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历不明的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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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没正经上过学,十七八岁待业在家,高不成低不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后来实在闲不起了,跟人家合伙卖过羊肉串,冬季还好说,天热守着炭炉,夏天烟熏火燎实在受不住,接连换了好几个活儿,没一样做的长久,倒结交了不少哥们儿弟兄,他父亲一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整天骂他不务正业坑家败产,有一次大动肝火,抡着火筷子把保庆赶出家门,这父子两个的仇大了去了。张保庆无处容身,出去投亲靠友,跑到东北长白山他四舅爷处暂避一时,谁知一住竟是整整一年,当时他在深山老林里捡来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引出了一段“天坑奇案”。
书要简言,先不提后话,从张保庆躲到东北开始说,他投奔的四舅爷是个老猎户,住在大山下的屯子里,周围全是原始森林和大草甸子,保庆整天跟四舅爷到林子里打山鸡套兔子,心都野了,六匹骡子八匹马也别想拉他回家。
有一天,四舅爷牵出几条猎狗,背上猎枪和铁笼子,招呼张保庆跟他到山里捉“大叶子”。张保庆那时候还不懂,问四舅爷“大叶子”是个什么东西?树上长的?
有一天,四舅爷牵出几条猎狗,背上猎枪和铁笼子,招呼张保庆跟他到山里捉“大叶子”。张保庆那时候还不懂,问四舅爷“大叶子”是个什么东西?树上长的?
说到这个貂皮有两种,头一种是河里的水貂,虽然也值钱,却不及栖息在山林中的紫貂“大叶子”,大叶子皮被称为“裘王”,盖因林貂狡诈凶残,极难捕捉,只有东北长白山以及新疆阿尔泰山的针阔叶混交森林中才有,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况且林貂的皮子有三件好处,怎么个好法呢?东北那地方,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很正常,气温再低,不刮风就不会觉得冷,一旦刮起卷雪的白毛风,呼啸的狂风嗷嗷怪叫,往人身上钻,又像刀又像箭,任你穿多厚的皮袄也不顶用,可如果有一件紫貂皮的衣服,那风刮到身上不但不冷,反而是越刮越暖和,这是头一个好处;二一个是“雪落皮毛雪自消”,鹅毛大雪落到貂皮袄上,不会留下半点痕迹;三一个叫“雨落皮毛毛不湿”,雨淋到上面打不湿。所以说以往的林貂皮袄千金难得,不是王爷穿不起,如今也不好找,逮住一只做成皮围脖,抵得过寻常猎户一年的进项。
唯独在这个季节进入发情期,雄貂性淫,大白天也出来转悠,到处寻找雌貂交配,警惕性变得很低,让猎狗一吓唬很容易发懵,唯独在这个季节进入发情期,雄貂性淫,大白天也出来转悠,到处寻找雌貂交配,警惕性变得很低,让猎狗一吓唬很容易发懵,有可能被猎户活捉。张保庆跟着四舅爷在老林子中走了大半天,原以为要空手而回了,打头的猎狗突然一阵狂吠,叫声震动了山林。
