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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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赵局长说,“赌一把,去抓人吧。”

才过去一个钟头,主办侦查员就拎着一双鞋兴高采烈地跑进了专案组。

“狗日的,刘峰亚左手有许多抓痕,我看他怎么解释。”侦查员说,“这是他还穿在脚上的鞋子,林科长你要不要看一眼?”

林涛拿过鞋子,拿起放大镜看了一眼,说:“是他。”

林涛早就把那个富有特征性的磨损痕迹熟记于心,和实物鞋子做比对,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苗正虽然在省内著名企业担任重要职务,但是他依旧不满足现状,千方百计想获取不义之财。为了获取巨额报酬,他做了商业间谍。

苗正和另一家企业达成协议,以一百万元的价格出卖了企业的核心技术。但是在把这一百万现金拿回家后不久,他就遭到了经侦支队的调查。因为苗正做得滴水不漏,经侦部门经过调查并没有拿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但这还是让苗家一家人乱了阵脚。

刘峰亚是俞莉丽的“男闺密”,从小一起长大,据说以前还和俞莉丽突破了朋友的防线,处过一段时间的男女朋友。刘峰亚从小学习就不好,初中就辍学去做生意,可是生意一败再败,也只有靠帮人开开出租车来维持生计,有的时候甚至填不饱肚子。原本雄心壮志的刘峰亚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他每天都唉声叹气,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虎落平阳被犬欺。

刘峰亚喜欢俞莉丽的温柔体贴,俞莉丽也喜欢刘峰亚的高大威猛。但是,俞莉丽头脑很清醒,她知道在这个经济型社会里,高大威猛一文不值。虽然嫁给了条件不错的苗正,但俞莉丽和刘峰亚一直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俞莉丽经常接济刘峰亚,但这种接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就想给刘峰亚找个工作。作为一个宅女,俞莉丽除了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以外,几乎不再认识什么有钱有地位的人,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去找自己的老公。

俞莉丽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婆婆王秀黎。王秀黎非常疼爱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而且非常信任她。王秀黎认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绝对不可能在外面有什么外遇、情人。所以,在俞莉丽告诉王秀黎她有个“远房表哥”现在穷困潦倒,想帮他一把的时候,王秀黎义不容辞地担下了这个任务。作为区民政局的老局长,王秀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个儿媳妇的“远房表哥”介绍到了民政局车队,让他当了一名驾驶员。

小事一桩,王秀黎并没有当成一回事,也从未和苗正提起。时间就这样过了半年多。

传言不假,苗正确实当了商业间谍,确实出卖了公司的核心技术,也确实往家里拿回一百万。近日来,苗正被调查后,俞莉丽慌了手脚,又不知道找谁帮忙,就去找了刘峰亚。

在一家咖啡厅的卡座里,刘峰亚静静地听完俞莉丽的倾诉,轻声地安慰她。而此时,刘峰亚并没有想着怎么帮苗正,而是琢磨着:“苗正肯定不会把这一百万现金存进银行,那这么多钱,肯定还在他的家里!一百万啊!我的成功梦!”

为了这一百万,什么老情人,什么恩人,都变得一文不值了。只可惜,俞莉丽并没有提及一百万的藏匿地点。不管能不能找到这一百万现金,刘峰亚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他带着铁锤走进了俞莉丽的家里,残忍地把一家五口都杀害了。

杀人杀红了眼,即便最后把流着泪的俞莉丽逼到了墙角,即便俞莉丽抱着儿子央求他放过她和孩子,刘峰亚依旧没有停止自己杀戮的步伐。他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一百万。

刚杀完人,他就后悔自己杀人杀得太急,没有逼俞莉丽说出钱在哪里。于是他翻找了衣柜,无果后,又愤恨地打了俞莉丽一锤。走到一楼,他看见了冰柜,于是又翻找了冰柜,依旧没有找到那让他几晚上睡不着觉的一百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宝叹道,“还有,什么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啊!”

