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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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组织攻击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的事件发生后,法国政府就制定了一套和联合国的警报系统相似的四级危机分级系统。这天下午,危机的级别被定为了橙色,也就是二级,比它更低的只有黄色。如果危机等级达到三级红色警报,那么法国的大面积领空都会被封锁,与此同时,法国的重要地点——例如卢浮宫或埃菲尔铁塔——都会增强安全防卫。最高级的威胁级别是猩红色警报。这一级别的警报一经发出,整个国家将停止运作,甚至包括水电供应。一条从以色列传来的消息实在不足以让拿破仑行动队将警报级别定为四级。“由于消息来自以色列,因此袭击目标应该是以色列或犹太人的建筑或领地,”内政部长说,“即便袭击的规模和罗马一样大,也不应该把等级提高到四级。”

“我同意。”总统说,“升高到红色警报吧。”

五分钟后,拿破仑行动队的会议结束了。内政部长来到穆拉特厅外,对着镜头和麦克风发表了声明。“女士们,先生们,”他表情凝重地说道,“法国政府已经接到了我们认为可靠的证据,证明今晚可能有恐怖分子会袭击巴黎……”

那栋公寓楼矗立在蒙马特高地北端的索勒大街上,离著名的游客景点圣心大教堂只隔了几条街。公寓很小,但很舒适,每次保罗·马蒂诺从普罗旺斯来巴黎,无论是公差还是浪漫之旅,这里都是相当合适的居所。到巴黎以后,他到卢森堡区和一个索邦大学的同事吃了午饭,然后又在圣日耳曼和一个编辑见了面,讨论他那本关于普罗旺斯前罗马时代历史书的出版。四点四十五分,他穿过公寓楼前面的小院,走到了大堂里。管理员图泽夫人从房门里探出头来。

“早晨好,马蒂诺先生。”

马蒂诺吻了吻她涂了粉的面颊,把从科兰库尔买的一束百合花递给了她。

“给我的?”她礼貌地问了一句,“您不用这样,教授。”

“我情不自已。”

“您会在巴黎待几天?”

“只留一晚。”

“真可惜!我去帮您取信。”

她很快就拿着一打信件和卡片走了回来。和往常一样,这些信都打理得非常整齐,还用一条粉红色的丝带绑着。马蒂诺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打开电视,调到2频道,然后走进厨房煮咖啡。伴着水声,他听到了法国内政部长熟悉的声音。他关上水龙头,冷静地走进了客厅,之后的十分钟里,他一直站在电视机前。

以色列决定通知法国人,马蒂诺猜到他们有可能会这样做。他知道危机评级的上升意味着巴黎的安保工作会非常周密,这意味着要对计划进行细微的调整。他拿起电话。

“请帮我更改一个预订。”

“您的姓名?”

“保罗·马蒂诺博士。”

“票号?”

马蒂诺背出了号码。

“您目前计划明天早晨从巴黎回普罗旺斯艾克斯。”

“是的,但我有点事,必须要早一点回去。能否帮我订一张今晚的火车票?”

“七点十五分出发的火车还有票。”

“头等舱?”

“是的。”

“我订一张。”

“您知道政府发布了恐怖警告吗?”

“我从不在乎这些事,”马蒂诺说,“更何况,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了,不是恰恰合了恐怖分子的意?”

“确实如此。”

马蒂诺听到了对方在键盘上打字的声音。

“可以了,马蒂诺博士。您的预订已经修改好了。您的火车今晚七点十五分从里昂车站出发。”

马蒂诺挂上了电话。

24

法国,特鲁瓦

“撒梅里亚?你想听撒梅里亚的事?那里曾经是人间天堂,是伊甸园。到处是果树和橄榄树、甜瓜和香蕉、青瓜和小麦。撒梅里亚很简单,很纯粹。耕种与收获、雨季和旱季决定了我们生活的节奏。我们有八百多人,有一座清真寺,还有学校。我们很穷,但安拉给了我们需要的一切。”

听听她的话,加百列边开车边想,我们……我们的……她出生的时候,撒梅里亚已经在地图上消失了二十五年,可她提起那里时,就如同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

“我的祖父是个大人物。当然,他不是村长,但在年长的人里,他有一定的影响力。他当时有四十德南的土地,还有很多羊,应该算是富人了。”她嘲讽地笑了笑,“在撒梅里亚,富人的意思就是没有别人那么穷。”

