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离在主流之外的催眠师

  书农文学网友上传整理周浩晖作品邪恶催眠师3:梦醒大结局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第三章 街头劫持引出失踪案

第四章 寻找幽闭恐惧症患者的过去

第五章 近在咫尺的凶手

第六章 诱捕计划

第七章 飞向天空的鸟笼

第八章 沉默的守护者

尾 声

==============================================

第一章 引子

“不要,不要!”女孩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一边展开臂膀,用小手紧紧地抓住两侧的门框。她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手腕上青筋凸起,几乎要撑破白皙的肌肤。

“你必须进去。”说这话的是一名男子。他站在门的另一侧,目光中交融着复杂的情感。当他说出“必须”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是如此决绝,不容更改。

女孩低下头躲避着对方的视线,刚才那番尖叫和挣扎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此刻只能带着哭腔呢喃说:“我害怕…”说完她又抬起头来,泪眼蒙眬地看着对面的男子,满是哀求的神色。

男子不为所动,他重复了一遍:“你必须进去。”说完便双手抓住了女孩的两只手腕。女孩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忙使出全身的力气抵抗,可惜她的体格和对方相比实在太过柔弱。很快,她紧扒在门框上的小手便被拽了下来。

女孩剧烈地扭动着身体,同时绝望地哭喊:“我不,我不!”

男子把女孩的双手抓到一起,合并在对方的胸口处。而他的大手则包裹在外面,四只手相套在一起。这个动作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女孩停止了哭喊,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时男子才用低沉的声音反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女孩的神色凝固了,只有鼻翼处还在微微地颤动。随后男子又轻轻地推了一下,女孩如木偶般往后退了两步,身体来到了门后。

男子松开双手,他和女孩相隔不过一米,但已有了屋内屋外之别。

女孩紧盯着对方,直到她的视线被一扇旋转中的木门所隔断。女孩惊醒了,连忙抢步上前,可惜那扇门已在她眼前完全闭合。

女孩只能扑在冷冰冰的门板上,绝望啜泣。

门锁处传来咔嚓的轻响——那是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这声音给女孩带来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她仿佛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冰冷的海水包围过来,无情地挤压着她,令她窒息!

女孩无力呼喊,也无力挣扎,她抱着胳膊蹲下去,慢慢在门边瑟缩成一团。

她紧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却无法阻止如泉涌出的泪水。

她的思维已经麻木,精神世界沦陷于黑暗的深渊。在深渊底部,一只潜伏多年的怪兽慢慢昂起头来,露出了可怕的狰狞面容。

第一章 大学惊现无头尸

01

九月七日,晚七点二十二分。龙州大学家属区七号楼304室。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死者失去了头颅和双手,鲜血从三个硕大的伤口处流出来,连成了一片巨大的血泊。

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刑警们各司其职,有的在搜寻现场物证,有的在负责拍照记录。两个身穿白大褂的法医位于核心处,一男一女。其中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龙州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的主任张雨,另一名女子则要年轻许多。

忽听外围值守的干警说了句:“罗队来了!”屋中人便齐齐停了手中的活儿,往门口方向看去。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进了大家的视线。当先那人中等个头,方脸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瘦削精悍。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传奇警探——龙州市刑警队队长罗飞。

罗飞拉起警戒线,猫腰钻进圈子。他一边戴上发套、手套和鞋套,一边冲着屋内的同事们点点头,说了句:“大家辛苦了,继续吧。”于是众人又纷纷投入各自的岗位。罗飞的目光则跟随着他们,迅速将屋内情形扫了一遍。

这是一间老式民居,进门后便是一个厅堂,面积大约在二十平方米左右。厅堂内置有沙发、茶几、餐桌餐椅、电视电话等居家常见之物。这些家具家电的款式都比较过时,但保养得还不错。

厅堂左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罗飞踱过去看了两眼。厨房很整洁,不像是经常开伙的样子。卫生间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洗漱台上只有一块肥皂,未见牙具。

主人并不在这间屋子里常住——罗飞在心中作出这样的判断。

厅堂右手边是一间独立的小屋,屋门紧闭。罗飞暂时没有走向那边,而是迈步往厅堂的沙发处走去——那里正是死者倒毙的地点。

尸体夹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呈头东脚西的半仰姿态,其后背斜靠着沙发的底座,两条腿则伸到了茶几下面。茶几似乎遭受过蹬踹,向一侧歪斜着,一个瓷质茶杯摔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碎片无规则地散布在茶几边缘。

在沙发东侧有一个简易置物架,分三层,大概一米来高的样子。这个置物架也遭受过冲撞,歪歪斜斜的,里面的小摆设落了一地。

沙发的东侧扶手上有一部家用电话,从信号连接线的走向来看,这部电话应该是从置物架顶层坠落到沙发上的。电话的听筒则落得更远——它像个秤砣似的从沙发上悬垂下来,将原本应呈螺旋弹簧状的机座连接线抻得老长。

两名法医正在对死者的尸体进行勘验。由于现场出血量实在太大,这两人只能蹲在垫脚砖上工作。罗飞在血泊边缘停下脚步,直截了当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他和张雨已是多年的好搭档,见面无须寒暄。

张雨站起身,向后方跨了一大步来到罗飞身边。他指着那具尸体简单概括道:“死者男性,大约五十多岁。头颅和双手缺失。”

这些情况罗飞自己也看得出来,他针对关键处追问:“死亡时间呢?”

“大约三到四个小时之前吧。”

罗飞看看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五分。那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至四点二十五分之间。罗飞转过头来,冲身后的一个小伙子吩咐道:“去查查监控。”

小伙子名叫陈嘉鑫,原本是个巡警,后来因为“啃脸僵尸”一案,被罗飞调入了刑警队。不久前罗飞的助手小刘不幸殉职,陈嘉鑫便顶替了后者的职位。小伙子进屋后一直紧跟着罗飞,这会儿得到命令,便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罗飞又转回来看着张雨继续询问:“死亡原因呢?”

