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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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之后,几名小喽啰抬着一头烤全羊上桌,紧跟着,就是十数道精心烹制的菜肴,坐在主人位置上的周黑炭一边拉着张松龄喝酒行令,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对方介绍自己最近几天所作所为,端的是志得意满,风光八面。
其他几个大头目也频频向张松龄举杯,祝酒辞说得一个比一个新鲜,几轮下去,就把张松龄喝得醉眼惺忪,脸色也红得几欲滴血。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周黑炭先向自己麾下的头目们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举起酒杯:“张兄弟在游击队那边过得还好吧,洪爷给你安排了什么官职,,我记得你可是中校军衔,无论怎么算,可能都比洪爷还要高吧。”
第二章 磨剑 (七 下)
这话,问得可是有些居心叵测了,然而张松龄既然事先已经有了警觉,回答起來就不怎么耗费力气了,笑了笑,淡然回应:“游击队不比正规军,沒有什么军衔一说,不过我加入游击队,也不是冲着升官发财去的,所以安排不安排官职也无所谓,只要能痛痛快快打鬼子就行。”
“老弟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周黑炭摇摇头,大声反驳:“国难当头,我辈男儿自然该扛枪杀敌,可这功名之事,也不能过于含糊,要不然,在前线舍死忘生的都得不到好报,躲在后边花天酒地的反而高官厚禄,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底下的弟兄跟着你,也看不到任何奔头,彭专员,你说是这个理儿吧,。”
既然在酒桌上跟张松龄讨论这些问題,周黑炭事先肯定下了一番功夫,只是他做政客的天分实在差劲了些吗?花了好大心思才准备好的话经嘴里说出來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张松龄听了之后,本能地就侧过头去看彭学文,却看见后者端着个白瓷酒盅正在慢慢的欣赏,仿佛那是什么名贵古董般,目光片刻不肯稍移。
“原來不是彭学文给他出的主意。”一瞬间,张松龄就得出了结论,心态立刻就轻松了不少,对于彭学文这个大舅哥,他一直有些忌惮,首先,双方在权谋手段方面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彭学文随便动动脑子,就足够他晕头转向好几天,其次,彭薇薇在他心里头始终占据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让他在潜意识里就不想跟彭学文起任何冲突。
张松龄这边念着香火之情,彭学文有何尝不是如此,,否则,他就不会明知道张松龄已经铁了心要跟着**人走,还冒着断送自家性命和前程的危险跑回來帮忙,更不会在刚才遇到张松龄的第一时间,就故意恶声恶气地嘲讽对方,提醒对方情况可能不妙了。
他们两个都闭着嘴巴不肯接茬,周黑炭这个做主人就感觉有些尴尬了,皱了下眉头,将声音提高了数分继续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我知道我这些话听起來有点俗,可即便不考虑建功立业,位置走得高一些,也更有利于收拾小鬼子不是,咱就拿张老弟來说,学问和本事都是一等一,甭说当个连长、团长,就是当个师长,军长,也绰绰有余,至少,你比政府军里头那些王八蛋强,不会拿手下的弟兄不当人看,也不会还沒见到日本人的影子呢就望风而逃,而留在洪爷那里,这辈子充其量就是个游击队长了,哪里还有机会带着几万弟兄直捣黄龙。”
这话真不是你教的,张松龄愣了愣,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彭学文,后者这回沒有继续研究手里的酒杯,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周兄弟的话的确有点儿道理,至少我认为,你需要再考虑考虑自己的选择,反正该还的人情你已经还清楚了,现在离开,也沒有人能说出什么來。”
“这个,我还真沒想过。”张松龄耸耸肩,似笑非笑:“只觉得跟王队长对脾气,无论一起干什么事情心里头都痛快,也许我就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吧,让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沒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唇舌,就得到这么一句答案,周黑炭被张松龄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好生窝火,又皱了下眉头,干脆直奔主題:“以前呢?我这黑狼帮庙小,即便想请你这尊大佛來,也拉不下那个脸,可现在,我们黑狼帮也算闯出了一点名堂了,张老弟与其跟着红胡子,不如到我们这边來,想坐哪张椅子,你自己随便挑,即使想当黑狼帮的大掌柜,我也可以立刻让贤,怎么样,如果你觉得我的建议可以考虑的话,咱们哥俩就再走一个。”
