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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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百吉图解说》中就对各种吉板图案做出过解释。说是在人类最早收获植物为食时,他们拜祭的是风神。因为一开始人类只收获,不播种,第一年翻收了的土地,第二年又长出各种东西来,他们认为是风给播种下去的,所以将好收成叫“风收”,后来才演变为“丰收”。这个错误的崇拜被下意识地保留到现在,也就是种地人要丰收首先要风调,然后才雨顺。而传说中风神布风的宝贝是个箱子,所以吉板图案中人形抱的百宝箱其实最早代表的是风神布风的风箱。
“这建筑是穗形‘连居’。”鲁一弃像个睡醒了的人,他为这样的建筑惊讶,也为女人如此熟知鲁家技法而惊讶。(注:连居是一种古老的居住形式,是将许多小居室利用通道相互连接成一个对外封闭的整体,这整体内部都是一个氏族的人,对外就如同一个堡垒。)
“我们暂且把这里都瞧成是鲁家祖先设下护宝构的坎面,如果这坎面是与《班经》中‘庆丰收’相合的话,那么刚才那个‘回开、推闭,气出!’的地方应该就是个风箱,而这里就是三朵穗。”鲁一弃的语气不是太肯定,他希望有谁能接着自己的话头帮自己确定一下,但是没有,女人眼光悠悠地瞧着他没一点声响。
女人不答理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这样的现象是因为自己走尿犯了错。拿着荧光石的手往外伸了伸,是因为感觉脸上烧烧的,应该是有些充血发红。
他不希望女人看到他的脸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他的时候,就算是生死一线间他都没有如此慌乱的表现,可现在怎么了。其实鲁一弃以前虽然在洋学堂里,由于性格的原因和女性接触得极少,没有遇过类似的情况。所以他无法意识到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是个男人,就算从生理角度来说,也会在乎自己在女性心目中的形象和位置。
鲁一弃不敢看女人,他只能继续用言语来掩饰自己:“不说不像,越说越像,瞧这些房形,还真像是粒穗谷,恐怕也只有这样圆室连圆室、圆室套圆室的蜂窝状结构,才可以将那么巨大的一个风箱鼓出的风逐渐消于无形。”
瞧着女人没反应,他便继续自语道:“三朵穗,上朵穗敬天,民以食为天,祈得食;中朵穗敬神,神灵佑身心,祈康宁;下朵穗敬地,俯首挖宝金,祈富贵。”
“俯首挖宝金,此处藏‘金’宝,我们应该是往第三朵穗那里去才是正路。”鲁一弃从自己的自语中发现了线索。
“那就去吧。”女人的语气显然是随意的,就像个毫无主张的懵懂孩子。
“刚才是独头单穗粒,后来是对排单穗粒,这里是斜对双穗粒,我们就顺着过去,找到穗尾叶托再说。”鲁一弃此刻的思维分外的清晰,吉板上刻绘的穗朵清晰地映现在他的脑海里。那种木刻的手法是写意夸张的,一个穗朵一般只有一个叶托,穗粒也不多,却很大,大概意思到了就成。但是不多的穗粒却有一定的排列顺序,紧密圆满,这一则是为了美观,二则就是不能出现缺口和漏粒儿,那样就成破穗了,谐音破碎,吉板反倒会成了暗咒儿。
“嗯呐。”这是遇到女人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绝对服从的答应声,东北腔说得软软的,一听就知道是学来的,是跟个会在暖炕上死死缠住男人的女人学来的,因为那话里头带着些暖炕上的烘燥味道,让鲁一弃小腹虚虚的,心头怦怦的。
“噢,对了,如果这里的些坎面儿都对得上号,那么刚才外面进来的小道就不是你说的房事中‘三峰三回’的理儿了,应该是吉板下方刻绘的暗喻‘水到渠成’的三徊波。”这一会儿,鲁一弃脑中记住的文字、图案都像他说的水到渠成一样贯通了起来,他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一样,却又的确好多不懂。
“嗯,你倒是一直在琢磨这‘三峰三回’。”女人说这话时脸上似笑非笑着。