张雨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得等到解剖之后才能确定…”他的话音未落,却听另一人插话道:“被勒死的。”

“嗯?”罗飞循声看去。在这个现场,连张雨都不敢确定的事情,是谁在妄下结论?

说话者却是张雨身边的那个女子。此前她一直蹲在沙发边专心研究死者脖颈上那个可怕的伤口。直到听罗飞和张雨讨论起死因时,她才转过脸来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只见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体型纤弱,皮肤白皙,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眼睛又黑又大,鼻子头尖尖的,是个典型的江南姑娘。

见罗飞表情有些诧异,张雨便笑呵呵解释了一句:“这是我新收的女徒弟,梁音。”

罗飞“哦”了一声,目光仍然盯在那女孩身上:“新来的?”

张雨继续介绍说:“省警校的高材生。以前就在法医中心实习过。今年六月份正式毕业,分配到我手下,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场。”

张雨说话的当儿,女孩也一直在盯着罗飞看。等师父说完之后,她便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问道:“你就是罗飞吧?”

张雨在一旁教导弟子:“怎么没大没小的?罗飞是你叫的吗?”

女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改口道:“那好吧…叫飞叔。”

“飞叔?”罗飞一怔,对这个称呼完全无法适应。

女孩眨着眼睛:“您都这把年纪了,我叫您一声‘叔’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把年纪了?罗飞郁闷地揉起了自己的鼻子。他这副窘迫的样子被张雨看在眼里,后者便“嘿嘿”一乐,对女孩道:“什么叔不叔的?罗队还没成家呢,跟你是平辈。”

女孩再次改口:“哦…那就叫飞哥吧。”一旁的张雨满意地点了点头。

罗飞瞪着张雨,心想我跟这小姑娘平辈?那不是比你小一辈?你这到底是捧我呢还是损我呢?

张雨对罗飞的态度假装没看见,他冲沙发边的尸体努了努嘴,吩咐女孩说:“那就给你飞哥讲讲,怎么知道这人是被勒死的呢?”

女孩“嗯”了一声,她收起嬉笑的表情,态度变得严肃起来:“首先,死者身上未见致命外伤…”

罗飞立刻提出异议:“脑袋都没了,这还不够致命的?”

“脑袋是死后才被切除的,两只手也一样。”女孩略微一顿,然后指着尸体旁的血泊解释说,“你们看,死者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整个现场,不管是沙发、茶几还是附近的地板上,全都看不到喷溅状血迹。这说明受害人被割头割手的时候心跳已经停止,动脉中已没有血压。而在这具尸体上,我们也没有找到其他的伤口。”

“嗯…身体上没有致命伤,头颅和双手也是死后被切除的。”罗飞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如果致命伤恰好就在死者的头颅上呢?这个可能性你考虑过了吗?”

“考虑过了。如果致命伤在头颅上的话,又存在着以下两种可能:第一是头部遭到了钝器猛击,比如说榔头或者铁棍之类;第二是头部遭受锐器的致命戳刺,人的头骨是非常坚硬的,要想用锐器造成致命伤害,只能从眼眶这个薄弱处刺入。以上两种攻击方式确实可以令受害者死亡,同时现场也不会留下喷溅状血迹。不过…因为现场有激烈搏斗的痕迹,而死者体表却未见任何钝器和锐器所造成的伤害,所以我觉得这些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

所谓“搏斗的痕迹”是显而易见的:茶几被踹歪了,茶杯摔碎在地,而且茶杯碎片明显遭受过凌乱的踩踏。

既然有过搏斗的过程,那么受害者体表难免会留下被侵害的伤痕。比如说凶手以钝器攻击,那死者格挡时很容易在手臂处留下挫伤;凶手若以锐器攻击,则会在死者类似部位留下刺伤或割伤。体表无伤而直接在头部造成致命一击的,符合偷袭的特征,难以与现场的搏斗痕迹相呼应。又或者说凶手在作案时并未持有凶器。那么双方的搏斗只是互相撕扯抱摔,死者体表无伤也属正常情况。只是没有凶器的话又该如何致对方死亡呢?恐怕也只有用手或绳带扼颈,造成对方机械性窒息而亡吧。

这番推论梁音虽未明言,但罗飞和张雨都是行家,很容易就理解了女孩的意思。张雨微笑地看着罗飞,仿佛在说:我这个徒弟怎么样?

罗飞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说道:“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些只是猜测,要下结论还缺少实质性的证据。”

梁音抬手一指:“证据就在那里。”

罗飞和张雨双双顺着女孩的指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沙发东头扶手上的那部家用电话。罗飞目光一凛,注意到了某个非同一般的细节,他饶有兴趣地摸了一把下巴颏儿:“你是说…那根电话线?”

“没错,就是连接机座和听筒的那根电话线。”女孩眯起眼睛,显出极为专注的神色,“电话线上积了灰尘,那些灰尘理应是均匀分布的,可是现在有些地方的灰尘却消失了——两端各有一小片,中间还有一大片。”

一旁的张雨也品出了滋味:“哦?凶手就是用那根电话线把受害者勒死的?”

女孩点头道:“没错。电话线两端没有灰尘,那正是凶手曾用双手握住的地方,中间一段电话线则绕在了死者的脖子上,所以那里灰尘也被擦掉了。”说完这段话之后她站起身来,挥动右臂,一边就杀人现场的痕迹指指点点,一边继续讲解,“凶手在沙发边和受害人发生打斗,踢翻了茶几上的杯子。几个回合之后,受害人支撑不住,被凶手按在了沙发上。凶手顺手扯过电话线,勒住了对方的脖子。死者拼命挣扎,把置物柜里的东西推落一地。可惜他最终还是被勒死了。然后凶手又在沙发上割掉了死者的头颅和左手,沙发坐垫因此沾染了两大块血迹。在割死者右手的时候,凶手把尸体从沙发上拽了下来,将那只手按在了茶几上,所以这里的茶几边缘也有血迹。最后凶手将尸体弃置于沙发和茶几之间,并带走了死者的头颅和双手。”

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女孩睁大眼睛看着罗飞,等待着对方的评价。罗飞的视线则聚焦在那具无头尸体上,他轻捏着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女孩慢悠悠问道:“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颅和双手割下来带走呢?”

