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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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
肖支队长说:“今天早晨有几个跳广场舞的大妈,到森原市中心公园跳广场舞的时候,发现广场旁边的一个灌木丛里,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死人,于是报警了。因为报警的时候语焉不详,所以110接警员以为只是一个流浪汉猝死在广场,所以也没太在意,指令当地派出所出警了。派出所出警的时候,你们正好乘车上高速。可是民警到现场后,发现有大片血迹,认为这是一起命案,等层层上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给你们打电话了,好在你们还没有走远。”
“‘清道夫’专案组已经发布了协查令,一旦有类似的案件发生立即并案侦查。你们打电话通知龙番市公安局了吗?他们会派工作组过来的。”我说。
肖支队长点点头,说:“通报过了,他们估计也在路上了。”
“这个案子我们一直在跟。”我说,“不等他们了,我们先工作吧。”
现场位于森原市中心公园正中心的一个广场附近,一处黑黝黝的灌木丛中,仰卧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周围布满了血迹,而且仿佛有搏斗的痕迹,显然,这是一个典型的命案现场。
尸体的下身是赤裸且血染的,上身的破烂衬衫也是敞怀的。尸体周围的血迹从灌木丛旁边的一个铺盖处开始,一直延伸到了灌木丛中央。
“死者是个什么人?”我问道。
肖支队长说:“目前死者的身份还没有调查清楚,应该是没有户籍的流浪人员。附近的住户认识他,说这个人自称五哥,以在公园内向游客乞讨为生,就住在公园内。夏天的时候他会随便找个地方铺上铺盖睡觉,冬天的时候,他在公园的一处假山洞里睡觉。这个人意识清醒,性格温和,从来不骚扰或伤害游人。”
“前面三起系列案件,死者或多或少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或者有一些不良行为。而五哥除了流浪、乞讨人员这个特殊的身份,其他都很正常。”我说,“这么看来,凶手的目标是明确指向流浪汉这一特殊群体的。”
“流浪汉都是在道路周围过夜、生存的。”大宝说,“这样看来,‘清道夫’这个名称也就很好理解了。”
“那这周围有监控摄像头吗?”林涛四周环顾了一下,说,“毕竟这里是公园,是公共场所。”
肖支队长说:“这个公园是我们市的一个公益性的公园,公园的四周不设围墙,一共有十六七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到公园中心。当然,如果不走这些小路,也可以从一些树丛、灌木丛中进入公园。总之,这个公园是完全开放式的。公园周围也有大路,大路上也有交警部门安装的道路监控,我们已经派人调取,正在看。不过,凶手也完全可以绕过大路,从一些不连接大路的小路或者树丛中进入、离开公园。”
“视频侦查工作,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说,“只要凶手稍微熟悉这里的环境,就可以轻易绕过监控。我们还要按部就班地开展我们的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工作。”
说完,我们穿戴好现场勘查装备,开始接近血迹中心。
纵观现场的血迹,是以大圆滴状的滴落状血迹和均匀分布的擦蹭状血迹为主的。尤其是在擦蹭状血迹的中间,能看到一些皮肤纹理。显然,这是死者受伤后,脚底在地面移动而形成的血迹。血迹形态呈现特殊状的,是在死者生前睡觉的铺盖上,可以看到带有方向性的毛刺状的血迹,这是喷溅状血迹。由此判断,死者最先受伤的位置就在这里了。
死者的一条破旧不堪的裤子被扔在铺盖的旁边,朝上的一面有一些喷溅状的血迹,而朝下的一面没有任何血迹。这说明,血迹开始喷溅的时候,裤子已经是呈现这个姿态,摆放在原始位置了,后期也没有被移动过。
“显然,是先脱裤子后受伤的。”我说,“死者有裸睡的习惯吗?”
肖支队长摇摇头,说:“我们调查的时候也注意到,这些跳广场舞的大妈说,每次来跳舞的时候,都可以看见他在睡觉,是和衣而睡。这个人毕竟是个思维正常的人,一般不会在公共场所裸睡吧。”
“哦。”我若有所思,说,“林涛,这里的地面不够光滑,观察痕迹的条件不好,但是你可以研究一下血迹的形态,看看血迹的中间有没有什么蹊跷。”
说完,我招招手,和大宝一起跨进灌木丛中,开始对尸体进行简单的尸表检验。
死者上半身黏附的血迹不多,还可以看到一些喷溅状血迹的存在。从死者的腰部开始,血迹沾染情况陡然加重,几乎整个下半身都是血染了。血液大量流出,在双腿上黏附,然后结成血痂。红色的双腿,还可以看到许多红色的腿毛,有些惊悚。
尸体右腿的血染程度比左腿要严重得多,整条腿几乎都已经成了红色。我蹲在尸体旁边,仔细观察他的右腿,可是仍然无法判断损伤究竟位于什么位置,一定是血痂把伤口覆盖住了。
我只有作罢,问身边的肖支队长说:“哎,对了,你不是说有‘清道夫’三个字吗?”