不知道鲁一弃脸上是什么表情,因为他在女人说完话的瞬间,已经转头往前面的通道中走去了。
从穗形连居中走出来,鲁一弃发出一声感慨:“真是老祖们留下的坎,要不按我刚才的理儿没这么容易就出来。”
听了鲁一弃的话,女人也发出一声感慨:“你也真险,差点就死在自家先辈们设的坎面中。”
鲁一弃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心中却在琢磨,往前去,老祖们留下可能会要了自己命的坎面恐怕还有许多。
穗朵通道出来的地方,有个狭长的房室,这房室应该就是叶托的位置。根据鲁家吉板的一般刻绘方法,三朵穗的叶托只有第二朵是在穗朵左面,而且是包穗状的,另外两个都是右侧并且下挂。
鲁一弃从这间房室与穗朵的相对位置估计,再从这个叶托房室的形状看,肯定了自己刚走出的穗朵是第二朵敬神的,所以现在应该沿穗杆过道往左,那里应该是第三朵敬地的穗朵。
“走这边吧。”鲁一弃回头招呼女人的时候才发现,女人又重新靠到他旁边,离着他很近很近。
“嗯呐。”女人头微低着,眼睛扑闪着,声音依旧软软的,这一刻感觉真的很像个持家过日子的小媳妇,一点世故老道的江湖味儿都没了。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二十八章 殿无梁
虽然鲁一弃的判断很果敢,但心里还是一直在嘀咕:不要错了,不要错了。他这倒不是怕再落了什么扣、遇到什么险,而是觉得自己在女人面前再不能掉份儿了。这女人也忒奇怪,不知为什么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鲁一弃,这让他感到自己无形中又担负起些东西。
只要这里护宝的坎面确实是鲁家祖先留下的,那么要解倒不是非常困难。毕竟有《班经》在手,万变不离其宗嘛,找到了苗儿就能探到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鲁一弃按照自己的思路一直走下去,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也没有走错路径。因此他们顺利到达了一座大殿,一座顶是六边瓦铺成的大殿,一座几乎被埋在地下的大殿。
大殿里并不黑暗,这是因为殿顶的四周边沿是一圈透明的天窗,天窗外射入了明亮的光线,沿大殿的屋顶边缘落下一道光墙。鲁一弃推测天窗的位置,应该是在上面水沟的冰面下面,这位置进来光线说明地面上天已放亮了。
大殿里不暗,还因为这座大殿正堂的殿道两边,已经燃起两路长长的火盏,不仅如此,殿道的正中也每隔二十多步就有一个火缸,其中火焰纵跃不息。
火缸和火盏都是大鼓钵造型,火缸下是盘跪足,火盏下是缠枝三叉足,足脚固定在地面,看起来非常牢靠。除此之外可以看出的是这些东西都是铜制的,因为它们表面闪烁着明亮的金属光泽。可是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放置在这里的,因为不管是哪辈先人放置的,都不应该如此光亮如新,除非是有人在常常擦拭它们。
火盏火缸燃着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点燃了,还有一种是其中的燃料自燃的,这种情况是因为有人撞破了这里含氧量极低的环境,让大量氧气拥入,达到燃料自燃条件燃烧而起。但不管什么原因,肯定是有人进来过了。
如果这里还是鲁家祖先布置的坎面,鲁一弃还会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明显告诉你,有其他人已经赶在自己前面进来了,坎面已经不一定是原来的坎面了,前面的道路重又变得险恶莫测。
鲁一弃和女人两人应该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站在大殿的殿口没有继续往里挪步,只是仔细打量着整个大殿。
大殿真的很大,而且和女人在地面上的那套说法一样,它是纵深走向的长方形,所以大殿宽大的门面相比之下还是狭窄的,因为大殿往里看显得极其幽深,肉眼能看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才到它纵深的哪个部位。