她的眼睛更黑了。她看了看腿上的枪,又转头望向了窗外飞驰而过的法国农田。

“1947年,我们村子开始消亡。11月,联合国投票决定把我们的一半土地送给犹太人。撒梅里亚和西加利利的其他地方一样,依然是巴勒斯坦的阿拉伯属地。但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投票刚结束,战争就开始了。对于犹太人来说,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巴勒斯坦。”

战争是阿拉伯人先发起的,加百列想反驳——阿萨德酋长,贝特赛义德村的头领,是他率先血洗了内坦亚到耶路撒冷沿线的公车。但现在不是争吵这些历史问题的时候。她现在正沉浸在对撒梅里亚怀念中,加百列不想打断她。

她转向了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听你讲故事。”

“你只有一部分心思在听我的故事,”她说,“但其他部分在想别的事。你想拿走我的枪吧,还是在计划逃跑?”

“已经没法逃跑了,巴勒斯坦尼娅——我们两个都跑不掉。接着说吧。”

她望向窗外。“1948年5月13日,哈贾纳自卫组织的武装车队从阿科沿河岸出发了。他们的行动代号是本-阿米。这是‘TochnitDalet’的一部分。”她看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Tochnit Dalet’,就是D计划。”

加百列点了点头,想起了站在贝特赛义德废墟中的迪娜。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个月?但感觉却恍若隔世。

“本-阿米行动口头上的目标是支援西加利利地区几个孤立的犹太人村庄,但真实的目标却是征服和吞并。事实上,当时上级的命令就是摧毁三个阿拉伯村庄:巴沙、济卜,还有撒梅里亚。”

她顿了顿,想看看加百列对她刚刚的话有什么反应,然后她继续自己的“演说”。撒梅里亚是三个村中第一个被消灭的。哈贾纳在黎明前包围了它,装甲车前的大灯把整个村子都照亮了。有一些哈贾纳组织的成员戴着红色的格子围巾,让站岗的人错把犹太人的袭击当成了阿拉伯的保卫行动。他向天空放枪庆祝,然后就被犹太人杀害了。犹太人伪装成阿拉伯人进村的消息很快传开,村里人一下子慌了。撒梅里亚的守卫者勇敢地投入了战斗,但他们当然打不过装备精良的哈贾纳。几分钟之内,人们就开始撤离了。

“犹太人希望我们离开,”她说,“他们故意没有把守村子的东边,让我们有路可逃。我们没时间收拾行李,甚至连食物都没来得及带。我们只顾着逃跑。但犹太人还是不满意。在我们穿过那片我们种了几个世纪的农田时,他们朝我们开枪扫射,五个村民死在了田里。哈贾纳工兵马上进了村。逃跑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听到爆炸声。犹太人把我们的天堂变成了一堆碎石头。”

撒梅里亚的村民跑到大路上,一直向北逃,最后到了黎巴嫩。很快,巴沙、济卜,还有东边几个小村子的村民也来了。“犹太人让我们去黎巴嫩,”她说,“他们让我们在那里等上几个星期,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回到哪儿去?我们的房子已经变成了瓦砾,我们只能朝前走。我们穿过国境,成为无家可归的人,彻底被遗忘了。巴勒斯坦的大门对我们永远地关闭了。”

兰斯:下午五点。

“停车。”她说。

加百列把那辆奔驰停到路边。他们默默地坐着,车身被飞驰而过的车辆震得微微发抖。电话响了。这次对方讲话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加百列怀疑这应该是最后一道命令了。她一言不发地结束了通话,然后把手机放进包里。

“我们去哪儿?”

“巴黎。”她说,“和你猜想的一样。”

“他想让我们走哪条路?”

“A4。你知道吗?”

“知道。”

“那条路直通——”

“直通巴黎东南部。我知道它通向哪儿,巴勒斯坦尼娅。”

加百列加速进入主路。车上的时钟显示着五点零五分。路牌上写着“巴黎145”。离巴黎还有一百四十五公里,也就是九十一英里。

“讲完你的故事吧,巴勒斯坦尼娅。”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黎巴嫩,”加百列说,“说到你们被遗忘了。”

“我们在山上搭起了帐篷。我们四处寻找食物,靠阿拉伯弟兄的接济过活,等着有一天巴勒斯坦的大门再次向我们打开,等着犹太人兑现他们在我们离开时许下的诺言。但六月份的时候,本-古里安说,难民不能回家了。他把我们划为第五类不能回去的人,我们会威胁到这个新犹太国家。我们知道我们再也看不到撒梅里亚了,天堂没有了。”