说完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四周一片空旷,没有墙壁、树木之类可以留下字迹的地方,地面上尽是血迹,也没有下“笔”的地方。
肖支队长从物证箱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说:“你看,这次和你们之前的案件不一样了,凶手可能是在现场周围随便拿了一张废旧的报纸,在报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字,然后用石头压在了铺盖旁边。”
我蹲在地上,一眼就看见三个大字的中间,中间的“道”字,依旧是一个错字。
“确认是同一凶手无疑。”我站起身来对几米之外的林涛说:“你和小羽毛留下看现场,别忘了再仔细看看那张废旧的报纸。我和大宝回去检验尸体了。”
在拍照固定完尸体上的血迹形态之后,我和大宝对尸体进行了清洗。随着血痂一点点地被清水冲掉,死者腿部的伤口逐渐暴露了出来。
大宝在伤口的一侧贴上比例尺,招呼身边的技术员来拍照。
“伤口好细啊。”我说,“怪不得有血痂附着就看不到了。”
“嗯。伤口哆开了,也就一毫米的宽度。”大宝说,“不出我们的所料,作案工具都是一样一样的。”
“手术刀。”我和身边的王峰法医异口同声。
“伤口有四五厘米长,显然远远超过了手术刀的宽度。”我说,“说明凶手在把刀刺入死者大腿以后,拔刀的时候有个切的动作。这是一处典型的刺切创。”
“死者的全身尸斑浅淡,是一个失血貌。”大宝一边解剖,一边说,“尸僵很硬。嗯,另外,胸腹腔都没有明显的损伤和出血痕迹,双上肢没有约束伤。”
我则对死者大腿的伤口部位进行了局部解剖,我说:“这一刀真是稳、准、狠。一刀直接插上了死者的股动脉,可以说这一刀的解剖定位绝对是专业级的。另外,切的动作把整条股动脉完全切断,而且也可以把软组织创口扩大,保证动脉血液大量喷射,人体会迅速死亡。”
“专业级的手法。”王峰说。
我点点头,说:“之前我们也判断,凶手是个医学工作者。”
“而且还是个女性。”大宝补充道,“在现场,我又闻见了那熟悉的香水味道。”
“下肢也没有约束伤。”我说,“凶手是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致命的,和前面三起案件完全一致。死亡时间怎么样?”
大宝打开了死者的胃组织,指着那空荡荡的胃壁,说:“胃基本排空,是在末次进餐后六小时以上死亡的。”
“结合死者的尸僵和角膜混浊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死亡十二小时了。”我说,“也就是说,大约是昨天,6月2日,晚上十二点钟左右。”
“这个消息赶紧反馈给视频侦查组。”王峰说,“让他们缩短视频观测时间段。”
我们再次对尸体从头到脚进行了检验,没有新的发现,于是缝合完尸体,吃了午饭,匆匆赶往位于森原市公安局的专案指挥部。
指挥部内,省厅大案科的青亚科长已经带了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两名侦查员赶了过来。
我提纲挈领地把尸检情况介绍完毕,青亚说:“看来这是一起典型的‘清道夫专案’,凶手从侵害对象、作案时间和作案工具、作案手法上都保持了她的习惯。现场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林涛清了清嗓子,说:“现场的血迹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根据我们的分析,凶手应该是在铺盖处低位下刀,刺破死者的股动脉后,因为有大量血液喷溅涌出,死者起身离开铺盖,向灌木丛逃跑,在灌木丛旁边摔倒形成一块血泊,再次爬起身后,向灌木丛中逃跑,在灌木丛中间距离边缘五米处再次摔倒后死亡。另外,我们看了留下‘清道夫’三个字的报纸,是几天前的报纸,应该是死者捡来放在铺盖中间的。报纸上有血指印,但没有纹线,显然凶手戴着橡胶手套。”
“也就是说,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我问。
林涛摇摇头,说:“打斗痕迹不明显,但是在铺盖处,可能死者有个强行远离凶手的动作。在这个动作过程中,导致凶手的一只鞋套脱落。”
“啊?鞋套脱落?”青亚问,“你怎么知道?”