“不过,这一百万到底去哪里了呢?”林涛一脸痴相。

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文检科有没有在‘清道夫’三个字中,找出点儿什么端倪来?”

第二案 夜半枪声

第一章

虽然被师父挂了电话,但是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人体本身就很奇怪。有时候,看起来很轻的伤会要了小命;看起来很重的伤,反而还能活下来。

即便林涛不谈女朋友,我也一直认为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前天还在翻看苏眉的照片,今天就开始主动给陈诗羽剥橘子。当然,他对案件也是这样,遇见了新案子,就把旧案子给忘了。虽然我们迅速破获了这一起杀死多人的案件,但是那起丝毫没有线索的“怪案”依然悬在我的心里,激起了心底那一丝不祥的预感。

“完蛋,我把这事儿都给忘了。”林涛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等等,等等。”我拉住了林涛,“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你给谁打电话?”

“赌一顿早饭,吴老大已经起床了。”林涛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信不信?信不信?”

电话很快接通了,林涛在电话这边“嗯嗯啊啊”地讲了半天,才挂断了电话。

“走,去厅里吧。”林涛眯着眼睛说,“路上你请客。”

“还不到七点,吴老大就到办公室了?”我一脸惊讶。在我的印象中,我们省厅机关的文件检验部门应该是比较清闲的单位,没想到这么一大清早,人家就去上班了,真是始料未及啊。

吴亢,今年四十五岁,是省厅文件检验科的科长。他虽然官阶不高,但是在国内享有盛誉。他说自己只适合做业务,不适合当官,于是每天就躲在实验室里摆弄那一堆文件材料。他在文件检验领域研究出的课题成果,甚至比刑警学院文件检验系的教授还多。

学术研究也分两种,从事理论性学术研究的人常常给人一种古板老套的感觉,但是从事实践性学术研究的人通常很单纯。吴亢就是这么一个“老顽童”。

虽然四十五岁不能算老,但是他作为一个中年人,一有空就打电话约我们上线玩魔兽世界或是英雄联盟,这样的举动,怕是只有用“童心未泯”来形容了。

因为他经常和我们这些二十多岁、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起玩,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吴老大”。无论从学术上,还是从人品上,他都是我们的老大。

“这你们就不懂了。”韩亮眯着眼睛开着车,说,“微博上有一种说法:你早晨几点钟自然醒,就说明你是几零后的人。比如吧,如果可劲儿让我睡,我八点多肯定自然醒,这说明我是八零后;像吴老大这样的老年人,六点多就起床了。”

“乱讲!吴老大还是很年轻的,外表和内心都和我们差不多。”我知道韩亮的段子多,打断他说,“这顿早餐变成你请了,不然我去吴老大那里告你黑状。还有,我觉得现在要让我碰上枕头,我就能睡到下午,你说我是几零后?”

“这条定律,不适用于夜猫子。”韩亮说。

“我这是被迫变成夜猫子的好不好?”我打了个哈欠,“谁不想准点回家,陪老婆睡觉?”

我炫耀似的把“老婆”两个字着重了一下,引得林涛一阵鄙夷,然后他斜眼看了看在后排发呆的陈诗羽。

实验室里,摆放着好几台不同用途的文检仪:高分辨率的扫描仪、书写时间分析仪、印章检测仪…当然,最醒目的还是实验室中央台上摆放的那台45英寸的高清晰度液晶显示器。我们曾经在午休时间,把PS2接在这台超大的显示器上玩过实况足球,后来因为被师父抓了现行,才没敢再这样“公器私用”。

此时,显示器上展示的,是那幅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画面。

血字“清道夫”。

“来啦?”吴老大翘着二郎腿,指着显示器说,“这照片照得不行啊,有点儿虚。”

我鄙视地瞥了一眼林涛。

陈诗羽插话说:“我这儿也有照片。”说完她把自己的相机接上了吴老大的电脑。

吴老大眼睛一亮,说:“嗯,专业水平!这个清楚。”

“那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我急切地问道。

吴老大拿起桌上的豆浆,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这三个字,写得比较潦草。但是从字迹来看,是非常娟秀的。这可以提示写字的人应该具有不低的文化程度。”

“等等,你用‘娟秀’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能不能判断写字的人的性别?”

