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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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晋王就越来越勤了,今日送宫中的丝绸,明日送江南的橘子,后日送……排场随从也一次比一次小,谈吐也一次次往文雅上靠。兵士、盔甲、刀剑都一概收起,连骑马都少了,倒是坐轿的时候多。

那一日他送了唐代的薜涛笺来,已经是一身儒装,手执折扇,只带了两名小侍童,安步而来,倒像是个刚进京赶考的举人,只是一身武将的体魄,与这身儒装未免有些格格不入。花蕊想起他第一次来的情景,与现在差别如天与地,看着他不由地嫣然一笑。

赵光义被这她一笑,竟忽然窘如十余岁的少年一样,面红耳赤,神情甚是可爱,花蕊不由地心中一动。

他们讨论着薜涛笺与薜涛,赵光义像是做足了功课似地有问必答,花蕊微笑,一抬头却见他火一般炽热的眼神,不由地怔住了,在那桃花片片堕落的下午,她第一次感觉一个男人的胸怀竟会带给人这么大的安全感。

宋太祖赵匡胤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大怒。他与赵光义两兄弟棍棒打下的江山,俱是铁铮铮的男儿。这个兄弟他寄望极深,从来不好女色的,妻妾子女俱全,怎么可能与一个亡国妖女惹下这等的流言来。

这时节正逢了一个节日,于是赐恩孟昶一家入宫,于是花蕊也必须入宫谢恩。

赵匡胤也不多看她,他是英雄性儿,天下女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他年轻时,也有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的侠行。更何况如今身为天子,何等美女不曾见过,只不过看上去都是花枝招展的一团。

如今见这女子低着头也看不清样貌来,哼,女色误国,已经祸害了蜀国,岂容她再祸害到这儿来。想来这儿,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朕听说花蕊夫人才貌双全,如此盛会,岂能无诗,朕命你作诗一首。题目——就叫《蜀亡》吧!”

赵光义在旁,听得怔住了,教一个亡国之妃,作这样的诗,摆明了是羞辱,是刁难。莫说这诗题是存心在伤口上浇盐,只是这诗,如何作?

若叙亡国之痛,故国之思,便是心存不满,意存反意;若是欢喜颂圣,又是个全无心肝的亡国妖姬。

然而此刻在皇帝面前,纵是心中着急,也不敢、不可有任何的表露呵!

花蕊执笔在手,这笔有千钧之重哪,一刹那间,亡国之痛,离乱之苦,心中的不甘不忿一起涌上心头,再不思索,提笔直下:“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书笺立刻被送到赵匡胤的面前,他震惊了。

赵匡胤看着花蕊:“你且抬起头来。”

花蕊心中不知是福是祸,她微微抬头,看着皇帝。

赵匡胤看着她的脸,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众人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的命令,不知是杀是赦?

过了许久,皇帝忽然站起身来,执诗笺拂袖而去,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众人忙不叠地跪送,却见皇帝早已经离去,只余一地的人跪在那儿,呆若木鸡,不敢起身。

晋王怔了半晌,先站起身来,道:“官家已经走了,你们也平身罢。”

孟昶不知所措地问:“晋王爷,那臣等……”

赵光义神情复杂地看了花蕊夫人一眼,道:“官家没有吩咐,你们暂且告退罢,若是官家还有事,再召你们进宫。”

花蕊的这一首诗,放在赵匡胤的案头,已经三天了,他总是久久地注视着这首诗,不发一言。

三天后,孟昶再度被召入宫中,皇帝亲自于大明殿赐宴,殷勤着问饮食起居,又亲手搀扶着孟昶的母亲李太后,称之为“国母”,再赐孟昶采邑之地。

返回家里,孟昶兴奋得手舞足蹈,所有忧虑,一扫而空,笑道:“赵官家毕竟是仁厚之君,你我从此可以无忧矣!”当晚,孟昶又多喝了许多,至酩酊大醉。自宋降以来的愁云惨雾,似乎一扫而空,花蕊虽然未曾有幸参加此次盛宴,看着孟昶的样子,倒也替他高兴。

