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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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气成冰,从冰厚看,气从边下出。”独眼的话简短,但是有的时候让人不容易听懂。

独眼似乎也觉出大家一时没听懂自己话的真实意思,于是也不多话,一个健步跃过冰沟,站立在那“甲背”的边沿。然后抽出梨形铲,砍砸那些冰挂和冰凌。

砍砸声在山谷中回荡,与回声混杂重叠在一起,一波接着一波。

鲁一弃心中猛然一颤,不是让独眼弄出的声音吓的,而是他感觉出这山谷中有好几处地方有异常的气相突然间喷腾而起。有的气相鲁一弃认识,那是杀气、鬼气,有的鲁一弃看不懂,但其气势的震撼力和压迫力更胜过那些杀气、鬼气。

“倪三,你歇住,不要跟那些冰块较劲,探探你脚底。”瞎子终于开口了,他其实在独眼跃过冰沟的时候就已经从他脚步落下的声响中听出了异常,早就可以说这话了。可是他想先让这倪家小子练会儿,找不着位儿,这才显出自己的能耐。

独眼也是个老江湖,连自己落脚的异常都没听出来,更没感觉出来,应该很有些难为情。但是他没感觉不好意思,因为他的确没能察觉出什么异常,那与平常脚步极小的差异也只有瞎子这样的听力才能逮到。何况落脚点还有一层厚厚的枯草,软厚的枯草缓冲了下落的力道,也减轻了下落的声响。

独眼开始往脚下挖,他手中的梨形铲不太好使,这要是把洛阳铲的话,独眼两三下就能探到下面的土石。也幸亏是铁匠打造的梨形铲坚固锋利,独眼先将上层厚厚的枯草铲掉,露出了一片山土,然后在山土上挖出一个海碗口大小的圆形,然后从这圆形一直往下,只往深里去,范围却不再扩大。

独眼每挖出一铲土,都要把那山泥土捏在手里细看一下,并且闻闻味道。有时候还要用舌头尝一下,这是盗墓家族的土办法,古墓一般覆盖的泥土夯层比其他土质要硬实,不容易吸收水分和盐分。可以通过挖出泥土的土层颜色、硬实度和盐分含量对墓地作出初步判断。

鲁一弃没在注意独眼的动作,他微眯着眼睛,仔细感觉着周围突显的几处气息,那些气息没有往这里靠近,但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出,随着独眼往下一点一点的挖掘,那气息也一点一点地旺盛起来。

独眼挖下去没两尺深就住手了,他爬下来将手探入了那坑里。

“咦!木头?好硬的木头。”

独眼的话让鲁一弃从迷离的感觉中省悟过来,站起身一个纵步也越过那条冰沟。

荧光石探到那坑里,鲁一弃也看到木头,这山土下竟然有木质结构。

“不对,三哥,你弄块木头下来。”鲁一弃从抚摸那木头的手感上觉出这不是一般的木头。

幸亏是铁匠打制的铲子坚固,在独眼一阵大力的敲击下,那木头迸溅了几个火星后,掉了一块下来。

一小块木头放在鲁一弃的手中,鲁一弃一眼就看出这木头其实是木石(木化石),他曾经在洋学堂的自然课上见到过这样的木石标本。

“三哥,能挖开些吗?”不爱提问的鲁一弃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是客气,而对独眼来说,其实是命令。

挖开泥土其实比探挖泥层要容易得多,独眼甩开膀子,也就一袋烟工夫,挖出了桌面大小一块木石面。

下面不是整块的木石面,而是由尺五见方的六角木石块拼搭而成。虽然周围的山泥土没有继续挖开,但是单从这木石块的拼搭规律来看,这样的木石搭接面是往整个“甲背”延伸过去的。

“龟背?”这是鲁一弃的第一反应,这六角的形状和鳌鼎局相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

“瓦面!”独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否定了鲁一弃的判断。虽然木石的六角形状有些奇怪,但是木石的铺设规律独眼知道,他学的是鲁家“铺石”一工的技法,所以瓦面的铺设方式他几乎没有不懂的,更何况这六角木石的铺设又是很正宗的鲁家技法。

“瓦面?!”女人听到了独眼的话,她有些激动也有些怀疑地重复了一下独眼的话。

“是的,六角形木化石拼接的瓦面,你……”鲁一弃从女人的语气中听出了苗头,女人似乎知道些什么,所以鲁一弃的语气是带着期待的。

“瓦面都是在屋顶上面的,这里的瓦面却在地下,莫非是个古墓?”瞎子插了句话。

独眼很坚决地说了声“不是!”这方面他是专家。

“应该是屋顶。”女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飘飘的,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状态。