女孩撇了撇嘴,把手一摊说道:“这我哪知道啊?我是个法医,只负责研究死人,活人那边的事不是归你管吗?”

“还好。”罗飞的两侧嘴角往下一撇,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把整个刑警队的活儿都揽过去呢。”

女孩一愣,拿不准对方说这话的意思。张雨在旁边哈哈一笑,点拨道:“罗队这是在夸你呢。你刚才的推论和现场痕迹印证得很好,也算合情合理。不过刑侦勘查可是罗队的看家本领,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啊?”

女孩也笑了,带着点得意劲儿说道:“其实我当初考警校的时候,本来是要报刑侦专业的,可惜身高差了一厘米,没办法,只好报法医了。”

“哟,这不是委屈你了吗?”张雨看看梁音,又看看罗飞,酸溜溜地说道,“要不我明天就写个报告,把你调到刑警队算了。”

女孩抿着嘴,舌尖微微一吐,做了个害怕的鬼脸。随后她又用眼角悄悄地勾着罗飞,压低声音问道:“飞哥,你要我吗?”

“你还真来劲了。”张雨伸出一根手指冲女孩点了点,以示警告,“赶紧勘验尸体,别扯这些没用的。”

女孩“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蹲下来,继续对着尸体较劲去了。罗飞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雨,说:“恭喜你啊,这徒弟不错。”

张雨骄傲地把眼皮一翻,强调说:“这是我们鉴定中心的人,你可别想抢走。”

罗飞“嘿嘿”一笑,不再纠缠于这些题外话。他向外围踱了两步,走到一个瘦高个的警察面前问道:“情况怎么样?”那个瘦高个名叫王凯,是刑警队技术科的科长,正在现场主持痕迹鉴定方面的工作。

王凯瞥了一眼手里拿着的那个记录本,回应道:“现场提取到多人的指纹,需要用技术手段详细甄别。另外在客厅地板上提取到三个人的脚印,是两个成年男子和一个成年女子。”

木质地板上凡是提取到脚印的地方都被警方用粉笔做出了标记。罗飞的视线向着那些脚印瞥去。他注意到其中一串脚印沾有血迹,那显然就是凶手留下的。

罗飞凝起目光,斟酌着说道:“凶手穿着皮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约七十公斤。”随后他的目光微微偏转了一些又道,“另一个男子穿着休闲运动鞋,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约六十五公斤…嗯,与现场尸体完全吻合。旁边这些纤细的脚印显然是女人留下的,身高一米七左右,年轻、体型苗条——所以说,现场还曾有一个女人…即便她没有目击到凶案的经过,恐怕也是除凶手之外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

王凯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并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下了罗飞的这些思路点滴。

罗飞又绕着客厅踱了一圈,边走边看,最后他停在了厨房对面的那间小屋前。屋门处于紧闭的状态,罗飞伸手在门把上转了转,发现转不动,便扭头向不远处的王凯询问:“这门一直锁着?”

“是的。现场没找到钥匙。已经让当地派出所通知开锁师傅过来,应该快到了吧?”

罗飞弯下腰,把眼睛凑到锁孔前细细观察,片刻后他转过身,对王凯说了句:“把沙发搬开看看。”

王凯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他还是指挥两个手下把客厅内的那个沙发搬离了原位。原本被沙发遮住的那片地板随之暴露出来。梁音就蹲在沙发旁边,她首先发现了什么,叫了声:“钥匙!”

王凯心念一动,连忙顺着梁音的视线凑上两步。果然,就在新露出的那片地板之上,一把铜质钥匙从死者的血泊中冒出了半个身形。

王凯小心地将钥匙捡起来,一边用纸巾吸去沾染在上面的血液,一边招呼罗飞道:“罗队,你看!”

罗飞点点头,沉稳地说道:“应该就是这把。”

“厉害啊!”梁音看着罗飞赞叹了一句,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钥匙在沙发下面?”

“那个门锁——”罗飞指了指不远处那扇紧闭的小屋门,“锁面已经氧化,但锁芯内部还光亮如新。另外在锁眼处几乎看不到刮擦的痕迹。这说明自从这把锁安装以来,钥匙就是一直插在锁眼里的,很少会被拔出。”

没错,既然锁芯内部没有氧化,那说明钥匙经常会和锁芯接触。而锁眼处没有刮擦痕迹,则说明很少发生钥匙插进锁眼的动作。要满足这两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钥匙一直插在锁眼里,从不拔出。这种状况也是符合常理的——像这种室内的屋门,本身对于隐秘性的要求就不高,所以很多人都习惯于把钥匙挂在锁眼上,这样既不用担心钥匙丢失,又可避免因房门误锁而带来的麻烦。

“这事倒不难理解,可是——”梁音眨着眼睛,不依不饶,“你还是没有解释,你怎么知道消失的钥匙就在沙发下面?”

罗飞继续说道:“正常来说,没人会把这种室内的钥匙带出家门的,即便拔离了锁孔,一般也会收进家中的某个抽屉吧?可刚刚王凯却说,在现场没有找到钥匙。王凯工作一向很细致,我相信他肯定把所有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这样还找不到的话,那意味着什么呢?我刚刚说过,钥匙原本一直插在锁孔里的,现在却不见了。主人为什么要改变固有的习惯?把这两件事情综合起来考虑,我便做出这样的假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迫使主人故意把这门上的钥匙藏了起来?”

