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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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说梦话。”她露出微笑。
“嗯。”哈利不想问自己说了什么梦话,而是立刻回想刚才的梦境。他不是梦到萝凯,他好几个晚上没梦见她了,他已将她放逐。在他们的关系中,她已被放逐。他梦到的是他的前任上司兼良师益友莫勒。莫勒步行至卑尔根高原,两星期后在列弗田湖里被人发现。莫勒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认为生命不再值得活下去,就和大拇指发炎的古希腊哲学家芝诺一样。拉夫妥是否也归纳出了相同结论呢?还是他依然活在某个地方?
“我联络过拉夫妥的前妻,”卡翠娜说,两人正穿过入境大厅,“她和她女儿都不想再跟警察说话,她们不想重新揭开旧伤疤。不过没关系,有当时的报告已经很足够了。”
他们在航站外搭上出租车。
“回家的感觉很好吧?”哈利高声问,外头大雨哗啦哗啦地落下,雨刷规律地摆动。
卡翠娜表情冷淡,耸了耸肩:“我讨厌下雨,我讨厌卑尔根人说这里不下雨的日子跟挪威东部人做爱的日子一样多。”
出租车经过丹麦广场,哈利抬头望向厄里肯山顶,山顶为白雪覆盖,看得见移动中的缆车。车子穿过犹如蛇行般弯曲湿滑的道路,来到市中心。对游客来说,经过路上单调乏味的景致后,来到市中心总是感到惊喜。
他们走进港口前方布里根码头旁的SAS饭店。哈利问过卡翠娜是否要回父母家,但卡翠娜答说回去只睡一晚压力太大,麻烦太多,而且她根本没和父母说她要回来。
两人拿了客房钥匙卡,走进电梯,默然无语。卡翠娜看着哈利,微微一笑,仿佛电梯里的静默是个含蓄的笑话。哈利垂下双眼,希望自己的身体并未发出错误的信息,或发出真正的信息。
电梯门终于打开,她摇摆着臀部,走进走廊。
“五分钟后柜台见。”哈利说。
六分钟后,他们坐在大厅里。“时间怎么安排?”哈利问。
卡翠娜坐在深扶手椅中,倾身向前,翻动真皮日志。她换上了优雅的灰色套装,显然已立刻融入这家饭店的商务房客中。
“你去见失踪人口和暴力犯罪组组长克努特·穆勒尼森。”
“你不一起去吗?”
“我去的话就得跟每个人打招呼话家常,等于浪费一天,你最好连我的名字都不要提,如果我没去打招呼,他们一定会生气。我去厄休史路找最后看见拉夫妥的证人问话。”
“嗯,这个证人是在哪里看见拉夫妥的?”
“在码头旁边,证人看见拉夫妥下车,走进诺德勒斯公园。拉夫妥的车一直停在原地没人去开,那个地区也进行过地毯式搜索,但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然后我们要做什么?”哈利用拇指和中指抚摸下巴,心想出门前应该刮胡子。
“你跟调查过这件案子而且还留在署里的警探一起去看旧报告,掌握他们的调查状况,看能不能用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件案子。”
“不行。”哈利说。
卡翠娜从日志上抬起头来。
“当时参与调查的警探都做出了他们的结论,而且会捍卫那些结论,”哈利解释说,“我比较想回奥斯陆,在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里自己读报告,花点时间多了解拉夫妥这个人。有地方能看他的私人物品吗?”
卡翠娜摇摇头:“他的家人把他的东西全都捐给救世军了,他的东西不多,只是一些家具和衣服。”
“那他住过的地方呢?”
“他离婚后一个人住在颂维根区的公寓里,那间公寓很早以前就卖掉了。”
“嗯,他的家族没有童年故居、乡间农舍或小屋之类的吗?”