说着话,端起满满的一盏白酒,直接举到了张松龄眼前,张松龄当然不能举杯跟他相碰,笑了笑,站起身來拱手:“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为了及时给你报警,我骑着马跑了整整两天一夜,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半点儿力气,再喝下去,肯定得直接往桌子底下钻了。”
“张胖子。”周黑炭端着酒杯无法往回收,两只铜铃大眼里头立刻开始冒火:“你到底拿沒拿我当朋友,红胡子救过你的命,难道我黑胡子就坑过你,,他手中不过百十号弟兄,两三挺机枪,我这边现在光歪把子就不下十挺,论实力,论名头,哪里比不上他了,你就真的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我今天可是特地跑來向你示警的,周兄,,。”张松龄笑了笑,拖长的声音回应:“救命之恩你想怎么还,可以画出个道道來,我张某人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辞就是,可眼下强敌压境,你还光顾跟我说这些,是不是目光太短浅了些。”
“嗯。”周黑炭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來,仿佛有人在肚子里放了一把火:“这么说,你就是不打算给我面子了。”
凭心而论,他也不想动手挖红胡子的墙角,然而张松龄的一身本领和其本人的离奇背景,对黑狼帮今后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周黑炭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以便将此人收在麾下,哪怕为此与红胡子翻脸,也在所不惜。
张松龄虽然性子绵软,自己认准的道路却是要一直走到黑,听周黑炭用上了威胁语气,也开始大声冷笑:“面子这东西,都是自己给自己挣出來的,张某大老远跑來向你示警,怎么着也算是你们黑狼帮的客人吧,莫非周兄今天,还打算摔杯为号不成,。”
闻听此言,周围的黑狼帮头目们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來大声抗议:“张兄弟这是什么话,我家大掌柜是诚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才希望你能留下一起打江山。”
“姓张的你别埋汰人,不想答应直接走就是,我就不信了,离开了张屠夫,还真得吃带毛猪了。”
“拿下你还用摔杯子,老子一只手,就让你竖着尽量横着出去。”
“……..”
“你们这些人,怎么不知道好歹。”见张松龄受到了围攻,跟随他前來送信并奉命保护他安全的小邹也忍无可忍,腾地一下站起身,双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
眼看着双方就要当场翻脸,彭学文用力咳嗽了一声,举着酒杯站了起來,先与周黑炭手中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大笑着说道:“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一杯酒么,哪有这么多说道啊!张胖子跑累了喝不下去,我替他喝了就是,來,周兄弟,彭某先干为敬了。”
说罢,扬起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第二章 磨剑 (八 上)
这杯酒拦得不太对时机,但是至少让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有了向下走的台阶。周黑炭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也将酒杯举到嘴边,“既然彭专员都这么说了,我再逼他喝酒,就有些欺负人了!算了,人各有志,希望将來都不要后悔便是!”
说罢,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我这个人酒量浅,稍微喝得多一点儿就容易失德!刚才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张老弟不要跟我计较!咱们兄弟两个,纵使买卖不成,仁义总还应该在的!”
“我也是酒喝得有点高了,说话就有点直!”张松龄笑了笑,很大度地回应,“但把话挑开了也好,省得藏着掖着,大伙心里头都难受!!”
如果不是临來之前红胡子曾经刻意叮嘱过,张松龄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反正大敌当前,周黑炭未必真的敢跟游击队撕破脸。然而既然红胡子还想将两家的合作关系继续维持下去,他就必须强压住火气再停留一到两个晚上。至少也把周黑炭身上发生这么大变化的原因弄清楚再回去复命!
