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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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满江红 (一 中)
也许是被中**队的突袭给打懵了,也许是在积蓄力量图谋疯狂报复。整个十五日后半夜和十六日上午,核桃园周围都没有鬼子的援军出现。特务团弟兄喜出望外,趁着鬼子不来纠缠的空闲时间,争分夺秒地清点战果,构筑防御工事。
这一夜的收获,简直可以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由于人手匮乏的缘故,小鬼子把很多本来该及时补充到第一线的物资,全都暂时囤积在了核桃园营地。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却全都落到了特务团手中,令负责清点物资的一营弟兄们个个笑得几乎合不上嘴巴。
手榴弹,成箱子计算的手榴弹,粗略数数足有上百箱,一枚枚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内,布满凹槽的弹壳在电石灯的照耀下,闪着冷酷的金属光泽。当时,就有个叫李常年的新兵抓起来就往自己怀里塞,却被石良材一把将手按住了,“别乱动,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么?不小心弄炸了,大伙一起完蛋!”
“不就是拧开盖子,然后拉里头那个绳子么?”才入伍不到两个月的新兵李常年将手缩回来,怯怯地回应。
“老子就知道这样!还好老子的手足够快!”石良材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数落。回头再看,却发现周围还有好几个弟兄正拿着鬼子的手榴弹准备拧保险盖儿,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飞身窜过去,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找死啊你!想死滚远点儿,别在这儿里拖累别人!”
“啊!”挨了耳光的弟兄没想到平素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连长大人居然说打就打,捂着脸,两眼发直。石良材则一个挨一个打过去,越打,手落得越轻。到最后,实在被气得没心情打了,拔出盒子炮冲天开了一枪,然后大声喊道:“都把手榴弹给我放回箱子里去,千万别拧保险盖儿,谁敢拧,老子立刻毙了他!”
几个习惯性的喜欢将手榴弹拧开盖子别在腰间的老兵听他说得声色俱厉,赶紧将已经藏到怀里的手榴弹放回到了箱子内。石良材翻过手背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继续大声解释,“这玩意儿叫四十八瓣儿,和咱们手里那些山西造不一样。里边没有那根引线,用的时候不用拉,拧开盖子之后,只需要轻轻一磕…..”(注1)
唯恐大伙听得不够认真,他迅速将盒子炮插回腰间,拿了一颗日军的手榴弹,拧开保险盖儿,然后在箱子角上轻轻敲了一下,迅速将手榴弹丢出了营地之外!
那枚手榴弹很不给面子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然后就一动不动了,正当石良材的脸色开始红得发紫之际,“轰!”地一声,手榴弹炸开,浓烟直冲云霄!
比起一炸最多变成四、五片儿的山西造,这东西强得可是太多了。简直就不能叫手榴弹,应该叫掌心雷才对!想着刚才自己还准备把手榴弹拧掉盖子后塞进怀里,几个一连的老兵脚下晃了晃,一个屁墩儿就坐到了地上。石良材则大笑着走过去,将弟兄们一个个拉起来,然后高声叮嘱,“把箱子分散开,千万别再摆在一起。注意,待会而无论哪个弟兄前来领手榴弹,都必须教会了他怎么用,否则,大伙肯定要跟着倒霉!”
“知道了!!”一连的弟兄们齐声答应,看向连长大人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张松龄正带着二连的几个弟兄在旁边搬另外一堆箱子,无意间看到了老朋友石良材的“精彩表演”,不由得暗自出了一身冷汗。不久之前,他可是亲眼看到绝望的小鬼子军官,带着几个人,将手榴弹拧开了盖子摆在了弹药箱子旁。如果当时有一枚手榴弹爆炸,恐怕整个核桃园营地都得被殉爆的弹药掀到天上去。
石良材心里也有些后怕,笑呵呵地走到张松龄,低声说道:“他奶奶的,老子也是第一次玩这东西,以前只见小鬼子用过,没亲手摸过实物!”
“好像,好像延迟时间比较长!”张松龄还沉浸在对过去经历的回忆中,望着营地外不远处那个还在冒烟的弹坑,魂不守舍地回应。
“延迟时间……?”石良材愣了愣,费了点儿力气,才弄明白张松龄嘴里的延迟时间,指的是手榴弹从击发底火到正式爆炸的时间差,点点头,笑着说道:“对,延迟时间,好像比咱们的山西造还长。亏得它延迟时间长,要不然,咱们两个,估计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亏得二连副眼睛尖!”
