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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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埃尼将军的双眼在夹鼻眼镜后面炯炯有神:“看来,轮到我们出击了。”

凌晨三点,菲茨正在经历最为悲观的时刻——他躺在苗条的姬妮身边,刚结束了一番温存,他开始思念起妻子。接着,他又沮丧地想到冯?克鲁克可能会发现失误,改变行进路线。

但到了第二天,也就是9月4日星期五的早上,法国的守卫者们又欢欣鼓舞起来——冯?克鲁克继续向东南方向挺进。这对霞飞将军来说已经足够。他命令法国第六集团军次日清晨从巴黎出发,袭击冯?克鲁克的后卫部队。

但英国军队继续撤退。

这天晚上菲茨在阿尔伯特夜总会见到姬妮时,情绪十分低落。“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对她解释道,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鸡尾酒,却丝毫没有让他振作起来,“如果我们现在能打击德军,消耗他们的补给,就能拖住他们。但如果这次反击失败,巴黎就必定落入敌手。”

她坐在高脚凳上,纤长的双腿交叠起来,让丝袜发出一阵轻轻的飒飒声。“可你为什么这么悲观呢?”

“因为在这种关键时刻,英国军队却在撤退。如果巴黎现在沦陷了,我们就永远摆脱不掉这一耻辱。”

“霞飞将军必须和约翰爵士当面谈谈,让英国人应战!你应该亲自去找霞飞将军!”

“他不会听一个英国少校的话。他还会以为这是约翰爵士的某种诡计。那样的话,我就会陷入麻烦,我倒是不介意。”

“那么,跟他的顾问谈谈。”

“那也一样成问题。我不能直接走进法军指挥部,宣布英国人正在背叛他们。”

“但你可以私下跟卢索尔将军谈谈,不让任何人知道。”

“怎么谈?”

“他就坐在那边。”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菲茨看到另一头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法国人,穿着便服,旁边坐了个年轻的红衣女郎。

“他人很随和。”姬妮补充道。

“你认识他吗?”

“我们认识一段时间了,但他更喜欢利泽特。”

菲茨犹豫了。他在考虑是不是该越过上司行动。但是时间紧迫,现在确实不是讲究形式的时候。巴黎危在旦夕,他必须做所有能做的事。

“把我介绍给他。”他说。

“稍等一下。”姬妮优雅地滑下高脚凳,朝夜总会另一端走过去的同时,随着钢琴奏出的拉格泰姆曲调轻轻摆动,最后来到了将军的桌前。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对他的同伴微微一笑,然后坐了下来。短暂交谈了几分钟后,姬妮向菲茨这边招了招手。

卢索尔站起身来,两个男人握了握手。“很荣幸见到你,先生。”菲茨说。

“这不是进行严肃谈话的地方,”将军说,“但姬妮向我保证你有十分紧急的事情相告。”

“的确十分紧急。”菲茨说着便坐了下来。

第二天,菲茨前往英军在默伦的营地,位于巴黎东南方四十公里处。他亲眼看到远征部队仍在撤退,心中不免沮丧。

也许他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霞飞的耳朵里。也许传到了,但霞飞对此也无能为力。

菲茨走进沃勒贝尼,这座路易十五时期的城堡气势磅礴,现在被约翰爵士当作指挥总部。他在前厅见到了哈维上校。“先生,协约国部队正在发动进攻,我们却在撤退,能问一句为什么吗?”菲茨尽量让自己客气一些。

“不,你不能问。”哈维说。

菲茨不肯罢休,按着心里的怒火:“法国人认为他们跟德国人势均力敌,我们只要出动一小部分兵力就能扭转战局。”

哈维轻蔑地笑了起来:“我猜到他们会这样想。”听他的口气,就像法国人无权要求自己的盟友提供帮助似的。

菲茨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克制力了:“就因为我们畏首畏尾,巴黎有可能落入敌手!”

“你竟敢这样说话,少校!”

“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救援法国。这可能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菲茨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如果丢了巴黎,整个法国也就丢了,我们回家的时候要如何解释?说我们一直在休息吗?”