殿道铺得很平整,但是鲁一弃细看了一下发现,那根本就是原有山体的整体石面,然后在上面凿刻出线条,样式看上去如同石块铺成。由此可知,这座大殿的殿基也可能是整块的山体,然后在石头上凿穴立柱。
殿顶没用梁,殿顶也微微往中间凸起,真就像是个龟背一般。《班经》中讲过这样的技法,所以鲁一弃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这就是为什么大殿要用六边形的木石瓦,因为只有这样的形状才可以相互支撑,而且所受的力可以平均分散。那些透明的天窗形状是连接成一串的三角形,六边瓦屋顶铺设后,是肯定会留下许多三角形边口,而且三角形的边口对四散的瓦面力道是有很好支撑力。如果估计得不错的话,大殿殿顶的正中心还会有个六边形的空心,这是瓦面叠铺后往中间力道的撑面。
“无梁无檐殿。”女人轻声说了一句。
“准确说,应该叫‘无梁无脊无檐殿’。”鲁一弃说,“这种建筑方式多见于三国之前,多是木制结构的才会采用,砖瓦结构份量太大,无法保证其牢靠程度。所以这里的大殿用的是木石瓦,虽然也很坚硬,但是份量却比砖石要轻得多。”
“要找的东西肯定在这大殿中,我们进去吗?”
“进去,肯定要进去,问题是怎么进去。”鲁一弃说的是实话,暗构到了这个范围,不管是鲁家的祖辈,还是对家先入的高手,留下的恐怕都是必死的坎扣。
突然,大殿中第一个火缸背后传来“呼哈”的怪声,吓了鲁一弃和女人一大跳。女人侧身躲在鲁一弃的背后,鲁一弃迅速将毛瑟枪的枪口对准发出声音的方向。
声音是断续的,一小会儿后就没有了。鲁一弃的心里突突乱跳着,可是脸色却是平静如常。他示意女人留下,自己却缓步往那方向走去。
女人没有留下,虽然她的神情是极度恐惧的,可依旧紧紧跟在鲁一弃的背后。
鲁一弃回头看了女人一眼,也就随女人跟着。心里却在嘀咕:这女人是怪,也不嫌我身上的尿臊气。
火缸背后是条垂死的狼,幽绿的眼光虽然依旧凶狠恶毒,却已经在快速地暗淡下去。
鲁一弃脑筋一跳:狼,这肯定是和自己一同被关在风箱里,一同被吹入风道的狼。狼身上有不下十数道血口子,身体更如同趴窝血槽之中。这条狼不是被风箱压伤的,也不是在风道中出的什么意外,很明显,它是与什么人搏杀中受的重伤。
前面还有血迹,有血迹说明有受伤的人或者动物走过,有人或动物走过就不会有坎面。于是鲁一弃领着女人,继续大胆地沿着血迹往前走。
血迹消失的地方又是一条死狼,死狼的身体就像朵盛开的花,血口子层层叠叠,应该是被什么人眨眼间就削切成这个样子。要不然凭者狼的狡猾和灵活,只要挨了刀,肯定早就迅速逃离了。
死狼的前面不再有血迹,那里是干干净净的石面,就连点尘土都不见。眼前的情形很难想象,两千多年前的大殿,竟然道面上没留下尘土。还有那些火缸火盏也是如此奇怪,难不成真有人天天在打扫?要么就是其他什么东西在保持着此处的洁净。想到这里,鲁一弃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感觉背心凉凉的,裤裆那里更是凉凉的。
洁净的道面保持的距离并不远,离着死狼十几步外就有个刚来的污染体。那是个死人,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个“攻围袭”坎面的人扣。鲁一弃和女人都没有表现出吃惊,在这种地方出现死人比出现死狼更正常。
鲁一弃慢慢走近死人,如此的大胆是因为他没有从那死人身上感觉出一丁点的气息。死人死得很奇怪,看不出身体有什么伤痕,但是七窍流血,眼珠暴凸。下身也是血流成渠,而且污秽之物臭气熏天。
“这人像被毒死的。”女人见过被毒死的人,有些在林子中迷路后乱食蘑菇的山客,被毒死时模样和这差不多。
“也可能是被压死的。”鲁一弃用毛瑟枪的枪头捅了捅死人,死人软绵绵的,这说明死人死去不久,也说明死人身体内部的骨骼全都碎了。于是鲁一弃想到自己在风箱中被压得尿都流出来的感受,再瞧这死尸的下身一塌糊涂,于是推断眼前这死尸有可能也是被压死的。
相比之下,鲁一弃的说法很靠不住,这个大殿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什么可以做成将人压死的靠字坎(对合形式的坎面)和落字坎(重物压下的坎面),除非是在其他地方被压死再移尸此处,可这有必要吗?