林涛微微一笑,说:“因为我们在铺盖的边缘发现了半个脚掌的血鞋印。既然凶手鞋底沾了血,说明她应该是鞋套脱落,然后踩上了血,再踩到铺盖上。可惜,因为凶手脚上的血很少,或者因为凶手重新戴上了鞋套,所以我们在附近地面上没有再发现潜血足迹了。”
“鞋印有鉴定价值吗?”我问。
林涛说:“鞋底花纹没有特征,但是磨损痕迹还是有特征的。所以,只要能找到嫌疑鞋子,我们就可以进行比对。但是想通过鞋印去排查人,几乎没可能。”
“半个脚掌的鞋印是有依据的。”视频侦查组的王组长说,“我们在附近监控的视频里,发现了可疑人员。”
说完,王组长打开投影仪,幕布上开始放映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王组长说:“这是6月2日晚上十一点半在公园附近一个大路上发现的可疑人员。我们可以看到,她穿着鞋套。”
视频里是一个高挑的女子,一头长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匆匆地走过一个监控范围。王组长把视频定格在最清楚的一个画面,画面中,女子的面孔一片模糊,双手因为摆动也看不清楚,只有迈出去的一只脚,可以看到是包裹着深色的鞋套。这个嫌疑人的发型、衣着和体态特征,和红褂孬子被杀案中目击者描述的完全一致。
王组长说:“从我们的经验看,虽然嫌疑人的脚上有包裹物,但是足背非常高,显然是穿着一双高跟鞋。”
“如果是高跟鞋的话,那么我们只能看得到半个脚印了。”林涛说。
王组长点点头,接着说:“当晚十二点一刻,这个嫌疑人再次出现在这个监控头下,行走方向正好相反。不过她的手上多了一个方便袋。”
说完,王组长播放了另一段视频。
我说:“你们看,这个时候,嫌疑人的脚上已经不是深色了,而是浅色,鞋跟也若隐若现。”
王组长说:“对,我们分析嫌疑人在离开中心现场后,为了不引起注意,脱去了可能沾染有血迹的鞋套和手套,用这个方便袋提着,离开了现场。”
会议室里开始议论纷纷。
我咳嗽了一声,说:“现在看,凶手是一个瘦高个子的女性无疑了。凶手用色诱的方式接近被害人,然后用一系列专业的手段杀人,侵害对象是流浪汉。我怀疑这可能是个曾经被流浪汉性侵的女子,作案目的是报复流浪汉这一人群。”
“分析得很有道理。”青亚说,“几名死者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衣现象,提示了凶手接近和让对方丧失警惕、抵抗力的手段。侵害这一没钱、二没色、三没仇的特殊群体,肯定是因为凶手有什么思想根源,秦科长分析的这个根源是可能性最大的。”
“另外,我觉得凶手不是森原人。”我说,“今天上午我们还在说,只要对附近有一点点了解,都可以避开摄像头,但凶手却出现在了摄像头里。我觉得凶手对这一片几乎没有了解。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戴着手套和鞋套满街游荡,最后走进公园,应该是在寻找目标,防止发现目标后再穿戴手套、鞋套来不及。”
“对。”青亚说,“目前发的四起案件,两起在龙番,一起在森原,一起在云泰。所以,凶手是龙番人的可能性最大。下一步,请当地侦查部门对特定时间在森原和在云泰住宿的人员信息进行排查,找出可疑人员。要找的是女性,年龄应该不大,如果户籍上有职业信息的,从事医疗专业的人嫌疑给予相应的上升。”
“上次不是对住宿信息进行过排查了吗?”陈诗羽问,“不是没有消息吗?我觉得查住宿信息没有什么作用。”
“怎么会没有作用?”青亚自信地一笑,说,“上次是只在云泰市范围内查。你想想,一个云泰市,每天那么多流动人口,当然很难查。这一次就不一样了,4月25日住在云泰,6月2日住在森原,两条信息一碰撞,范围就小得多了。”
“但是我们森原是旅游城市,每天的住宿信息量都非常非常巨大。”肖支队长说,“要进行逐条梳理,再加上两者互相比对,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工作量大没关系,只要破案就可以了。”青亚说,“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吧?”
肖支队长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撤离了。”青亚说,“我们还有个跨国贩毒案在办,秦科长,你们呢?”
