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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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我懂了。”燕其羽突然大声道:“你骂有莘不破幼稚,其实你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于公孺婴还是那么平静:“不破还在妄想,而我却早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结局了。”
雒灵坐在七香车上,手抚天心剑。
“他还是走了。”雒灵很不高兴,“为什么不带上我?”
有莘不破走的时候,并没能瞒过雒灵,她一直躲在车里,希望心上人进来叫上她一起走。但有莘不破最终把她留下了。“让于公孺婴护送我回夏都?”雒灵看着有莘不破刻在贝壳上的字,心中一阵冷笑:“那个男人会听你的话才怪!”
江离在夏都,师姐在夏都,桑谷隽和不破一前一后,应该也都会去夏都……那个地方,可真热闹啊。“我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呢?”
“夏都的这淌混水,你最好别去。”
雒灵抬起头来,看见了于公孺婴。有时候她不禁想,这个男人的眼睛是不是也能看破别人的内心呢?
“我知道,如果你要去,没人能拦得住你。”于公孺婴道:“可是无论如何,你总得替你怀里的孩子考虑。”
雒灵冷笑。于公孺婴却视若无睹:“不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不过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对你们心宗没什么好感,你的死活本来不关我事,不过,假如我这次失败了,而你又能为不破生下一个儿子的话,那不破作为质子的价值就会大大降低。那时候,你就有第二次救他出来的机会。”
雒灵眉毛尾稍微微动了动,就像被轻风拂过。
于公孺婴道:“我至今不知令师倾向于哪方,你师姐长伴夏王枕边,你又笼住了不破的心。可是墙头草是不能永远做下去的,还是早点选择的好。”说完这句话,于公孺婴掉头就走。
雒灵突然开口道:“等等!”
于公孺婴微微一震,回头讶然道:“原来你早过了闭口界了。”
雒灵不接他的话,眼睛里仿佛蕴着一池秋水,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听你刚才所说的话,倒像你只是一个满脑子只有厉害关系的男人,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于公孺婴移开了眼光,雒灵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怕泄漏心底的秘密么?”
于公孺婴冷冷道:“我有没有秘密都不关你事。再说,我应该不是你所关心的男人吧。如果不是因为不破,我们之间没必要发生任何关联。”
“既然这样,你来找我干什么呢?”雒灵悠悠道:“商王族血脉能否延续,关我何事?”
“那不破的性命呢?”
“性命?我要他的性命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心意。”
于公孺婴道:“他的人若死了,你知道他的心意又有何用?”
谁知雒灵却道:“若彼此真心,是生是死又有什么所谓?”
于公孺婴默然良久,道:“你的心思,我不懂,也不想费精神去想。我只想问你,眼前的路你打算怎么走?向东,还是向北?”
“我不知道。”雒灵道:“总之你的事我不想管,我的事,你也少管。”
“不破的事呢?”
“他的事……”雒灵轻轻叹息一声道:“谁知道呢。”
夏王都,九鼎宫,四维殿。
镇都三门的掌门出发之后,九鼎宫更显冷寂。江离来四维殿访川穹,但见洞天阁大门紧闭,微一迟疑,转身回了主殿。
“他大概是想置身事外吧。那样最好。”
四下无人,江离跳上巨鼎,躺在鼎沿,头枕双臂,哼着小曲望着屋顶。这象征着神州权柄的神器,仿佛就是他家的一件寻常家具。如果大夏六卿看到这景象非勃然大怒不可,但江离却不觉有什么不该。
“陶函商队的旅途,也该结束了吧。”
尾声归路向东南 [3149 2006072618:02:07.0]
大河已在眼前。滔滔河水从北向南奔流而去。宽阔的河面中漂着一叶扁舟,一个渔翁在河水湍急处撒网,几次捞空,他却依然不肯放弃。
有莘不破立在岸边,高声叫道:“这位老丈,劳烦渡我过河。”那渔翁似乎有些耳背,有莘不破连叫了三次才听见,摇橹移舟,靠近岸边,笑道:“小哥好大的嗓门,可是要过河?”
