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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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应该是呕吐物,”理查德说,但眼睛没有睁开,“屁通常从另一个地方出来,起码我是这样,但你我就不知道了,干草堆。”过了很久,他总算睁开眼睛,看见俱乐部在十八米外,气窗和暗门都大开着,冒出白烟,但已经很稀薄了。
理查德终于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又要呕吐或昏倒了,或者两个一起来。“靠。”他嘀咕一声,感觉天地再度翻腾旋转。感觉过去之后,他走到迈克身边。迈克的眼睛依然红得像鼬鼠,而从他裤脚湿了一片看来,想必肠胃也才刚坐了一趟云霄飞车。
“就一个白人小孩来说,你表现得算不错了。”迈克沙哑地说,在理查德肩上虚弱地捶了一拳。
理查德无言以对——这真是稀罕。
威廉走了过来,其他人跟在后头。
“是你拉我们出来的?”理查德问。
“我和本、本,因为你、你们在尖、尖叫,两个都、都是,但——”他转头看本。
本说:“一定是烟的缘故,威廉。”但他的语气一点也不确定。
理查德淡淡地说:“你想的和我一样吗?”
威廉耸耸肩说:“我、我想什、什么,理、理查德?”
迈克替他回答:“我们一开始不在里面,对吧?你们听见我们尖叫所以下去,但我们起先不在里面。”
“洞里都是烟,”本说,“听见你们叫成那样,真的很恐怖,但你们的叫声……感觉……呃……”
“感、感觉很、很遥远。”威廉说。接着他开始叙述,口吃得很厉害,说他和本下到俱乐部,却看不到理查德和迈克。两人在洞里惊慌寻找,生怕晚一步他们就会被浓烟毒死。最后威廉终于摸到一只手,理查德的手,他死命一拉才将好友从黑暗中拖出来,但理查德的意识只剩四分之一。他转头发现本已经将迈克推出暗门,两人坐在洞口,都在咳嗽。
本边听边点头。
“我一直东抓西抓,你知道吗?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手伸在前面,像是要握手一样。是你抓住我的,迈克,真是做得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你们两个这样说,好像俱乐部非常大一样,”理查德说,“什么在里头跌跌撞撞兜圈子。俱乐部每一面只有一米半。”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看着威廉。威廉皱着眉头,全神贯注。
“是、是很大,”他说,“不、不是吗,本、本?”
本耸耸肩:“感觉确实很大,除非是烟搞鬼。”
“不是烟,”理查德说,“事发之前,我是说我们离开之前,我记得觉得地洞变得和宴会厅一样大,像音乐剧里看到的那样,例如《七对佳偶》。迈克就在对面墙边,我却几乎看不见。”
“你们离开之前?”贝弗莉问。
“呃……我是说……就像……”
她抓住理查德的胳膊。“发生了,对吧?真的发生了!你们看到预象了,就像本在书上看到的那样!”她脸庞发亮,“真的发生了!”
理查德低头看看自己,接着望向迈克。迈克的灯芯绒裤破了一边膝盖,而他的裤子两边膝盖都破了。他看见自己裤子破洞里的膝盖在流血。
“假如我看到的是预象,那我绝不想再来一次,”他说,“我不晓得那位仁兄怎么样,但我下去的时候,裤子可没破洞。老天,我这条裤子几乎是全新的,我老妈一定会杀了我。”
“你们遇到什么?”本和埃迪异口同声问。
理查德和迈克对看一眼,理查德说:“贝,你有烟吗?”
她有两根,用面巾纸包着。理查德拿了一根叼在嘴里,贝弗莉帮他点燃,他吸了一口开始剧烈咳嗽,只好把烟还给她。“没办法,”他说,“抱歉。”
“是过去。”迈克说。
“去你的,”理查德说,“才不是过去,是远古以前。”
“好啦,对,我们在荒原,但坎都斯齐格河的流速非常快,而且很深,他妈的原始。抱歉,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河里有鱼,鲑鱼吧,我想。”
“我爸、爸爸说,坎、坎都斯齐格、格河已经很、很久没、没鱼了,因、因为污水的、的关系。”
“那是很久以前了,”理查德看着他们,没有把握地说,“我想至少一百万年以上。”
众人震惊无言。过了一会儿,贝弗莉才打破沉默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理查德觉得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感觉又像要吐了。“我们看到它来了,”最后他总算挤出一句,“我想是这样。”
“天哪,”斯坦利喃喃道,“哦,天哪!”