张保庆听到猎狗的叫声,撒开腿飞奔过去,看见枯枝蔓草间有只林貂,毛色黑中透紫,大小足有两掌半,爪下按住一个蛋,可能是刚偷到的鸟蛋正想吃,结果让野狗堵在这儿了,这东西两个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转瞬之间做出反应,扔下鸟蛋,“嗖”地一下逃走了,几条野狗跟在后头穷追不舍,张保庆顺手捡起地上的鸟蛋,当时见猎心喜,只顾去撵逃走的大叶子,别的事儿想都没想,半夜回了屯子才让他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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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已经在山里住了一阵子,要在平时捡到个鸟蛋或者蛇蛋,他准和他四舅爷一样,当场磕破了一口嘬个干干净净,随捡随喝,那玩意儿是大补,经常生喝野鸟蛋长力气,翻山越岭如走平地。一般的野鸟蛋外边有斑点,个头都不大,可是当天捡起这个鸟蛋,拿手一摸觉得有点沉,个头也大,能有鸡蛋那么大,他心里转了一个念头,认为是山鸡下的蛋,随手塞进挎包,寻思可以回屯子炒个鸡蛋,晚上给四舅爷下酒,然后就加快脚步,跟随野狗往前去追林貂。
那只林貂玩了命地逃,换谁谁也得玩命啊,逃不掉可就变围脖了,加之林貂灵活迅速,还会绕着树跑,所以很不好逮,可那几条猎狗也真不白给,分头包抄围堵,让它顾得了头顾不了腚,扑上去三五个回合便将林貂咬住。屯子里的猎狗都接受过训练,不敢使劲咬,咬出窟窿的貂皮不值钱,叼住不撒嘴让林貂不能动也就是了。狗们摇着尾巴找主子请功。林貂狡诈多变,善于装死,它打好了主意,让狗咬住之后一动不动,想趁猎狗撒嘴的时候再逃。
四舅爷常年进山捉林貂,知道这玩意会装死逃命,喝令猎狗不许松口,摘下背来的笼子,揪住半死不活的林貂塞进去。那林貂装死不成,似乎也明白难逃活命,在笼子里呲牙咧嘴作势吓人,又东蹿西突地乱撞。
四舅爷根本不理会它怎么折腾,带回去磨刀开膛,剥皮硝制,做成整张的皮筒子,剩下五脏六腑和肉切成长条,加上佐料煮熟了,放在树枝架子上晾晒成肉干,打算存到过冬,炖菜时再放进去吃,脑袋爪子等零碎喂那几条猎狗,半点没糟蹋。
张保庆跟着四舅爷忙前忙后,活剥貂皮时他捂上眼不忍看,先前捡到个鸟蛋塞进包里,到这会儿全然忘在了脑后。四舅爷捉了两巴掌半的一条“大叶子”,可把老头给乐坏了,打了一辈子猎,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林貂,越想心里越高兴,今年准能过个好年,眯起眼“吧嗒吧嗒”地抽烟袋锅子,歇够了让老伴包饺子,烫壶酒多整俩菜,东北屯子里能有什么菜,也无非松茸蘑菇炖土鸡、木耳炒花菜、酸菜粉条氽白肉、整锅的手扒肉,手扒肉是大块狍子肉放到锅里。拿慢火煨上,接连几天不断火,吃一块现用刀割一块,蘸上盐和野韭菜花野葱调和的肉汤吃,做法很糙,东西可全是好东西。当天比过年吃得还好,吃饭时四舅爷一杯接一杯地喝,来了兴致非让张保庆陪他喝两口,保庆不会喝酒,奈何推不过躲不掉,加上在山里跑了一天,累得不轻,两杯老酒下肚,脑袋昏昏沉沉,早已认不得东南西北,回屋倒在炕上蒙头大睡,挎包也放在炕上。
张保庆根本没想过他捡回来的是个什么蛋,东北屯子里的炕,皆为火蔓子炕,内有土坯烟道,炕下有灶口,上铺席子或毛毡,赶上天寒地冻,没有火蔓子炕住不了人,每年一到九月底,天气渐冷,山里的火炕那就烧上了,他捡回来的蛋装在挎包里,放到火炕上这么暖和,蛋里的东西可就孵出来了,他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昏天黑地之际,忽然发觉身边有东西在动,毛毛茸茸,热热乎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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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到了后半夜。在那个年代,长白山偏远的屯子没有电灯,屋里黑灯瞎火,瞪眼看不见东西。张保庆起初睡糊涂了,觉得身边有东西在动,拿手拨开接着睡,一会儿那东西又动起来,他又拿手拨开,恍恍惚惚地想起挎包里还有个蛋,白天在山上捡的,差半步就让林貂给吃了,寻思是不是这鸟蛋已然成了形,拿到火炕上一焐,孵出了雏鸟?
