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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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胡扯一通。
哈根在飘飞的雪花中看不见警车,但听得见警笛的哀叹,犹如一群痛哭的女子,正朝这里前进。他知道这些声音将会引来食腐者,包括媒体秃鹰、好管闲事的邻居、嗜血的长官。他们将一拥而上,抢食他们最爱吃的尸体部位,饱餐一顿。今晚菜色共有两道,一道是众人厌弃的雪人,另一道是众人厌弃的警察,两道菜都很合他们的口味。这其中没有逻辑、没有平衡,只有饥渴和食物。哈根的无线对讲机发出叽喳声。
“我们找不到他们!”
哈根等待着,心想自己该如何跟上司解释说他为何让哈利只身前去?该如何解释说自己只是哈利的上司,并非可以指挥他的长官,始终都不是?这其中也自有逻辑可循,其实他并没有担任犯罪特警队队长的能耐,无论他们是否明白。
“怎么回事?”
哈根转过头,看见说话的是麦努斯。
“哈利掉下来了,”哈根说,朝高台点了点头,“他们正在搜寻尸体。”
“尸体?哈利的?不可能的啦。”
“不可能?”
哈根转头望向麦努斯,麦努斯眯眼仰望高台,“我以为你已经了解那家伙了。”
哈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十分羡慕这名年经警官如此笃定。
无线对讲机又发出叽喳声:“他们不在这里!”
麦努斯转头望向哈根,两人对看一眼,麦努斯耸了耸肩,意思是:“我不是跟你说了?”
“嘿,警务员!”哈根朝路虎的驾驶警察高喊,伸手指向车顶的探照灯,“打开探照灯,照亮玻璃跳台,再拿一副望远镜给我。”
几秒钟后,一道光柱划过夜空。
“看见什么了吗?”麦努斯问。
“雪,”哈根说,将望远镜抵在眼睛上,“再高一点,停!等一下……我的天啊!”
“怎么了?”
“这……太惊人了。”
这时雪花不再飘落,宛如舞台幕布冉冉升起。哈根听见几名警察相继高声呼喊。只见空中有两名男子串在一起,犹如垂挂于后视镜的装饰品,下方那人高举手臂,仿佛挥手庆祝胜利,上方那人双臂垂直张开,像是被横向钉在十字架上。两人动也不动,头部下垂,在夜空中缓缓旋转。
哈根透过望远镜,看见拉住哈利的是他左手的手铐,手铐铐在玻璃跳台内的栏杆上。
“太惊人了。”哈根又说了一次。
哈利恢复意识时,蹲在他身旁的正巧就是失踪组的年轻警官托马斯·海勒。四名警察将哈利和马地亚拉上了玻璃跳台。多年后,托马斯依然很喜欢再三述说这位声名狼藉的警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反应。
“他眼睛睁得大大地,问说马地亚是不是还活着!好像很怕那家伙死了一样,好像天底下最糟糕的莫过于这件事了。我回答说马地亚还活着,正要被送上救护车,他大叫说赶快抽掉马地亚身上的鞋带和皮带,绝对不可以让他自杀。你们听说过这种事吗?居然会有人这么关心一个想杀死他前女友的人。”
37 爸爸
第二十二日
尤纳斯似乎听见金属风铃的叮叮声,但仍继续睡。他又听见呜咽声,这才张开眼睛。有人在房间里,是爸爸,爸爸就坐在他的床沿。
那呜咽声是爸爸在哭泣。
尤纳斯在床上坐了起来,将手放在父亲肩膀上,感觉父亲正在发抖。真奇怪,他从来没注意过父亲的肩膀这么窄小。
“他们……他们找到她了,”他啜泣道,“妈妈……”
“我知道,”尤纳斯说,“我梦到了。”
父亲转过头来,满脸诧异。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了进来,尤纳斯看见泪水滑落父亲脸颊。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爸。”他说。
父亲张开了口,一次,两次,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父亲张开双臂,抱住尤纳斯,将他拉近了些,紧紧抱住。尤纳斯将头靠在父亲脖子上,感觉温热的眼泪沾湿头顶。
“你知道吗,尤纳斯?”父亲边落泪边轻声说,“我好爱你,你是我最亲爱的家人,你是我的孩子,你听见了吗?你是我的孩子,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孩子。我们会想出办法的,对不对?你说呢?”
“会的,爸,”尤纳斯轻声说,“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38 天鹅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
十二月,医院窗外的褐色土地在钢灰色天空下光秃一片。上了雪链的轮胎嘎吱嘎吱辗过高速公路的干燥柏油路面,匆匆穿越天桥的行人翻起衣领,神色漠然。医院墙内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病房桌上伫立的两根蜡烛象征着“将临期第二主日”。
哈利在门口停下脚步。奥纳坐在床上,显然刚讲了句俏皮话,鉴识中心主任贝雅特仍大笑不已。贝雅特大腿上坐着一个脸颊红通通的宝宝,他嘴巴张开,大眼圆睁,看着哈利。
“我的朋友!”奥纳高声说,看见了门口的哈利。
哈利走进门,抱了抱贝雅特,向奥纳伸出了手。
“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好很多。”哈利说。
“他们说圣诞节之前我就能出院了,”奥纳说,翻过哈利的手,“真是惨烈,怎么样?”
哈利让奥纳仔细观看他的手:“中指被切下来,救不回来了。医生把食指的肌腱缝了起来,神经末梢一个月会生长一毫米,试着跟另一头连接起来,可是医生说有一边会永久瘫痪。”
“代价很高。”
“并不会,”哈利说,“微不足道。”
奥纳点点头。
“开庭时间公布了吗?”贝雅特说,站了起来,将宝宝放进手提式婴儿床。
“还没。”哈利说,看着贝雅特熟练的动作。
“被告律师会争取马地亚被判发疯,”奥纳说,他偏好“发疯”这个通俗用语,因为不仅形容得十分恰当,而且带有诗意,“要达不到这个目标,他们找的心理医生得比我还烂才行。”
“他一定会被判无期徒刑的。”贝雅特说,侧过了头,整理宝宝的被子。
“可惜他会过着悲惨的日子,”奥纳咆哮说,伸手去床头桌拿眼镜,“我年纪越大,越认为心理不管正不正常,邪恶就是邪恶。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邪恶行为的诱惑,但这不表示我们对邪恶行为就不需要负责任,天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格障碍,而我们病得有多严重,从行为上就看得出来。大家都说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只要每个人都不相同,就没有平等这回事。黑死病流行的时候,水手只要咳嗽立刻就会被丢下船,他们当然会被丢下船,因为正义是一把很钝的刀,不管在哲学或审判的层面都是如此。我们只有比较幸运和比较不幸运、个人的疾病未来治得好和治不好的分别而已,我亲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