“啊——”梁音敏感地插话道,“这件特殊的事情,会不会和命案有关?”

罗飞没有回答对方的新问题,只是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述:“如果认同是主人把钥匙藏起来的,接下来就要猜猜他会藏在哪里。厨房我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过了,那里太整洁,藏不了什么东西;卫生间?这种地方可能性也不大;阳台或者是窗外?的确有很多人喜欢往这两个地方藏东西——不过这里是命案现场,既然入户门没有被暴力破坏,警方一定会考虑凶手从阳台或者窗户进入的可能性,所以这两个地方肯定也被检查过了,钥匙并不在那里;那就剩下这个客厅了,还能藏在哪儿呢?办公桌的下沿太高,茶几是玻璃面的,置物柜已经歪斜到一边…除了沙发下面,好像也没什么地方了。”

看起来不可思议的预测,经罗飞这么一解释,便成了合情合理的推断。梁音服气地竖起大拇指,赞道:“飞哥,你果然厉害!”

“厉不厉害的还用得着你说?少见多怪!”张雨先是假模假式地呵斥了徒弟一句,然后又转头看向罗飞,正色道,“我觉得钥匙这事和命案有关。或许那间小屋里藏着什么秘密,藏钥匙就是防着凶手的!”

罗飞“嗯”了一声,吩咐身旁的王凯道:“把屋门打开看看。”

王凯走到门前,拿钥匙往锁眼里一试,果然分毫不差,接着轻轻一转一推,屋门便被顺利打开了。

小屋面积不大,约莫十三四平方米,备着一张小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当屋门完全敞开之后,屋外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向着那张小床投射而去——因为那里出现了一幅令人意外的画面。

床上有一名女子。那女子正以坐姿蜷缩在靠墙的角落里,她的双腿并拢曲起,双臂环绕抱在膝盖处,脑袋则深深地埋藏在臂环和大腿面构成的狭小空间中,整个姿态就像是只受到了惊吓而蜷身自卫的穿山甲。

小屋里居然藏着一个女人!众人都非常诧异。要知道警方抵达案发现场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这女人缘何连一点动静都未发出?

王凯低声唤了句:“罗队?”意在征询对方的命令。罗飞冲王凯摇了摇手,然后独自迈步向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温和的语调说道:“你好。你别害怕,我们是警察。”而那女子只是抱着脑袋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罗飞的话语。

很快罗飞便走到了小床边,他弯腰探着身体,伸手在女子的肘弯处轻轻地碰了碰,又唤了声:“喂?”

那女子依然埋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罗飞觉得有些不妙,他皱起眉头,冲身后的张雨招着手说:“你过来看看,好像不太对劲。”

张雨赶过来,他首先在女子裸露的手背上摸了摸——体温是正常的。张雨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告知罗飞:“人活着呢。”

罗飞点点头,又问:“那她这是什么情况?”

张雨拽着女子的手拉了一下,那只胳膊从膝弯处松脱,软塌塌地毫不受力。张雨顺势一带,女子的姿态便彻底散了,身体软软地歪斜而倒。却见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牙关亦死死地咬合在一起。

张雨展臂将女子的上半身搂在怀里,略作检查后说道:“体表无外伤,脉搏轻。”一边说一边还用右手拇指在对方的人中处掐了两下,可那女子的状态却毫无起色。张雨便道:“深度昏迷,赶快送医院抢救吧!”

罗飞冲身后挥挥手道:“赶快赶快!”众人分头行事,有的帮着张雨把女子抱下了床,有的则拿过了担架。昏迷中的女子很快被抬到了屋外,交给外围接应的警员送往医院急救。

就在众人忙乱之际,罗飞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下一个焦点。他站在那间小屋当中四下环顾,眉宇间神色愈发凝重。

“这间屋子…很奇怪啊。”说话的人是梁音。她站在罗飞身边,也发现了某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你觉得…这里像什么?”罗飞微微侧过头,看着女孩问道。

梁音伸手摘掉了勘察现场时所戴的头套,露出一头齐耳短发。而她的回答也像头发那般简短利落:“牢房!”

第一章 2

九月八日,早晨八点三十五分。

罗飞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还在失眠吗?”问这话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容貌清瘦,略有些秃顶。此人名叫萧席枫,是龙州市安远心理咨询中心主任,也是一个催眠师。两个月前,罗飞在侦破一起连环催眠杀人案时与萧席枫结识,两人建立起一定的友谊。萧席枫知道罗飞心中有一块顽疾未除,一度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故有此问。

“不是失眠——”罗飞摆了摆手,露出疲惫的苦笑,“昨晚通宵工作。”

萧席枫猜测道:“有大案子?”

“没错。要不干吗这么早约你出来?”罗飞从身前的档案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推到萧席枫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吧?”

那是一张“到此一游”性质的照片:一名男子站在海边的礁石上,背负着双手作临海凭风之态。照片上的男子体态中等,年纪比萧席枫稍大一些,此人相貌平平,面庞上挂着朴实低调的微笑,和蔼近人。

萧席枫一眼就认了出来,脱口道:“这不是老高吗?”

罗飞点点头:“龙州大学校医院的心理辅导老师——高永祥,今年五十八岁。你跟他以前是同事吧?”

萧席枫微笑道:“我们同事了十多年呢。”他曾经也在龙州大学校医院任职,几年前才辞职单干,创立了安远心理咨询中心。

罗飞“嗯”了一声,表情甚是严肃。萧席枫忽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忙收了笑容问道:“老高怎么了?”

罗飞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昨天下午在龙州大学内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就是高永祥。”

“啊?老高…老高死了?”萧席枫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来。数秒钟之后才又追问,“怎么回事?”

罗飞反问道:“高永祥在校园里有一套房,你知道的吧?”