他睁开眼看,什么也看不见,摸到油灯点上,低头在这炕上找,发现有只刚出壳的小鸟,全身白色,两个大眼炯炯有神,张嘴要吃的。这要只是个鸟蛋,没准就让保庆做了炒鸡蛋,结果孵出这么只小鸟,大小是个性命。估计是有个鸟蛋从巢里掉下来,险些让林貂吃了,又让他捡回屯子,此时那林貂已经被剥成皮筒子挂到墙上了,小鸟也真是命大,能从蛋里孵出来,万幸没喂了林貂,也没变成炒蛋,保庆看这小鸟觉得很可怜,舍不得扔下不管,全当养着玩吧。灶上有煮狍子肉的锅,现成的肉汤,赶紧找点肉汤喂这只鸟,太小了,还瞧不出是只什么鸟,到底是山鸡是野鸟,完全看不出来,可别看这么只小鸟,却透出一股子精神,怎么看也不是一般的鸟,刚生下来就吃肉,这边的河里有种鲑鱼,去掉骨刺挂在房前屋后阴干,肉成丝状,味道赛过螃蟹,屯子里经常有刚从河中捕到的鲑鱼,这小鸟一天要吃下一整条鱼,过了几天,四舅爷瞧见这只鸟,当场看直了眼,这哪是什么鸟啊,分明是只山鹰!
长白山自古有驯养猎鹰的风俗,猎鹰要比猎狗难得十倍,四舅爷以前也驯过猎鹰,当年谁架上只鹰进山狩猎,那可比带猎狗气派多了,不过训练猎鹰太难了,,一般是要活捉山鹰,一根羽毛也不能损坏,头上套个皮套,装在鹰紧子里困住,带到家中去掉束缚,先过称,记下这只鹰下山时的分量,接下来是熬鹰吞轴,东北那边形容一个人长时间不睡觉,常说“熬鹰”,那就是不让鹰睡觉,鹰让人抓住了生气上火,不吃不喝,饿上它四五天,就会变得心慌不安,这时候架上鹰出去走动,让它吞轴,轴是个麻核儿,外边用肉和面裹住,鹰一开始当然不肯吃,因为它不知道是什么,饿过几天,终于忍不住吞下去,它吃完了没法消化,转天便会甩头蹦高,使出各种法子把轴给吐出来,每天吞轴吐轴,一个月下来,鹰肚子里的油膘全被带了出来,通过这个过程让鹰驯服于猎人,熟悉主人的气味和声音,再到上架过拳,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成为可以带进山里的猎鹰。以鹰捕猎称为“鹰猎”,猎人驯鹰要揣摩鹰的心思,也得喜欢鹰,这种猛禽心高气傲,气性太大了,在被猎人捉来之后绝食身亡或一头撞死的屡见不鲜,因此四舅爷说能有机缘找到一只小鹰,驯起来可比后来逮的鹰容易多了。
但是张保庆舍不得,自己一天天喂大的鹰,哪舍得让它吞轴?这只小鹰长得快,不久已经会飞了,羽翼渐丰,一身白羽白翎,站在保庆肩膀上目射金光神威凛凛,四舅爷见了更是惊叹,因为山里人认为白鹰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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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鹰在东北非常罕见,可遇不可求,大多数猎户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白鹰,而火炕上孵出的小白鹰只认张保庆,因为它一出世看见的就是张保庆,别人一概不认,谁近前它就啄谁,从此这一人一鹰寸步不离。