哈维没有回答,视线越过菲茨落在他身后。菲茨扭过头,发现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正朝他们缓慢走来——黑色制服没系纽扣,露出宽阔的腰身,不合体的红马裤下是紧裹的绑腿,红色和金色相间的将军帽低低压在前额。花白眉毛下的浅色的眼睛正扫视着菲茨和哈维二人。菲茨认出来人便是霞飞将军。

将军步履沉重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一位随从紧跟其后。哈维对菲茨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菲茨的骄傲不允许他说谎:“也许。”

“这件事还不算完。”哈维说着,便转身匆匆跟上霞飞。

约翰爵士在一个小房间里接待了霞飞,只有少数几位军官在场,菲茨并不在其列。他在军官食堂里等待着,想知道霞飞到底说了什么,是否能说服约翰爵士结束英军可耻的撤退,投入进攻行动。

两个小时后,他从穆雷中尉那里知道了答案。“他们说霞飞什么招数都试了,”穆雷汇报说,“他又是恳求,又是痛哭流涕,还暗示说英国的荣誉面临被永久玷污的危险。他的目的达到了。明天我们就转向北线进军。”

菲茨开心地笑了:“感谢上苍!”

一分钟后哈维上校走了过来。菲茨礼貌地站了起来。

“你做得太过分了,”哈维说,“卢索尔将军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我了。当然,他认为是在表达对你的赞赏。”

“我不否认这一点,”菲茨说,“结果表明,这样做是正确的。”

“听我说,菲茨赫伯特,”哈维压低了声音,“你完蛋了。你背叛了自己的上级军官。这个污点,永远别想抹去。你别想得到提升,哪怕这场战争打上一年。你现在是少校,以后也永远是少校。”

“谢谢你的坦诚,上校,”菲茨说,“不过,我参军是为了打胜仗,不是为了获得提升。”

约翰爵士星期日开始的推进行动十分谨慎,菲茨为此感到尴尬,但他欣慰的是这足以促使冯?克鲁克调动兵力应对这一威胁。现在,德国人要同时应付西面和南面两条战线,对任何一位作战指挥来说,都不啻一场噩梦。

星期一菲茨一早就醒了,裹着条毯子在城堡地板上将就了一宿之后,他倒是仍很乐观。在军官食堂吃罢早餐,菲茨便开始焦急地等待一早出动的侦察机返航。战争就是这样,要么是疯狂的进击,要么就是徒劳无益的等待。城堡下面是一座据说建于公元一千年前后的教堂,他去看了一眼,不过他一直不理解人们到底去古老的教堂看什么。

侦察行动汇报会在大客厅里进行,这里可以俯瞰公园和河道。军官们坐在露营椅上,围在一张简单的木桌边,周围是十八世纪的奢华装饰。约翰爵士下颚前凸,那张嘴巴在海象般的白胡子下面总是扭曲出一种委屈而自负的表情。

飞行员报告说,英军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因为德军纵队已经向北部进发了。

菲茨很是得意。协约国部队的反击出乎意料,看来给德国人来了个措手不及。当然,他们很快会重新集结起来,但目前似乎陷入了困境。

他期待约翰爵士下令快速推进,但令人失望的是,这位指挥官只是重申了一下先前设定的有限目标。

菲茨用法语写下他的报告,然后钻进自己的汽车。他尽量加快速度朝四十公里外的巴黎开去,迎着出城的卡车、小汽车和马拉大车组成的车流。各种车辆都挤满了人,车顶高高堆放着行李,人们逃往南部,躲避入侵的德国人。

到了巴黎,菲茨被一队黑皮肤的阿尔及利亚部队耽搁了一会儿,他们穿城而过,从一个车站转往另一个车站。部队的军官骑在骡子上,身上披着大红色的斗篷。沿途有女人向他们献上鲜花水果,咖啡馆老板给他们送来冷饮。

等他们过去,菲茨继续往荣军院开,去学校送报告。

英国的侦察再次证实了法国收到的报告。一部分德军正在撤退。“我们必须加紧进攻!”老将军说,“英国人在哪儿?”

菲茨走到地图前,指出英国部队的位置,以及约翰爵士下达的当天即将完成的进军目标。

“这根本不够!”加利埃尼气愤地说,“你们应该更加主动!我们需要你们进攻,让冯?克鲁克忙于应付,无暇去增援侧翼。你们什么时候渡过马恩河?”

菲茨答不上来。他为此深感惭愧。他赞同加利埃尼说出的每一句刻薄的话,但他不能当众承认,所以只是说:“我会强烈向约翰爵士建议这一点,将军。”

但加利埃尼已经想出办法抵偿英国部队的倦怠状态。“今天下午,我们将从第四军团中派出第七师去增强在乌尔克河的莫努里部队。”他果断地说。

他的参谋们立刻写下命令。

迪皮伊上校随后说:“将军,我们没有那么多火车,无法把他们在天黑前全部运到那里。”

“那就使用汽车。”加利埃尼说。

“汽车?”迪皮伊一脸困惑,“我们从哪儿弄那么多汽车呢?”

