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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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鲁一弃也在问自己。

首先应该阻止“灰头金针蛇”,怎么阻止,他不知道。但他曾在生物课上学到过阻止所有动物通用的法子,那就是用火。

他从衣服袋里掏出一盒洋火,一早上鬼市点灯笼要用,所以他身上总带着这东西。可是一盒洋火就可以阻止那蛇群的进逼吗?不,那不可能,他还需要其他东西,他想到了独眼腰间布囊中的银酒壶,装酒壶的布囊没被勒住。

他掏出独眼的银酒壶,在台阶上用了几乎大半壶酒画了道半圆的酒线,那酒流出时的辛辣气味告诉他此酒奇烈。他不敢倒在蛇身上烧蛇,他怕有更难以控制的状况发生,他只想阻止他们前进。但他仍留了小半壶酒,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是会考虑这种方法。

他划根洋火丢向地上的酒,那酒腾的一下燃起,火势很猛,有半尺多高,象道火槛。那些蛇喜欢温暖,但决不能承受如此猛烈的温暖,前面的急急的退后,后面的又涌向前,于是在离火槛不远的地方聚集成堆。

火阻止了蛇的前进,但这火只能燃烧一小会儿,这是分秒必争的短暂时刻,这时刻决定了两个人的生死,也许还决定了更为重要的一些东西。

鲁一弃不能有一点耽搁,他马上试探着摸了摸“五足兽”的尾巴,动了动另外四只脚,又扭了扭它的耳朵。他还想摸索一下其他部位,却无意中碰了一下大伯的手,他一下醒悟,那细丝是胡乱裹缠的,虽然可以困住人,但并不能保证把人完全控制,也许会漏掉身体某部分。那么“五足兽”身上的所有部位被困之人都有可能触摸到,不管是用手还是用脚还是身体其他部位,如果这道坎面儿留的缺在“五足兽”身上,那么被困之人就有可能自己解扣儿。对家这样的高手是绝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火已经快灭了。蛇群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那不在“五足兽”身上又会在哪里?不知道,知道也没用,那肯定是个很难触及的部位。

那就是不能解了?不,肯定能解,但是鲁一弃目前可能还不具备那样的道行,所以他不再准备浪费脑汁了,他有更简单的办法。他想了大伯的话,不能解还可以破!对!破了它,怎么破?炸碎“五足兽”?肯定不行,那是个同归于尽的局,而且也只有一颗手雷啦。砸?更不行,没工具,而且瞧这花岗岩的“五足兽”也不是轻易可以毁掉的。

火已经灭了,蛇群已经在越过那燃烧留下的痕迹。由于那台阶面刚刚烧过,温度挺高,所以蛇群贪恋那份温暖,在稍作停留……

看着台阶上的蛇群,看着几乎被蛇群铺满的台阶,鲁一弃猛一拍脑袋:我怎么就老围着这门兽转,独眼不是踩台阶才动扣儿的吗,扣儿动首先是顶上太极阴阳鱼发声,对,太极阴阳鱼是个关键,就算不是总弦也是扣子结,破了他它。

鲁一弃知道太极鱼的镶嵌位置,很简单,太极鱼镶嵌在厚厚横板的正中央,可那是正面朝外的中央,而现在他站的地方只看到横板的背面,他可以轻易的一枪打中那块太极鱼,但他必须站在台阶下面。满台阶的蛇是决不允许他走下台阶的,除非他象瞎子那样牺牲自己。他还不曾有牺牲自己的打算,因为他还有其他办法;打穿厚板!让子弹穿过横板打碎嵌在前面的太极鱼。

蛇群已经布满整个台阶,有一部分已经越过了燃烧的痕迹,那地方的温度已经不够,它们已经感觉到更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三个大活人……

鲁一弃感觉得到,打穿那木板至少需要两颗子弹,因为木板太厚了。眼下情形已经非常紧迫,已经不允许再作太多考虑。他抬手举枪,一连打出三颗子弹,他加上一颗子弹做保险,他希望一击成功。

三颗子弹仿佛是一声枪响中飞出,前后距离不远地一起飞向那厚板的中央。鲁一弃很自信,他知道那三颗子弹会在一个枪眼里穿过去。

“铛——”一声清脆的长响,鲁一弃被这意外的声音吓得一呆,他本能的头一侧,胳膊一抬护住面目。等他放下胳膊,他更呆了,那厚板上只有一个圆形白印子,那横板不是木板,那是块钢板!

