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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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费伯已跑出了后门。

露西加快启动,挂上变速杆,车子猛然纵出了车棚。接着,她大开油门。

车轮一时在泥地上打滑,很快车就向前行驶,在沉闷的轧轧声中逐渐加快了速度。露西回避着费伯向前开,但是他光着脚在泥地上紧追吉普车。

她意识到他渐渐要赶上她。

她竭尽全力猛拉手油门,差不多快要拉断那很细的油门杆。在灰心失望中她恨不得大喊大叫。费伯与她相距大约只有1码远,很快就要追上她。他跑起来像个运动员,两只臂膀就像活塞似的前后摆动,光着的脚在泥地上吧嗒吧嗒往前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袒露的胸膛急剧起伏。

引擎在尖叫,自动调速器调了挡,车子猛地向前一突,显示了一股新的冲力。

露西又向旁边看去,只见费伯似乎意识到他差点给她抛掉,因此,便猛地向前一蹿,用左手把车门的拉手抓住,然后右手也伸过去。他就这么给拖在车子上,两只脚差不多离开地面了。露西怒视着他,就见他的脸离她那么近——那是一张涨红的脸,露出的是扭曲的痛苦的表情,脖子也鼓得青筋暴凸。

露西突然明白过来她该怎么办了。

她从方向盘上抽出一只手,伸出敞开的窗口,用食指的长指甲猛戳他的眼睛。

很快地他和车子之间的距离就拉大了。

露西却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离她小屋两英里的地方,她看到了那辆轮椅。

轮椅像一座纪念碑,高高耸立在悬崖顶端。它的铁架子和橡胶轮子在雨水不停的冲击下依然故我。露西从稍有起伏的斜坡上向它开过去。在灰色的天空和汹涌的波涛映衬下,它那黑魆魆的轮廓清晰可辨。那种样子像是受了伤,像一棵树连根拔掉以后剩下的坑,或是像一幢窗户破碎了的房子——这一切表明,车上的乘客似乎经历了一场磨难。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轮椅的情景,那是在医院里。那时椅子又新又亮,就放在戴维的病床旁边。戴维身子一族就坐到了上面,动作很娴熟。他还坐着车在病房里前前后后地走动,炫耀一番。“它轻如羽毛,用的材料是造飞机的合金。”他一时显得热情洋溢,然后又在一排排病床之间迅速行动。走到病房的另一头,他停住了,背对着她。不一会儿,她来到他的背后,发现他在流泪。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握住他的双手,什么话也没说。

这是她能安慰他的最后一次。

悬崖顶那儿,因为雨水和威风的袭击,合金很快会腐蚀,终究会生锈而碎裂,橡胶会失去弹性,皮坐垫也会烂掉。

露西行驶过去,速度并没有减慢。

车子又向前行驶了3英里,此刻正位于两幢房子的中间,汽油用完了。

车子在抖动中停了下来,她竭力稳住自己不要惊慌,理智地想着对策。

她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一个人步行每小时可以走4英里。亨利尽管像运动员,但他的踝部受了伤。即使能很快得到恢复,刚才在吉普车后面的一阵跑步肯定又会使脚再受损伤。她估计,她在他前面一定有一个多小时。

(她毫不怀疑,他肯定会追赶她。和她一样,他也知道汤姆的小屋里有无线电发报机。)

她的时间还很宽裕。车子的背后有个半加仑油筒,此刻正是动用的时候。她下了车,到车后把那只油商摸了出来,打开油筒盖。

接着,她灵机一动,又想出了个主意。怎么会想出这么个可怕的主意,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

她把油筒盖又盖上,来到车前面,检查点火装置是不是关好了,并打开了发动机罩。她没有什么机械方面的知识,但认得配电器的盖子,因此能找到发动机的线路。她把油筒放在发动机旁边,安得很牢靠,然后把油箱盖子打开。