“去雇出租车!”

房间里的人全都盯着他。将军这是疯了吗?

“给警察局长打电话,”加利埃尼说,“让他命令他的人拦下城里的所有出租车,甩掉里面的乘客,命令司机把车统统开到这儿来。我们让战士坐上汽车,把他们送上战场。”

菲茨意识到加利埃尼在动真格的,脸上露出笑意。这正是他喜欢的做事态度。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赢得胜利就行。

迪皮伊耸了耸肩膀,拿起了电话:“请立即接通警察局长的电话。”

菲茨心想:我一定要亲眼见证一下。

他走到外面,点燃一支雪茄。他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几分钟后,一辆红色的雷诺出租车经过亚历山大三世大桥,绕过那片栽满观赏花草的绿地,停在了主楼前面。紧接着又是两辆,然后是十几辆、上百辆。

几小时内,数百辆清一色的红色出租车停在了荣军院前面。菲茨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

司机们靠在车边,抽着烟斗,热烈地交谈着,等待着进一步指令。究竟为什么让他们来这儿,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推测。

最后,迪皮伊走出学校,来到街对面,一只手拿着扩音器,另一只手里是一叠军方征用单。他爬上一辆出租车的引擎盖,司机们一个个安静下来。

“巴黎的军事统帅需要五百辆出租车,从这里开到布拉尼。”他用扩音器喊道。

司机们怀疑地看着他,全都默不作声。

“每辆汽车要搭载五名士兵,把他们送到南特伊。”南特伊在约五十公里以东,离前线很近。司机开始明白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咧开嘴笑。

菲茨猜到他们很愿意为战争出一分力,尤其是以如此特殊的方式。

“离开前请拿一份表格填好,以便回来索取你们的报酬。”

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声。他们会得到报酬!这下就肯定赢得司机们的支持了。

“五百辆汽车先离开,然后我再给另外五百辆车发布指令。巴黎万岁!法兰西万岁!”

司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围住迪皮伊要表格。菲茨心情激动,上前帮忙分发单子。

很快,小汽车一辆辆发动起来,在大楼前面拐了个弯,朝着洒满阳光的大桥驶去,起劲儿地按着喇叭,一条鲜红的生命线源源不断,奔赴战斗的前沿。

英国部队用三天时间行军四十公里。这让菲茨备感羞辱。他们的进军基本上毫无阻碍——若他们加快行进速度的话,本可以发动一场决定性的打击。

然而,到了星期三,也就是9月9日的上午,他发现加利埃尼的手下一个个变得乐观起来。冯?克鲁克正在撤退。“德国人害怕了!”迪皮伊上校说。

菲茨不相信德国人会害怕,从地图上更能看出问题。虽然英国人小心翼翼地缓慢行进,但他们已经进入了德国第一和第二军团之间的空当之中,这块空当是冯?克鲁克向西推进迎击巴黎方向的进攻时造成的。“我们找到了一个薄弱点,应该好好利用。”希望产生的激动让菲茨声音发抖。

他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目前为止,德国人打赢了每一场战斗。但他们的补给线越拉越长,战士疲惫不堪,人数也因增援东普鲁士而大幅减少。相比之下,法国在这一区域已获得大量增援,因为是在自己的地盘,实际上也没有补给线方面的麻烦。

英军在马恩河北面八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这让菲茨的希望落了空。约翰爵士为什么要停滞不前?他没有遭遇任何阻力!

不过,德国人似乎并未发现英国人如此胆怯,因为他们在继续撤退,学校这边又开始有了希望。

窗前的大树拖长了影子,当天的最后一份战况报告送达指挥部,一种稍显克制的喜庆气氛在加利埃尼和参谋人员中间弥漫开来。傍晚时分,德国人开始溃逃了。

菲茨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星期前的绝望又变成了希望。他坐在窄小的椅子上,盯着墙上的地图。七天前德军的行进路线像一块发动进攻的跳板,现在,却像是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后撤的一堵墙。

太阳在埃菲尔铁塔后面沉下时,协约国部队实际上还没有赢得任何一场胜利,但几周来这是第一次让德军的推进陷于停顿。

迪皮伊上前跟菲茨拥抱,又左右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一次菲茨一点儿都没有介意。

“我们阻住了他们。”加利埃尼说。让菲茨惊讶的是,透过那双夹鼻眼镜,他看见这位老将军的眼里闪着泪花。“我们阻住了他们。”