不料过了几日,孟昶大约是饮食不当,忽然上吐下泄,当晚立昏迷不醒。李太后和花蕊着了忙,合府上下弄得人仰马翻。

皇帝也听到了消息,十分着急,立刻派了最好的御医,带了珍贵的药材来。诊断的结果是水土不服,饮食不当,饮酒过度,虚不受补。

十余个御医忙了几日,皇帝也日日派人来问候,只可惜孟昶福份太浅,难以承受皇帝的厚恩,终于赐宴的第七天,不治身亡。

重重恶浪连番打来,孟昶绝命之时,合家大哭,只有孟昶生母李氏,却并不号哭。她走到床前,倒了一杯酒,浇在地上,道:“你不能死殉社稷,贪生至此,我亦为你尚存,所以不忍就死。今日你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在活着受罪?”将杯掷地,转身不顾而去。

从那一刻起,李氏不饮不食,不过三日,便绝食而死。

皇帝闻知恶耗,叹息不已,追封孟昶为楚王,除赙赠布帛千匹,葬费尽由官给之外,自己竟也为孟昶而废朝五日,素服发哀并亲自到孟府致奠。

三、

当夜,风雨交加,晋王赵光义正欲就寝,忽然王府给事来报,楚王府来人,有急事要面见晋王。

一个披着斗蓬的女子,走入了书房。

赵光义见了那人的容貌,脸色大变,连忙斥退左右,再仔细地察看了以后,方回过头来,道:”花蕊,怎么是你?”

花蕊浑身是雨水,脸色惨白,忽然间跪在赵光义的面前,她的脸色惨白:“晋王——晋王救我!”

赵光义吓了一跳,连忙将她半扶半抱着搀起来:“花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花蕊的手冷如寒冰,她整个人抖得厉害,脸上的神情,简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晋王,花蕊方寸已乱,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

赵光义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越发地楚楚可怜,心中抽痛,不禁将她紧紧地抱住:“花蕊,不要怕,有我呢!”

花蕊伏在他的肩头,整个人颤抖不已。

赵光义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道:“花蕊,你放心,天大的事,一切有我呢!”

渐渐地她的神情安定了下来;整个人也从紧张渐渐变得松驰下来;她的手本来是潮湿冰冷的,也渐渐地变暖,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两行清泪自花蕊的脸上缓缓流下:“主公,主公他去了,太夫人也……今日官家来,他说,他说怜惜我孤苦,让我入宫陪伴太后——”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赵光义顿时呆住了:“你,你说——不、不可能的,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素来不好女色的,宫中这么多的妃子他都……”

花蕊浑身颤抖:“我、我怕,主公好端端的,大明殿赐宴不过七日就……如今官家又说这话……晋王,你说——”

“花蕊——”赵光义用力捂住了她的嘴:“这话,你说不得,非但说不得,连想也不可以想!”

花蕊看着赵光义:“晋王,国破家亡,人到此境,还怕什么?”

赵光义一阵激动:“不,花蕊,我不许你这么说——”

相较于赵光义的激动,花蕊反正平静了下来:“晋王,如今花蕊唯一可托可信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够救花蕊。”

忽然一道闪电,直照得赵光义脸色煞白,紧接着霹雳之声,震得人心胆俱裂,赵光义放开花蕊,退后一步,柔声道:“花蕊,你要我怎么做?”

花蕊眼中柔情无限:“花蕊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与晋王。”

赵光义额角冷汗,潸然而下:“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

花蕊上前一步:“可花蕊心中,只有晋王。”

赵光义冷汗更多:“可是,他是皇帝!”

花蕊打了个寒战:“难道他连你也——”

赵光义摇了摇头:“不,他不会。”这个皇帝兄长,他知之甚深,从小对兄弟骨肉极是仁爱,朋友下属无不顾全,因此上众人归心而得天下。

可是这个哥哥,也是心性极坚毅的人,他从小到大,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东西,哪怕艰难险阻再多,也从来不曾放弃过。

他若为了花蕊而向皇帝求情,皇帝不会杀他,可是在皇帝的心中,只怕会对他这个“贪恋女色”的弟弟大为失望。他就会从一个权倾天下的晋王,国之栋梁,慢慢地投置闲散,成为一个闲人废人,怀才不遇、默默无闻。

当年兄弟投身军旅,半生刀枪箭林中闯得的一切,就此放弃吗?