萧席枫道:“知道啊。早年间学校分的嘛,不过那房子很小的,他们一家早就搬到校外去住了。”

“嗯。他们确实搬出去了,不过那套房子一直都在高永祥手里。他在校医院上班,中午经常不回家,就在小房子里睡一会儿。”

萧席枫“哦”了一声,紧皱起眉头看着罗飞,等待下文。

罗飞又继续说道:“昨天不是星期六吗?按理说高永祥不用去学校的。午饭过后,他跟老伴说约了人喝茶,就一个人出门了。结果一直到天黑都没回家。老伴先是打他的手机,没人接,又打几个茶友的电话问了一圈,大家都说下午没人约喝茶。老伴就有些慌了,后来猜想是不是去小房子那边了?于是带上钥匙去学校找人。结果打开门进屋一看——”罗飞顿了顿,又从档案袋里摸出另外一张照片递过来,说,“就发现了这幕惨剧。”

那是一张拍摄于命案现场的照片,其惨状让人不忍直视。萧席枫倒吸了一口凉气,颤着声音问道:“这…这是老高?”

罗飞点点头:“尸检确认,高永祥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结合现场勘查的情况,相信凶手是用客厅里的电话线将高永祥勒死的。凶手杀人之后,又用锯子锯掉了死者的头颅和双手…”

“用锯子锯的?”萧席枫咂了咂舌头,硬着头皮又看了那张血糊糊的照片一眼。

“是的。这个从伤口处的断面组织很容易看出来。”

“太残忍了!”惊惧过后,萧席枫开始显出愤怒的情绪,“这是畜生干的事啊!人都死了,干吗还要这样糟蹋尸体?”

“凶手把死者的头颅和双手带走了。至于做这种事的具体动机——”罗飞把双手一摊道,“现在还难以判断。”

“把头和手都带走了?”萧席枫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

“是什么?”罗飞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对方。他希望对方的思维能够活跃一点,畅所欲言,说得对不对都没关系。

萧席枫把桌上的那张照片拿了起来,认真地看了许久。把照片放下之后他说道:“我在想,既然死者的头颅和双手都不见了,那就看不到死者的容貌,也查不到死者的指纹。在这种情况下说死者就是高永祥是不是有点草率呢?”

罗飞回应道:“我们警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专门组织高永祥的老伴和女儿对尸体进行了辨认。根据某些体态上的特征,她们一致认为死者就是高永祥本人。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提取了高永祥女儿的血液和死者做DNA比对,这个比对结果今天中午就能出来了。”

谁也不希望那个凄惨的死者会是自己十多年的老相识。可是家属已经去辨认过尸体了——一辈子朝夕相处的人不会认不出死者的体态吧?想到这里,萧席枫心中难免有些悲伤。他黯然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凶手是谁?现在有线索吗?”

“现场提取到多人的指纹,不过都是留在日常生活用品上的。而用来行凶的电话线上反而没有发现指纹,这说明凶手应该是戴着手套作案的,警方取到的指纹多半与其无关。不过在地板上发现了可疑的脚印,是一名男子留下的,此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体重约七十公斤。”罗飞很认真地看着萧席枫,“我想请你回忆一下,在高永祥身边,有没有符合这些特征的可疑人员?”

“身边?”萧席枫听出了一些潜台词,“难道是熟人作案?”

“案发地的门窗全都完好无损,也未见技术开锁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和平进入屋内的。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熟人…老高的脾气很好,不会得罪人的啊…”萧席枫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暂时想不出来。”

罗飞“嗯”了一声,表示理解:“仅凭这点体态特征,确实很难甄别真凶。而且用脚印来判断身高体重,很多时候也并不准确。”

“有没有查查校园里的监控?”萧席枫提议道,“如果是熟人的话,只要他在监控里出现过,就能被认出来啊。”

“已经查过了,没什么收获。”罗飞遗憾地摇着头,“校园内的摄像头并不能覆盖所有的角落,只要凶手选择特定的路线进出案发现场,完全可以不被监控系统发现。”

“那就难办了…”萧席枫想了想,又说,“对了,你们有没有查查老高最近的通话记录,看看他和谁的联系比较多?”

“这个也查过了。最近和高永祥有过通话记录的,基本上都是他的同事和亲属,这些人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萧席枫咧咧嘴,显得既失望又无能为力。

罗飞觉得对方的思路也挖得差不多了,该把话题的导向重新掌控在自己手中。于是他从档案袋里摸出了第三张照片,推到萧席枫面前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名青春女子,个子高挑,身形瘦弱。她扎着学生式的马尾辫,孤独地站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照片应该是秋天拍摄的,路面上落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而女孩面色苍白,表情冷漠,浑身上下似乎也透出浓浓的秋意。

“这是谁?”萧席枫果断地摇头道,“完全不认识。”

“这个女孩叫刘宁宁,是龙州大学二年级的学生。”

“她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罗飞直入重点:“在高永祥近期的通话记录中,除了同事和亲属,还有这个女孩的手机号。更为关键的是,在案发时间段,这个女孩一直逗留在高永祥的屋子里。”

“啊?”萧席枫讶然道,“那她不就是凶案的目击者吗?”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罗飞话锋一转,又问道,“高永祥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你有什么看法?”

“男女关系?”萧席枫一怔,“你是说他和那个女孩…这不太可能吧!老高是很老实的一个人,而且特别惧内,从没听说他在这方面有什么花花肠子。再说了,他都这把年纪了,又没什么钱,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也许并不是两情相悦呢?”罗飞把面前的档案袋竖着拎起来,袋口冲下倒了倒。里面最后几张照片齐齐落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啊?”萧席枫拿起那些照片看了看。照片上拍的好像是某个房间,有门有窗,还有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

罗飞解释说:“警方找到刘宁宁的时候,这个女孩被反锁在高永祥的卧室里。这几张照片就是当时卧室里的情形。”

“哦?”萧席枫拿起照片再次端详。可以看出,那卧室的面积并不大,除了通往客厅的那扇门之外,卧室的对面墙上还开了一扇门和一扇窗户,看情形应该与外面的阳台相连。

奇怪的是,与阳台相连的门窗上居然钉上了木板。而且不只是一两块,是从上到下全都钉满了,把门窗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空隙。

这时又听罗飞用提示的口吻说道:“这样的卧室,像不像是一间牢房?”