埃迪哧的一声摁下喷剂,同时猛力吸气。
“它从天而降,”迈克说,“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那种东西。它像一团火球熊熊燃烧,几乎没办法直视,而且不停地放电和打雷。那声音……”他摇摇头,望着理查德,“感觉就像世界末日来了。它坠落地面,引发了森林大火,之后就结束了。”
“是宇宙飞船吗?”本问。
“对。”理查德说。“不是。”迈克说。
两人互看一眼。
“呃,我想是吧。”迈克说,但理查德却改口:“不是,其实不是宇宙飞船,你知道,但——”
两人又闭上嘴巴,其他人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们。
“你来说吧,”理查德对迈克说,“我想我们讲的是一样的东西,可是他们听不懂。”
迈克捂嘴咳嗽,接着抬起头来近乎歉然地望着他们说:“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跟你们说。”
“试、试试看。”威廉催促他。
“它从天而降,”迈克重复理查德的说法,“但它不是宇宙飞船,也不是陨石,而是……呃……像《圣经》里说的约柜,只是约柜里是圣灵……但里面那东西不是。你感觉到它,看它降临,你知道它来意不善,知道它是邪恶的。”
他看着其他人。
理查德点点头说:“它来自……外面。我有那种感觉,它来自外面。”
“什么的外面,理查德?”埃迪问。
“一切的外面,”理查德回答,“它坠地之后……留下一个大洞,没有人见过那么大的洞,连大山都变成了甜甜圈,就落在现在的德里镇中心。”
他看着他们:“你们懂吗?”
迈克说:“它一直在这里,从太初开始……在人类出现之前,顶多除了非洲,那里可能已经有人在树上荡来荡去或住在洞穴里。它坠地留下的坑洞消失了,冰河可能将谷地切得更深,改变了附近的地貌,将坑洞填平……但它还是在,可能蛰伏着,等待冰融,等候人类到来。”
“所以它才会利用污水管和下水道,”理查德接话说,“那些地方对它来说就像是高速公路。”
“你们没有看到它的模样?”斯坦利·乌里斯忽然问道,声音有点沙哑。
两人摇摇头。
“我们有办法打败它吗?”埃迪打破沉默问,“打败那种东西?”
没有人回答。
第十六章 埃迪的骨折
理查德说完时,所有人都在点头。埃迪也一样,和他们一起回忆当年,但左臂忽然窜出一阵刺痛。不,不是窜出,是切穿,感觉就像有人用他的骨头磨利生锈的锯子。他苦着脸伸手到运动外套的口袋,在瓶瓶罐罐之间摸索,最后掏出一罐止痛药。他灌了一口梅汁杜松子酒,吞了两颗药。左臂已经断断续续痛了一天,他起先不以为意,心想只是潮湿引发的液囊炎,但理查德故事说到一半时,他忽然记起另一件事,让他明白疼痛的真正原因。我们已经离开回忆巷,开上长岛高速公路了,他心想。
五年前某次定期健康检查(埃迪每六周就检查一次)之后,医生平铺直叙地对他说:“埃迪,你有一个旧骨折……你小时候是不是从树上摔下来过?”