马恩河战役后不久,双方都开始挖开了战壕。

九月的炎热已过,转眼间到了凄风苦雨的十月。战线东端的僵局无可抵挡地扩展到了西部,就像瘫痪症在垂死的人身上蔓延。

秋天的决战在战线最西端、距离海岸三十多公里的比利时小镇伊普尔展开。德军发起猛攻,他们孤注一掷,试图从侧翼包抄英军部队。战斗持续了四个星期。与前期所有战斗不同,这一次是静态的,双方都躲在战壕里避开对方的炮火,只有在敌人机枪扫射时才不得不逃出阵地,作自杀式的突围。英军最后靠增援得救,增援部队中包括一个军团的棕皮肤印度士兵,他们穿着热带军服,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这一战结束时,七万五千名英军士兵阵亡,远征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过协约国部队完成了从瑞士边境到英吉利海峡一线的防御屏障,入侵的德军停了下来。

12月24日,菲茨待在离加莱不远的圣-奥马尔镇的英军总部,心情十分郁闷。他还记得自己和其他军官信誓旦旦地对战士们许诺一定会回家过圣诞节。现在看来,战争似乎会持续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双方军队日复一日蜷缩在战壕里,吃变质的食物,饱受痢疾、战壕足病和虱子的折磨,胡乱扑杀那些被扔在无人地带的尸体上繁衍出来的老鼠。菲茨曾十分清楚英国为何必须参战,但现在他已记不清原因了。

这天雨终于停了,天气转冷。约翰爵士向各部发出警告:敌人正在考虑在圣诞节发动袭击。菲茨知道这完全是虚构的,因为没有收到任何相应的情报。事实是,约翰爵士不想让部队在圣诞节时放松警惕。

每个士兵都会收到国王和王后十七岁的女儿玛丽公主的一份礼物。这是一个带浮雕装饰的铜烟盒,里面装了香烟,还有公主的照片和一张国王送的圣诞贺卡。不吸烟的人,以及锡克教徒和护士收到的是巧克力或者其他糖果。

菲茨帮忙把礼品盒分发给威尔士步枪团的士兵。到了傍晚,他来不及赶回相对舒适的圣-奥马尔,便留在了四营指挥部,那是一处潮湿的防空壕,离前线阵地不过四百米。他读着福尔摩斯的故事,抽着一支细短的雪茄,虽说比不上他的宾利,但这些天也没时间抽大雪茄。穆雷跟他待在一起,伊普尔战役后他被提升为上尉。菲茨没有得到提升——哈维倒是说话算话。

夜幕降临后不久他就听到零星的步枪射击声,觉得很吃惊。后来才弄清楚,战士们看到了灯光,以为德军打算偷袭便开了火。实际上那灯光不过是几只染了色的灯笼,是德军用来装饰防护墙的。

穆雷在前线待过一段时间,跟他谈起守卫下一个防御区的印度部队。“这帮可怜的家伙穿着夏天的军装就来了,因为上面告诉他们,天气变冷之前战争肯定会结束。”他说,“不过我要告诉你,菲茨,这帮黑鬼可是挺机灵的。还记得我们跟陆军部要德国人迫击炮吧,能把榴弹抛过防御墙的那种?那帮印度人用铸铁管子七拼八凑自己弄出了一架,看上去就像酒吧厕所里修补过的抽水马桶,但它居然能用!”

早上到处弥漫着冻雾,脚下的地面变得坚硬。天刚放亮,菲茨和穆雷便给大家分发公主的礼物。一些士兵围在火盆周围取暖,不过他们都说要感谢这场霜冻,这总比到处是烂泥要好,由其是对那些患上战壕足病的人。菲茨注意到有些士兵互相用威尔士语交谈,但他们跟军官说话时总是用英语。

三百多米外便是德军的阵地,隐藏在与其军服同样颜色的晨雾中,那是一种毫无光泽的银灰色。菲茨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乐声——德国人在唱圣诞颂歌。他对音乐不怎么在行,但还是听出唱的是《平安夜》。

他回到防空壕,跟其他几位军官一道吃下那难以下咽的早餐——变了味的面包和罐装火腿。随后他便走到外面抽烟。他想起在泰-格温由仆人侍候着吃早餐的情形:热香肠、新鲜的鸡蛋、配了香料的羊腰子、烟熏鲑鱼和奶油吐司,还有香气四溢、加了奶油的热咖啡。他渴望穿上干净的内衣、熨烫挺括的衬衫、柔软的羊毛外套。他也向往坐在晨间起居室的熊熊煤火旁,无所事事地读《潘趣》杂志上那些乏味无聊的笑话。

穆雷跟着走出了防空壕,对他说:“少校,有你的电话。是总部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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