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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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说道:“我最喜欢的一处教堂。是哪件作品?不会是贝利尼的那个吧?”

加百列点点头。

“你的手艺一定很好。”

加百列谦虚地说:“哪里,我只是花的时间比较长,我和它都可以算上是老朋友了。有多少人参加了晚祷?”

“通常情况下是几个老人。有时多一些,有时少一些。有几个晚上,只有拉比一个人去犹太教堂。他坚信,如果哪天晚上他不再念祷文,那么整个社区也就不复存在了。”

就在这时,拉比进了屋。让加百列再次吃惊的是,他比想象中的要年轻,只比加百列年长几岁,身材健壮,精力充沛,脖子后面蓄着一缕银发,头戴一顶黑色浅顶软呢帽,留着整齐的胡须。他握着加百列的手,透过金属边眼镜打量着他。

“我就是拉比佐利,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女儿招待得周到。我怕她在以色列待得时间太长,把礼貌都忘了。”

“她很好,不过她没有告诉我她是您女儿。”

拉比转过身去对着那个女孩说道:“看吧?总是喜欢胡闹。基娅拉,回家去吧,去陪陪你妈妈。我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过来吧,德尔韦基奥先生,你会越来越觉得我的办公室很舒服。”

只见那女人穿上衣服,看了加百列一眼,说道:“我对艺术作品的修复很感兴趣。我也很想去看看贝利尼的那幅画。您介意我找个时间去您那儿看看吗?”

拉比说道:“又来了,怎么这么直接?一点儿也不懂礼貌。”

“很高兴能向你展示那件作品。方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你随时可以到这儿来找我。”

拉比佐利和加百列一起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摆着摇摇欲坠的书架。书架上有很多珍贵的犹太系列读物,书名由多种语言标注,由此可以看出,他也像加百列一样,是个精通多种语言的人。他们在一张与房间风格不相配的长椅上坐下,拉比回想着他们之前谈了一半的话题。

“之前你说,战时犹太人在布冷佐奈的圣心修道院避难,你对此很感兴趣。”

“是的,正是这样。”

“我觉得你这种说法很有趣。”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一直都在研究意大利犹太人的历史,并将其记录在案,但我还从没有听说犹太人在那家修道院避难的事情。而且,我听说的恰巧相反,我听说犹太人到那里去寻避难所,但都被赶走了。”

“你确定吗?”

“就目前我研究过的情况来讲,我确定。”

“那家修道院的一名修女告诉我说,战时,有十几个犹太人在那里避难。她甚至还给我看了他们避难时住的地下室。”

“那么,这个好心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呢?”

“是维琴察院长。”

“恐怕维琴察院长弄错了。或许,更糟的情况就是,她是故意这样误导你的,不过从信仰的角度来讲,我现在还不能评判她这种行径。”

这时,加百列想起了那晚他在布冷佐奈的时候,有人往酒店打的那通电话:“维琴察院长是骗你的,就像骗你朋友那样。”

拉比把身子斜过来,把手放在加百列的前臂上,说道:“现在,告诉我吧,德尔韦基奥先生,你对这件事的兴趣到底在哪里?是学术方面的吗?”

“不,是私人方面的。”

“那么,能允许我问你一个私人方面的问题吗?你是犹太人吗?”

加百列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出了实情。

拉比又问道:“关于战争过程中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拉比佐利,我很惭愧,我对这些没有多少了解。”

拉比温暖地笑着说:“相信我,我对此已经习惯了。跟我来。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他们穿过黑暗的广场,来到一座普通的公寓楼前。透过一扇开着的窗户,加百列能看到一个女人正在一间很小的公用厨房准备晚饭。旁边一间屋子里,几个老妇人正挤在一起看着电视,屏幕一闪一闪。之后,他注意到了门上的字:Casa Israelitica Di Riposo,是栋犹太人养老院。

拉比划了一根火柴,说道:“读读上面的字。”那是一张纪念牌,用来纪念战时被德国人逮捕或驱逐的威尼斯犹太人。拉比甩了甩手腕,把火柴熄灭了,然后透过窗户望着那些上了年岁的犹太人。

“1943年9月,墨索里尼政权倒台不久,除了意大利最南端的意大利半岛以外,德军占领了整个意大利。几天的时间里,威尼斯的犹太人首领收到了发自纳粹党卫军的要求:交出一份所有现居住于威尼斯的犹太人名单,否则后果自负。”

“那么他是怎么做的?”