吴老大摇摇头:“通过文字来判断性别,这事儿我一直不太看好。虽然也有这方面的课题,但研究的都是写在纸上的字,因为下笔力度也是一个印证。写在墙上的字,拿来判断性别,大部分是不准的。这个案子,只能说明凶手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我还要提醒你们的是,从书写的姿态来看,这个人写这三个字的时候,很从容。”

“从容?”我皱皱眉头,“说明凶手心理素质好?杀了人不慌?”

“嗯,这是一个方面。”吴老大说,“还有一个方面,凶手不是弯着腰写的,也不是蹲在地上写的,也不是踮着脚够着写的。”

“咦?”我眼睛一亮,“这个推断好,可以大致判断一下凶手的身高。”

我拿出手机,翻了翻尸检结束后翻拍的尸检笔录和现场勘查笔录。

“一般人以站立姿势平视书写,字体中央的位置的高度,大约是在鼻、唇之间。”吴老大补充道,“这三个字离地面多高?”

“一米五。”

“那大约要再加上二十厘米,就是凶手的大概身高。”吴老大说。

大宝摸着下巴上的胡楂儿,说:“一米七,那得是个高个子的女人。”

“女人?”我转头看着大宝,“你怎么知道是女人?”

大宝摇摇头没说话。

林涛说:“这种身高,如果是男人的话,矮了点儿,是女人的话,高了点儿。所以,这个推断貌似对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嫌疑人的我们来说,没多大用。”

“其他呢?”我问,“其他方面还有没有什么推断?”

吴老大说:“因为是用血迹写在墙壁上的,笔画交叉部分的血迹互相印染,不像写在纸上有纸面凹陷,所以无法从笔顺上判断出什么书写习惯。但是对于笔画的书写习惯,还是有点儿规律可循的。”

“什么意思?”我感到很惊喜。

吴老大笑着拍拍我的肩,说:“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如果你们可以拿到嫌疑人的书写材料,说不定具有比对价值。”

这个消息,如果是在侦查后期,会是个很好的消息,因为文检鉴定可以给法庭提供直接证据。但是在侦查前期,就没有多大惊喜了。我们现在好比瞎猫满街游荡,得有多好的运气才能碰见个死耗子啊。现在的侦查毫无方向,更别说有什么嫌疑人了。而且,从吴老大的口气可以听出,即便是有了嫌疑人的字迹,也未必一定能比对认定同一。

“我现在更关注的不是证据。”我说,“如果能给侦查提供一点儿方向就好了。”

吴老大摇摇头,说:“这个人写字挺潦草的,我还没有发现什么非常显著的特征可以直接用来排查的。当然,每个人写字时都有自己的显著特征,只是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就三个字。三个字!你们当我是神啊?”

“大神级别的人物,就要做出一些大神级别的事情来嘛。”林涛说。

吴老大说:“如果再发生一起连环案件,再拿这三个字来,说不准我就有什么发现了呢。”

“拜托!拜托!”我差点儿没给吴老大跪下,“求您封上您的金口吧,阿弥陀佛!”

“哪有那么邪门儿?!”吴老大一脸不屑,“要是我说两句就能有命案,那我才真是大神级的人物呢。”

“哎,你还别说,老大。”林涛严肃地说,“这事儿可就是这么邪门儿,比如我们的秦大科长,每次一说闲啊、轻松啊、无聊啊,必有命案。这就叫作乌鸦嘴。”

“哦?”吴老大笑得前仰后合,“那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乌鸦嘴:有命案!有命案!”