萧席枫心念一动。的确,通往阳台的门窗都被木板封死了,再把通往客厅的门反锁起来,那整间卧室不就成了一处和外界毫不相连的独立空间吗?把一个人锁在这样的空间里,岂不和关在牢房里是一个效果?这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难道…老高是把这个女孩囚禁在卧室里?”萧席枫瞪着眼睛,做出这般顺理成章的猜测。

罗飞没有妄下结论,只是继续陈述事实:“校园监控显示,高永祥于昨日下午一点五十一分来到家属楼附近的一处路口,大约五分钟之后,刘宁宁也到达此处,随后两人便一同进入了楼区。从两人之间的交往举止分析,他们应该是事先约好的。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至四点二十五分之间,凶案发生。晚上六点五十六分,高永祥的老伴发现尸体并报警,五分钟后校园派出所的民警首先抵达现场,随后法医和刑侦人员也陆续抵达。最初警方只是在客厅里勘查,并未进入卧室,因为那个卧室门是锁着的。晚上七点二十八分,警方在客厅沙发下找到了卧室钥匙,随后便进入卧室。当时刘宁宁正蜷缩在卧室床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那就是说——”萧席枫对此作出自己的解读,“首先是老高把女孩骗回家,然后大概到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凶手上门杀死了老高。而当时那个女孩被锁在了卧室里,所以没有被凶手发觉。”

罗飞评论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具体情况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

萧席枫随口问了句:“那个女孩还没醒哪?”出乎意料,罗飞的回答是:“今天早晨醒的,大约两小时之前吧。”

“那你们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萧席枫看着罗飞,觉得难以理解。放着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不抓,跑到我这里旁敲侧击做什么呢?那个女孩可是凶案现场唯一的亲历者,如果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或许所有的谜团都能迎刃而解呢!

“我就是为了这事来找你的!”罗飞屈起指节,在桌面上重重地敲了一下。看他的意思,这番长谈此刻才真正进入了重点。

萧席枫眯起眼睛“哦”了一声,不明所以。

“刘宁宁并没有遭受任何外伤,她之所以昏迷,是因为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罗飞看着萧席枫说道,“现在她虽然醒了,但却处于失忆的状态。她不记得是怎么到那个小屋去的,她甚至都认不出高永祥的照片。”

精神刺激而引发的心因性失忆症,这种病例也很常见。话说到这里,萧席枫终于理解了罗飞的来意:“你是想让我帮那个女孩找回记忆?”

“没错。”罗飞郑重地点了点头,又特别强调说,“借助催眠治疗的手法。”

对于心因性失忆症来说,那些记忆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病人的思维被某种过于强烈的情绪所阻碍,以致无法抵达记忆所存在的那片区域。要治疗心因性失忆症,必须要缓解病人的负面情绪,而催眠正是最好的治疗手法。

萧席枫是龙州著名的催眠师,同时又是死者的故交,所以当这个需求产生之后,罗飞第一个就想到找他来帮忙。

萧席枫对这样的请求也毫不迟疑,他已经主动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第一章 3

半个小时之后,罗飞和萧席枫来到了龙州市人民医院。在刘宁宁的病房门口,两人遇到了守候于此的陈嘉鑫。后者向罗飞汇报了最新的调查情况。

“前方人员刚刚去龙州大学走访过了。有线索表明,刘宁宁曾于本周三下午去过校医院的心理咨询中心求助,当时接待她的人就是高永祥。”

“哦?”罗飞追问,“这是刘宁宁和高永祥的第一次见面吗?”

“应该是的。”陈嘉鑫解释说,“据校医院的同事反映,当天高永祥在接待刘宁宁的时候,曾详细询问了对方的姓名、班级等基本资料。由此可见,两人以前并不认识。”

“看来刘宁宁就是为了做心理咨询才认识了高永祥。”罗飞沉吟道,“那她后来怎么又跑到高永祥家里去了?”

陈嘉鑫摊摊手说:“这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周三下午高永祥和刘宁宁聊了有一个小时左右吧,后来校医院的人都没有再见过这个女孩。不知道这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罗飞又问:“周三下午的治疗有文字记录吗?”

陈嘉鑫摇头道:“没有。”

罗飞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萧席枫一眼。后者笑了笑,解释道:“校医院的心理咨询中心没有那么正规的,一般就是陪学生聊聊天,开导开导负面情绪。聊完也就算了。有时候也会和相关的学生辅导员通通气,保持关注。至于病历记录什么的,一般都没有。话说回来吧,如果学生真到了那么严重的程度,肯定得转到专业医院治疗。”

罗飞“嗯”了一声,开始切入正题:“你现在有没有具体的思路?该如何唤醒刘宁宁的记忆?”

萧席枫道:“既然知道刘宁宁和老高第一次见面的时间,这事就好办多了。之前你说过,刘宁宁现在认不出老高的照片,这说明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屏蔽了和老高有关的一切信息。所以她和老高初次见面的那个时间点应该就是记忆消失的边界线。只要在催眠状态下带她越过这条边界线,问题就解决了。”

罗飞点点头,对萧席枫的推断表示认可。他把手一挥说:“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赶快开始吧!”