一阵强劲的怪风从身后吹来,打着旋儿,贴地而过。
火盏和火缸中的火苗变化不是太大,只是稍有晃动,这是因为旋风的力道主要集中在地面。旋风的力道是强劲的,地面上垂死的狼和死去的狼都被推着往前移动起来,死人也被推着动起来,鲁一弃和女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身不由己地往前移动着。风中还夹带些尘沙,在那些火缸和火盏上刮出让人心头发毛的奇怪声响。
死人和狼很快就消失在前面的黑暗中。鲁一弃与女人相互搀扶着,斜着身体极力对抗着连绵不绝的劲风。他不知道被这风会将他们吹到一个怎样的地方,会有怎样的可怖东西在等待着他们。但是在这瞬间他也知道了很多,这风告诉他这里的道面为什么会这样干净;这夹着尘沙的风还告诉他,火盏火缸不管是哪代先辈留下,却肯定不是人将它们擦拭得如此光亮。
鲁一弃和女人都不是会家子,这就让他们在旋风前显得十分脆弱。在连连滑出几步后,终于上身一阵摇晃,跌倒在了平整的殿道上。
就在跌倒的刹那,一对巨大的黑影从两边同时扑出,擦着趴贴在地面的鲁一弃和女人撞在一起。巨大的黑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震动让鲁一弃和女人的身体几乎从地面上跳起,带过的气流刮在他们脸上生疼生疼。
两个黑影撞击后溅出的碎屑落了鲁一弃满头满脸,有一小块还正好落在他嘴唇上,于是吐出舌头粘到嘴里,稍咬嚼了几下,便辨出材质是木头。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将这样的材质咬嚼在自己的口中,这种感觉他到老都不会忘。
两个晃荡而下的黑影原来是两个像墙面一样的巨大木块。鲁一弃终于知道刚才那死人是怎么死的了,是给拍死的,两块巨木左右合击,就如同一双有力的手掌在合力拍击一只蚊子一样。同时鲁一弃也在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和女人恰到好处地摔倒了,要不然,现在也成了两具骨骼尽碎、腑脏外冒的死尸了。
巨木一拍之后便又弹起,消失在大殿两边的黑暗中。鲁一弃和女人躺在地上,身体尽量地贴近地面。他们已经顾不上那强劲的旋风,任由被吹得在地面上往前滑动。
幸好风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只往前滑出五六步后,那风便停了。鲁一弃和女人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已经变得滑腻潮湿,那是因为他们两个相互攥紧出了大量手汗。
躺在地面上有好久好久,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大殿边沿落下的光柱已经转移一个照射角度,从此推断,总要有半个时辰往上。
周围很静,只有火苗“扑扑”的跳动声。
鲁一弃挣扎着撒开女人的手,女人抓得太紧,还似乎不愿意松开。松开了手,鲁一弃首先在周围摸了摸,找到自己的毛瑟枪,枪握在手里,便有了几分胆量,但随即又一想,不由对自己的心理暗暗好笑,在这样的坎面前,这么一支步枪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管枪有什么用,人却不能这样一直躺着。长时间地躺着不动让他体会到其他的不适,那是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都还水米未进呢。
鲁一弃缓慢翻转过身体,趴在地面上眼睛盯着前面殿道中间的一只火缸。
从刚才被风吹得移动的距离以及那对巨木的大小来看,他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巨木拍击的范围之外,可是这坎面是否只有这对巨木?如果还有其他对拍巨木,那么与之相邻的下一对巨木的布置区域离这里到底有多远,会不会是紧靠着的?