“二连副就是个福将!”几个曾经跟廖文化一道往营地外踢手榴弹的弟兄凑过来,大声拍张松龄马屁。当时大伙根本就没多想,只觉得不能让小鬼子的图谋得逞。如今回忆起来,才明白当时的情况有多恐怖。那可是上百箱子手榴弹和上百箱子各类子弹,一旦发生了殉爆,当时营地附近的所有人,无论是日本鬼子还是特务团弟兄,肯定都得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时是碰巧了!碰巧了!”张松龄红着脸谦虚,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分得意。
“傻人有傻福!”廖文化也笑着走过来,伸手去揉张松龄的头发。刚刚并肩战斗过一场,二人之间的隔阂开始迅速消融。虽然彼此还是觉得对方的很多行为非常别扭,却已经不再希望对方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运气这东西,向来是羡慕不得的!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三连副赵大峰今夜第一个冲进鬼子营地,却既没有象廖文化那样亲手砍了鬼子中队长,又没有像张松龄那样在关键时刻救了全团弟兄的命,此刻看到大伙如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张小胖子的身边,心里就有几分失落。说话时的语调未免酸酸的,抬东西时也心不在焉。
“老赵,小心点儿!”三连长武宏奎看出赵大峰手上的劲儿没使匀,赶紧在旁边大声提醒。可惜为时已晚,赵大峰身子晃了晃,手指一松,将正抬着的箱子“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注1:91式手榴弹,日军从1931年开始装备部队。全弹表面分成48块,故中国士兵称其为“48瓣”手雷。优点是爆炸时破片多,攻击力强。缺点是重量大,延时过长。
第七章 满江红(一 下)
“卧倒!”廖文化大叫一声,趴在了地上。同时还没忘记拉了令人讨厌的张小胖子一把,将后者也给扯了个狗啃屎。附近的其他军官和士兵也纷纷卧倒,双手死死抱住各自的头盔 ,在恐惧中等待爆炸声的降临。令人窒息的是,预料中的爆炸声却始终没有出现,相反,空气中却隐约透出了一股非常诱人的香味儿。
“什么东西!”石良材抽抽鼻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半个头。视线绕个赵大峰高耸的屁股,他看见一个被摔得稀烂的木头箱子。在这堆烂木板附近,则七零八落地散着几十个水壶大小的铁皮盒子,其中数个已经被摔漏了,从破口处不断淌出清亮的油脂。
“肉罐头!”还没等石良材想明白那些油脂到底是什么东西,廖文化已经一跃而起,扑将上去,抓起铁皮盒子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这回真发达了,是小鬼子的肉罐头!”几个从三十一师抽调过来的老兵,也争先恐后上前,抢着将铁皮盒子往各自的怀里装。还有两个性子特别急的排长,干脆直接掏出匕首,当着大伙的面儿将盒子开肠破肚,用手抓着大吃了起来。
恰恰老苟团长带着几名通信兵快步而至,见到属下军官们饿鬼投胎般得模样,气得脸红过耳。上前先揪住一个正在埋头大嚼的老排长,冷笑着追问:“肉罐头,味道怎么样?很好吃是不?”
“呃!”那名老排长被吓了一跳,没有嚼碎的肉块儿立刻卡在了嗓子眼里,直噎得两眼翻白。“呃,呃!”他难受的打着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喉咙里的肉咳出来,重新吞进肚子内。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罐头盒子里的肉块儿,讪笑着回应,“这,这不是吃了东西,干活才更有力气么?苟长官,您也来点而尝尝?好像,好像是牛肉做的,就是稍微有点腻!”
“吃,吃,怎么不噎死你!”老苟恨铁不成钢地诅咒,丢下嬉皮笑脸的老排长,目光转向自己麾下的其他军官。让他尴尬的是,除了张松龄和石良材两人之外,几乎所有军官手里都拿着几个铁盒子,见到团长大人的目光向自己扫来,立刻将手往身后背。想藏,藏不住,想丢却又舍不得,只好裂开嘴巴讪讪地傻笑。
法不责众,纵使老苟心里头再窝火,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一群土包子,连罐头都没吃过!”他撇了撇嘴,喃喃地骂。然后目光迅速从缴获的物资上扫过,换了另外一种语气大声吩咐,“你们分头再去找找,应该还有。上次土八路在平型关,据说缴获了好几十箱子肉罐头,他们的长官拿着到处去显摆。咱们不用找到几十箱子,能找到十几箱子,就够给每名弟兄开开洋荤了!”
“唉!”遇到如此体贴下属的好长官,弟兄们岂能不高兴。齐声答应着,优先去找与那个被摔碎的木头箱子的同样物品。很快,就从堆放手榴弹箱子的不远处,发现了四十几个装罐头的长条木箱。每个箱子里都有近百听罐头,总数加一起,足足近五千听!