陈嘉鑫抬手在虚掩的房门上轻敲了两下。室内立刻有个男子的声音应道:“请进。”

三人便推门走到了屋内。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现在房间里除了刘宁宁之外,另有一男一女。女的四十来岁,正陪坐在女孩床头。男的二十来岁的样子,站在窗口位置,臀部斜靠着窗沿,半倚半坐。

“这位是刘宁宁的母亲邓萍邓女士,这位是刘宁宁的辅导员谢涛。”陈嘉鑫首先介绍了屋中这两人的身份,然后又指着罗飞说道,“这位是我们刑警队的罗队长。”

邓萍赶紧从床头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说道:“感谢你们,救了我女儿。”她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颜,心里仍挂念着病榻上的孩子。

另一边的谢涛也离开了窗沿,他殷勤地向前抢了两步,主动和罗飞握手寒暄:“罗队您好。辛苦了,辛苦了!”话音未落,视线又转向了旁边的萧席枫,上下打量。

陈嘉鑫继续介绍说:“这位是安远心理咨询中心的主任,萧席枫。以前也曾是高永祥的同事。”

“哦,萧主任!您好。”谢涛再次殷勤地握手,“辛苦,辛苦!”

罗飞走到病床边。刘宁宁正倚靠在床头呈半躺状态。女孩的容貌很美,但就像照片上一样,她的肤色苍白,神情冷漠,似乎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阴冷气质。这种气质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难接近。

罗飞微微弯下腰,问了句:“感觉怎么样了?”

女孩说了声:“还好。”她的声音很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罗飞又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茫然摇了摇头。

罗飞转过头来看了萧席枫一眼,意思是: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交给你了。萧席枫点点头,开口道:“诸位,方便的话,请你们到病房外待一会儿。我想和这个孩子单独聊聊。”他口中说着“诸位”,目光则主要停留在刘母的身上——在这个房间里,最不舍离开刘宁宁的就是这个女人。

果然,刘母皱起了眉头,愁兮兮地问道:“我也要出去吗?”

“是的。”萧席枫用柔和的声音解释说,“我要给她做一次催眠治疗。如果你陪在她旁边的话,她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治疗效果会受到很大影响。”

刘母“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刘宁宁,似在征求女儿的意见。刘宁宁抬起手来,抓住母亲的一只手腕,轻轻说了声:“妈,我害怕。”于是刘母便发出一声叹息,愈发地犹豫难决。

这时谢涛主动走过来劝解道:“阿姨,您不用担心的。这位萧主任是专业的心理师,他提出的治疗方案肯定是最合理的。我们大家都应该积极配合,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宁宁尽快地好起来嘛!”

在家长眼中,辅导员或者老师一类的角色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权威。刘母终于作出决定,她点头说了声:“好吧。”

可是刘宁宁仍然拉着母亲不肯松手,她又说了一遍:“我害怕。”

“这里有医生,有警察,不用怕的。”刘母拍着女儿的手劝慰道,“而且我们就在门口,不会走远。你如果真的害怕了,就喊妈妈。”

刘宁宁咬了咬嘴唇,说:“那你们不要关门。”

“好的好的,不关门。”

得到母亲的承诺之后,刘宁宁终于松开手。于是刘母便跟着谢涛、罗飞等人一同走出了病房,房间内只剩下萧席枫和刘宁宁二人。

萧席枫没有着急说话,他先隔了一段距离观察着刘宁宁。

这是一个美女。虽然说皮肤太过苍白,体格也瘦弱了一点,但由于身材高挑,这两个缺点反倒凸显出一种时尚的韵味。她的眼睛也很亮,但眼神总是飘忽不定。这说明她缺少安全感,她的精神始终无法在心灵深处扎根。

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萧席枫觉得女孩的这种情绪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她的精神常态。

不愿与母亲分别,乃至不肯让母亲关上病房的门,应该都和这种不安全感有关吧。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与那女孩建立起充分的信任呢?作为一名催眠师,萧席枫首先得解决好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萧席枫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腹处,轻轻地“哎哟”了一声。这一声成功地把刘宁宁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萧席枫便又露出夸张的苦笑,解释道:“胃疼。”

对方已经把话茬送到了嘴边,不搭腔的话就不太礼貌了。刘宁宁顺势问了句:“怎么了?”

“没吃早饭。”萧席枫一边说一边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了刘宁宁床头。

刘宁宁用无所谓的态度说道:“我经常不吃早饭。”

“你还年轻嘛。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现在不行了啊,一天不吃早饭胃就疼。”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吃?”

“都怪那个罗飞啊——就是刚刚和我一块进来的那个警察。他一大早就喊我出门,也不请我吃个早饭,你说他过分不过分?”萧席枫说话的时候还特意伸手冲病房外指了指,好像故意要吸引罗飞注意似的。

罗飞隐约听到萧席枫的话语,又看到对方指着自己,便下意识地往门边凑了凑。萧席枫这时又把目光转过来看着刘宁宁,提高嗓门追问了一句:“嗯?你觉得呢?”

刘宁宁垂着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跟他又不熟悉。”

“哦,那就说说你熟悉的吧。你的辅导员,叫谢什么来着?对了,谢涛!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刘宁宁尴尬地沉默着,不敢抬眼往门外看。谁都知道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更何况这种议论还很容易被当事人听见。

女孩的窘迫完全符合萧席枫的预期,他便建议说:“我去把门关上吧。”趁着对方犹豫的当儿,他已经起身轻轻掩上了房门。

“不,请别关门。”回过神来的女孩祈求般说道。

“我没有关门,只是虚掩着的。”萧席枫作了个文字游戏,“外面的人随时都可以进来。”

刘宁宁反问道:“我也随时可以出去吗?”

萧席枫给出肯定的回复:“那当然。”

刘宁宁松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萧席枫继续引导着话题,他笑了笑,改变口吻说道:“其实罗警官,还有你的辅导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会和你的母亲一样,全心全意地保护着你,帮助你战胜心中的恐惧。”

“我心中的恐惧?”刘宁宁敏感地抬起头来问道,“那是什么?”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萧席枫注视着对方的双眸,“它藏在你的心灵深处,你能感觉到它,但却看不清楚。对吗?”