她从工具箱里取出火花塞,再次检查一下点火装置是否关好,然后把塞子放在油筒口,还用带子把它系紧,最后把发动机罩子放回原位。

亨利赶到这儿来,一定会试着开车。只要他打开电门,马达就会转动,火花塞就会喷出火花,那只半加仑的油筒将会引起爆炸。

她不能肯定这个办法究竟有多大的破坏作用,但是她确信它并不能帮她什么。

一个小时以后,她对自己想出的那种机灵的办法感到很后悔。

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她走得很吃力,身上已经淋透了,熟睡的孩子压在她的肩上,很沉重。她什么念头也没有,一心只想躺倒在地一死了之。那个圈套,仔细一想实在愚蠢,似乎没有把握,而且潜藏着风险:汽油会燃烧,但不会爆炸;如果油筒口的空气不足,连燃烧都不可能;尤其糟糕的是:亨利可能会发现那个圈套,他会打开发动机盖检查,这就排除了爆炸的可能性;他会把油灌到油箱里,开着车子追她。

她几次考虑要不要停下来休息片刻。可是她知道,一旦坐下来,那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汤姆的小屋现在该能看见了。尽管她以往不怎么徒步走这条路,但也不可能迷路。小岛就那么点大,不至于使人迷失方向的。

她认出了那片丛林。有一次她和小乔还在那里看到了一只狐狸。离汤姆的小屋一定不过1英里左右。如果不是大雨,她准会看得到那幢房子。

她换了一只肩膀扛小乔,也换了只手来提着枪,迫使自己一步挨着一步走。

终于透过雨帘看到了小屋,她顿觉如释重负,恨不得大叫几声。其实,房子与她的距离比她估计的还要近——可能只有四分之一英里。

肩上的小乔仿佛也突然变轻了。最后一段路是个山坡——那是岛上惟一的一座小山,她似乎毫不费劲地一下子就走过去了。

“汤姆!”她一靠近大门就叫喊,“汤姆,汤姆!”

回答她的是狗叫的声音。

她走进了大门。“汤姆,快!”

鲍勃在她膝下躲躲闪闪,兴奋地狂吠着。汤姆不会走得很远——可能待在外屋。露西上了楼,把小乔放在汤姆的床上。

卧室里放着无线电发报机,那上面绕着许多线圈,有调谐刻度盘以及旋钮,样子挺复杂的。上面还有个东西像是莫尔斯键,她试着按了一按,就听到嘟嘟的叫声。这时她那遥远的记忆里闪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学生时代看过的一本惊险小说中提到的:莫尔斯电码的求救信号是SOS。因此她又接了电键:三声短音、三声长音、三声短音。

汤姆到哪儿去了呢?

她听到了响声,赶忙跑向窗口。

吉普车正在上坡,向房子这儿开来。

亨利发现了那种愚笨的圈套,把汽油灌进了油箱。

汤姆究竟在哪儿呢?

她冲出卧室,打算关好房子的大门,可是走到楼梯口便停了下来。她看到鲍勃站在另一间卧室的门口,那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本来是间空卧室。

“鲍勃,快过来。”她唤道。可是那狗仍站着不动。她走了过去,弯腰去抱它。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汤姆。

这间空卧室里,汤姆仰面躺在没有地毯的地板上,两眼呆呆地对着天花板,帽子翻落在地下,就在他的头后面。外衣敞开,里面的衬衣上有一块很小的血迹。他的手边摆着一箱子威士忌。露西不知不觉地想岔了:我不知道他竟然这么酗酒。

她摸了他的脉。

他已经死了。

想一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天亨利回到她的屋子时,身上伤痕累累,仿佛经历了一场搏斗——那一定是因为他杀害了戴维。今天他到汤姆这儿来过,他说是为了“接戴维”。但是,他显然明白戴维并不在汤姆这儿。那他还要到这儿来干什么呢?事情明摆着,他要杀汤姆。

现在,她已经陷入了完全孤立的境地。

她牵着狗的颈圈,拖着它离开了它的主人。但是她又一时冲动,折回去替汤姆扣好外衣,把致汤姆于死地的匕首所刺的伤口掩盖起来。弄好以后,她便关上门,回到前面的卧室,注视着窗外的动静。

吉普车已开到房前,停住了。亨利下了车。

第三十四章

驱潜快艇收到了露西的求救信号。

“舰长阁下,”斯帕克斯说,“我刚刚收到小岛上发出的求救信号。”

舰长皱着眉头,说:“我们无能为力,除非我们能乘小船上岸。他们还说了什么吗?”