“我们也要撤了。”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师父来短信了,青州市,命案。”
第二章
在从位于我省西南的森原市赶往东北的青州市的漫长路上,我给铃铛打了个电话,进行了简单的问候。
铃铛已经习惯了我长期出差的工作性质,从我们刚工作时我一出差超过三天她就沮丧哭泣,到现在我出差半个月她也只是偶尔打电话问候的现象看,她真的是从习惯到自然了。脑海里想到她每天挺着大肚子独自上下班的情景,我还是忍不住有些语塞,有些鼻酸。
不只是铃铛一个,中国许许多多的警嫂,其实都是这样,在警察们的背后,默默地奉献着。我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大宝见我打了电话,也给宝嫂打了个电话。大宝三十三了,和宝嫂的婚期一拖再拖,个中原因,也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但我想,我们这成天出差的工作性质,肯定是宝嫂延迟婚期的一个重要因素。宝嫂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但是做起事情一丝不苟,在选老公这件事情上,肯定更是谨慎至极。她和铃铛经常一起逛街、交流,她知道和大宝结婚,自己就会过上和铃铛一样的日子,作为一个女人,仔细掂量掂量,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驶入青州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青州市。我们按照师父短信上的地址,驶到了位于青州市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商业集中地带。
闪烁的警灯,聚集了大量的围观群众,所以我们无须寻找,就知道中心现场的位置所在。
师父的好朋友,邢斌局长,已经在现场坐镇指挥了。刚刚提拔成青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的马天朝法医一身勘查装备,守候在警戒带外。
“什么情况?”我下车后直接问。
“哦。”马支队长说,“今天中午,有人报案,说这间旅馆的老板娘被杀害了,辖区派出所到达现场后,确认这确实是一起命案,两名死者,是这间旅馆的老板娘葛凡和她的女儿于婷婷。”
“中午才发现的?”我说,“一般发现命案的时间段都是晚上和清晨,中午发现命案确实不多见哦。”
马支队长说:“是啊,这个当时我们也觉得奇怪。原来这个旅馆的尽头是一个收银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就是老板平时居住的房间。房间通向走廊有个小窗口,平时是开着的。今天早晨,旅馆的住客离开旅馆的时候,还有人看到老板娘在房间里看电视。再往后,就有人反映这个小窗口关闭了,具体关闭的时间没法了解清楚。”
“那是谁报案的呢?”我问。
“是今天中午将近一点钟,一对大学生情侣来这里开房。”马支队长说,“因为是熟客,所以知道小窗口是老板的‘吧台’,于是就敲窗,没有反应,然后他们就去敲收银房间的门,结果发现房门其实是虚掩的。他们进去一看,就见两人死在房间中央的床上。”
我默默地点点头,看了看现场周围的环境。
这是位于青州市火车站以西大约两公里处的一个商业集中地带。这一片的商品房,都是联排的两层小楼。
现场位于一排门面房的二楼。从两间门面房之间的狭窄楼梯上楼,就走到了这个小旅馆的一端。二楼的第一间,就是中心现场的位置所在。这个狭小的收银房间,除了一扇绿色的防盗门可以通向走廊以外,还有一个小窗子,就像食堂的窗口一样。整个二楼的面积不小,走廊的两端都是平行排列的房间,每个房间上都贴着门牌号码。
旅馆的住客都被警方带走进行询问了,有的房门开着,有的房门关着。据马支队长介绍,警方一共带走了七个人,其中三个人是单独住的,另外四个人是两对情侣,也就是说,当天应该是开了五个房间。
我和大宝沿着旅馆的走廊走到另一端的尽头,这里是个用铁栅栏封起的阳台。栅栏没有撬压的痕迹,显然,是不可能有人从这里出入的。阳台的一侧,有一间自建的小屋,小屋里放着一台高温消毒的机器和许多条长短不一的毛巾。可见,老板娘平时就是在阳台上清洗毛巾,并用这台机器消毒的。一来,阳台比较宽敞,可以堆放毛巾,二来,这是个开放的场所,住客可以轻易看见老板娘的消毒过程,从而也可以放心地使用这里的毛巾。
阳台的另一侧,是一个简易的厨房,一张桌子上有一个电饭煲、一个电磁炉和一些锅碗瓢盆。
“凶手肯定是从楼梯口进来,又从楼梯口出去的。”我说。
“楼梯口有监控摄像头吗?”林涛问。
马支队长摇摇头,说:“这一带的管理确实是不够周到,几乎没有监控摄像头,是一个监管盲点。不过也不排除这里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要是装了摄像头,不是自找没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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