这下可解决大问题了!特务团长途奔袭,为了最大限度降低负重,随身携带干粮只有馒头和咸菜。其中馒头中还加了四成玉米面儿,嚼起来又冷又涩,实在难吃得很。有了这批肉罐头,弟兄们就不用每天都吃咸菜馒头了,干起活来体力更充足,士气也会跟着大涨。
“先抬到一边放好,等会儿清理完所有物资,给每名弟兄先发两个。以后每人每天发俩,直到发光为止!”喜出望外的老苟再也顾不得计较大伙刚才抢罐头吃的丢脸行为,叫过一营长宫自强,笑着吩咐。
“是,如果有完不成的任务,我们一营全包了!”宫自强立正敬礼,主动“请缨!”
“想得美!”老苟笑着踢了他一脚,然后将声音迅速压低,“别真的全分光了,留下一箱,咱们打完仗带回去。送给老营长拿去请客,别把面子都给土八路赚走!”
“是,保证完成任务!”宫自强又大声答应了一句,摆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转身去安排人抬罐头箱子去了。
“你们也不要乱动,先把缴获物资分分类。咱们能用得上的,就给弟兄们分了。用不上,也别给小鬼子的飞机留着,全都连夜给我倒山谷里去!”老苟的目光在其余几大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头箱子上扫了扫,愉快地吩咐。
“是!”众军官答应一声,继续低头忙碌。很快,就把眼前这几大堆缴获物给归好了类。除了大量可供掷弹筒发射的手榴弹和几十箱子肉罐头外,还有子弹、帐篷、水壶、枪械配件等,林林总总,十好几样。其中最多的便是子弹,粗略估算接近四十万发,足够供应日军一个联队七天之用。
对特务团而言,这些子弹就有点儿鸡肋的味道了。大伙手中的步枪为德国进口的一九二四式和国内兵工厂参照一九二四式而仿制的中正式,两者都为7.92毫米口径。而三八大盖儿的子弹为6.5毫米,根本无法被特务团利用。即便专供日军重机枪的子弹,也只有7.7毫米,同样无法满足特务团的需求。
“鬼子的歪把子还可以捡回来用,三八大盖也缴获了一百多支,虽然不太好使,但射程远,也比弟兄新领到的中正式抗造!”。见老苟的脸上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石良材笑着上前安慰。
王铁汉跟老苟关系也比较近,想了想,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建议,“有几个箱子里头放得好像是重机枪配件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将鬼子的重机枪给修好!”
“那边还有几十个长条箱子没开,我带人过去翻翻,说不定能找到咱们能用得上的东西!”为了在大伙眼里落个好印象,廖文化也主动替老苟分忧。
“去吧!”老苟意兴阑珊地点头,然后将目光重新转向通信兵,“你们几个,先去看看鬼子的电台能不能利用起来,如果能用,咱们就拿它联系一下前线指挥部!”
“是!”一直被保护在队伍最后的通信兵敬了个礼,快速跑近小鬼子的临时指挥所内检查电台去了。汲取了上次偷袭鬼子时几支队伍联络不畅的教训,这次特务团出动时,特地带上了上头最新给配发的电台。但这种电台除了体积庞大,重量惊人之外,对山区适应性也非常不好,通信兵们从战斗结束那一刻起忙碌到现在,也没能成功地跟前线指挥部那边实现一次电文往来。
“小胖子,你跟过去看看!你肚子里的墨水多,应该能摆弄得了那东西。”见张松龄正在自己身边忙碌,老苟又大声命令。
“我,好吧!”张松龄先愣了愣,然后很勉强的答应。他的确是以全优成绩在山东省国立一高毕业,可也没全能到连日军电台都会摆弄的地步。况且他外语学的是德文,跟日本人那鬼画符一样文字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好在几个通信兵都是老手,虽然没使用过日本人的电台,却也能弄清楚上面各个部件的作用。满头大汗地鼓捣了一会儿,便成功调好了频率,将一串事先准备好的电文用密码发了出去。
“怎么样?跟指挥部那边联系上了么?”老苟早就等得不耐烦,冲上前,大声追问。
“不太清楚。”通信兵小杨摇摇头,然后又很认真的补充,“但这几台机子功率比咱们特务团的那台大得多,随时都能接受到来自山外的信号!”
“那就全给我开动起来!”老苟高兴地搓手,大声命令。“你们几人一起上,一个联络前线指挥部,一个联络七十九旅,一个直接给我联系太原的第二战区长官司令部!谁先收到回电,我给谁记头功!小胖子,你留下给他们几个打下手!”