“应该吧。”埃迪说,懒得告诉罗宾斯医生说他母亲要是知道他爬树,绝对会脑出血而死。其实他已经不记得手臂是怎么骨折的了,原因似乎不太重要(不过,埃迪现在觉得他当时那么漠然其实很怪,毕竟他是打喷嚏或粪便颜色稍有变化都会大惊小怪的人)。但那是旧伤,恼人,发生在他几乎毫无记忆、也懒得去回想的童年,就算雨天长途开车也只会有一点疼,两颗阿司匹林就能搞定,没什么。
但这会儿疼痛可不是有点恼人,而是疯子在磨锈铁锯,用骨头奏乐,而他记得自己在医院就是这种感受,尤其事发后的头三四天晚上。夏日炎炎,他躺在病床上汗流浃背,等护士拿药丸过来,泪水静静顺着他的脸颊流到耳窝,好像有疯子在他体内磨锯子。
如果这就是回忆巷,埃迪心想,那我宁愿让脑袋灌肠,治好心灵结石。
他忽然脱口而出:“是亨利·鲍尔斯把我手臂打断的,你们还记得吧?”
迈克点点头说:“那是在帕特里克·霍克斯泰特失踪前不久,但我不记得确切的日期了。”
“我记得,”埃迪淡淡地说,“是七月二十日,霍克斯泰特家的小孩是……呃……二十三日失踪的?”
“二十二日。”贝弗莉·罗根说,但她没讲自己为何如此确定:因为她看见它带走了帕特里克。她也没说自己当时和现在都认为帕特里克是疯子,甚至比亨利·鲍尔斯更疯狂。她会说的,但现在轮到埃迪开口,下一个才是她。她猜接下来是本,由他叙述七月经历的最高潮……他们始终不太敢做的银子弹。她觉得要是真做了,那才是梦魇一场,但她心里那股疯狂的兴奋却挥之不去。她上回觉得这么年轻是什么时候了?她几乎坐不住。
“七月二十日,”埃迪将喷剂放在桌上,从一只手滚到另一只手,一边沉吟,“烟洞事件的三四天后。后来我打着石膏过完那个夏天,还记得吗?”
理查德拍了一下额头,这是他以前的招牌动作。威廉觉得既有趣又不安,感觉理查德就像是“海狸”克利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去内波特街那间房子的时候,你还打着石膏对吧?后来……在暗处……”理查德说到这里开始陷入迷惘,微微摇头。
“怎、怎么样,理、理查德?”威廉问。
“我还想不起来,”理查德坦承,“你呢?”威廉缓缓摇头。
“帕特里克那天和他们在一起,”埃迪说,“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也许他是彼得·戈登的替代品。我猜石头大战之后,鲍尔斯就不想再看到彼得了。”
“他们都死了,对吧?”贝弗莉轻声问道,“从吉米·库伦之后,遇害的都是亨利·鲍尔斯的朋友……或他之前的朋友。”
“除了鲍尔斯,”迈克瞄了瞄系在缩微胶卷机上的气球说,“他在柏丘,一间位于奥古斯塔的私人精神疗养院。”
威廉说:“他们打断你手臂的经、经过呢,埃、埃迪?”
“你的口吃变严重了,威老大。”埃迪认真地说,接着一口把饮料喝完。
“别管它,”威廉说,“说、说吧。”
“说吧。”贝弗莉也说,同时伸手轻轻碰了他的手臂。又是一阵剧痛。
“好吧,”埃迪说。他又倒了一杯梅汁杜松子酒,打量半晌之后说:“那是我出院两天后,你们拿着银滚珠到我家来。你还记得吗,威廉?”
威廉点点头。
埃迪看着贝弗莉:“威廉问你到时愿不愿意开枪……因为你眼力最好。我记得你说不愿意……因为你会太害怕。你还告诉我们一件事,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好像——”埃迪伸出舌头,用手拨了拨舌尖,仿佛有东西粘着似的。理查德和本都笑了,“好像跟霍克斯泰特有关?”