也许皇帝不会对他怎么样,也许他想得太多了。可是半生政治风波,他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花蕊伸手,抱住了赵光义:“晋王,倘若官家怪罪,那就罪在花蕊吧,只要晋王真心对我,哪怕只有一日,我也死而无憾。”

赵光义心中巨震:“花蕊——”他心潮激动,用力抱住了花蕊:“今生得你如此待我,光义死而无憾。”

花蕊露出喜悦的笑容,她一句话也不说,只将头默默地埋入赵光义的怀中。

赵光义心中飘飘荡荡,如升九重云霄。

忽然间又是一阵巨雷响起,蓦然将他从幻梦中打醒。赵光义浑身一震,他看着怀中的花蕊,犹豫再三,终于狠了狠心,推开了她,道:“花蕊,对不起,我救不得你。”

花蕊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去,颤声道:“晋王,你说什么?”

赵光义别转头去,道:“明日,明日你就入宫去吧!”

花蕊退后一步,不置信地指着他:“入宫,你要我入宫去,你真的要我入宫去?”

赵光义不敢回头看她,只是径自说下去:“夫人,官家要你入宫侍奉太后,是你的福份。你、你去吧,只当今生今世,从未认识过赵光义这个人。”

花蕊怔住了,她笔直地站着,像是化做了一具石像。

赵光义看得害怕起来,上来一步,欲去扶她:“花蕊——”

花蕊忽然厉声道:“别碰我——”

赵光义吓得退后一步:“你、你怎么样了?”

花蕊一字字道:“我很好,晋王,我没事。官家要我侍奉,是我的福气。原来我从来就没真的认识过你呀,晋王。你既无心我便休,我何必要逼你。原来花蕊今日,来错了地方,求错了人。”

赵光义听着她一番斩钉截铁的话,每一字,都象是一把刀在割着他的心。花蕊眼中决绝的眼神,更是令他从心底里感觉到的阵阵寒意。

花蕊转过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斗蓬,缓缓地披上,一步步向外走去。

赵光义心潮澎湃,失声叫道:“花蕊——”

花蕊已经走到门边,忽然站住了,若非赵光义心情激动,应该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在微微颤动:“晋王还有什么事吗?”

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到喉边却又哽咽:“你、保重……”

花蕊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放心,我自然会保重的。这个世上,我若不爱自己,还能爱谁?我若不为自己,谁会为我?”一卷斗蓬,头也不回地去了。

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这一夜,风雷交加,无休无止,为什么老天爷竟不肯饶人片刻的安宁?

四、

次日,一顶凤翚,接了花蕊夫人入宫。

赵匡胤自得了花蕊为妃后,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新的天地。

他曾经娶过两任妻子,原配贺氏,继配王氏,都是贤妻良母,与他相敬如宾,只可惜俱已经早亡。宫中妃嫔纵有千娇百媚,千依百顺的,在他眼中,不是无知便是妖媚。他以为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直至花蕊入宫,他才发觉,原来他根本不知道女人。

令他真正动心的,不仅仅是花蕊的美貌,更是花蕊的才慧。

赵光义每次进宫,都能够听到皇帝说起花蕊来。

皇帝喜欢下了朝,到花蕊宫中,点一炉香,与她谈天说地,听她妙语如珠,说着前蜀往事,闲来下棋解闷,花蕊棋力极好,每每杀得他满头大汗才险胜几局;有时候,则什么也不说,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听她弹琴,在她优雅的琴声中,朝政的烦恼,天下的纷乱,便慢慢退去,一时间心静如水,次日上朝,难题便迎刃而决。