“是!”张松龄和几个通信兵大声答应着,分头执行命令。老苟则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待,一会扯扯已经没有任何声音的鬼子军用电话,一会儿踢一踢被小鬼子自己烧成灰的文件,一会儿又皱起眉头,小声嘟囔:“那么多子弹,那么多子弹,如果拿回去卖掉,都够老子再组建一个加强营了!都扔到山沟里头,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正郁闷间,门口突然传来廖文化那特有的公鸭嗓,“长官,长官,我找到了这些,我找了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老苟迅速抬起头,向声音来源处张望。只见廖文化带着几名弟兄,手里捧着一堆长长短短的家伙,正满脸妩媚地向自己笑,“这个,掷弹筒,有整整十二支。全新的,还涂着油呢。还有这个,鬼子的步枪,也是全新的,大概有四百多支。还有这个……”
最后被廖文化举起来的,是一把铁锹。短小精悍,锹刃边缘反射出一轮淡蓝色的光泽。“两百多把,刚好拿来挖战壕!”
第七章 满江红 (二 上)
“步枪每个营领一百支,发给枪法最好的弟兄,子弹随便他们领!领剩下没地方安置的,直接倾倒到山谷里头,毁掉。”老苟脸上终于有了点儿高兴模样,想了想,迅速吩咐。“掷弹筒发给各营的迫击炮组,那玩意儿跟迫击炮差不多,弟兄们应该玩得转。至于铁锹……”
他又看了一眼满脸表现欲的廖文化,伸手从电台旁抓起一张纸,掏出随身钢笔来在上面迅速勾勒出一个颇为古怪的环状物,由内外两条环线围绕而成,环线之间还有多条折线相连,“铁锹也给三个营头平分了。让宫营长他们照着这个形状挖战壕,天亮之前必须挖到半人深,三尺宽。你去替我传令,咱们这回把小鬼子的饭锅给端了,估计小鬼子不会跟轻易跟咱们善了!”
“是!”廖文化受宠若惊,敬了个礼,屁颠屁颠地跑远。望着他身上那无论怎么收拾都不会整齐的军装,团长老苟忍住不轻轻摇头,“这个老廖啊,一身的臭毛病,真不知道他在……”话说到一半儿,他又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又赶紧笑着转换话题,“小胖子,最近一段时间,你这个二连副当得怎么样啊?找到感觉没有?!如果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到团部里来找我。要是手底下有哪个混蛋敢扎刺,也直接找我,我替你捋平他!”
“没有,真的没有!”知道老苟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张松龄赶紧摇头否认。他跟廖文化互相看着别扭是不假,但矛盾还没激烈到需要让老苟这个团长出面主持公道的地步。况且经历了今天夜里的并肩战斗,他跟廖文化二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有了消融的迹象,此时再请老苟到一营二连去走一圈,实在有股子画蛇添足的味道。
“真的没有?!”老苟的眉头迅速向上跳了跳,脸上的笑容很是令人玩味。
“我自己慢慢摸着来,总不能给你丢人不是?!”张松龄笑着拍了对方一记马屁,同时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你小子啊!”老苟轻轻摇头,好像很满意张松龄的反应,“有点儿意思,比我年青时候强。我刚开始下连队的时候,可没你这么顺利!那帮小子嫌我是从上面直接派下来的,整天变着法子给我填堵!”
“我听人说,您当年曾经给孙长官当过警卫?!”难得听老苟谈几句他个人的事情,张松龄信口追问。
“是啊,可当了好几年呢。那会儿我才跟小石头你们两个这么大……”老苟笑着点头,目光却愈发显得深邃,仿佛一口经历了好几千年的古井,井口处看到了太多的东西,水面下也积淀了太多的东西,“那时候咱们老营长还跟着冯玉祥冯大帅,我们先联奉倒直,驱逐贿选出来的大总统曹锟。然后又因为是否支持孙中山,跟奉系张大帅打了起来。然后冯大帅出洋,回国,跟蒋委员长拜把子,我们又帮着蒋委员长打张宗昌、打孙传芳。然后,蒋委员长又说话不算数,夺了冯大帅的山东省。冯大帅一怒之下起兵反蒋,我们又跟中央军大战。然后你们山东省现在的主席韩复渠先投了蒋,冯大帅势单力孤,不得不跟阎老西儿联手。紧跟着,冯大帅就又被阎老西儿背后捅了一刀,扎得咱们西北军彻底四分五裂。再然后,呵呵,这不,咱们又帮阎老西儿守老窝来了?!”
他说得尽量简短,却把张松龄听了个两眼发直。砸吧着嘴品味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那,那蒋委员长和阎长官,岂不是太对不起咱们西北军了?”
老苟耸耸肩,摇头苦笑,“哪有那么多谁对不起谁的,争天下呗。谁都觉得自己应该一言九鼎,别人不听,就只能用机枪大炮说话。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个什么结果来!倒是把国家给打烂了,白白便宜了小日本儿!”
