

“咱们的对手可能在前面布置了更多的陷阱!”川田国昭点点头,用叹息般的语调解释,“这种虽然无聊,但对咱们的士气影响很大,必须采取一些针对性措施!”

“更多陷阱?!”儿玉末次心里打了个哆嗦,满脸难以置信。“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种战术即便持续一整夜,又能伤到几个人?况且他们那边,也不是每次都一点损失都没有?!”

“拼消耗,他们当然不是对手!”川田国昭咧了一下嘴巴,笑容看上去非常苦涩,“可如果他怀着将手下士兵拼光的决心,足够令咱们无法及时赶到目的地!我怀疑他和白天指挥骑兵将警戒旅一举凿穿的,是同一个人。这个对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不惜任何代价拖延时间。白天时如此,今夜还是如此。”

“我也严重怀疑指挥者是同一个人!”白川四郎也在一大堆鬼子兵的团团包裹中走过来,低声附和。“下午行军时我去收容伤员的汽车上,看望了一下那几名被俘的白俄人。据他们说,下午那支骑兵的最高长官是入云龙,但入云龙在指挥作战时,却习惯于听从张胖子的意见!”

“呐呢?!张胖子?土八路的最高长官绰号不是叫红胡子么?怎么又冒出一个姓张的胖子来!”儿玉末次初来乍到,对敌情不熟。听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个说得郑重,忍不住皱着眉头追问。

“张胖子是去年红胡子无意间救下的一个刺客,据说可能做过国民革命军的少校或者中校。但此人身上有很多地方与这个传说互相矛盾,特别是在年龄方面,据我们掌握到的情报,此人今年应该不到,或者刚刚满二十岁。”念在儿玉末次一直对自己非常尊敬的份上,白川四郎想了想,很耐心地向对方解释。

“不到二十岁的中校,他父亲是某个中**方的某个巨头么?”儿玉末次微微一愣,迅速点出了白川四郎话语里的荒唐之处。虽然在大日本帝国陆军里边,也非常看重家族和传承。可想拿到佐一级军衔的要么是大学毕业,要么在军中取得过确实骄人的战绩。这两个条件中的任何一条,二十岁之前都不可能完成。哪怕是高松宫宣仁亲王也不行!(注1)

“不大清楚,我们手中关于他的情报实在有限。特高课也不会把宝贵精力浪费在对一个土八路地方军队干部的调查上。”白川四郎苦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

这大半年多来,他和川田国昭二人可是没少花时间研究自己的对手。然而所取得的收获却非常差强人意。即便通过安插在晋绥军中的内线,也没收获到太多东西。而主动往游击队中安插奸细,则无异于白日做梦。且不说以喇嘛沟一带稀薄的人口和闭塞的环境,令安插过去的人很难证明他自己的身份。即便侥幸能混过游击队的征兵初选,接下来训练的艰苦,也足以把奸细活活给吓跑。

“今天下午抓到的中国俘虏呢,我记得不是有一名受了重伤的游击队员,被警备旅从尸体堆中给翻出来了么?咱们一边走一边审讯他,不信他能挺得住皇军的酷刑!”儿玉末次受到的打击少,思维相对活跃。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个高明主意。

“已经自杀了!”白川四郎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骑兵作战的残酷性远超步兵,在两军相对策马对冲时,只要从坐骑上落下来,基本就没有生存的可能。即便身子骨如白俄人一般结实,通常情况下也会被己方和敌军的战马活活踩成肉饼,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

今天下午是因为警备旅的表现太差劲儿,才使得受伤落马的游击队员中,出现了四名幸存者。其中有三名都是骨骼粗壮的白俄,只有一名是正规的土八路骑兵。接到警备旅的汇报后,白川四郎如获至宝。亲自跑到收容伤员的汽车上蹲了整整一个下午,试图从受伤的俘虏嘴里掏出些新鲜东西。令他失望的是,三名白俄俘虏虽然意志不怎么坚定,对游击队的内部情况了解却少得可怜。只知道自己的少东家列昂对红胡子佩服的死心塌地,甚至已经递交的申请,要求加入中国籍和中国**。其余则两眼一抹黑。而那名真正的土八路起初一言不发,闭目等死。后来发现白川四郎居然在打他的主意,干脆趁着医护兵试图给他缝合肚子上的伤口的时候,一把扯断了他自己的肠子。

肠子断掉后会多痛,白川四郎不敢想象。但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那名土八路脸上的决绝!那是一张标准的中国北方农民面孔,标准到脱下军装就会被当普通百姓,拿起锄头就能耪地。但是在他将半截肠子掷向自己的那一刻,白川四郎竟然在那张扭曲变形的农民面孔周围看到了一团如同佛陀般绚丽的光华。

霎那绚丽过后,便是永恒。广袤的草原上,干枝梅一团团一簇簇,只要开放,就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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