这下不止被困的两个人彻底绝望了,就连鲁一弃也几乎放弃。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了,看来真的要牺牲自己了,拼着被群蛇钻体,也要救下大伯和倪三哥。再有其他办法……那除非子弹能转弯。

蛇群蠕动得更加卖力,离他们三人已经只有一尺多远……

此时的鲁承祖已经被勒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闭着嘴唇也紧闭着双眼。独眼却是瞪大他唯一的眼睛,看着渐渐逼近的蛇群,他也紧闭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是惊恐得说不出。

鲁一弃也不说一句话,他也紧闭嘴唇,但他没闭眼睛,也没睁眼睛,他把眼睛眯得很细很细,他是在看,他更是在感觉,那钢板在他眼中,也在他的脑中拉近、再拉近……,那距离已经可以做出毫米以内的判断而没有误差。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角度,一个转折。

蛇群的最前端已经到了脚前一尺不到的距离……

鲁一弃左手一扬,一片银色翻滚着飞出,直飞向那钢板正中的下边沿。在那朵银色飞出一半多的时候,枪响了,一颗子弹飞出,奔那银色追了过去,并恰到好处的在下边沿处追到。“铛”的一声脆响,那银色在子弹的撞击下不知道飞向了哪里。而子弹也在那片银色的碰撞下改变了方向,飞向了那块阴阳太极鱼。那太极鱼似乎很脆弱,一个碰击便碎作几块,散落一地。

抛银元,撞子弹,借角度,改方向,太极板,一招碎。这一切就像是在变魔术。但鲁承祖并未看到,他现在已经紧闭双眼,不知道意识是否清楚。这一切独眼却是全看在眼里,他睁大眼睛,也张大了嘴,一时都忘记了蛇群的威胁。虽然他对鲁一弃所做的一切都不感到惊讶,认为那都是情理之中。但对这匪夷所思的一枪,他仍禁不住地感慨、赞叹,鲁一弃在他的眼中,不,应该是在他心目中,简直就是一个神。

“嘎嘣”,这声音三个人都听见了,而且鲁承祖和独眼的感觉更清晰。他们不止是听到声音,他们身上还感觉一松,那门兽腹中的机括不再做力了。但他们依旧无法挣脱,那机括只是停住,却并未松脱。这就是解和破可能出现的差别,解,可以松全部扣儿,破,有可能只松开扣儿的局部。

蛇群距离他们只有巴掌长的距离……

“怎么,你们还动不了?”鲁一弃真急了,他表情虽然还是很镇静,但汗已经下来了。“这丝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难脱开。”

由于机括不再有力,鲁承祖终于透了口气,睁开了眼,也听到了鲁一弃的话,就随口答道:“天湖鲛链。”

啊!这就是“天湖鲛链”!“天湖鲛链”就是这么一根透明的细丝。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然后解开裤子,一泡尿撒在手帕上。蛇已到脚边,他还能轻松的撒出尿来,要么他的一颗心真不是肉做的,要么他就是被吓出的尿。都不是,一弃释怀了,他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二人不会死了,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天湖鲛链”的解法。

他的这泡尿撒得很舒畅,这是他进到这宅子里来最惬意的时刻,是的,那是因为他的脑中已把需要的都搜罗到了,他脑中确实有千古好手段。

《异开物》有记载,“天湖有鲛,活百年,尾裂产物,长而不断,其韧如钢,谓之链。”