有些话,他原本不会轻易跟人说的。特别是涉及到西北军灵魂人物,大伙的老长官冯玉祥,更应该是为尊者讳。但是老苟今天鬼使神差般全说了,一方面是因为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心情愉快的缘故。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觉得张松龄跟年青时的自己很像,一样的热血冲动,一样的单纯善良,还有一样地坚韧,轻易不肯向任何人服输。
兄弟二人谈谈说说,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苟一个人在讲述,张松龄在发问。作为听众而言,后者非常的不合格。人生阅历与老苟相差太远,问话的时候也直接得过分,丝毫不懂得迂回,不懂得跟人留点儿情面。然而老苟却不会跟张松龄计较这些,几乎非常耐心地解释了每一个问题。包括二十六路军跟第八路军的私怨,当张松龄顺嘴提起来时,他也非常平淡地做了解答,“那时候咱们西北军分崩离析了,咱们老营长不得不投靠到蒋委员长麾下。蒋委员长让老营长带着大伙去剿匪表忠心,咱们就去呗!谁料匪没剿成,却差点被匪给剿了!呵呵…..”
可以看得出来,经历了前段时间那场大病之后,老苟的性格改变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不再象原先那么激烈,提起曾经的敌人,也不再是满口污言秽语。甚至在不经意间,他还肯定了对方的很多长处,“那一仗咱们输得其实半点儿都不冤枉。咱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人家却是在自己的地头上,每一条道路通向哪儿都清清楚楚。再加上那些人打起仗来,比咱们西北军还不要命。我原本以为,咱们西北军的弟兄,是最不怕死的。谁知道跟人家一比,才明白什么叫做视死如归……”
兄弟两个一问一答,时间很快就在谈谈说说间流失。天快亮的时候,通信兵终于接到了第一封回电。是从黄谯松的七十九旅发来的,言简意赅到了极致,“堵住半个联队,正欲歼之,后路拜托吾弟。兄,克立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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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满江红 (二 中)
当张松龄回到一营二连阵地上时,那道原本被老苟随手画在纸上的内外双环线壕沟已经濒临竣工。因为猜到接下来有场恶战要打,弟兄们挖沟时都非常卖力。尽管挖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难啃的大石头,还是在炸药的帮助下,将壕沟挖到接近一米半深。特别是二连所在的位置,有连长廖文化亲自带头示范,壕沟已经深到了一人高的地步。在很多地方,还特别加挖了纵向的坑洞,以免小鬼子的飞机来轰炸时,弟兄们无处躲藏。
“咱们连分到的防御面儿有一百多米宽,你带二排守西南角,我带一排守偏北侧!留下三排当预报队,打起来的时候,看哪边吃紧接应哪边。”一见面儿,廖文化立刻上前给张松龄指派任务,“藏身的掩体我已经找人帮你挖好了,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你派手下人过来跟我联系。记住自己不要乱跑,小鬼子的枪法很准,稍一露头,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张松龄也跟鬼子交过好几次手了,印象中,却没觉得小鬼子有廖文化说得那样可怕。但是,对方好心好意把比较容易守的地段分派给他,他也不能不领情,当着全连弟兄们的面儿跟人家争论鬼子的枪法。想了想,便笑着点头,“既然廖连长都安排好了,我照着做就是!三八大盖儿都分完了么,如果还有剩余的话,给我也来一把。我随身没带多少步枪子弹!”
“给你留着呢!”廖文化今天出奇的热情,非但主动捡比较重要的任务扛,而且处处替张松龄想在了前头。“盒子炮可靠射程太短,打阵地战时很吃亏。我专门让人给你留了一支全新的三八大盖儿,还有一整箱子子弹。都塞在西南角的一个小窟窿里。你过去找二排的弟兄问问就能找到!趁着鬼子没上来之前,赶紧先打几枪练练手,反正这回咱们有的是子弹,可以随便造!”
“谢了!”张松龄抱了抱拳,学着对方常用的模样表达心中的感激。廖文化友善地回了一个揖,然后将脑袋凑近一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微小声音询问,“跟团长聊了大半夜?!怎么样,他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往回撤没有!”
“这个……”心中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而好感,几乎在瞬间就被廖文化那猥琐的模样给冲走了。张松龄本能地往回退了半步,身体倚住壕沟壁,低声回应,“没有,我们一直在聊以前的事情。后来电台跟七十九师和前线指挥部都联系上了,我见团长太忙,就一个人回来了!”
“噢!”廖文化低低地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失落。但很快,他就重新振作了起来,继续压低了声音追问,“七十九旅那边怎么说的?前线指挥部那边呢?黄长官回来了么?谁在那边负责调度全军!”