长白山九月便飞雪,到了冬季,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冰雪覆盖着森林和原野,这时候猎犬就没用了,能林海雪原上翱翔的只有猎鹰,它们飞上山巅,目射神光,穿过白茫茫的森林和风雪弥漫的草甸,搜寻一切可以活动的猎物。酷寒迫使那些雪兔狐狸从窝中出来觅食,鹰发现猎物就会飞到其上空盘旋,只等待猎人一声呼喝,命令它们立即对准猎物从空中追逐扑击。在长白山的原始森林深处,有个专养猎鹰的鹰屯,至今保持着鹰猎的古老传统,进入冬季,猎人们骑马架鹰结伙进山,张保庆也带着他的白鹰去凑热闹,哪想得到这只没驯过的白鹰,与生俱来的迅猛凌厉,虽然幼小,只能捕些野兔野鼠,那也比别的猎鹰都厉害,猎人们在旁边看了个个眼红,都识得是能通人性的白鹰,别看鹰屯里有这么多猎鹰,你六个是半打,十二个半打捆一块儿再翻一倍,顶不上人家这只白鹰的一根毛,当场有猎户拿貂皮人参来换,张保庆抵死不肯,他跟这只鹰天天在一起,一年下来感情已深,如兄似弟,亲哥儿俩一般,谁也离不开谁。
转眼到了腊月,快过年的时候。四舅爷和老伴儿套上骡马拉的大车去赶集,山里人出去赶趟集不容易,一般要去个三五天才回,留下张保庆在屯子里。老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进山,风头不对,怕是要变天。张保庆答应了,只在屯子外边纵鹰放狗。
这天早上,保庆遇到鹰屯的一对兄妹,也是养鹰的猎户,当哥的叫二鼻子,以前把鼻子冻坏了,天一冷鼻涕就堵不住,说话都说不清楚,二鼻子的妹妹叫菜瓜,山里的姑娘就是这种名字,认为名贱才养得住,一对大眼,长得挺水灵,怎么看也不像跟二鼻子是一家人。
三个人年纪相仿,二鼻子认识张保庆,也眼红那只白鹰,可是一直不服,他二鼻子祖上曾经跟随老王努尔哈赤起兵征战,拽着龙尾巴进山海关,骑射鹰猎的传统保持了千百年,他起早贪黑驯出的猎鹰百里挑一,三个人年纪相仿,二鼻子认识张保庆,也眼红那只白鹰,可是一直不服,他二鼻子祖上曾经跟随老王努尔哈赤起兵征战,拽着龙尾巴进山海关,骑射鹰猎的传统保持了千百年,他起早贪黑驯出的猎鹰百里挑一,怎么会不如张保庆在山里捡回来的鹰?
当天,二鼻子和菜瓜背弓插箭,带了狍子皮的“仙人住”,穿得严严实实,肩头各架一只黑鹰,正要到森林中捉剃鸡,准备过年炖了吃,他问张保庆敢不敢上山比一比,看谁的猎鹰厉害。张保庆斜看了二鼻子一眼:“凭你那两只草鸡土鸟,也配跟我的鹰比?”
二鼻子说:“保庆你小子就会耍嘴皮子,腿上拔根汗毛你都能当哨儿吹,只是不敢真比。”
张保庆让二鼻子拿话一激,马上回屋穿严实了,捂好狗皮帽子,顺手拿了四舅爷的“仙人住”,所谓的“仙人住”是种狍子皮睡袋,危难时躲在其中可避风雪,又带上白鹰,同二鼻子兄妹趟着齐膝深的积雪,翻山越岭往密林深处走。
当天的天气不错,晴空白云,没有风,也不是很冷,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三个人走到一个冰冻的大瀑布上方,但见冰雪覆盖,万物沉寂。
张保庆举目四顾,看了一阵,转头问二鼻子:“怎么比,哪只猎鹰捉的雉鸡多算谁赢?”
二鼻子说:“捉雉鸡不带劲,让猎鹰到雪窝子里逮狐狸,谁逮的狐狸大算谁有本事!”
张保庆说:“二鼻子你流鼻涕流得太多,把脑袋都流空了,这么深的积雪,上哪找狐狸去?”二鼻子将手一指,说道:“那边有狐狸,怕你没胆子去,咱把话说头里,不敢去也算输。”
张保庆以往在外边混,宁让人打死,不让人吓死,杀七个宰八个谁他都不服,怎么能让二鼻子叫板叫住了?他瞪起眼说:“只要你有胆子去,我一定奉陪到底!”
菜瓜一听二鼻子和张保庆斗气儿打赌,要带猎鹰下去捉狐狸,吓得脸都白了,几百年来谁敢进入冰冻瀑布下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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