花蕊的宫中,既不似前皇后的简朴,又没有那些妃子的热闹俗气,花蕊的房中永远有着花香,雅致得叫人感觉不到其中用的心思。然而皇帝一日不到此宫,便会觉得心烦意乱,片刻难安。不过两个月,宫中的妃嫔宫娥们,便梳着花蕊式的发式,穿着她最喜欢穿的衣服样式,以求能取悦皇帝。

花蕊、花蕊、花蕊——

不到两个月,花蕊似乎收伏了所有人的心了。

赵光义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他的面前提到花蕊,皇帝提到花蕊,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太后提到花蕊,那是因为花蕊格外的讨她欢心,大臣们提到花蕊,是为一个亡国之妃得到君王的宠爱而忧心重重。

可是就连走到街上,也要听到蜀锦比其他的锦锻要贵上一倍,只因为——那是花蕊夫人喜欢的样式,就连蜀中风味的菜式,也忽然风行京城。他是开封府尹,这些事,自然要扰到他的耳边的。

这日回到家中,见有新鲜的菜式,不过夸奖两口,他的妃子李氏便喜滋滋地告诉她,这是宫中所赐的御食,叫做“绯羊首”,说了一大堆的做法,最后才道:“这是花蕊夫人想出来的新鲜花样,为着官家重视兄弟,所以各王府都赐了一道。”

李妃正夸说着入宫见花蕊夫人的情形,却没瞧见晋王赵光义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忽然间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赵光义忽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桌子,冲了出去。

赵光义放马疾驰,他也不知道能奔向何处,只是心头剧痛,这无名之痛,从何而来,何时才休?花蕊,花蕊,你真的这么快就把过去抛开,就能把皇妃的角色演得这么投入,这么成功吗?

他伏在马上,那马无人鞭打,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马,停了下来。赵光义抬起头来,惊得差点跌下马去,眼前,竟然是昔日的楚王孟昶府。原来老马识途,竟将他又带回那往日旧游之地。

只是这宅子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门前冷落,那“楚王府”的匾额已经有一半落在地上。赵光义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雕梁画栋,依然如故,却已经是布满尘灰。后园的桃树,已经是花落子满荫,想昔日桃花树下,两人共谈薜涛笺,笑看着花瓣片片飞旋而落,而如今,如今人面何去,她已经在另一人的怀抱中。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是他一手把她推向他哥哥怀抱的。

她跟他,也看花吗、也赏月吗、也谈诗吗、也填词吗?她快乐吗、她伤心吗、她想着的是他,还是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象一只铁锤在敲打着他的头,就象是一万根针在扎他的心,他想得都快发狂了。

他多么想远远地逃开,逃到一个看不见她,听不到有关她的任何事的地方去,可是他逃不了,他不能逃,哪怕只有片刻,他也逃不到。

竟然会有人,找他找到这儿来呀!

“晋王殿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确定已经抚平自己脸上的痛楚,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是宰相赵普,他焦急地跑来。是什么令这个精于谋算的老政客惊慌如此?

“晋王殿下,出了大事了。我听到大内传出来的消息,官家要立花蕊夫人为皇后!”

晴天一声巨雷响过,花蕊,她要作皇后了?

五、

第二日临朝,皇帝果然提出,要立花蕊为皇后。

晋王赵光义与宰相赵普力争不可,理由很简单——亡国之妃,不祥之兆,绝对不可母仪天下。

两人加起来,几乎已经可以左右朝中一大半的势力了。皇帝素来倚重晋王,信任宰相,此二人磕头泣血地反对,自然引起朝臣们的连锁反应,也纷纷跪奏上表反对立花蕊为皇后。

皇帝无奈,道:“此事容后再议罢!”

朝堂上的消息,立刻飞也似地传回内宫之中。内侍报告时,花蕊正在梳妆,她握着梳子,怔怔地听着,一言不发,看不出她的神情,是忧是怒。然而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梳子,梳子的齿印早已经深深地陷进她的掌心,刺进她娇嫩的肌肉中,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她浅色的裙裾,仿佛瓣瓣桃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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