“七十九旅在关沟堵住了半个联队的小鬼子,正和第三军弟兄联手攻击他们,打算将他们全歼。”这些,倒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张松龄刚才恰巧听老苟提起过,不介意跟廖文化分享,“至于前线指挥部那边,好像黄长官还没从太原赶回来。但听当值的一个师长说,土,第八路军的两个团正在日夜兼程地往这边赶。”
噢!”廖文化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头来,对他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消息,不是能够歼灭多少鬼子,也不是如何才能挽救战局,而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能不能活着把昨天晚上立下的战功变成肩膀上的铜豆豆。毕竟再往上走一步,他就是营长了。虽然按照特务团的传统,营长还是要亲自带队打冲锋。但至少身边已经有一个警卫班保护着是不是?况且如果他回去后豁出这次做战的全部赏钱托人走走关系,调到别的部队去当营长也未必不成。那样的话,下次再上战场,阵亡的几率可就减少了不止一成两成!
“我觉得,七十九旅和第三军派过去支援他们的弟兄加在一起有近万人,围着小鬼子的半个联队打上一天一夜,磨也能把鬼子给磨光掉。”见廖文化越来越提不起精神,张松龄只好耐着性子安慰,“况且咱们手中现在又是重机枪,又是迫击炮,还缴获了鬼子的掷弹筒和那么多手榴弹,实力也未必比小鬼子那边差多少了。”
“我还听团长说,鬼子的第二十师团并不是全额,总计才来了一万两千人出头!”有心鼓舞全连弟兄的士气,他故意将声音突然提高,“黄旅长和第三军联手堵住了小鬼子的大半个联队,故关上面还堵着小鬼子的大半个联队。算下来,已经将近五千鬼子没了。咱们正面,最多还剩下七千小鬼子,又要分兵攻打娘子关,又要守着雪花山,又要放着二十七军抄他们的后路,能抽出来对付咱们的,最多也就是两千来号!咱们在高处,鬼子在地处。咱们躲在战壕里头,鬼子还要爬山路。怎么看,小鬼子也难在咱们手上占到任何便宜去!”
“那倒是!”周围正在继续加固战壕的弟兄们放下铁锹,纷纷点头,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信心。然而廖文化这个当连长的却不乐观,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说得倒是简单!可小鬼子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弄不好还能开上来坦克车。咱们这边,却连一门山炮都没有,光凭着迫击炮和掷弹筒,怎么跟坦克干?”
“看你说的!”不满意廖文化涨鬼子志气灭自家威风,张松龄笑着摇头,“这么破的山路,人都走不顺溜,还坦克和大炮呢?要不你带着一排去西南角,我带二排顶靠北这一带!”
后半句话,对廖文化很有诱惑力。可想到张松龄身后还有个亲哥哥般的老苟团长在撑腰,他就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这个建议了。“算了吧,你才跟小鬼子打过几仗啊!连怎么躲避炮弹估计都不知道!还是让我老廖来吧,谁叫我命苦呢!”
论战场经验,张松龄的确远不如廖文化。听出后者话语里的抱怨之意,他笑了笑,非常坦诚地商量,“那就我带二排守这一带,你在旁边指导我,西南角那里,让一排长刘大发自己去顶,怎么样?你就当带了个徒弟,等打完了这一仗,拜师礼我肯定给你补上!”
“真的?!”廖文化的眼神又开始发光,仔仔细细盯着张松龄的眼睛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任何玩笑之意。心中不觉一暖,咧了下嘴巴,笑着道,“算了,我可不敢跟团长大人抢徒弟。还是你去守西南角,这边交给我!真到着急的时候,我再派人把你调过来。”
“那我就随时恭候连长的将令!”张松龄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摇头,“我得赶紧去补一觉,免得等一会儿小鬼子上来时打瞌睡。谢谢你帮我挖藏身掩体,等将来去太原,我请你……”
他原本想装一回洒脱,答应请对方去逛窑子。却终是脸嫩,犹豫了片刻,红着脸补充,“请你去喝酒,地方由你来定,别替我省钱就是。”
“我也去!”“算上我一个!”“还有我!”二连的三个排长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得知副连长准备请客吃任何大伙想吃的地方,立刻丢下铁锹,雀跃上围拢上前。
这下,廖文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目光依次从一排长刘大发,二排长韩进步和三排长祝虎头身上扫过,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吃!吃!吃!你们几个家伙,就知道个吃!给我把战壕再加宽一尺,我和副连长头顶上的位置,都砍几颗树盖上。要活树,砍倒后连枝子带叶子一并抬过来。快去,等天光大亮时,就没机会了!”
“啊!”刘大发等人听得直咧嘴。大伙昨夜藏身的树林距离这边有好几百米远,中间又没有什么合适的道路。十几棵树完完整整地抬过来,累也把人累死了。
“快点去!否则,吃请的时候老子才不带上你们!”廖文化一人一脚,将三个排长踢走。然后顺手拉起张松龄的胳膊,拖着他钻进了自己刚刚挖好的藏身掩体,“这边来,我有点儿事情想求你帮忙!”