双方心里已经起了隔阂,这顿酒继续喝下去就沒什么意思了。很快,张松龄就打了个哈欠,宣布不胜酒力需要提前离席。周黑炭也顺水推舟,命人将“贵客”领到藤田纯二用过的房间里,喝茶休息。
与日本人的矮小身材相反,军营里的三座二层小楼,修得都非常高大。站在二楼的窗口,可以方便地将半个县城收于眼底。此刻时间已经到了晚上,除了近在咫尺的军营之外,县城内大部分地区都是漆黑一片。很少有人家舍得出钱点灯照明,即便点起來了,也是那种只有一根茅草灯芯的老式菜油灯,闪闪烁烁的只有黄豆大的一点光亮,仿佛坟场里跳动的鬼火。
军营里原本配有一台汽油发电机,可以给部分房间提供照明电源。然而负责管理发电机的日本技工投降后被周黑子不问青红皂白当作普通士兵给枪毙了,发电机就再也运转不起來。无论周黑子的临时指挥部,还是张松龄所居住的临时客房,眼下都只能用电石灯照亮,弄得整座军营都充满了电石特有的臭鸡蛋味道。然而这种极其难闻的并不影响黑狼帮大小喽啰们的雅兴,当晚餐结束之后,他们便扯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唉哩嗬嗬嗬呀,唉哩呵呵呵呀,唉嘢----”,调子明快而又乐天。
张松龄站在二楼的窗口听了一会儿,胸腹中的烦躁渐渐平息。内心深处,他对黑狼帮这些爽直的汉子们并不反感,虽然对方今晚在酒桌上的表现实在不怎么友好。直观感觉,周黑炭的今天的一些行为,也不是处于其本人的意愿。而是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步一步推着他往歪路上走。
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愤愤不平的小邹,张松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不是在战场,可很多事情比指挥作战还要麻烦。指挥作战,你至少知道敌军的大体人数和火力配置如何,双方实力对比情况怎样。然而现在,他几乎连对手在哪都不清楚。
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周黑炭身上所发生的巨大转变,不完全是彭学文促成的。彭学文擅长使用阴谋诡计,但彭学文的手段不会这般生硬。并且,从今天晚宴上的每个人表现出來的情况上看,彭学文和他手底下的人与黑狼帮的大小头目之间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双方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隐隐已经有了敌对之意。
难道周黑炭真的准备投靠日本人?心里头猛然一紧,张松龄迅速探出半个头,仔细扫视小楼的周围。黑漆漆的角落里,他并沒发现任何人在刻意监视。而如果周黑炭准备接受日本鬼子的招安,自己和彭学文等人,应该是一份相当不错的投名状才对!
正百思不解之际,有一盏马灯忽然在黑夜里晃动着向自己脚下飘了过來!张松龄又愣了愣,迅速将身体缩回屋子内,隔着窗子细看。却见马灯向上移了移,照亮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别躲了,是我!”彭学文促狭地笑着,拎起灯笼大步朝楼内走。“晚上睡不着,过來找你闲聊几句!”
“欢迎之致!”张松龄笑着走向楼梯,去一楼迎接彭学文。后者來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闲聊。但眼下却是自己唯一能获得消息的渠道,无论如何都怠慢不得。
“这位兄弟是?!”彭学文一进门,就看到了紧随在张松龄身后满脸警惕的小邹,故意大声询问。
“邹小树,红胡子的警卫员。现在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张松龄想了想,笑着替双方引荐,“这位是北大的高材生彭学文,我的老朋友。现在身份…….”
“专员!察北行政公署专员!”见张松龄沒有让小邹回避的意思,彭学文不得不主动自报家门。
这个官职最适宜对外公开,也最不会引发别人的误会。沒经历过多少风浪的小邹听到后,眼睛里的警惕之色终于淡了些,想了想,笑着向张松龄请示,“张队长,刚才喝了很多酒,我现在想出去透透气!您看……”
“尽管去!”张松龄点头答应,“不过别走得太远,黑灯瞎火的,省得遇到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小邹答应着,快步向外边走去。人刚出了门口,随手就将屋门轻轻地关了起來。
“很有眼色的小家伙!”目送着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外一侧,彭学文笑着夸赞。
“比不上你身边那几个!”张松龄谦虚地回了一句,然后迅速转换话題,“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周黑炭以前不是这种人!怎么才几天不见,变化就这么大?!”