“他宁死也不愿意服从那样的命令。他用自杀的方式让人们知道,没有时间了,赶紧逃。就这样,有几百人逃离了这座城市。还有很多人在北部的一些修道院和僧庙避难,也有的躲在意大利平民家里。有一些人试图越境到瑞士去,不过都被赶了回来。”

“没有人到布冷佐奈去?”

“我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当时从威尼斯来的犹太人,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来的犹太人到那家圣心修道院去避难。事实上,我们的档案中有过这样的记载,说这个社区的一家犹太人到过布冷佐奈去寻找避难所,不过被赶了出来。”

“有谁留在威尼斯没有走?”

“老人,带病的人,还有那些没有钱到别处逃亡、支付贿赂费的人。十二月五日晚上,意大利警察和一群强盗以德国人的名义闯进了犹太人区,逮捕了一百六十三个犹太人。就是在这家养老院,他们从床上把老人拖出来,把他们抓上卡车,先去了弗索里集中营。到二月的时候,他们就被转移到了奥斯威辛集中营。无一人幸存。”

拉比拉着加百列的胳膊肘,然后一起沿着广场周围慢慢地走着。“在搜捕威尼斯犹太人的两个月前,他们还抓了罗马的犹太人。那是在十月十六日早上五点三十分,三百多个德国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洪水猛兽一样冲进了犹太人区,其中包括党卫军实战警力,还有纳粹党死忠护卫队的人。他们挨家挨户地搜寻犹太人,把他们从床上拖起来,然后装上卡车,拉到离梵蒂冈半公里之外军事学院兵营里暂时押解犯人的地方。那天晚上,几个党卫军不仅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反而还想去看看方形教堂怎么会有圆形屋顶。于是,他们改变了路线。新路线正好经过圣彼得广场,车上那些惊恐的犹太人大声疾呼,求教皇救救他们。所有证据都证明,当时教皇了解所有内情,他清楚地知道那天早上犹太人区发生的一切。毕竟,事发地点正对着他的窗子。但他只是袖手旁观。”

“一共抓走了多少人?”

“那天晚上抓走了一千多人。两天之后,那些集中在一起的罗马犹太人被装到蒂泊蒂娜车站的火车上,运向东边。五天之后,一千零六十人被毒气毒死在奥斯威辛-比克瑙集中营。”

“可还是有很多人幸存了下来,不是吗?”

“是的,是有很多人。意大利的犹太人中有五分之四幸存了下来。德国人一占领意大利,女修道院、僧庙、天主教医院和学校就收留了成千上万名犹太人。还有更多的人藏在意大利平民的家里。阿道夫·艾希曼曾经说过,每个意大利的犹太人都欠意大利人一条命。”

“是因为梵蒂冈的教皇下令要他们这样做吗?真像维琴察修女告诉我的那样,是教皇下的命令吗?”

“教会方面希望我们这样认为,不过我觉得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是梵蒂冈教皇下令让教会机构为逃离集中营的犹太人提供避难所。事实上,目前的证据只能证明梵蒂冈方面根本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是什么样的证据?”

“有很多犹太人到教会机构去寻找栖身之所,不过都被赶了出来。还有一些教会要求犹太人改信天主教,这样才能收留他们。如果教皇下令要教会机构收留犹太人,那么修女和僧人们不会违背他的命令。意大利天主教教徒向犹太人伸出援手,完全是出于善良和同情,而不是因为接到了教皇的命令。如果他们等教皇下令才收留犹太人,恐怕早就有更多的犹太人死于奥斯威辛-比克瑙集中营了。根本就没有这种命令。的确,虽然当时同盟国以及全世界的犹太人领袖都不断呼救,庇护教皇还是充耳不闻,对于那些杀害犹太人的凶手,他甚至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说。”

“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要沉默?”