《诸解·仙玄记》有一章写道:“天湖鲛,产链,缠不松,独畏人溺,抹之自解。”

他迅速把泡足尿液的手帕在大伯和独眼身上的勒痕上擦抹了几下,奇迹发生了,那细丝快速抻长,然后犹如活的鳝鱼般自行滑脱。

最前面的一条“金针蛇”已经在啃咬独眼的软牛皮靴了,独眼顾不上深透一口气,全身抖动几下,甩掉了所有的“天湖鲛链”,一个踢脚,把那蛇踢下台阶,然后手往门兽身上一撑,双脚一纵,站到了门兽的顶上。

鲁承祖也全身脱出,他横走两步,和鲁一弃站在并排。看得出,他受的伤更重了,他连松脱后的几口深呼吸都显得无力和艰难,话更是说不出来。

蛇群追逼过来,鲁一弃准备推垂花门,退入正院。伸出的手还没触及到门就被大伯一把抓住,大伯用恍惚的目光看着他,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与此同时,独眼也看出他的意图,大叫道:“别推门,门后再有活坎,前后一夹,我们就没跑了。”那怎么办,蛇也已经到脚边。

鲁承祖突然猛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声,就象被痰堵住,接着张嘴一阵干呕,终于吐出一滩紫黑的淤血,把一堆金色的小蛇染成紫黑。这口淤血一出,顿时,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他刚刚还恍惚的眼光一下子变得精光闪烁。他快速的从木箱的底部抽屉中拿出一把弯柄弧形新月斧,一甩手,向左侧的垂莲柱直飞过去。一页银光从垂莲柱上划过,然后旋转个弧线飞回原地。鲁承祖伸手接住,然后再次脱手抛出,又向右侧垂莲柱飞去,依旧是一页银光从柱子上划过,依旧是旋转了个弧线又飞回鲁承祖手中。

“老三,扯它下来,让金针归巢。”鲁承祖话音未落,独眼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一抖手,“迁神飞爪”“哗啷啷”一声就抓住了垂莲柱,随着响亮的木头断裂声,一根垂莲柱掉落在蛇群当中,紧接着,另一根也砰然落入。

蛇群被砸得一阵乱窜,但随后马上反应过来,砸到它们的是自己的家,于是争先恐后的顺着怪脸的眼睛还有断裂处的口子,爬入了垂莲柱。不一会儿,就把两根中空的垂莲柱塞得满满的。

最后的关头,这就是演义、传奇中常提到的最后关头?鲁一弃心中在想。英雄好汉总能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那我们三个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汉了。可这英雄好汉是真不好做。

独眼双脚一软,顺着“五足兽”滑落地上。鲁承祖早就跌坐在尘埃。鲁一弃是最镇定最轻松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贴身的两层褂子已经湿透。他站在那里,腰背挺立得很直,呼吸异常的平稳,就象一座凛然的山岳。

刚才这惊心动魄的一刻似乎诱发了他的狂暴之气,他掏出子弹一颗一颗狠狠地塞进弹仓,他觉得浑身弥漫着一股要与人一决生死的冲动。

但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茫然,一丝无奈,决一生死!和谁?拔剑四顾,只有天高地荒。到现在他还没见到对家一个人影,自己这几个人就一直在和一些死扣子、活坎子拼着命,“燕归廊”还折了瞎子,大伯也已两度受伤。

他觉得有些不值,他不知道是否有此必要。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地上的垂莲柱里蛇在发出“嘶嘶”的声音。鲁一弃在等待,他在等待大伯和独眼恢复。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蛇,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有些奇怪,他知道大伯抛接的斧子类似江湖上的暗器回旋镖,他知道大伯用斧子把垂莲柱划出缺口那样独眼才能拉断柱子,但他不知道这些蛇为什么会全部自己钻回柱子。其实那木头是“苗谷暖桐”,此木不知是何原因,温度总高过周边环境许多,是“金针蛇”最贪恋的巢穴。鲁一弃虽然奇怪,但他没问,他知道现在不合适问,他知道,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一阵小北风刮过,吹得鲁承祖和独眼身上破布乱飘,那是刚才被“天湖鲛链”勒破的口子,象刀割的一般。