“你们瞧这里的地形,如果要在峡谷中建房,就必须顺应地形,特别是要建范围面积极大的建筑,更是无法拓展,只能顺应两边山势。但是为了防止山上滚石落木,应该在屋子周围挖一条沟,这样既可以保护房屋,也可以利于排水。”

“你是说,这‘甲背’是屋顶?”独眼终于按奈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女人没理会独眼,继续说道:“依形而建又限制了峡谷中的房屋能大不能高,因为峡口就是风口,再加上口子里狭窄石壁小道的分割加速,稍微高点的建筑都可以被吹毁。要么为什么这峡谷中没一棵高大的点的树木。”

“所以这屋子要么极矮,要么有一部分本来就建在地下。”鲁一弃接了一句话。

女人声音还是飘飘的,但从语气中可以听出些欣悦:“你真聪明,但是这和时间还有关系,也许刚建这屋子还不算矮,由于时间久远,两边山上不断有泥土滑下,渐渐将这屋子掩埋起来。”

“天长日久,掩埋的泥土分布基本是均衡的,所以,那保护房子的深沟虽然也不断有泥土填入,但最终还是和周围的地形有区别,留下了一圈不深的凹沟。”鲁一弃又接了一句。

“当年的峡谷应该比现在深多了,那时这里虽然是‘盘龙格’却是个凌渊之龙。更不是‘鳌鼎格’,最多只是‘流槽格’,之所以现在成了‘龙盘鳌鼎’的局相,就是因为这里人为构筑将其改变了。当然,这人为的构筑中还必须有非同一般的奇宝、至宝镇住,局相才能够改成。”女人这次没对鲁一弃的话表示什么,只管自己往下说。

“风水学从唐宋往后,在北方独成一派,与当时最富盛名的江西杨公(杨筠松)‘峦头派’见解大相径庭,‘峦头派’是以‘形势理论’为依凭,而此派却是以‘形势可依亦可变’为依凭。据说这一派的见解是受一些高超匠人的技艺所启发,所以取名叫‘工势派’。”鲁一弃也不理会女人的说道,自顾自地讲着。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的传人,是那些看风水的,还是那些高超的匠人。我只是一个命苦的女人,在一个不该我呆的地方,遇到一个算到我后半辈子宿命的老人,跟他学了些东西,没太大心境儿,就是想为自己的后半辈子做些事情。”女人说这话时,语气不再飘忽,而是镇定中稍带些傲气。

鲁一弃知道,现在不是问女人来历的好时候,应该将前面的话头继续下去,这样才能将自己的所知和女人的所知结合起来,更多地对藏宝的暗构进行分析。

“如果这下面真的是藏至宝的暗构,为防风动宝气散,那么它的入口路径应该是回旋曲折的,这样才可以蕴风藏气,屋门入口也应该是闭合掩盖的,防止过堂风穿行,造成风流气走。”鲁一弃说到这里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点莫名的慌乱,右眼皮也轻跳了几下。

“如果真是藏宝暗构,这土下的屋子在建造时还要迎合日起月落,承接到日月精华。所以屋子是竖建的,门口朝南偏东,对着峡口。日月初升可以照到西半谷偏中多一点;暮落时可以照到东半谷;中天时可以照到大半个峡谷,只有靠近峡口这边有些被遮掩。从这始终有日月光华照耀的范围来看,暗构所藏至宝应该在东北一块的范围里。”女人说完这话,顺便瞄了一眼冰沟中冰面反射出的淡淡弯月牙。

“就好比金家寨,日出就能光照各屋,日行随山形,直到日落不见,各屋才没有光照。然后屋角对墙,锐角对面,相邻房屋隔音极好,无法探听说话。面对锐角,却不知道是什么效果。”女人的分析让鲁一弃想到了金家寨的木屋构造。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中越发慌乱了,眼皮连着太阳穴一起突突地跳起来。于是他便说话边聚气凝神,往周围的黑暗中细细感觉。感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在往这里靠近,而自己却感觉不出那东西的方向和形状,就如同透明的空气一样。

“咯咯!”女人轻笑了两声接上了话茬,“你也有不知道的啊,那些房屋不是相互隔音,而是‘一屋闭,一屋清’,你住的那屋是隔音,而锐角一面却可以清晰地探听到你屋中的声响。你以为我在金家寨卖的那些消息都是用食物和女人身体换来的?那些山客子奸着呢,有好些都是偷听来的。不过你好像多少还是觉出些什么了,不然你怎么会假装睡觉,却用棉被铺底,突然冲出屋子。”女人说得有些得意,也稍有些惋惜。