加百列看了看表:五点十分。离巴黎还有八十英里。

“我们向北走,到了西顿。那个长长的夏天,我们一直都住在帐篷里。然后天气变冷了,雨季来了,可是我们依然生活在帐篷里。我们把这个新家叫‘艾因赫勒韦’,意思是‘甜美的春天’。这一切对我祖父来说尤其难以忍受。以前在撒梅里亚的时候,他也算是个重要人物,看管着田地和牲口。可现在整个家庭都在靠接济过活。他有地契,可土地却没有了;他有房子的钥匙,可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第一个冬天,他就病了,后来很快就去世了。其实他是不想活了——至少不想在黎巴嫩活着。撒梅里亚死了,我祖父也死了。”

五点二十五分。离巴黎还有六十二英里。

“我父亲当时只是个男孩,但他有责任照顾他的母亲和两个姐妹。他没法工作——黎巴嫩不允许难民工作。没有黎巴嫩的社保,没有黎巴嫩的医保,我们也没法离开那儿,因为我们连有效的护照都没有。我们谁也不是,什么都不是。”

五点三十八分。离巴黎还有三十五英里。

“后来我父亲娶了一个撒梅里亚女孩。村里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在艾因赫勒韦难民营,为他们庆祝。当时大家就像回到了家乡一样,虽然周围的环境迥然不同。那里不是天堂,地面上是阴沟,四周围着棚屋和帐篷。母亲给父亲生了两个儿子。每天晚上他都给他们讲撒梅里亚的故事,这样他们就不会忘记自己真正的家。他给他们讲了经受过的灾难,也讲了回家的梦。我的哥哥们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巴勒斯坦的战士,他们没有选择。当他们长大到可以拿枪后,法塔赫就开始训练他们。”

“你呢?”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1975年出生,那时候刚好黎巴嫩开始内战。”

五点四十七分。离巴黎还有二十五英里。

“我们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再来找我们。是啊,我们失去了一切——我们的家,我们的村庄,我们的土地,但至少在艾因赫勒韦,我们是安全的。犹太人永远都不会来黎巴嫩。他们会吗?”

五点五十二分。离巴黎还有十九英里。

“加利利的和平行动——这是他们起的名字,天啊,就算是奥威尔也想不出更好听的名字了。1982年6月4日,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目标是一次性彻底清除巴勒斯坦解放组织。这一切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一队以色列士兵沿着公路北上,唯一的不同是,这条路在黎巴嫩,而非巴勒斯坦,士兵也从哈贾纳变成了以色列国防军。我们知道事情的结果会很糟。艾因赫勒韦难民营被认作是法塔赫的地盘,是流亡国外的巴勒斯坦人的中心。6月8日,战争开始了。以色列派来了伞兵。我们的人像狮子一样勇敢地反击,在每一条巷子中、每一间房子里,从清真寺到医院,任何投降者都会被击毙。人们都在说,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艾因赫勒韦之战就会继续下去。

“以色列改变了策略。他们用飞机和大炮一条条巷子、一个个街区地毁掉我们所有的帐篷。每过几个小时,以色列人都会劝我们投降。我们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绝不。战争持续了一个星期。战争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失去了一个哥哥,我的另一个哥哥在第四天也牺牲了。战争的最后一天,我们的母亲在爬出石头堆时被误以为是游击队员,被以色列人击毙了。

“一切结束以后,艾因赫勒韦变成了一片废墟。犹太人又一次把我们的家夷为平地。我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母亲。你问我为什么会来这儿,因为撒梅里亚和艾因赫勒韦。这就是犹太复国主义在我心里的意义。我除了反击,没有别的选择。”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哪里?”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我已经说了很多了,”她说,“太多了。”

“我想听。”

“开车吧,”她说,“你就快见到你的妻子了。”

加百列看了看表:晚上六点。离巴黎还有十英里。

德南(Dunam),一种面积单位。传统上认为,1德南的边长为标准的四十步距离。如今通常定义1德南=1000平方米。

25

巴黎北部,圣丹尼斯

阿米拉·阿萨夫关上了房门。灰色的水泥地走廊里只有一根日光灯管,时不时还会闪一下,光线十分昏暗。她推着轮椅走向电梯,一个操着摩洛哥口音的女人正朝着她的两个孩子大喊大叫。再往前走,有三个非洲男孩正围着一部迷你移动音响听嘻哈音乐。这就是法兰西帝国的遗产了,女人心想,加勒比海上的几座岛屿,还有圣丹尼斯这几间供人居住的仓库。

她来到电梯前,按下按钮,有一部电梯上来了。谢天谢地,她想。眼下这一步行动——这些破旧不堪的电梯能不能正常运作——是她完全无法控制的。在准备阶段,曾经有两次因为电梯坏了,她不得不走下二十三层楼。