“那还不简单。穷人乍富,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呗!”彭学文撇撇嘴,轻轻耸肩,“等栽过一两次跟头就好了!现在说什么也沒用!”
第二章 磨剑 (八 中)
“呵呵!”张松龄笑着摇头。周黑炭今天表现,的确有点儿得意忘形的味道。然而,这一年多的人生经历却告诉他,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象彭学文说得这样简单。至少,这不是答案的全部!
“怎么?”彭学文对张松龄的淡然态度有些不满意,皱了下眉头,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可能听得进任何人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先别管周黑炭的闲事,多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吧!他今天那杯酒,可是一端起來就沒想着放下去!”
“脱身?”张松龄又是一声轻笑,“脱什么身?有你彭学文在这儿,他还敢跟我动武不成!”
“那是!”彭学文被拍得好生舒服,得意洋洋地点头。猛然看见张松龄脸上诡秘的笑意,又迅速改口,“我的面子,也不一定总好使。至少在撤出黑石寨这件事上,他不可能听我的。”
“不听你的,他还能听谁的!难道他除了你这条线,还找到了别的门路不成?!”张松龄故意做出一幅茫然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继续追问。
“就凭他?被人卖了还帮人数……”彭学文不屑地撇嘴,话说了一大半儿,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小心上了对方的当。赶紧又将话題往别的地方扯,“他那人犯起混來,向來不管不顾。你跟他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他原本是挺简单的一个人!”张松龄笑着摇头,“不过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沒见,我就差一点儿不认识他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背后给他出主意,你知道么?我的彭大专员!”
后半句话与前面的意思截然相反,让彭学文着实有些措手不及。将手摆了摆,大声抗议,“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要是想扣下你,今天就不出面帮你挡那杯酒了!”
“说起这事儿,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否则,当时我和周黑炭两个都无法下台!”张松龄又笑了笑,弯下身体,恭恭敬敬给彭学文來的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后者被他吓了一跳,敏捷地向旁边闪了一步,然后伸双手搀扶,“不客气,不客气。咱们兄弟两个还整这么多虚的干什么?”
“还得感谢你拼着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不要,赶回來帮我对付小鬼子!”张松龄向后退了半步,躲开彭学文的搀扶,紧跟着又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我,我不是也得到好处了么?!”彭学文不肯受他的礼,再度向旁边闪开。
“这第三个躬,是感谢你这些天來对我的忠告!”张松龄的腰仿佛上了发条一般,刚弹起來就又弯下去,“虽然我沒听你的话,却知道你出于一片好心!”
“我…..”彭学文被他彻底折腾得沒脾气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应,“好吧,好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克扣应该分给红胡子的战利品的主意是我出的,为的就是把你给引到这儿來! 不过,我可沒想摆什么鸿门宴。只是觉得有些话应该跟你说得更明白些。谁能想到周黑炭这厮现在攀上了高枝,什么事情都不肯再跟我商量!”
“攀上了高枝,攀上了谁家的高枝?!”张松龄终于不再给彭学文鞠躬了,皱紧眉头,大声追问。
“表面上是二战区北路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孙兰峰,背地里,谁知道还有那只手伸了过來!”彭学文也终于不再卖关子,摇摇头,叹息着回应。(注1)
这句话并不完全属实。第二百一十一旅是傅作义的班底,也是眼下距离黑石寨最近的一支国民革命军主力。但是傅作义本人并不热衷于收编绿林队伍,二战区北路军司令部也不会轻易跟拆军统局的台。真正在在拆军统局台的是中统,并且做得非常肆无忌惮。然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并不想跟张松龄说得太清楚。毕竟后者现在已经加入了八路军游击队,属于军统今后的主要防范对象。
好在张松龄也沒有继续咬住这个话題不放,又想了想,低声问道:“黑狼帮已经被二战区北路军给收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军统局呢,就对这件事一点儿反应都沒有?”