“不和你们玩了,你们这是玩火。”我瞪了他们俩一眼,说,“我们五个人昨晚一晚上没睡,破了个案子。现在瞌睡虫来找我们麻烦了,我们要回去睡觉。”

“哈哈哈哈。如果我也是乌鸦嘴,那你们岂不是又睡不成了?”吴老大还在自娱自乐。

“丁零丁零…”

随着我手机铃声的响起,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

“不是吧?!”吴老大瞪大了眼睛。

“还行不?”师父说话总是这么简洁。但是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知道我再次中了乌鸦嘴的招儿。

“呃…行。”我迟疑了一下,说。

即使警力严重不足,省厅法医科、痕迹检验科也会勉强凑出两套人马,防止同时发案时应付不过来。如果我回家睡觉的话,另一组肖法医和方法医也可以立即赶赴现场。但在接到电话后的短暂的三秒钟里,我的脑海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破案的诱惑还是压过了睡觉的诱惑,于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师父说:“程城市发生一起枪案,你们现在出发,两小时内赶到现场。”

“枪案?”我说,“人死了没有?”

“废话。”师父挂断了电话。

虽然被师父挂了电话,但是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人体本身就很奇怪。有时候,看起来很轻的伤会要了小命;看起来很重的伤,反而还能活下来。我在老家实习的时候,就碰见过一个这样的案例。

那天我正在法医门诊当班,当时父亲身为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检察院正在办一个案子,枪伤,他已经联系好了,让我跟着去学习学习。

我接完电话后蹦起老高,枪伤可真不多见,就连我们大学的法医老师也见得很少。当然,这得益于我国对枪支的有力管控。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打了个车赶往市人民医院。当时打车的起步价是三块,法医门诊和医院的距离也就在起步价之内。下车的时候,我潇洒地掏出了一张五元的纸币给司机师傅,又潇洒地说了一句:“拿着,不用找了,别客气。”

原本以为检察院的法医同志会直接带我赶赴太平间,没想到他们却带我走进了病房。

病房的走廊里靠着一个人,头上缠着绷带,咋咋呼呼地对医生说:“我告诉你啊,老子是被枪打的,你们不帮老子把子弹从老子的脑子里取出来,老子跟你们急!”

这句话乍听起来像是一句绕口令,我仔细回味过来后,心情很复杂。如果用现在的语言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那就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惊呆了!

看过X片后,才知道这个人是被跳弹击伤的。因为子弹打在石头上,失去了旋转力,所以就失去了“弹后空腔效应”,这样的子弹的杀伤力已降低数百倍。跳弹从石头上弹起后,正好击中了这个人的脑袋。虽然子弹打破了他的头皮和颅骨,进入颅腔,但此时的子弹已如强弩之末,毫无杀伤力可言了。没了力气的子弹钻进他的脑袋后,在大脑实质内停下,没有伤到中枢,也没有打破大血管。所以,这个中弹的人并没有发生脑出血,也没有出现任何神经系统的症状体征,因此,他还可以在这里咋呼。

作为法医,对于这样的枪伤,没有什么好检验的,根据当时的伤情鉴定标准,依据开放性颅脑损伤的事实给他定了个重伤害。后来我也关注了他的治疗情况,医生很轻松地从他颅骨的洞里把子弹弄了出来,颅骨都没锯开。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才会问出刚才的那句话。

虽然大宝和林涛对我这句话的用意不是很清楚,但是师父规定的时限很紧张,我们连批评吴老大的时间都没有,就赶到了楼下的车队里。

韩亮还没有到,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林涛倒是很悠闲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问陈诗羽:“困吗?”

陈诗羽居然没有搭理他。这让我很是意外,眼前的这个姑娘,真的是女人吗?居然有女人不搭理林涛!

我们焦急地等待了二十分钟,才看见一辆奥迪TT风驰电掣般开进车队,韩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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