拉比举起手摆了个无奈的姿势:“他说,教会是普世的,他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哪怕是在万恶的德国纳粹面前,他也不能偏向弱者。庇护教皇还说,如果他声讨希特勒的劣行,那么他同样也要指责协约国犯下的恶行。他还称,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只能让犹太人的处境更糟,细想一下,还有什么比六百万人惨遭杀戮更糟糕的事呢?真是让人费解。他不仅把自己摆在了外交发言人的位子上,同时还是这台戏的演员。他想要扮演调解员的角色,他希望能够给双方带来和解,然后保存住德国在欧洲中心强大的反共产主义力量。当然,这其中有我个人的看法。”

“什么看法?”

“虽然公众喜欢犹太人,不过我觉得教皇并不在乎这种感情。记住,他是在天主教教堂长大的,那里的教义就是反犹太主义。他把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主义等同了,还把人们对犹太人崇尚物质主义的仇恨全都勾出来。整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他就任梵蒂冈枢机卿期间,梵蒂冈官方报纸充斥着控诉犹太人丑行的报道,这些在《攻击者》杂志上就可以读到。梵蒂冈《天主教文明报》曾经登过一篇文章,内容就是讨论驱逐犹太人的可能性。在我看来,庇护教皇就是觉得犹太人活该受到这番遭遇。他肯定在想,为什么自己和教会要冒险拯救那些犹太人呢,在他眼里,犹太人就是历史上的大罪人。”

“那么,为什么战后犹太人都很感谢教皇呢?”

“相比于反复旧事重提,当时在意大利的犹太人更愿意将精力放在与基督教取得联系上。1945年那会儿,防止再一次发生浩劫,比探寻真相要重要得多。对于那个社区幸存下来的人来讲,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加百列和拉比佐利又回到了散步的起点,就是那家犹太人养老院前,两人并排站着,望着屋内几名上了年岁的犹太人坐着看电视。

“耶稣是怎么说的?‘你对我那个最小的兄弟做了什么,就是对我做了什么。’看看我们现在:全欧洲历史最为悠久的犹太人社区,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这么几户人家,这么几个身体羸弱的老人,眼看着接近大限,永远地离开。很多晚上,我自己会做晚祷。就连在安息日的时候,参加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大都是来威尼斯旅游的人。”

他转过身,仔细地看着加百列的脸,仿佛能看到他孩提时在耶斯列山谷的农舍里玩耍的场景。

“德尔韦基奥先生,您对这件事的兴趣在哪儿?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请记得,我的身份可是拉比。”

“我觉得,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您最好不要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请记得一件事情。这里有着漫长的记忆,而且都不是好事。战争,恐怖事件……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的朋友,为了我们,请小心行事吧。”

11

罗马

“永恒之水”餐厅是罗马唯一一处让卡洛·卡萨格兰德感到自在的地方,身边也不用留一个保镖。这家餐厅坐落在罗马的中心地带,就在万神庙附近,店门口只挂了一对汽灯,发出啦啦的声音。卡萨格兰德一进屋,就看见了对面有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一个女人上前来亲切地叫着他的姓名,帮他把外套和帽子脱下来。她的皮肤呈棕色,身穿一件象牙海岸本地特有的亮色上衣。和“永恒之水”餐厅所有员工一样,她也是一位“圣母无染原罪”教义的传教士,这个世俗群体里的人都是和圣衣会有关系的女性教徒。她们大多都是来自亚洲和非洲。

她用带有浓重口音的意大利语流利地说道:“卡萨格兰德先生,您的客人已经到了。请跟我来吧。”

简陋的外表让人觉得里面应该是一间光线昏暗的罗马式屋子,屋内只摆几把椅子。不过卡萨格兰德走进的却是间宽敞明亮的房间,白色的墙壁,露梁结构的天花板。和往常一样,这里坐满了人。和其他餐厅不同的是,来这儿的人几乎都是男人,而且是清一色的梵蒂冈人。卡萨格兰德看到,这里至少有四个人是红衣主教。其他顾客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教士,不过,从那些人身上可以看到表示主教身份的金链子,还有带有紫色滚边的服饰,这代表大主教身份。除此之外,如果没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普通的教士根本支付不起这里的就餐费用。就连卡萨格兰德这样的人物,凭梵蒂冈每个月给他的工资也勉强只能够在这里吃上一顿饭。今晚到这里来属于履行公务,所以费用是从活动经费中出。