“没错。”
渔翁笑道:“这河水可阔哩,水流又急,若不是遇到我,只怕小哥三年也过不去。”
有莘不破笑笑,道:“是是,有劳。”说着便跳上了船。
渔翁摇橹向东,河水湍急,没向东进得一尺,先被河水往南冲出一丈。
有莘不破站在船头,贪看着这片好山好水,眼见船到河心,他指着河边那座高山道:“好山!老丈,这山可有名头?”
“有!有!这是龙门山!”
有莘不破惊道:“龙门山?就是被大禹劈开的龙门山么?”
“没错!当年九州遭劫,洪水滔天,天降禹王理水,沟通天下水脉。这大河走到此处却被这座龙门山阻住,禹王奋起神威,化作巨熊,把这龙门山拱作两半,这大河才得以通畅!”
“这传说我也听过。”有莘不破笑道:“还听说每隔十年,便有无数鲤鱼逆流而来跳龙门,跳过了便成龙。”
渔翁哈哈大笑:“没错没错。不过鱼就是鱼,龙就是龙。那些逆流而来的鱼儿,都是心存侥幸。跳过了自然是一步登天,若是跳不过,不免在龙门山上晒成鱼干!老朽这把年纪了,成龙的鲤鱼还没见过一尾,倒是龙门山上的鱼干见得多了。”
有莘不破心中一动,道:“老丈,这里的水可急得很啊,你怎么选这里撒网?只怕难有收获吧。”
渔翁道:“不在急流险滩之上,哪里等得来大鱼!”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不错!有理,有理!”眼见船走了这么久也没到对岸,有莘不破道:“似这样走法,要走到几时?风来,风来!”他此刻修为已臻化境,不必动刀,气随心转,氤氲紫气冲天而起,阴阳对冲,在小船西边的河面激成一阵小旋风,风力所及,把小舟向东岸荡来,不片刻便撞上了岸边礁石。有莘不破一跃上岸,那渔翁抱着木橹叫道:“你这小哥好没道理,我好心渡你过河,你竟然弄什么妖法起风,可把我的船给撞坏了!”
有莘不破笑道:“别装了,我才上船,你两句话就露底了。老头子你到底是谁,报上姓名来!若是无名之辈,小爷我还懒得动刀呢。”
渔翁哈哈大笑,笑声中大浪翻涌,整条大河好像活了一样,一股巨浪把他托起,居高临下指着有莘不破道:“小儿辈现在才发现么?可太晚了!”
有莘不破恍然大悟,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河伯东郭冯夷!老头,怎么你还没死吗?”
东郭冯夷哼了一声,激起滔天巨浪,向岸边逼来。
有莘不破笑道:“你要在河心就动手,还占着几分地利。现在才和我破脸,哈哈,没你的好果子吃。不过小爷有事,不陪你玩儿了。”转身往东南跑去,没跑出几步,突然感到口干舌燥,再跑出几步,连眉毛也焦了,心中一惊:“这东郭冯夷不是一个人来的!”抬头一看,东南方向上竟然多了一个太阳!“东君!”
东郭冯夷笑道:“小子还算有点见识。”
有莘不破脚下听了一停,转向东北方向掠去,热气未散,湿气却瞬间大盛,空中一片乌云滚滚而来,片刻间把晴朗的天空遮住了一半。
有莘不破一见,便知多半是镇都四门中的另一位云中君到了。以一敌三,有莘不破自忖不敌,但身陷重围,反而激起他的斗志。手按鬼王刀,立定当场。环顾左右,见正东方那座山甚是突兀,心念一转,大声叫道:“山鬼也来了吗?现身吧!”
前后左右四个声音闻言一齐大笑,前方那声音竟然十分熟悉!听到这个声音,有莘不破手心竟然沁出冷汗:“难道是他!”
东面那“山”一阵扭曲,就像一口鼓满了气的布袋漏气了一般,慢慢平扁下来,摊在地上,原来是龙门山的影子。影子中走出一人,双目炯炯,不怒自威。
看见这人,有莘不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都雄虺大人。”
都雄虺赞道:“小伙子不错,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连站也站不稳,现在居然还能在气势上和我抗上一抗,进步好快啊。”
有莘不破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勉强提声叫道:“能劳动都雄虺大人三番两次来为难我这个小辈,有莘不破的面子可真不小!”