不知道,鲁一弃不知道,女人也不知道。这一刻鲁一弃感觉自己分外想念独眼、瞎子他们,和大家在一起时,总会有人给他非常有效的建议。
但是有一点鲁一弃不需要别人告诉他,就是这坎面只会布置在两只火缸之间。因为从刚才巨木拍过的高度看,它的最下边是低过火缸的。它们的运行轨迹肯定要给火缸留出间隙。
“这是不是就是坎面的缺?”鲁一弃在心里嘀咕着。
“爬到那火缸旁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在了鲁一弃的身边。她说的话有些没头没尾,要是别人肯定会问为什么,但是鲁一弃没有问,他已经知道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我们都不是英雄,但是看法倒是一致。”鲁一弃说。
“不只是英雄才看法略同,有时候男女之间更容易心意相通。”女人说话很有道理,让鲁一弃很是佩服;女人的话还很有深意,带些弦外之音,这让鲁一弃有些脸热。
就在鲁一弃还没来得及从女人言语中收回自己的思绪的时候。那女人突然手脚并用,动作迅速地朝火缸爬过去。鲁一弃伸手想拉住,可手指触到女人柔弱的脚踝,却怎么都用不上力,也可能是不敢用力,女人的脚便在这迟疑的瞬间出溜过去。
这让鲁一弃很是感动,也多少有些羞愧。自己一个大男人,没有实力照顾好一个女人,倒让个女人在为自己探路冒险。
也就在这一刻,鲁一弃心中对女人所有的疑虑真正开始消失。
这坎面与前面的风箱、三朵穗有关联,取意可能是“庆丰收”吉板上其他较小的人形。那些人形一般都作欢舞拍手状,行家术语管这些叫“喜乐拍”。由此可以推断坎面是鲁家祖先留下的。女人如果是懂这坎面的,那么说明她和鲁家有很深渊源;如果女人不懂这坎面,可她还抢着往前当探杆,如此不顾性命的举动,也只能说明她决不会是对家的钉儿。
女人爬行的速度很快;女人爬行的过程很平静。两边没再有巨大的木块拍出,这情况让鲁一弃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先辈们布置的坎面不应该只是这么简单。再仔细琢磨了一番,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大殿太大,老祖们布置坎面时只能布满横着的一线,像这样的巨木坎面,要在整个大殿内都布上,工程太浩大了。
可就算没有巨木坎面,紧接着也应该有其他的布置呀!
没等女人爬到火缸,鲁一弃便跟在背后爬了过去。女人在火缸处停下,回头朝他招手时,他其实也已经爬过了一半的距离。
爬过这么一段竟然没有坎面扣子动作,那么刚才的坎面又是什么机括控制启动的呢?殿道是平坦的,自己和女人也没有碰到什么线,磕了什么绊儿。那么是不是踩了什么点了。对了,爬行时身体和道面接触面积大,压力散,触不开扣子弦,而站立行走的话,只有脚的踩点,那么压力就可以踩开弦子。
这是个危险的概念,这个危险的概念促使鲁一弃做出了危险的举动,他站起身来,开始继续站立着往前行走,他要证实自己的判断,要想走过坎面必须知道坎面的动作原理。
鲁一弃在极力提升自己的感觉,但是对于这样的机括坎面,他的超常感觉失效了。能做的只有警惕地瞄视着两边,脚下一点点地移动步子,随时准备避让巨木的突然袭出。
他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思想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在寻找坎面动作的机括同时,也在搜索自己思维的漏洞。因为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推断出的结果是个危险的概念。
突然间他呆住了,“脚的踩点”,他终于搜索到一个关键点。
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致命的疏忽。
这个关键点在告诉他,机括的弦簧在脚下,在脚下的殿道石面上。这殿面上既然可以设置坎面的活点,那么这大殿的基脚就不会是整块的石面。地面上凿出的线条恐怕不止是为了美观吧,也许是个诱儿(假象),也许是个隐儿(掩饰)。还有,既然不是整块的石面,那么坎面的扣子也同样可以设置在石面上,那些地上的线条要掩饰的可能就是其他什么扣子,甚至连刚才的巨木也有可能是个幌子,真正杀扣还在后面。