对话就像是二人转,你来一段,我再来几句,鲁一弃和女人的对话倒也错落有致、高低相谐。

瞎子和独眼却一直都默不作声,鲁一弃和女人的对话让他们两个觉得就像是在上一堂课。

啊!进了金家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一声一息都在别人耳里。这让鲁一弃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样明媚的白日里,自己都始终被别人握着把儿,那么眼下如此黑暗的山脚,如此荒芜静谧的峡谷,不是更有可能被什么人给握着把儿吗。于是他心中的慌乱变成了心脏剧烈的跳动,而眼皮和太阳穴的跳动一下子凝固了一样,脑袋上所有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有异物靠近的感觉瞬间变得十分的真实、清晰。

“啊!那是什么?!”女人突然发出这样一声恐惧的叫声。

听到这声音,独眼单手持铲横在身前,同时一把按住鲁一弃的肩膀,把鲁一弃按得蹲下。

瞎子看不见,但是除了女人的叫声,他好像还听到了其他什么声音,于是盲杖一抖,往脚下的冰沟中斜刺下去。

女人看到的还是冰面上反射的那弯月牙,只是弯月牙动了,扑闪了,就像是个笑成弯月形的眼睛。女人惊恐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进峡口没多远,按照自己刚刚分析的天行日月的轨迹,这里是看不到月亮的。

鲁一弃被独眼突然大力一按,不由地将手中的荧光石掉落下来,滚到了冰沟的边缘。

这下女人看得更清楚了,那月牙般的眼睛藏在一团绿幽幽的棉状物中,棉状物就像漂浮在水中的草絮,也像轻纱、像烟雾,轻轻柔柔,飘飘摇摇。但这肯定不是水中的草絮,冰沟中没有水,不可能有水草,就算有水草也不可能是如此轻柔飘摇的。

瞎子的盲杖准确地刺入了那团柔絮,没有发出一点声息。那团柔絮在原处没移动丝毫,依旧那样轻柔柔地飘摇着。瞎子一招刺中,随即马上回抽盲杖。但盲杖也和那柔絮一样未动丝毫。瞎子根本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状况,一个没防备,紧握盲杖的手掌竟然在盲杖上滑脱了两个把位。

当瞎子再次运力抽回盲杖的时候,吃住盲杖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几乎用尽全身力道的瞎子直往后跌出,也幸亏老贼王有很好的轻身功夫,就在上半身要跌在地面的瞬间,他的双脚尽量回收,身体像折成两折一般。于是上半身压在了双腿上,而双腿一个用力,让身体直直地挺立在那里。但后跌的力道没有全消,他双脚在地面上又平平滑出三四步,这才稳住身形。

鲁一弃站在了冰沟的旁边,他从那里捡回了荧光石。人一般可以蹲着往前挪步,却很难蹲着往后挪步,更何况鲁一弃根本不是个会家子。所以他很自然地在冰沟旁边站了起来,所以他也很自然地看到沟子的那团飘絮,看到了飘絮里那只扑闪的月牙。

独眼动作虽快,却没敢再拖压鲁一弃,因为在冰沟边上,一不小心就可能将鲁一弃推入沟中。

月牙应该也看到了鲁一弃,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吃住瞎子盲杖的力道松了。随即,那团絮状物渐渐飘摇而起,渐渐舒展开来,舒展成一个人形模样。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二十四章 人亦鬼

絮状物不是水草,也不是烟雾,却真的是轻纱,那人形的轻纱中伸出了一只轻柔的手,撩开了曼曼轻纱,也撩开了轻纱一样的头发。

于是鲁一弃看到了两个月牙,于是鲁一弃感觉到冰寒刺骨的气息,于是鲁一弃从这气息中觉察到隐晦霉涩的味道。

这是鬼气,比养鬼婢要浓重好多倍的鬼气。

鲁一弃没有注视那对月牙,而是盯住了那依旧飘扬的轻纱。鲁一弃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异样感觉,却找不到那逐渐接近的异物。这是因为鬼气是从冰沟中偷偷接近过来的,也是因为有这轻纱包裹了浓重的鬼气。轻纱墨绿,隐隐有冰雪的晶莹光泽闪烁。这是用“圣山雪玉蚕”吐的丝织成的“包魂巾”。