卡翠娜微一迟疑:“报告中提到他在费迪厄的芬岛警察避暑别墅区有个小屋,在这种状况下,那间小屋应该还是为他的家族所有,也许我们可以过去看看。我有拉夫妥前妻的电话,我会打电话给她。”
“她不是不跟警察说话吗?”
卡翠娜对哈利眨眨眼,露出狡狯的微笑。
哈利向饭店柜台借了一把伞,才走到海港鱼市的所在地“水产广场”,伞就被一阵狂风吹翻。他低着头,慢慢跑到卑尔根警署门口,看起来活像一只翅膀打结的蝙蝠。
哈利站在警署柜台前等候POB穆勒尼森时,卡翠娜打电话来说芬岛那间小屋依然为拉夫妥家族持有。
“但自从那件案子发生以来,拉夫妥的前妻一步也没踏进去过,她认为她女儿应该也没进去过。”
“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了,”哈利说,“我这里一点钟就会结束。”
“好,我去找一艘船,你去萨扎里斯码头跟我碰面。”
穆勒尼森喜欢咯咯笑,外形像只泰迪熊,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手掌有如网球拍那么大。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让他看起来像是被雪埋在桌子里。他那双有如网球拍的大手抱在脑后。
穆勒尼森先跟哈利解释说,卑尔根不下雨的日子和挪威东部人做爱的日子一样多,然后才说:“拉夫妥啊,嗯。”
“看起来警察似乎容易从你指缝间溜走。”哈利说,大腿上放着一份报告,他从里头拿出一张拉夫妥的照片看了看。
“哦,是吗?”穆勒尼森问,眼望哈利。哈利现在坐的这张纺锤式靠背椅,是他从办公室里没放文件的角落拉过来的。
“毕悠纳·莫勒。”哈利说。
“嗯……”穆勒尼森说,语气迟疑,显然他想不起此人是谁。
“那个在弗拉扬山失踪的警官。”哈利说。
“哦对!”穆勒尼森拍了额头一掌,“真是不幸,他来这里的时间很短,所以我还没能……根据分析他可能是迷路了对不对?”
“的确是。”哈利说,看向窗外,想起莫勒从理想主义走向堕落、莫勒的善意出发点、那个不幸的错误。这些事其他人永远不会知道,“关于拉夫妥,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人简直就像我在卑尔根的分身,哈利听完穆勒尼森对拉夫妥的描述之后,心里这样想。穆勒尼森说拉夫妥有不健康的饮酒习惯,脾气暴躁,是个独行侠,为人不可靠,品行令人怀疑,不良记录一箩筐。
“可是他有优秀的分析能力和直觉,”穆勒尼森说,“还有钢铁般的意志力。他似乎是被……某种东西所驱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拉夫妥是个很极端的人。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点就不用多说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哈利问,在文件堆中看见一个烟灰缸。
“拉夫妥是个暴力的人,我们知道欧妮·黑德兰失踪前,拉夫妥去过她家,欧妮可能握有杀害莱拉·奥森的凶手的线索。另外,他在欧妮遇害后就失踪了,要说他投海溺毙也不无可能。总之,我们认为没有展开大规模调查的必要。”
“他不可能潜逃出国吗?”
穆勒尼森露出微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
“关于这件案子,我们掌握了一项优势,那就是我们很了解嫌犯。虽然在理论上他有可能离开,但他不是那种会离开卑尔根的人,就这么简单。”
“后来有亲友报案说见过他吗?”
穆勒尼森摇摇头:“他的双亲都去世了,他也没多少朋友,他跟前妻之间关系紧张,所以也不可能跟她联络。”
“那他女儿呢?”
“他们很亲密,她是个聪明的好女孩,以她的成长背景来说,结果却能长得这么好,对不对啊?”
哈利注意到穆勒尼森那种“你应该知道”的口气。“对不对啊?”这句话在小警局里经常可以听见,因为他们认为你应该对大部分的事都了如指掌。
“拉夫妥在芬岛有个小屋是吗?”哈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