和往常一样,卡萨格兰德一进屋就朝平时坐的拐角处餐桌走去,人们立刻停止了谈话。原因很简单,禁止流言在梵蒂冈城丛生是卡萨格兰德分内的工作。虽然这家餐厅因行事谨慎保密而出名,可这里也是元老院的流言得以四处流散的地方。据说,一些胆大的记者会穿上教士的衣服,在这里预订位置,目的就是想打探到梵蒂冈的丑闻。

看到卡萨格兰德走过来,艾基利·巴尔托莱蒂站起身。他比卡萨格兰德年轻二十岁,正是事业发展的高峰期。他穿着很讲究,衣服熨烫得平平整整。古铜色的脸,身材健壮,和卡萨格兰德握手的力度和持续时间都恰到好处。头上的些许银发让他看起来既严肃又不那么老气。他的双唇紧贴着凹凸不平的牙齿,一脸凶狠的样子。看着他,卡萨格兰德心想,他的为人和长相没有出人。是的,梵蒂冈情报部门主管对眼前这位艾基利·巴尔托莱蒂的背景了如指掌。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把自己的前途放在第一位。他沉默寡言,远离纠纷,别人成功的时候他去邀功,别人失败了,他就躲得远远的。如果当初他没有当秘密警察,而是选择做元老院的教士,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就是教皇了。不过,多亏了他那位慷慨大度的人生导师卡洛·卡萨格兰德,他现在已经是意大利情报及民众安全部门的主管了。

卡萨格兰德坐下以后,周围人开始小心翼翼地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

“将军,您来得可真是时候。”

“天知道在我来之前,他们在谈论什么。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的谈话没有那么兴奋了。”

“今晚来了很多红衣主教。”

“他们是最让我担心的。那些元老院的高级主教们整天被一群只会阿谀奉承的教士围着。‘是,阁下。当然了,阁下。您说什么都是对的,阁下。’除了这些话以外什么都不会说。”

巴尔托莱蒂插了一句:“正是这样,阁下。”

接着,安全部门的主管自己做主点了一瓶梅多克红葡萄酒,然后给卡萨格兰德倒了一杯。这家“永恒之水”餐厅的食品都是法式的,就连酒单也是。

“将军大人,那些教会内部人士和以前相比有些躁动不安,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幻觉?”

卡萨格兰德心想:有这么明显吗?就连巴尔托莱蒂这个外人都能在“永恒之水”餐厅明显地感觉到大选后的躁动不安?他想,如果说没这回事,那是明摆着说假话,况且说假话也对不起他们这层关系。

接着,卡萨格兰德用刚正不阿的口吻说道:“新教皇刚上任,现在正是不确定时期。那枚渔人权戒已经被亲吻过,大家都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忠诚,按照惯例他也向众人许诺说要完成前任教皇未完成的事业。不过这些诺言正在快速地从他脑中溜走。卢凯西已经把位于教皇宫殿三层的教皇公寓重新装修了一番,你口中的那些内部人正猜想着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教皇没有和我说他管理教会的下一步计划,艾基利。”

“对,不过你可以从别的渠道打探到。”

“我可以这样和你说:他和元老院的官员们没有往来,身边尽是些来自威尼斯的亲信。元老院的官员们管他们叫十人理事会。现在谣言满天飞。”

“什么谣言?”

“他正要着手开始实施一项‘去斯大林化’的项目,目的是想减小前任教皇死后的影响力。教廷国务院以及天主教教义部的主要人事结构有可能发生变动,这还仅仅是开始。”

卡萨格兰德虽然嘴上没和艾基利·巴尔托莱蒂说,不过心里却在想,他还想把梵蒂冈档案室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档案公之于众呢。

这位意大利安全部门的主管把身子斜过来,等卡萨格兰德再说下去:“他不会想对三位一体的话题动手吧?节育?支持独身主义?让女人担任神职?”