“上头可能另有想法吧!谁知道呢!”彭学文叹了口气,回答声里隐隐带出几分无奈。“眼下周黑炭还在跟北路军的代表讨价还价,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答不成协议!”
“噢!”张松龄点点头,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怪不得周黑炭今天跟我说话时,底气那么足!”
“二百一十一旅的代表,就住在斜对面那栋小楼里。周黑炭指挥部也设在里边,随时都可以接受他们的指点!”彭学文走上前,对着不远处另外一座小楼指指点点,声音低沉而又冰冷。
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斜对面的小楼里,此刻却是灯火辉煌。几个身影在二露的窗口晃來晃去,对这边一点儿防备都沒有,或者说根本不屑一顾。如果在张松龄和彭学文两人的位置上架一杆步枪…….
算了,他们毕竟还是友军!用力摇了摇头,张松龄将突然涌入自己脑海的荒唐想法甩出体外,“二百一十一旅那边,许了周黑炭什么好处?!”
“应该是一个独立营的番号吧!”彭学文有点儿跟不上张松龄跳跃的思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也许还加上一些其他条件。我不太清楚,他们完全把我排除在此事之外!”
“你们那边呢?黑石寨是你带人和周黑炭一道打下來的,照理儿,也是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才对!”张松龄略作斟酌,继续追问。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來,彭学文心里头就更觉得凉洼洼一片。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是愤懑地回应,“察哈尔北路游击队司令,跟我一起,负责在黑石寨附近开辟敌后游击区!”
“就这些?!”张松龄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游击队司令,听起來名头响亮,实际上却非常不靠谱。手中有一个排的兵力,官衔就可以是司令。有一个连的兵力,也可以是司令,如果手头掌握了一个师,官衔还是司令。相应地位等级,完全靠当事人自己所掌握的实力而确定,与国民革命军的正规职位和军衔沒一点儿关系。至于军饷军粮,器械补给,恐怕大部分也要依靠自筹,国民政府方面“爱莫能助”!
换句话说,彭学文的上司根本沒拿周黑炭当一盘菜。随便给了个游击队司令的名号,就将其给打发了。也难怪周黑炭毫不犹豫抛弃了军统局,转而接受了第二百一十一旅方面的拉拢。
“主要是重庆那边距离这里太远,局里头即便想多给周黑炭一些支持,也鞭长莫及!”尽管心里头对高层的决定很不满,彭学文依旧主动替军统局辩护。
“你呢?!”张松龄理解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追问。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专员!察北行政公署专员!”彭学文的回应里透着股子不耐烦,但更多的是懊恼。周黑炭不肯接受军统局伸出的橄榄枝,他这个所谓专员,就差不多成了光杆司令。无论心中有多少奇思妙想,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反而不如沒升官之前,当铁血锄奸团的团长舒服。至少,那时他想干点儿事情,能拉着上百号人跟自己一起动手。
“我只听周黑炭专员长,专员短的叫你。真的不知道你当了什么专员!”张松龄耸耸肩,笑着解释。
“那现在呢,知道了不?满意了不?”彭学文狠狠瞪了他一眼,悻然追问。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了牵连!”张松龄沒有直接回答,想了想,很郑重地向他表示歉意。
“与帮不帮你无关!”彭学文不想卖人情给他,摇头否认,“我还有别的任务,顶个专员的帽子,比较好办事儿!真的,你别拿这种眼光看着我,好像我就喜欢骗你似的!”
张松龄轻轻叹了口气,沒有接茬。彭学文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小子在二十六路时,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此话怎讲。我一个小连副,无权无势的,能得罪什么人?”张松龄被问得一愣,皱着眉头回应。
“那就怪了!”彭学文低声沉吟,然后又迅速摇头,“算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來之前,红胡子有沒有跟你提起过其他预案。我是说,如果周黑炭死活不肯撤离县城的话,你们游击队准备怎么办?!”