《异开物》有云:圣山雪玉蚕丝,如滕六之雪,断邪掩晦,以此织成包魂巾,可收魂、揽魄,掩盖鬼味晦气。

瞧清楚了轻纱,鲁一弃的目光这才漫不经心地移到月牙那里。两个月牙儿,弯弯的,明亮的,美丽的,但如果这样一对亮得发白的美丽月牙,是一张青白色脸庞上镶嵌的一对眼睛,那就只有用恐怖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了。

青白的脸庞是漂亮的,脸庞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可是不管漂亮还是笑意,都让人觉得呆滞,就像是幅新画成的遗像。散发的气息是黑绿的,就像那轻纱的色彩一样沉黯,沉黯得让人一下就想到阴毒和鬼魅。

“养鬼婢。”鲁一弃这话就像是脱口而出,可语气却很是平静。

“养鬼娘。”那轻飘飘的人形发出的声音就像坟地里的夜枭突然发出的叫声一样悚然,让人背脊处嗖嗖地往上冒寒气。

没人能动一动,独眼虽然很想和以往那样挡在鲁一弃前面,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瞎子根本就没想到动,虽然在刚才的出手中没摔倒,站住了,但是他已经从这次交手中体会到力量的悬殊。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他知道自己有站立在这里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

女人想动是下意识的。一个比鬼还要像鬼的人形飘在那里,平常的女人最正常的反应除了尖叫就是举枪。可这女人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不会尖叫,那鬼魅般的人形背对着她,尖叫只会引起人形的注意。所以她举枪。

枪没举起来,女人的手臂抬高了才两寸,一股大力重重地拍在枪身上。女人的手臂很自然地顺势抬高到四寸,这时候她便自己主动停住了。手里的驳壳枪已经不见了,那枪静静地躺在她脚边上。

“你们没找到。”鲁一弃说这话时身体虽然没动,脑子里已经飞快的转了好多圈。这养鬼娘如果想要自己这几个人的命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之所以偷偷地接近这里,就是要偷听到些信息。之所以要偷听信息,就说明对家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正点儿。

“来听听我们怎么找。”鲁一弃关键时候喜欢说大实话,甚至是废话。他是想利用这些话拖延时间,让自己想到应付面前情形的方法。而事实上有时候说这样的话作用远远不止于此。

养鬼娘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脸色稍微有点泛红。的确,一个顶尖高手,找不到正点还在其次,竟然象个江湖下三滥那样从沟里摸过来偷听,那就太掉份儿了。

鲁一弃简单的几个字就让养鬼娘感到了羞愧。说实话有的时候会让别有居心的人听着像是挖苦和讽刺。

鲁一弃的话更让养鬼娘感到震撼和害怕。在如此危险的近距离对峙中,不凝神运气准备迎接随时会出现的致命攻击,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酸咸话,只有顶尖的高手才能有这样笃定的风范。

养鬼娘飘飘然的身形也没太大变化,只是位置好像往后退了点。也是,与一个摸不清底细的高手靠得太近,是不明智的。这道理就是一般的江湖人都知道的,更何况早就不是一般高手的养鬼娘。

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鲁一弃的这几句话,是因为还有一件令养鬼娘的更加心惊的现象:她没办法看清这年轻人的眼神。

鲁一弃不敢正视养鬼娘的眼神,如此发白发亮、鬼气森森的眼睛,几乎看不到黑眼仁儿,真的让人感觉到害怕。更何况,鲁一弃最近这段时间从独眼和瞎子口中知道了江湖上各种神奇的本领,有种用眼睛摄魂迷神的功夫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一见到这样的眼睛,他就有所戒备,只是将眼神迷离着,眼光松散着,不与对方对视,用余光闪烁不定地从养鬼娘的脸上瞄过。

如果是其他什么人,一下就可以看出鲁一弃的眼神中其实蕴含的是畏缩和逃避。可是养鬼娘却不会这样认为,她的脑中有个概念已经先入为主了:这年轻人是个绝顶高手。

肯定有人早就告诉给她这样的信息,面前这年轻人破了北平院中院,那么些个高手都没能留住他。所以这样的高手眼神如此散乱,只能有一个解释——高深莫测。

相持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而鲁一弃和养鬼娘却觉得时间如同飞梭一般。鲁一弃的后背已经是层凉凉的汗珠,而养鬼婢飘柔的身体越来越显得僵硬。

突然一声鹰啸划破了夜空,让独眼、女人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让瞎子的脸上一阵不自然地抽搐。