都雄虺笑道:“小王孙啊,你也不用跟我耍嘴皮子了。今天就是独苏儿来到也没用了。只是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这次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来,说不定你还有逃跑的机会,现在,嘿嘿!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夏都去吧。看你舅公的份上,我绝不为难你。”
有莘不破奇道:“你和我舅公不是死敌么?”
“是啊,还是不死不休的死敌。”都雄虺叹道:“但你要知道,修为到了我这份上,要找一个死敌可有多难。”
有莘不破点头道:“那倒也是。”
都雄虺叹息说:“更何况,我和有莘?l是从少年时就互相看不顺眼!从小到老,几十年的恩怨,何其刻骨铭心!听到他故去,我可难过得好几天坐立不安。放眼天下,英雄又弱一个。唉……”
有莘不破想起舅公——这个有莘氏故事中的绝代英雄,这个奶奶成天念叨的骨肉亲人,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都雄虺道:“小王孙啊,跟我回去吧。你到处游历,也是想长点见识。夏都是天下第一城,你不想去看看么?放心,我保证你在夏都不会掉一根毫毛,就是大王要为难你,我也绝不答应。”
有莘不破心中一动:“要不要先顺着他,等到了夏都再设法联系上江离……”但看到南方幻日、北方乌云步步进逼,心中犟气发作,不愿低头,按紧鬼王刀大声道:“都雄虺大人,我自知打不过你,不过要我不战而降,有莘?l没这么窝囊的外孙!”
都雄虺眉头一皱,道:“小孩子家怎么这样不知进退!”
东郭冯夷眼见己方已经占尽优势,有莘不破居然还不投降,不耐烦道:“宗主!这小子既然不识好歹,我们……”
突然天际一声鹰鸣,打断了东郭冯夷的话。一头雄鹰凌空飞近,一个盘旋,冲破了乌云的围堵,飞临有莘不破头顶。东郭冯夷心中一惊:“宗主这次可失算了!”他心中的这个宗主,却不是眼前的都雄虺。
血祖都雄虺却连连冷笑,背负双手,半点也不着急。
有莘不破眼见龙爪秃鹰突然出现,不喜反惊:“于公孺婴没收到我留下的书信么?怎么还是跟来了!不知道来了几个人!”
天高云阔,河水汹涌,却不见于公孺婴的身影。东郭冯夷等正自疑惑,猛地见龙爪秃鹰爪子上抓着一物,却是陶函至宝“陶函之海”!秃鹰一声鸣叫,丢下陶函之海,放出一道光华,十八辆铜车、三十七匹风马冲了出来!铜车风马落地,立刻绕着有莘不破围成圆圈,把有莘不破团团护住。为首一人腰盘巨蛇,背负双弓,胯下马蹄铮铮,绕着刚刚布下的阵势走了一圈,鹰眼睥睨,竟似不把幻日、乌云、巨浪放在眼里。
风马经过有莘不破身边时,他冷冷地看着马上男子,怒道:“你来也就算了,带他们来干什么!”
于公孺婴也不理他,竟纵马向都雄虺走来,朗声道:“大夏东方方伯、商王座下偏将于公孺婴护送我国王孙前往夏都朝见天子,前面挡路的是何人!有何贵干!”