“长官,什么也没有说。求救信号只发了一次,连重复信号都没有。”

“无能为力。”他又说了一遍。“向大陆发信号,把这事报告一下。继续监听。”

“是,长官。”

苏格兰一座高山山顶上,MI8的监听站也收到了求救信号。搞收报和发报的是个小伙子,他因腹部受了伤而从皇家空军退役。他正在试图截获德国海军从挪威拍发的信号,对SOS信号当时并没有在意。但是五分钟以后,他交班时向他的长官报告了这件事。

“求救信号只发了一次。”他说,“可能是苏格兰海岸线上某个渔船——这种天气,很有可能某个零星的小船会碰到麻烦事。”

“我来处理吧,”长官说,“我要报告给海军,而且,我看最好向白厅报告此事。你知道,这是礼仪问题。”

“谢谢,长官。”

皇家观察部队本部里笼罩着惊慌的气氛。当然,一个观察员发现了敌机,他不会发出像SOS那样的求救信号。可是,大家都知道汤姆老了,他一旦情绪激动,谁能料到他会发出什么信号呢?因此,他们还是拉响了空袭警报,并通知了其他所有观察站,苏格兰东海岸一带的高射炮全都进入阵地。无线电发报员拼命地发出呼叫汤姆的信号。

结果呢,德国轰炸机当然没有出现。作战部很想搞清楚:天空中不过是几只羽毛被淋湿的天鹅,别的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要拉响全面警戒的警报呢?

有人把上述情况报告给他们。

求救信号也传到了海岸警备队。

如果那信号使用的频率正确,如果他们能确定发报机的位置,并且该位置在离海岸合理的距离之内,那么他们本来应该做出反应。

可是,他们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了判断:那是皇家观察部队使用的发报频率,发报的是老汤姆,因此,无论那儿的情况是多么糟糕,他们反正已经就那种局面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阿伯丁港口在甲板下玩21点的水兵听到这一消息时,“苗条”刚发完了一手牌,他说:“我来对你们说一说究竟出了什么事。老汤姆已经逮住了那个战犯,正骑在那人的头上,等着大军一到就把那家伙带走呢。”

“胡说八道。”史密斯这么说,但那口气大体上还是赞成的。德国潜艇505号收到了求救信号。

收到信号时,潜艇离“风暴岛”还有30多海里,当时维斯曼正在拨动电台凋节器,试着能不能收到什么信号——尽管可能性不大,他还是想收听到美国部队在英国的广播电台播出的格伦·米勒①的唱片,正巧在那个时候他收到了求救信号。他向希尔少校报告了这个情况,还说:“那不是我们自己人使用的频率。”

①格伦·米勒(Miller,Glenn,19041944):美国作曲家和长号演奏员。

一向就令人不快的沃尔少校说:“这表明,那样的信号毫无意义。”

希尔只要有机会就要纠正沃尔,他说道:“不,肯定有某种意义。这可能表明,我们浮出水面时,海上会有动静。”

“但这好像不关我们的事。”

“十之八九不像。”希尔赞同地说。

“那就毫无意义。”

“可能是毫无意义。”

潜艇向小岛行驶的途中,他们一直争论不休。

结果,戈德利曼在五分钟之内分别接到了海军、皇家观察部队、MI8和海岸警备队打来的电话,都谈到求救信号的事。

戈德利曼打电话给布洛格斯。此时的布洛格斯待在紧急起飞室的炉火旁,睡得正酣。电话铃不停地尖叫,他惊醒了,一骨碌跳起来,以为飞机马上要起飞。

一个飞行员接了电话,对着话机连连说了两声“是”,就把话机递给了布洛格斯,说:“一个叫戈德利曼的先生找你。”

“你好,帕西。”

“弗雷德,小岛那儿,有人刚刚发出了求救信号。”

布洛格斯连连摇着脑袋,好赶走残留的那一点睡意。他问:“谁发的?”

“还不清楚。信号只发了一次,没有重复。他们似乎根本就没等接收信号。”

“现在已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是这样。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等天气好转。”

“祝你好运。”

“谢谢。”

布洛格斯挂上了电话,转过身来,对那位正在读《战争与和平》的飞行员小伙子说:“好消息,那个狗娘养的毫无疑问就在小岛上。”

“这太好了。”飞行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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