“没错,”贝弗莉说,“你说完了我会跟你们说,你先讲吧。”
“事情发生在那之后。你们离开后,我妈到我房间来,我们大吵了一架。她不准我和你们继续往来,我差一点就答应了——她很有一套,很会对付人,你知道……”
威廉又点了点头。他想起卡斯普布拉克太太,一个身材壮硕的女人,有着一张很奇特的脸,能同时展现麻木、愤怒、可怜和害怕的神情,仿佛精神分裂似的。
“没错,我差一点就被说服了,”埃迪说,“但鲍尔斯弄断我手臂那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真把我震到了。”
他轻笑一声,心想:把我震到了,是啦……你就只能挤出这句话?如果不能说出内心真正的感受,讲话又有什么用?要是在书里或电影里,鲍尔斯弄断我手臂那天发生的事一定会改变我的一生,改变一切……要是在书里或电影里,那件事情一定会让我自由,我在德里旅馆的房间里不会有一只装满药丸的手提箱,我不会娶米拉,现在手上也不会拿着这个该死的喷剂。要是在书里或电影里。因为——
忽然间,埃迪的喷剂在桌上滚了起来。所有人都看见了。喷剂滚动发出干干的咔嗒声,有点像响葫芦,有点像骨头……有点像笑声。喷剂滚向理查德和本之间,滚到桌子边缘,滑了出去,落到地上。理查德惊慌之下伸手去抓,威廉厉声大喊:“别、别碰!”
“你们看气球!”本大吼,所有人转头去看。
只见绑在缩微胶卷机上的两颗气球都浮现一行字:哮喘药导致癌症!底下是咧嘴微笑的骷髅头。
砰砰两声,气球破了。
埃迪口干舌燥,胸口浮现熟悉的窒息感,像被门闩锁住似的。
威廉回头看着他说:“是谁、谁告诉你、你的,讲了什、什么?”
埃迪舔舔嘴唇,伸手想拿喷剂,但又不太敢。谁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想起那一天,七月二十日,想起那天很热,母亲给了他一张支票,该签的地方都签好了,只差金额没填,还有一美元现金给他——是他的零用钱。
“基恩先生,”他说,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无力,“是基恩先生。”
“他的确称不上是全德里最好心的人。”迈克说,但埃迪沉浸在回忆之中,几乎没听见他说什么。
没错,那天很热,但中央街药店里很凉,木头吊扇在压锡天花板下晃晃悠悠地转动,药粉和药剂混合的味道令人心安。这里卖的是健康——埃迪的母亲没有明说,但埃迪很清楚她坚信不疑,而他毫不怀疑母亲在这一点(和其他事情)上可能错了。
是基恩先生毁了这一切,他此刻心想,感觉既愉悦又愤怒。
他记得自己站在漫画架旁随意转动架子,想看有没有新的蝙蝠侠、少年超人或他最爱的橡胶超人漫画。他已经将母亲列的单子(其他母亲派孩子去杂货店,埃迪的母亲则是差他去药店)和支票交给基恩先生。他会取药,在支票上填好金额,开收据给埃迪,让他母亲付款。这已经是标准程序了。他母亲除了三种处方药,还要一罐巨力多营养补充剂。她神秘兮兮地告诉儿子:“埃迪,这里面有很多铁,女人比男人更需要铁。”另外就是他的维生素、一罐史威特儿童专用营养剂……当然还有哮喘喷剂。
总是这样。之后他会到卡斯特罗超市,用他的一块钱买两条糖果棒和一瓶百事可乐。他会一边吃糖果、喝可乐,一边咔啷咔啷把玩着口袋里的零钱回家。然而那天不同,因为他最后进了医院,这点绝对不同。但打从基恩先生叫他开始,事情的进展就不同了。基恩先生没有将收据和装着药的白色大纸袋交给埃迪,吩咐他把收据收到口袋里免得弄丢,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跟我到办公室一下,埃迪,我想和你谈谈。”
埃迪眨眨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有一点害怕,心想基恩先生是不是怀疑他在店里偷东西。药店门口有一个标语,他每次进门前都会看一眼。黑色大字像是指控人似的,他敢说理查德·托齐尔就算没戴眼镜也看得见:偷窃不酷、不帅,更不厉害!偷窃是犯罪,违者必送法办!
埃迪从来没偷过东西,但那标语总是让他心生罪恶感,让他觉得基恩先生比他更了解自己,知道他自己也不晓得的那一面。
这时,基恩先生又说:“要不要来点冰激凌汽水?”埃迪更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