都雄虺一怔,随即笑道:“天子听说小王孙游历东归,恐怕地方上诸多怠慢,特令老夫前来迎接。”
于公孺婴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在前引路。”回头下令道:“整顿行伍,随天使东行。”马上向有莘不破施礼:“储君,请上车吧。”
有莘不破盯着他,双眼通红,仿佛要把他吃了。
车队中走出两个老者,竟是苍、昊两长老,一齐施礼道:“储君,请上车吧。”
有莘不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哭音,指着于公孺婴道:“你……你好!”一拂衣袖,步入主车。
车行辚辚,径向东南。
《桐宫之囚》第五卷《斯原》完。敬请关注第六卷《王都》。
第六卷王都
第一关旧识 [3918 2006072618:02:08.0]
大夏王都是九州枢纽,天下货物,一入城门就要涨三成价钱。
小无赖马蹄在蚕从拒绝有莘不破之后,带着哥哥马尾到处浪荡,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一个月前来到王都,还没站稳脚跟,兄弟俩便把西南道上积攒下来的钱财全花光了。
“哥,我看我们还是出城吧。这里不好混。”
“嗯。”马尾啃着最后一个麦饼,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兄弟俩就要出城,谁知城门口的盘查突然比平时严厉十倍,眼见一些地痞流氓还没出城就被莫名其妙地扣了起来,在王都干过几次偷窃的马蹄心虚,拉了马尾就往回走。
“奇怪,莫非王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不成。”
走不多远,蓦地听见一个人嘟哝了一句什么,声音有些耳熟,马蹄急忙转头看时,却瞥见两个背影匆匆离去。他喃喃道:“奇怪,这两个人背影好熟。”他来王都日浅,放眼过去全是陌生脸孔,遇到熟人的机会却一次也没有,因此不免诧异。叮嘱马尾道:“你到烂口巷子等着,我有点事情办。”
马尾哦了一声,也不问什么,转身就走。马蹄蹑着那两个人远远跟着,跟了一会,前面两个人脚步加快,几个转弯,突然消失。
马蹄正自疑惑,突然拐角处有人出手扣他咽喉。马蹄没受过什么正规的武技训练,小招摇山的方士靖昕虽然收了他作徒弟,却一点功夫也不传他。倒是从季连火巫那里偷学到一些扎基的功夫,还有那块看得半懂不懂的秘笈,这一年练下来,倒也有了几分本事,临危一闪躲开,跟着脚向偷袭的人踢去。那人身形一避,跟着反扑,手法十分娴熟。两人近身扭打,一个照面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一齐叫道:“是你!”
原来这人真是马蹄的熟人——陶函商队松抱车的车长阿三。角落里闪出另外一个人,老得像一只熟虾,却是陶函商队在无忧城收留了的百岁老人、年纪大得连本名都忘记了的老不死。
马蹄轻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先松开了手。
阿三也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神色也缓和了很多。马蹄待在陶函的时间很短,虽然最后没有加入陶函商队,但在向有莘不破求情时阿三却帮过他大忙。阿三也喜欢马蹄做事的拼劲,一来二往,两人算是有几分香火之情。
“我一路做生意,没想到在夏都蚀了本,正要出城,没想到城门对外地人的盘查突然严了起来。”马蹄把自己的经历说得十分堂皇,又道:“你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听说东人不久就要造反,现在王都对和东方有关的人——特别是商国的人都特别小心呢。你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王都。”
阿三看看老不死,一时决断不下是否该说实话。
马蹄察言观色,故意惊道:“城门突然查得那么严,不会就冲着你们俩吧?”
阿三道:“不会吧,我们这两个小人物,也值得夏都的人这样大动干戈?”
“你们两个?怎么你们不是和商队在一起的吗?难道……难道阿三哥你也脱离商队了?”
阿三怒道:“你胡说什么!我阿三生是商队的人,死是商队的鬼。”
马蹄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怔了一下,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弟我乱说话。这么说,商队也来王都了,藏得可真好,我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商队还没来,不过……”阿三脸上有些颓然:“不过可能也快了。”
听到这个消息,马蹄心头乱跳。陶函商队到了哪里,哪里就免不了一场混乱。虽然那个让自己又害怕又妒忌的有莘不破好像无论面对什么人都能占尽上风,但这里是大夏都城,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他有莘不破再想独冠群雄,只怕没那么容易。听到陶函要来的消息,马蹄已经把出城的事情完全丢在脑后,满心想着怎么在这件事情上混水摸鱼。忙问阿三:“那你这次来,是探路来着?”
阿三哪里猜到他的心思,摇头说:“不是。唉,马蹄兄弟,你虽然是朋友,但终究不是商队的人,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
马蹄忙道:“这个兄弟理解,理解。不过现在这形势,你们俩要在这王都落脚,只怕有些麻烦吧。”
阿三叹了一口气,点头说:“我们昨天刚来,在客店住了一晚,但后来才知道那个客店离卫所太近,想另外找个下脚处,谁知道城中各处突然严了起来,那些人听了我们的东方口音,都不大敢收留。我们看那些人疑心重重的样子,也不敢住他们的店,正想先出城避避风头,谁知道城门也查得严了。”他想了一想,说道:“马蹄兄弟,你来夏都做生意也有些日子了吧,在夏都应该有些门路,哥哥我现在是举目无亲,你无论如何得帮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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