“叮”的一声,电梯铃响了。阿米拉推着轮椅走进电梯间,一股浓浓的尿臊味扑面而来。电梯下降的时候,她一直在想,为什么穷人爱在自己的电梯里小便。门开了,她快步将轮椅推了出来,走进大厅,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这里的空气也没有好多少。直到走出楼门,呼吸到空地上凉凉的空气时,她才真正摆脱那栋拥挤的楼里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这个由四座大楼围成的空地就像是第三世界国家的一个村庄——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男人在昏黄的暮光中聊天,女人提着塑料袋回家,孩子们正在踢足球。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漂亮女人正推着一个看不出年龄和性别的人从身边走过。

她用了整整七分钟的时间来到了圣丹尼斯车站。车站很大,有城际铁路和地铁。因为时间的关系,熙攘的人群正从出口涌到大街上。她走进票务大厅,马上看到两个警察。这是警报升级的第一个证据。她已经看过电视了,知道全国的地铁站和火车站都加强了安防工作。但他们知道圣丹尼斯发生的事吗?他们会不会在寻找一个从英国的诊所被绑架了的残疾女人?她继续向前走。

“不好意思,小姐。”

她转过身去。是一个车站的工作人员,年轻,爱管闲事,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制服。

“您要去哪里?”

车票就在她的手上,她必须说真话。“我们要坐城际铁路,”她说,然后补充道,“去巴黎的里昂火车站。”

工作人员笑了:“那边有电梯。”

“我知道怎么走。”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

“别客气,”他说,“让我帮您吧。”

真“幸运”啊,她想。整个铁路系统可能就这么一个好人,而他今晚偏偏在圣丹尼斯工作。拒绝他会显得很可疑。她点了点头,把车票递给了他。他带着她通过闸口的旋转栏杆,穿过大堂来到电梯前。他们静静地乘着电梯来到车站的城际铁路层,那名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了站台上。她怕他要陪着她们等车,不过好在他只是道了晚安,然后就走上了楼梯。

阿米拉看了看屏幕上的到达时间,还有十二分钟。她看了看表,算了一下。没问题。她坐在长凳上等候。十二分钟后,列车驶入站台,停了下来。门打开了,阿米拉站起身,把那个女人推进了车厢。

26

巴黎

我在哪儿?在火车上?这个女人是谁?她是医院的那个女人吗?我告诉过艾弗里医生我不喜欢她,但他不听。她总是在我身边转,一直监视着我。你在乱想,艾弗里医生说,你是因为病情才对她产生这种反应。她很善良,也很专业。不,我想告诉他,她一直在监视我,有事要发生了。她是个巴勒斯坦人,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为什么艾弗里医生不听我的话?我真的告诉过他吗?我不能确定,我什么也确定不了。看看电视里说的,加百列。特拉维夫又被轰炸了。我不能坐在这里看着特拉维夫被轰炸。把你的意大利面吃完,丹尼。看看他,加百列,他多像你!这辆车很像巴黎的火车,可我身边都是阿拉伯人。这女人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你怎么不吃呢,加百列?你还好吗?你看上去不太好。上帝,你发烧了。你生病了吗?看,又一枚导弹。上帝,求求你,让它落在没人的房子上吧!别落在我母亲的房子上。我想离开这间餐厅。我想回家去给我母亲打电话。我想知道那个来医院保护我的男孩现在怎么样了。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谁把我带到这儿的?这辆火车要开到哪儿去?下雪了。上帝,我真恨这座城市,但雪景还是很美的。大雪洗掉了维也纳的罪恶。雪落在维也纳,可导弹却落在特拉维夫。你今晚要工作吗?你要工作到多晚?对不起,我压根就不该问。可恶,车子被雪盖住了。你走之前帮我关好窗户,看看丹尼的安全带扣紧没有。地上太滑了。好的,我会小心的。快点儿,加百列,快点儿。我想给我母亲打电话,我想听她的声音。吻我一下,最后吻我一下再走。我喜欢看你走路的样子,加百列。你走起路来就像个天使。我讨厌你为沙姆龙工作,但我会一直爱你。可恶,车子启动不了了。我再试试。为什么你又回来了,加百列?这个女人要带我去哪儿?你为什么要大喊大叫地跑回来?再拧一下钥匙。没声音。烟,还有火。先救丹尼!快,加百列!求你,快把他抱出去!我身上着火了!我要烧死了!这个女人要带我去哪儿?帮帮我,加百列。帮帮我。

27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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