鲁一弃觉得很是寒冷。那是因为贴身的衣服湿了,那是因为夜至三更分外寒了,那是因为……是因为背后半开的门内确实有股寒气透出,直往他的脖领里钻,钻进去紧紧贴住后背心,一刹那间,他全身所有鸡皮疙瘩爆起。

独眼已经恢复过来,他身上穿着多为牛皮所制,承受力高,所以受伤比鲁承祖轻多了。他收好了“迁神爪”,捡回了“雨金刚”,就在他从鲁一弃脚边拎起银酒壶的时候,一抬头,他从两扇门间的空隙中看到许多个闪着寒光的圆珠子。

鲁一弃早就看到了,独眼在捡“雨金刚”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没吭声,因为他还没弄清那是什么,因为那些东西离他们较远,因为那些东西根本就一动不动,因为他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大惊小怪。

但有人和他不一样,比如独眼,他能弄清楚那是什么,他是夜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圆珠子其实是许多双眼睛,那许多的眼睛是属于一群狗的,一群龌龊恶心的狗,一群颤栗垂死的狗,也是一群意味着危险和恐怖的狗。虽然它们离得还较远,虽然它们仍是一动不动,但还是迫使独眼倒吸口凉气叫了声:“啊!三更寒!”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十四章 天罡围

《左传》:“国狗之瘈,无不噬也。”杜预注云:“瘈,狂犬也。”今云“猘犬”。

独眼见到的是一群瘈犬,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狂犬。但要只是一群狂犬会吓得独眼倒吸口凉气?肯定不会,那是因为他眼中的瘈犬非同一般,它们所得的疯狂病是因为脑中寄生了一种奇怪的虫子,有人给起名“三更寒”。

独眼是从何看出那些狗中了“三更寒”的呢,很简单,从外表就可看出。那些狗一个个外表就都恶心无比,全身毛都脱光,只有尾尖、耳尖还留有几根毛茬子在寒风中抖索。裸露的酱紫皮肤上处处脓疮,嘴角处垂挂着绿稠的粘液,四条腿细短无力,象是站都站不稳,溜溜的小北风似乎随时都可能把他们吹倒。这些狗每到午夜三更,就会浑身发寒蜷缩而死,但如果喂食热血,它们就又能多活一天。

现在也正是夜至三更,那这些狗都是垂死的疯狗,在这一刻间,它们随时都会伏地而亡。而垂死也就代表了最为疯狂,因为他们现在最需要热血来缓解他们的痛苦,为了这口热血,它们会发起最猛烈最疯狂的攻击。

这是所有动物求生的本能,包括人也一样,拼却性命的一击才是最厉害的一击。

瘈犬没有发动攻击,他们也没有死,可能这之前有人给它们喂了热血,但它们也始终未离去,它们似乎在守卫着什么,对啊,守卫本来就是狗的天性。

鲁承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声:“真是‘三更寒’?”

独眼答道“应该是。”说话简练的他竟然多加了两个的字,看来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太确定。

“这虫子不是绝种了好几百年了吗?”鲁承祖还是半带疑惑的问。

“应该是!”独眼答道。

“对家让这怪虫子重新复活了。”

“应该是。”独眼还是这三个字。但鲁一弃已经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他并非对自己的判断没有把握,他只是由于对家能把绝种几百年的物种重新培育出来感到惊讶。