“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张松龄顺口答应,然后追加上自己认为必要强调的条件。
“小事,绝对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廖文化满脸堆笑,四下看了看,确信没有任何人偷听,然后从怀着掏出一叠带着体温的黄纸和一支破旧的钢笔,用舌头在笔尖儿处舔了舔,低声请求,“你帮我写几个字,在这些纸上!”
“写什么字?”张松龄弄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皱着眉头追问。
廖文化又探出半个脑袋,四下看了看,然后突然红了脸,非常扭捏地说道:“这些纸,都是出发前我在庙里买来的,找和尚念过经。你就在纸上帮我写,‘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大吉大利’、‘子弹躲着走’,反正,什么话吉利你就写什么。你小张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不像咱老廖,生下来就是个贱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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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满江红 (二 下)
整整一个上午,张松龄也没机会睡上个囫囵觉。很多二连的士兵,包括好几个特务团的老兵,都一个接一个心照不宣地跑到他藏身的掩体中来,或者是陪着笑脸向他打听何时撤离的消息,或者是象连长廖文化那样,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带着体温的白纸、黄纸,请他给写上几句吉祥话,仿佛那些文字真的有让子弹绕路走的魔力一般。
这使得张松龄倍感郁闷,不仅为弟兄们的迷信,而且为弟兄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深深的畏惧。他们在害怕,他们对击败或者消灭眼前这伙小鬼子没有任何信心。虽然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眼下娘子关附近的中**队数量足足是日本鬼子的六倍,并且还有援军不断地从太原,从河南,甚至从四川往这边赶。
“你怕个球!”当二排长韩进步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悄悄地将一团女人用的“骑马布”模样东西在他面前摊开时,张松龄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抓起那柔软的物件团了团,用力向战壕外掷了出去,“你是个军人,能保护你的是你手中的步枪和大刀,不是这烂玩意儿。如果这玩意能管用,咱们老祖宗那会儿每人脑袋顶上套一个,满洲骑兵就进不了中原了!给我滚出去,再敢带这种东西来烦我,我直接撤了你!”
“撤就撤,谁稀罕似的!”没想到平素和蔼可亲的副连长居然也会发怒,韩进步愣了愣,猫下腰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嘟嘟囔囔,“以为谁爱当这大头排长呢?!军饷多开不了几块,每次冲锋都得把脑袋别裤腰带上……”
“你给我站住,你说什么,有种你就再说一遍!”张松龄闻听,愈发怒不可遏,弯着腰追出掩体,伸手去拉对方脖领子。
韩进步显然对自家的副连长不够尊敬,迅速一转身,让张松龄的大手落了空。然后抓起自己钢盔,用力掼在了地上,“我说不当这个大头排长了,谁愿意当谁当!凭什么每次升官受赏,都是你们这些身背后有靠山的先来。合着我就该给你们当垫脚石啊!读书多,读书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不是小时候家里头穷,我也去读中央军校了,这一会儿个,就是我骂人,你立正听着的份儿!”
“你,你……”张松龄被气得两眼发黑,伸手就去摸腰间的盒子炮。其他几个被惊动的排长、班长们看见,赶紧冲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肩膀,“连长,连长,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别跟老韩一般见识。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叫驴嘴,整天到处胡咧咧。他要是能管住那张嘴啊,这会儿早就不止是个排长了!”
劝完了张松龄,大伙又赶紧劝韩进步,“老韩,还不快给张连长道歉。咱们张连长的功劳,可都是拎着脑袋换来的,大伙都看在眼里头。你要是不服气,改天也去打死个小鬼子中队长试试,要是没那个本事,别在这儿装大尾巴鹰!”
当看到张松龄伸手摸枪那一瞬间,韩进步就已经后悔了。虽然军法中没有因为顶撞上司就挨枪子儿这一条,但如果张小胖子以扰乱军心的罪名给自己来一梭子,过后恐怕也不会有人追究此人的过失。可要当着这么多弟兄的面儿向张小胖子服软,韩进步又觉得有点儿下不来台,毕竟这场冲突是由对方先挑起来的,自己不过学着别人的样子向他求几个字罢了,他如果不想写就直接拒绝便是,凭什么还要摆军官让自己下不来台?!
“老韩,老韩!”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二排副冯宝山赶紧加大劝说力度,“道个歉有这么难么!你也就遇上咱们张连长了,他大人大量,肯定不会跟你计较。换了别人,一枪嘣了你,你还能有地方喊冤不成?!别犯倔了,赶紧道歉!你觉得咱们二排不够扎眼,非要把营长和团长也给惊动来么?”