鲁一弃所有的反应只来得及动动想法,在动作上他连脚趾都没来得及缩一下。眼睛看到的大殿道面突然塌陷下去,脚下踩着的道面也塌陷下去,两边道面塌陷的方向不同,是一起往衔接的方向斜向塌落的,这就像在地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斜度极大的漏斗。
鲁一弃没逃出漏斗的范围,身形直滑落而下。女人倒是恰好站在漏斗的边缘,她本能地极力保持身体的稳定。但是也就一刹那间,她几乎已经稳住的身形却放弃了站立,也随着鲁一弃往漏斗中跳落下去。
石头道面沉重地回复了原状,从回复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可以知道,这对扣子板吻合得极好,它们的衔接线藏在凿出的线条中是很难发现的。
大殿中恢复了寂静,火缸和火盏中的火苗也渐渐弱下来了,看来那里面的燃料剩得不多了。
鲁一弃不知道在地面下已经待了多久了,他一直在做梦,梦境反复着他从上面落下的过程:滑下、落下,撞开活门;再滑下、落下撞开翻板……
醒来时他首先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凉凉的,开始以为是自己流出的血,后来石顶上落下的一滴水滴告诉了他,自己正是被这些溅在自己脸上的水珠唤醒的。其他的感觉就是周身疼痛,他知道这是自己连续撞击活门、翻板造成的。
还有一个让他吓了一大跳的现象,他发现自己看不到任何东西。心想是自己双眼瞎了,但随即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而是因为这里是个没有一点光线地方。
鲁一弃摸到自己袋子中的荧光石,但是他不敢掏出来。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没有弄清楚,不知道周围到底有些什么怪东西。冒然拿出亮盏子,会将自己整个暴露出来,成为别人的目标或者什么兽子捕猎的美食。
没有光盏子,那就只有摸了。但是在未知的黑暗中摸索,其实是一件很让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鲁一弃也很恐惧,他有些哆嗦地在身边摸到了自己的毛瑟步枪,枪没有提升他的勇气,反倒让他感到很是沮丧。步枪的枪栓部件掉落了,这枪真的成了根烧火棍。
一个绵软的东西让鲁一弃惊出身冷汗,但很快他就清楚那是女人的身体,因为他摸到了女人屁股上那块奇怪的皮子。鲁一弃将女人扶坐起来,感觉到她温暖的鼻息,知道没事,就又让女人睡下。随后他开始往周围更大范围摸索过去。
除了女人,鲁一弃没有摸到什么活物,于是他将荧光石掏了出来,照亮了这个空间。
这里是个全封闭的暗室,暗室不大。室内地面分作两层,鲁一弃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高的一半,另一半比他们这边要低下去三尺多,而且下面有一尺多深的积水。四周围是坚实的墙壁,墙壁上满是厚厚的苔藓。壁上还有许多宽大的缝隙和各种形状的窟窿,这让墙壁看上去像切开的发面。
女人也缓缓醒来,她看到鲁一弃在周围仔细查看着,便没有马上爬起来,依旧软软地躺在那里,轻声问了句:“这是哪里?”
“不知道,看样子是个尾子扣(坎面中,最后一个或者已经没有继续动作变化的扣子)。”
“找到扣子结了吗?”女人问。
“好像在顶上,而且好像不是用的弦子结,是单面封。”鲁一弃说这话时心里在暗暗担忧,他不知道女人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单面封”其实就是一个单向的封闭活门,它永远只能一面打开,而在另一面绝不可能打开。因为这门所有的动作机括弦子都设置在打开的一面。陷在扣子里的人不可能摸到扣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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