其实三个人中对“三更寒”最为恐惧的是独眼,他们倪家盗墓生财的历史,族谱里从宋仁宗天圣年就有记载。他们倪家祖祖辈辈经历无数凶险怪异之事,但差点族中全灭的只有两件事:一件就是“三更寒”,元成宗元贞二年,倪家一十四口壮年男子,在龙安府城东牛心山搬一座汉代官墓,遇痴疯狼群攻击,死十三人,一人受伤逃出,归家有半月之久,每到午夜三更,就疯狂残杀自家亲人,吸食热血,后被囚入铁笼,当夜便寒发蜷曲而死,时值盛夏。死状极惨,全身肉腐疮烂无完肤,死后有怪虫破天灵而出,此虫即为“三更寒”;另一件便是四十年前,“百婴壁”之灾,全家老小三十九人在四川巫溪与与巫山两县间滴翠峡处被水中“百婴壁”所困,亏鲁家人仗义解救。所以“三更寒”的厉害是几百年来倪家每个人都必须知道的。“三更寒”是他们懂事的第一课,学习的第一课,练功的第一课,出道的第一课。

独眼的心中开始打退堂鼓了,他是真害怕了,虽然这几百年来,倪家针对“三更寒”想了好多应付的对策和器物,独眼就知道好几种,但这些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实际应用过,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可行。

“寒虫附瘈犬,这坎不好过,要么先退,改天再聚高手重来。”独眼发表了自己的建议。这建议鲁一弃也很赞同,走到现在这一步很是不易,多少带些侥幸。而且他从独眼的话语中弄明白了,那些亮珠子是瘈犬的眼睛,他们说的“三更寒”是一种附在犬身上的厉害虫子,同时他也听出来,这两样东西本应该由独眼对付,但他没把握。

“倪家大侄子,不是我老糊涂了,有些不知好歹。我知道这坎子的厉害,虽然我没见识过,可你那几位长辈给我讲过。但今天我们能闯到这里,大半是由于出其不意,给对家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改天再来,就算凑足六合之力也不一定能闯到这里。现在箭已在弦上,这把弓可不能松啊。”鲁承祖也看出独眼的心思,他这番话说得很诚恳,还有意无意地抬出独眼的几位长辈。

独眼没再多说,他把他唯一的那只眼睛转向鲁一弃,他想知道鲁一弃的态度。

一弃本来也和独眼一个心思,但现在听了大伯一番话,细想也真是这么回事。所以他把眼光也转向独眼,那是询问的目光:“有办法过吗?”

鲁一弃眼里的意思独眼马上就明白了,这对于独眼来说就是命令,也是信心。他打开银酒壶,把壶中所剩不多的烈酒很小心的抿了两小口,又把酒壶收好。然后他撑开“雨金刚”,从牛皮背心上挂小皮囊中捻出一小撮朱砂,在“雨金刚”的伞面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烈火符,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管用,这是一位茅山道长教给他家的法子,因为那道长认为“三更寒”就是“寒极尸蠓”,烈火符不管能不能破它,但至少可以护住自己。

画好符后,他又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裱纸,用手中剩余朱砂写了一道渡魂咒,然后从另一只小皮囊中洒一些香末出来,那香末是真正的大觉寺千佛香。再把那纸包住香末卷成一根香煤子,用火折子点燃。因为江湖传说“三更寒”是冻死冤魂所留唯一一点灵光所化,敬他们一支渡魂香,可以定住它们一时三刻。这是独眼的第二招,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非万不得已,不伤犬命。”这是独眼第三招方法,更是对一弃和他大伯的一个忠告。犬不死,虫不出。当年,他倪家那位先祖就用梨形铲劈死了两只疯狼,才有寒虫附体致疯的结局。

准备好了这些,独眼并没有马上往里闯,他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一个千年火纹暖玉做成的盒子。他把盒子塞到一弃手里说道:“实在无招,打开它。”

那玉盒还未入一弃手中,他就知道那是个宝贝,他已经感觉出那盒子彩气灵动,光泽如霞,只是好像受什么牵制,气虽盛却敛而不散。

做完这些,独眼看了看一弃,他在等一弃决定,只要他有个示意进的眼神或者点下头,独眼马上就会直冲进去。

而鲁一弃这时却关注着大伯。鲁承祖在一弃的搀扶下,很费力地站起身来,他并未能完全恢复,但他必须站起来,时间已经不多,天明之前他们要是不能达到目的冲出这宅院,对家的援手一到,那他们就很难再从这里出去了。站起身的鲁承祖却停在门口好一会儿,他怔怔的盯着那些圆珠子,嘴里喃喃的在说:“奇怪,奇怪!”