“周黑炭帮过游击队大忙,游击队不会眼睁睁看到他被人围攻,却袖手旁观!”张松龄想都沒想,非常坦诚地回答。随即,再度将话題引回自己身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可能得罪了哪个大人物才跑到草原上避祸的?或者说,你最近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沒有,我只是随便那么一问!”彭学文笑了笑,轻轻摇头,“周黑炭因为一个营长的职位就翻脸不认人,你倒好,放着正规军的中校不做,偏偏跑到红胡子麾下做什么队长。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算了,人各有志,沒法勉强,将來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说罢,再不理睬张松龄,将头趴在窗户上看外边的夜景。
几颗流星恰巧从天空中划过,带着靓丽的焰尾,投向不可知的北方。
北方,寒风渐起,有狼在风中长嗥!“嗷----呜呜,嗷呜呜----嗷呜呜----”。孤独而又苍凉!
注1:二战区北路军,傅作义部在抗战初期的番号。孙兰峰时任第二百一十一旅旅长。后任第三十一师师长,第三军军长。抗战后期从日寇手中夺回了大片土地。1049年响应傅作义号召,在绥远率部起义。
第二章 磨剑 (八 下)
一时间二人都失去的说话的**只是扶着窗台静静地听四野里的狼嗥直到夜风将身体内的血液吹冷才各自叹了口气重新将窗子关好
“我去找开水泡茶”张松龄从桌边捡起一个包裹着厚厚茅草的黑陶茶壶低声说道
对方是怀着善意而來他不想过于怠慢彭学文却沒有继续在他这里逗留的心情打了个哈欠笑着回应“不用了伙房那边估计早就沒人了我回去休息了你赶了好几天的路也早点休息吧”
“嗯”张松龄的确已经疲惫不堪从身体到精神都是点点头起身送彭学文下楼
“如果我是你会尽早离开这里”一只脚已经迈下了楼梯彭学文突然转过身非常认真地告诫“周黑炭现在已经被别人许下的好处迷了心窍不再是原來你认识的那个周黑炭了你留在这儿除了陪着他一起等死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明天再跟他平心静气谈一谈如果他不肯听我再回去跟红胡子想别的办法”张松龄犹豫了一下低声回应“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我还得等上头的指示”彭学文咧了下嘴脸上的表情好生无奈“缴获的电台周黑炭不肯让我带走如果现在就离开的话至少在路上那二十几天我会跟后方完全失去联络”
“噢”张松龄理解地点头由于性格和人生阅历的差异他与彭学文两个在很多方面都不太合得來然而他却无法否认对方跟他一样做事都极其认真至少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认真
“早点睡吧明天还说不定遇到什么事情呢多积蓄点体力就能多一分保障!”又低声叮嘱了一句彭学文快步走下台阶
“你你刚才不是说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清楚么”张松龄追了半步在背后轻呼“否则何必大老远把我折腾到这里來”
“算了原來有现在沒了”彭学文一脚高一脚低笑着回头“你好自为之吧这边看起來水浅实际上却未必比其他地方清澈多少”
说罢也不管张松龄听懂沒听懂拎起挂在一楼门口的马灯快步离开
最初在战利品分配问題上做文章他的确图谋的是把张松龄给逼來然后再想办法劝说或者逼迫对方跟自己一道返回中原但两天后的一个电报却令人他彻底改变的主意那封來自军统北平站的电报里赞扬了他的机智夸奖了周黑炭的勇敢却对收复黑石寨战斗中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张松龄只字未提甚至连他向上头建议通过老二十六路高层人物來拉张松龄回头的话都沒做任何回应仿佛张松龄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抑或不值得上面浪费任何关注
凭着一个特工的直觉彭学文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随即又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向自己的授业恩师军统北平站副站长马汉三寻求指点结果向來对他耐心有加的马汉三这次却只给他回了四个字“少管闲事”随即便以外出执行任务为名拒绝再跟他保持联络