听冯宝山提起营长宫自强和团长老苟,韩进步终于不甘心地低下了头。张小胖子年青资历浅,又只是个连副,得罪他没什么要紧,说不定还会因此受到廖连长的赏识。可如果把宫营长和苟团长都给招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那两个人可对小胖子赏识有加,特别是苟团长,简直就拿小胖子当他的亲儿子般护着。
“对不起,是我嘴巴贱,连长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一次!”用蚊蚋般的声音,韩进步向张松龄赔礼,然后又迅速替他自己的行为找理由,“我其实也不是很信那玩意,就是觉得能多一道保险,总比少一道强。况且从北平到现在,咱们中国这边就没一次打赢过。即便偶尔占到点儿小便宜,也很快得给日本人吐回去!”
这才是大伙恐惧的症结所在。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毫无价值。从七七事变那一刻开始,几乎每一场战役,中国这边都占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可小鬼子却一路高歌猛进,打垮了传说中骁勇善战的二十九军,打垮了全员装备了德械的五十二军,即便是大伙所在的第二十六路,也是先败于良乡,再败于固安,三个满编师被小鬼子打垮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也是遍体鳞伤。
张松龄无法向大伙解释中**队为什么老打败仗这道难题,他也没脸皮把屡战屡败,说成顺利转进,诱敌深入。此时此刻,具体行动好过任何豪言壮语。掰开箍在身上的手臂,他慢慢掏出一把盒子炮,扣好保险,按到了韩进步手中,“我不信女人的骑马布上面写几个字,就能让你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如果你觉得那样会让你心安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你们中间任何人…….”
猛然转过脸,他用目光扫过每一名凑过来看热闹的弟兄,“如果觉得我写几个字就能让子弹打不到你们的话,我都可以给你们写。不用藏着掖着,趁着小鬼子还没上来,我公开在这里摆摊子给你们写!”
“不过我自己,更相信这东西!”指了指韩进步手中盒子炮,他继续大声补充,“韩排长打仗打累了,待会儿就在后边督战。这一仗,我直接带领咱们二排来打。需要打反冲锋时,我第一个上。需要朝第二道战壕撤时,我最后一个走。要是我做不到,韩排长就拿这把盒子炮嘣了我。大伙到时候给他作证,是我让他嘣的!如果是因为贪生怕死被他给嘣了,我绝无怨言!”
“连长!”韩进步终于觉出盒子炮烫手了,红着脸将它递了回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刚才嘴贱,说话不过脑子,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我已经肯定再也不敢顶撞您了!”
“不饶!”张松龄笑着摇头,“你也没什么错。我升官的确太快了些。也的确没你们其中任何人资格老!所以我这回就替你当一次排长,让大伙用眼睛看看,我这个连副,是靠着上头赏赐来的,还是我自己挣回来的。”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您作揖还不行么?!”韩进步又怕又悔,抱着盒子炮,连连拱手。“要是营长那边知道我篡了您的权,他还不得活活打死我啊!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
“我是说真的,我要替你带一次兵。你呢,就老老实实替我督战。这是我逼着你做的,甭说营长,团长知道了,也怪不到你头上!”张松龄笑了笑,继续摇头。“就这么定了,如果你真心服气我这个副连长的话,就不要再违背我的命令!”
说罢,再不管满脸通红的韩进步,他转身走回了掩体内,抄起三八大盖儿开始熟悉枪性。留下二排的排长班长们围着韩进步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尴尬了好一阵儿,才由副排长冯宝低声提议:“既然人张连长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几个就都别矫情了!老韩,你就拿着盒子炮督战,待会儿谁贪生怕死给咱们二排丢脸,你就直接毙了他。老王,你们班就跟着连长,宁可把全班弟兄都搭上去,也别让小鬼子伤着咱们连长!”
“嗯!”众人低声答应,心里头终于觉得小张连长这个读书人,性子着实有那么一点点与其他读书人不同的地方。
周围凑热闹的弟兄们,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头对年青的张连长,也另外生出几分佩服。他们原先尊敬张松龄,很大程度上是尊敬张松龄肚子里的墨水。毕竟这个时代,能读完高小的便是大伙眼里的秀才,高中毕业生实属凤毛麟角。而现在,他们却开始尊敬起张连长的勇敢与果决,开始真真正正地把他与传说中那个追随老苟团长奇袭鬼子炮兵阵地,亲手打死好几个鬼子军官的大英雄联系在了一起。
当鬼子的第一轮炸弹从天而降时,大伙更加坚定的相信,那些有关于小张连长传说上头并非为了给他制造升官发财的机会而刻意杜撰出来的。整个核桃园都在飞机的引擎轰鸣声和炸弹的爆炸声中颤抖,而小张连长,却安安静静地蹲在掩体内,既没有吓得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也没有拼命地去捂耳朵。他就像已经被炸过很多次一般,对近在咫尺的死亡,稳如泰山。
第七章 满江红 (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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