“老三,你再仔细瞧瞧,那些玩意儿怎么没动一动,别是个假套子的,用来吓吓我们。”鲁承祖到现在还心存一点侥幸。

这番话也提醒了独眼,那些狗到现在为止确实没移动一点位置。于是他睁大自己那只夜眼,再次仔细察看,那些狗依旧是那样。虽然在寒风中不停地微微颤栗和抖动,但都保持原有的姿势和位置,没丝毫变化。独眼砸吧了下嘴,一时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了。

“最好试试。”独眼出了个昏招,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试。

“好吧!那就试试。”独眼不知道怎么试,可有人知道。鲁承祖就知道,他毕竟是鲁家的门长、鲁家的老大。

只见鲁承祖拿出一把“透壁锥”和一支“活舌钩针”,蹲在“五足兽”前一阵忙活,他解下了“天湖鲛链”,也解下了“五足兽”的第五只兽足。

他把两根“天湖鲛链”挽成两个团,递给独眼和一弃一人一个:“留着,今天只要有命出去,这东西以后肯定用得着。”

他又拿起那两只兽足,那兽足跟门兽不一样,不是花岗岩做的。圆圆的象个球,毛茸茸的,很是逼真。鲁承祖见一弃对这很是好奇,就主动告诉他知道:“这叫‘回转流星’,原来也不是什么精巧玩意儿,是杂耍艺人的小道具。但对家近些年把它稍做改动,使它没有固定的动作方向和角度,再加上扣子放得出奇不意,一般来说,就算是技击高手也很难避过。它后面再带上轻若发丝的‘天湖鲛链’,胡乱的飞行和回旋,很容易就会将人缠绕住。”

鲁承祖边说边扭动兽足足趾,把所有足趾都扭转了不下十圈,那两只“回转流星”已经上足了簧机。然后他把这两只回转流星从棋盘门的半开处扔进内宅院中。那两只流星一阵疯狂的乱窜乱蹦。一会儿功夫后,簧机力尽,那对流星掉落地上滴溜直转。

瘈犬们在这胡乱疯狂的碰撞骚扰中竟然还是一动未动。独眼开始信服鲁承祖的判断了,如果真是瘈犬,不要说是这样的骚扰和撞击,就算什么动作都没有,就凭他们三个大活人在这里,他们一准儿早就开始攻击了。

“如果是冒面儿的活坎,”鲁一弃的用词总带点古玩行的术语。“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有两个,吓退我们,还有就是转移我们注意力,让我们疏忽掉什么。如果是真坎面,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同样是两个,要我们疏忽一些东西,同时也疏忽这活坎本身。所以不管这坎面儿是真是赝,我们都应该先找到他们希望我们疏忽的是什么,我想应该有另外一道暗藏的扣儿。”鲁一弃由于前面的教训,他已经觉得这里布坎的人不止是手法和技艺的高超,在心理和兵法的运用上也出神入化,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应该首先从这方面考虑,他也很有效的摸准了对家的思路。

鲁承祖心中咯噔一下,他猛然醒悟,这两叶门为什么不关,既然不关,那为什么不索性打开,而是要半开着。那是因为这里支撑着一个最普通的开合式机关。他现在已经来不及表示对侄儿的钦佩,马上再次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棋盘门”的门框,然后从木箱抽屉中取出一把鱼鹰嘴勾镰刀,在门轴处钩挂了几下,半合的门慢慢打开,门后的顶框上接连缓慢落下三道铡刀,这就是所说的最简单、最普通的机关——“门顶刀”,它平凡得甚至都快被人遗忘了,也正因为这样,它会导致有些行家里手疏忽它的使用。