一个枪法奇准作战经验丰富战机把握能力超群的中校军官马上就要投奔**了对于一名军统局精英來说肯定不是什么闲事在接到恩师的教训那一瞬间彭学文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带张松龄回中原了即便对方已经改变主意也坚决不能恩师那句所谓“少管闲事”实际上已经告诉了他很多东西某个或者某几个连恩师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不希望张松龄再出现于他们的视野如果张松龄还不知好歹继续往跟前凑的话对方下一步动作很有可能就是让张松龄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
而接下來那几个第二百一十一旅联络人员的出现更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张松龄卷入了某个巨大的漩涡足以让他自己粉身碎骨的漩涡那几名联络员中间至少有一个到两个不是真正的军人从对方跟自己打招呼时眼睛里表露出來的轻蔑和敌意上彭学文甚至能猜到某个人來自哪个部门毕竟军统局和中统局刚刚分开沒几天两个部门的精英们们都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对方
中统局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周黑炭而來虽然他们通过自身对二百一十一旅的影响给周黑炭和他的黑狼帮开出了更好的招安条件那么他们來黑石寨的目的就只剩下了一个要么是小张胖子本人要么是小张胖子手里的某样东西
“国难当头就不能少给自己人下点绊子”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最明亮的那栋小楼彭学文脸上充满了不屑无论上峰有沒有指示他都不会让那几个中统精英的图谋得逞于公这是为了中统局的颜面于私小张胖子是他的妹夫
“可小胖子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中校而已并且还是“死”后追赠的军衔”苦苦思索着漩涡背后隐藏的面孔却始终找不到端倪这一夜彭学文睡得非常不踏实第二天早晨起來在镜子里便看到了两只巨大的黑眼圈正准备返回床上睡个回笼觉耳畔突然传來一阵嚣张的喧哗声“喂张兄弟能不能给我们露一手”
“传说中的百步穿杨呀这辈子我还真沒见过呢张兄弟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露一手露一手张爷露一手”紧跟着就是马贼们善意的起哄声音里隐隐还带着几分对熟人才有的自豪
“他***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对付日本人的时候怎么沒见你们这么积极过”彭学文腾地一下跳起來三步两步冲出门外那几个打着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家伙已经跟张小胖子对上了以有心算无心小胖子肯定要吃亏
还沒等他跑到现场耳畔突然又传來了两记清脆的枪声“啪啪”紧跟着一对南归的大雁从半空中掉了下來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第二章 磨剑 (九 上)
“蠢货。”看到猎物从空中打这旋落下,彭学文立刻就不着急了,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香烟塞进嘴里,点着了火,一边吐着眼圈一边慢条斯理往现场踱。
“好,,啊!”当他踱出了七、八步后,喝彩声终于响了起來,起初是发自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來的少数几个人之口,随后是所有亲眼目睹了猎物落地的马贼,山崩海啸,如醉如痴。
玩枪的人都知道一句行话,,打静不如打动,打地不如打天,能在百米内枪枪命中靶子的优秀射手,未必能击中五十米位置上的移动目标,能打中地面上移动目标的人,未必能打得中天上的飞盘和野鸟,特别是大雁、野鹤和天鹅这三种警惕性强且飞行速度极快的鸟类,要么飞得高出步枪有效的射程之外,要么从人头顶上一掠而过,枪法沒连到家的人连瞄准都來不及,更甭提一枪一只,弹无虚发了。
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张松龄笑呵呵地四下拱手:“献丑了,献丑了,这群大雁往南飞得太晚,个个又冷又饿,飞得实在太低了些,所以才被我侥幸蒙中了两只,若是换上一群正常的,十有七八要放空枪。”
“张爷这话就不实在了,您的枪法,我们以前又不是沒见识过。”马贼们都是粗豪汉子,心里头沒太多弯弯绕,听张松龄说得客气,七嘴八舌地反驳。
“对啊!您老这算瞎蒙的,那我们开枪时算什么啊!放炮仗吓唬人玩呢吧。”
“是啊!过分谦虚就是埋汰人,大伙都是一起在沙场上打过滚的,您跟我们还谦虚个什么劲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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