卡萨格兰德满脸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敢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那就是挑明要和元老院针锋相对,元老院肯定会奋起反抗,那么他教皇的位子就别想坐了。如今,‘关联’这个词在教皇宫殿十分流行。因为我们的教皇想要令教会和十亿天主教信徒的现实生活相关联,这些信徒中,还有很多人每天饿肚子呢。那些元老们对‘关联’从来都不感兴趣。对于他们来讲,‘关联’这个词和‘公开化’‘改革’一样,让他们很紧张。元老们喜欢顺从。如果教皇做得太离谱,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代价……”

屋里又一片沉寂。这回卡萨格兰德什么也没做。他抬起头,原来布林迪西红衣主教正朝餐厅后面一处单间走去。他那暗灰色的眼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献殷勤的元老院小官员们,可卡萨格兰德知道,布林迪西红衣主教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他早就把这里出席的每个人印在自己脑中了。

卡萨格兰德和巴尔托莱蒂继续点菜。巴尔托莱蒂认真地看着菜单,像是在看手下的亲信特工送来的报告一样。卡萨格兰德从菜单上选了一道自己略感兴趣的菜。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客人们尽情地享用着丰盛的菜肴、高档的酒水,之后,他们互相传播流言、轶闻以及情报。二十年前卡萨格兰德来到梵蒂冈,得到了诸多优待,这种晚宴就是福利之一,他每个月要例行参加一次。因为镇压“红色旅”有功,他在罗马的地位高高在上,意大利政府内部把他的话当作福音看待。卡萨格兰德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如今,意大利国家安全局的核心机构实际上就是梵蒂冈豢养的獒犬,艾基利·巴尔托莱蒂便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卡萨格兰德可以把梵蒂冈拥有的秘密财富扔给他,譬如纯金。他们过去还常常做一些逾越上级权限的事,比如私自觐见教皇,或是在圣彼得堡举行天主教晚间弥撒的时候选择头排座位。

不过,卡萨格兰德提供的可不仅仅是元老院的小道消息。梵蒂冈掌握着世界上最大、最强的情报组织。卡萨格兰德经常绕过巴尔托莱蒂接手事宜。比如,是卡萨格兰德先收到消息说,佛罗伦萨的突尼斯恐怖分子正在筹划趁复活节向美国游客实施恐怖袭击。他把这个紧急信息送给了巴尔托莱蒂。所以,没有任何美国人受伤,巴尔托莱蒂也因此在美国情报局甚至白宫结交到了一些手握重权的朋友。

一杯咖啡过后,坐在“永恒之水”餐厅的卡萨格兰德一边用手把点心屑从白色桌布上扫掉,一边把话题转移到了他最关心的话题上——那个曾经到过慕尼黑,自称是本杰明·斯特恩兄弟,名字叫作埃胡德·兰多的以色列人。那个以色列人曾经去过位于布冷佐奈的圣心修道院,还甩掉了卡萨格兰德派去的跟踪人员。

“我现在遇到了一件棘手的难题,艾基利,我需要你的帮助。”巴尔托莱蒂听到卡萨格兰德说话的口吻如此严肃,把端起来的咖啡杯又放回了杯托上。如果不是卡萨格兰德的支持和赞助,巴尔托莱蒂现在也只是名职业政党工作人员,根本不可能成为意大利情报部门的主管。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没法拒绝卡萨格兰德的请求。卡萨格兰德仍然用尊敬柔和的语气讲述着这件事。他可不想用强硬的语气命令自己最重要的手下,这样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尴尬。

巴尔托莱蒂说:“将军,您知道,我对您忠心不二。如果您或者是梵蒂冈有什么麻烦,我会倾尽全力效劳。”

卡萨格兰德从贴胸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放在桌子上,然后倒过来给巴尔托莱蒂看。巴尔托莱蒂拿起照片,靠近蜡烛下仔细看了看。

“他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他有时会用埃胡德·兰多这个名字。”

“埃胡德?以色列人?”

卡萨格兰德点了点头。

巴尔托莱蒂眼睛盯着照片,问道:“你说的是什么麻烦?”

“我觉得他想对教皇下毒手。”

巴尔托莱蒂猛地抬起头,说:“他是一个杀手?”

卡萨格兰德慢慢地点了点头,说:“我们在圣彼得堡见过他几次,周三举行公众见面仪式的时候,他的行为就很怪异。除此之外,教皇在意大利或是国外出席其他场合的时候,他也总会出现。我们觉得,他参加了上个月在马德里举行的弥撒仪式,其目的就是想杀害教皇。”

巴尔托莱蒂用两根手指夹起照片,把它反过来对着卡萨格兰德,说道:“你是从哪儿拿到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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