鲁承祖和独眼都有点汗颜,也有些后怕,如若没有鲁一弃这几句话的分析,他们当中至少又得有个人折在这里。

门开刀落,鲁一弃一手提枪,另一手握紧独眼给他的玉盒,小心地迈步走入。独眼右手横握“雨金刚”,左手捏剑诀持渡魂香,依旧紧跟其后。鲁承祖虽然脚步有点蹒跚,但也没落下半步。

进入内宅院,他们没见到东西厢房,这对鲁一弃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宅院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房子。但仍然有值得奇怪的现象,这内宅院中虽然没厢房,倒是有一段“抄手游廊”。奇怪就奇怪在这一段上,东墙上没有,西墙上靠正屋有一段,而且游廊的宽度在靠正屋的地方最宽,越往南越窄,到西墙的中间处就窄成一个尖儿,没有了。院中靠正屋有四棵不高的树,树上挂着巴掌大的东西,在随风摆动,应该是没掉光的树叶。离得远,鲁一弃看不出那是什么树。

又走了几步,离瘈犬群近了,鲁一弃这才看清了那群恶心的狗。那些狗体型很小,但数量很多,打眼看有二三十只。品种看上去就是一般村头庄尾看家护场的草头狗。这就是瘈犬?是的,没有身附寒虫,它们就是一般的草头狗,现在它们的脑中附居着“三更寒”,那它们就是最疯狂狠毒的瘈犬。

那些狗也确实像是假的,不但是一个个身上破烂不堪、污秽之极,而且面目奇形怪状,扭曲变形,就象是被小孩玩腻弄破丢弃掉的布狗娃。虽然这样,他们还是警惕地盯住那些狗,因为谁都没见过真正的瘈犬应该是什么样。他们都集中注意力,就怕那些狗突然有个什么动作。

“嗷——”、“呜——”,两声彻耳的怪叫,刺透了夜幕,把这三人惊得魂魄差点散掉。那两个声音来自他们的身后,他们只顾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那些不知是真还是假的狗身上了,却没想到背后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鲁承祖和独眼吓得愣在那里,动都没敢动,只是稍稍把脖颈缩了缩。

鲁一弃心里虽然也很惊恐,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他回头望去,垂花门朝里的梁头上蹲着两只体型硕大的猫,那大猫是牙如狼,眼如蛇,爪如虎,尾如豹。这不是猫,一弃一眼就看出来,他见过好多古器古玉上有这种动物的图案,这种野兽叫猞猁。

那一对猞猁,绷紧身体,一副攻击状,两眼发出刀般的寒芒,死死盯牢他们三个,嘴中“呼呜”有声,随时准备扑出。

这意味着他们已无退路啦。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狗动了,动作虽然不快,脚步甚至有些趔趄,但它们是的的确确地呈一个扇形围拢过来。

独眼现在是极度害怕,但他还是本能地跨前两步,把鲁一弃挡在身后。见狗群逼得近了,把那撑开的“雨金刚”迎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烈火符起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那些狗避开伞,从两侧绕过。片刻功夫,那些狗就已经在他们周围错落散开,很自然的把他们隔成了三处,打眼看就象三个一字排开又环环相扣的镯圈。然后又都站住不动了,一动都不动,独眼在想:是不是渡魂香起了作用?

鲁一弃飞快地数了一下,有三十六只瘈犬分布在他们周围,他也飞快地发现,这些狗分布的位置很是巧妙,不但把他们三个人隔开为三处,而且,他要想向另外两人靠拢,不管朝什么方向迈步,都象是自己把腿送到狗嘴里。这是因为他们现在被围在一个古老的阵法之中。

“天罡阵”,三十六只瘈犬组天罡三圆分隔包围。

“日月天罡阵”,多一对猞猁成日月巡天罡,突袭和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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