峡谷中厚厚的枯草中渐渐蒸腾出一层浓浓的白雾,白雾无声地流淌着,滚动着,就像是劲风中翻转的云层。

白雾是往四面流淌的,在四面环绕的冰沟那里沉下去,很快就将冰沟填满了。然后那雾气便越积越多,弥漫了整个的峡谷。

雾很浓,积聚的层次很明显。站立在这里的几个人的下半身已经消失在了浓雾里,飘在冰沟里的养鬼娘更是大半个身体已经都不见了,只有表情像遗像一样的头颅还在那里清晰的飘荡着。

月牙更加弯了,青白的脸庞有些变形了。是的,养鬼娘把微微笑改成了咧嘴笑,如果不是因为她满脸的鬼气和白亮的眼睛,这笑容应该是很美的很灿烂的。

鲁一弃也笑了,他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笑脸该怎么做,但回敬别人更灿烂的笑脸应该不会错。而他手中握住的荧光石,从手指间透出的光亮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更显得明媚而恬静,如同神仙一样。

“你真的不错!”养鬼娘此时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要柔和,话语中可以很明显地听出些无奈。

“我自己都不知道。”鲁一弃还是说的实话,他现在虽然在很灿烂地笑着,语气却和刚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平静。

明明是一句实话,在对方高手听来却充满藐视和狂傲。

冰沟里的浓雾翻转了一下,就像是水面上卷起个大的浪花。等到那翻卷的浓雾重新平复下来后,养鬼娘不见了。

独眼见养鬼娘走了,身上就像登时卸掉了副枷锁一般,骨骼关节瞬间一松。他条件反射似的,首先就要迈步往鲁一弃身边走过来。

鲁一弃从浓雾中把自己的手抬起来,这手势不止是制止独眼,也是让另两个人知道,暂时不要动。江湖中高手对峙,经常用一招假退,其实暗藏在一边继续盯牢你,观察你真实的状态,寻找你松懈的瞬间。这种情况是鲁一弃从白话小说中看来的,他也不知道真实的江湖是不是这样,但是谨慎总不会有什么错。

鲁一弃简单自然的一个抬手动作,让对家众多暗藏着的高手感到,这年轻人不止是气势凌厉逼人,而且江湖道道极其老练、谨慎。

当浓雾将鲁一弃他们全部淹没了,鲁一弃才拉着独眼跃回到冰沟的另一边,捡起枪支和手雷,沿着原来的小道往回退出。

小道里的迷雾都散了,不再是个混沌的世界。鲁一弃利用洋学堂里地理课学到的知识判断,那峡谷中的地下应该有个雾气的源头。从雾气的温度感觉,应该是具备一定热量的东西,蒸腾的热气在环境低温作用下形成了迷雾。这雾气可以填满整个峡谷,然而山谷中毕竟空旷,雾气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便散去。而那两面石壁的扭曲小道里,雾气来得比峡谷里晚,地方又狭窄,所以持续的时间比峡谷中长。

回到小道的起点,也就到了峡谷的谷口。没了雾气,这里的景象在月光中显得分外清晰。谷口和他们刚来时已经大不一样了,原先平坦的道路现在显得很拥挤,一些黑乎乎的影子错落有致地静立在那里,堵住了谷口的道路。

这情形让鲁一弃很好奇,迈步就要走近看看,瞎子和独眼一左一右同时拉住了他。

“有兽味儿!不止一种,肯定有狼。”瞎子和独眼相反,他是在紧要的时候,话语比较简洁。

“是狼群,还有熊瞎子。”独眼这样一说,鲁一弃立刻就从影子的形状上看出来了。

一个不该出现熊的季节有两只巨熊站在那里,它们的体型要比一般的熊瞎子要大上两框。那天夜里有大兽子摸到夜宿地,袭击鲁一弃,还拍断了斜架在断坡上的杉树,当时柴头说是熊瞎子,大家都不信,现在看来柴头没说谎。

两只巨熊被一群恶狼围着,群狼有的趴伏着,有的站立着,样子很是闲暇。但不管是狼还是熊,都静静地不动,就像一群雕塑,只是那一双双眼睛闪烁着绿油油的光。

这是对峙,这更是一种较量,就像自己和养鬼娘刚才那样。鲁一弃的脑子里首先冒出的是这样的念头。

“这些狼好像是帮我们对付三大弩的那些。”虽然是有月光的夜晚,但是由于距离太远,独眼说出这话是还是不十分肯定。

其实鲁一弃早就有这样的推断,所以他现在正尽量利用感觉寻找另一场较量,既然狼群和巨熊对峙着,那么他们的主人在哪里,他们双方正处在怎样的一个对决状态。

鲁一弃的感觉没能找到另外一个战场,这让他有些失望。而女人的话却提醒了他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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