“是的。”刘宁宁回视着萧席枫,她开始被对方的话语吸引了。

“我可以帮你把它找出来。”萧席枫慢慢地说道,“只要你足够信任我。”

刘宁宁惊了一下,她往后缩着身体,做出躲闪的动作:“不,我害怕!”

萧席枫拉住了女孩的一只手,鼓励对方道:“你完全不用害怕,因为我们都会陪着你。你的母亲,罗警官,还有谢辅导员。我们全都陪在你的身边。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我们只是要把你心底的恐惧找出来,再把它驱逐出去。”

萧席枫的语调柔和,语气中却又充满了自信。女孩被这样一番话语触动了,于是她喃喃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只要闭上眼睛就行。”

如同接受到命令一般,女孩乖乖地把眼睛闭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又听见萧席枫的声音娓娓响起。

“最近,你遇到了一些小烦恼,对吗?”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是的。”

“是哪方面的烦恼呢?可以告诉我吗?”

女孩短暂地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交了一个男朋友…”

“哦,那就是感情上的问题吧?”萧席枫感觉到女孩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便主动帮她开解了一句。现在他要将女孩引入催眠的状态,任何抵触情绪都会有负面的影响。

女孩回答说:“是的。”她重新放松下来。

萧席枫继续问道:“有了烦恼之后,你会怎么解决呢?”

女孩沉默着,没有回答。

萧席枫加以引导:“或许你可以去校医院,找心理咨询中心的老师聊一聊。”

女孩点点头,认同了对方的建议。

“那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女孩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萧席枫立刻抚慰道:“你别紧张,我们都陪着你呢。你的母亲,还有罗警官、辅导员,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是吗?”女孩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动着,好像在往四下里搜寻。

“是的,我们都在。”略一停顿之后,萧席枫又建议说,“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们也可以先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就在这里吗?”

“是的。你现在的姿势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可以调整一下。”

女孩略略挪动了一下身体。

“好了,现在你已经是最舒服的姿态。那就把身心全部放松吧,包括所有的肌肉,还有你的思维。暂时不要想任何事情,只关注你自身的感觉。你的气息变得缓慢而清晰,你感觉非常的舒适。”

萧席枫的声音平静自然,每一句话都以下降的音调来收尾,在不知不觉中营造出令人疲倦的催眠气氛。同时他有意控制着节奏,每一次下达暗示指令时都配合着刘宁宁向外吐气的过程。渐渐地形势反转过来,女孩的呼吸开始有意识地追随着萧席枫说话的节奏。

萧席枫继续娓娓而言:“想象一下,这是一个夏日的清晨,微风徐徐,清新而又凉爽。我们躺在学校的草坪上,头顶是一片蓝天,白云一朵朵地飘过,像是松软而又宽大的棉被。芬芳的绿草包围着你的身体,让你感觉像是回到了婴儿的摇篮里。你完全没有抗拒,只想让每一寸肌肤都彻底松弛下来。

“现在我每说一句话,你都会感觉更加放松。你的内心充满了平静,你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放松…这感觉从你的脚趾开始,现在到了小腿,继续往上,又到了腰部…你的全身都放松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打扰你,你唯一要倾听的就是我的声音。你的思维也在慢慢飘远,你已经不想再控制它。现在你更加放松了,你的身体有些发沉,你的膝盖在放松,从大腿到腹股沟,全都在放松。你感觉到自己在下沉,缓慢地下沉,煦暖的春风抚摸着你的身体,你感觉很舒适,很安全。四周如此平静,而你是如此放松。”

萧席枫源源不断的话语如溪水般冲击着刘宁宁的耳膜。后者完全放松下来了,她脸庞上的线条渐渐模糊,表情变得柔和而真实。

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萧席枫开始作出探索性的尝试。

“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到校医院去看一看,好吗?”他特别强调说,“我们还是会陪在你身边的。你的母亲、罗警官、辅导员,还有我。”

“好的。”这次刘宁宁很痛快地答应了。

“你还记得校医院的大门是什么样子的吗?”

“是一排玻璃门,中间的门比较大,带着红外感应的,人走过去门就会自动打开。两侧还有推拉式的小门。”

“你喜欢从哪个门进去呢?”

“中间的。”

“那好吧。我们就从中间的门走进去,今天医院里人多吗?”

“不是很多。”在不知不觉中,萧席枫假设的场景已经和女孩脑海中的某些回忆映射在了一起。

“心理咨询中心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进大门之后往左拐,然后上二楼。”

“需要挂号吗?”

“不,直接进去就行。”

“里面有老师在等着你,对吗?”

“…是的。”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女孩又显现出了犹豫的情绪。

“我们都在你身边呢,所以你完全不用害怕,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萧席枫谨慎地提醒着对方。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只要突破最后一层障碍,那些被屏蔽的记忆就会露出真容了。

女孩无声地点了点头。

萧席枫又特意停顿了片刻,最后终于把那个核心的问题抛了出来:“接待你的那个老师是谁?现在你能想起来了吗?”

似乎有某种情绪决了堤,女孩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无比急促,在剧烈地呼吸了三四次之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也从床头弹坐起来。萧席枫的心一沉,知道事情不妙。

“妈妈!妈妈!”女孩用凄厉的声音大喊着,“开门,快开门!”她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去,立刻有所反应。“咚”的一声,病房门被撞开了,刘宁宁的母亲冲进了屋内,关切而又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孩子?”

女孩失声痛哭,母亲赶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女儿,她自己也心疼得直流眼泪。

罗飞跟着进了屋,他先是看了看刘宁宁母女,然后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萧席枫。

萧席枫摇摇头,然后做了个“出去再说”的眼色。于是两人一同离开病房,来到了走廊里。

“怎么回事?”罗飞迫不及待地问道。

萧席枫表情沮丧:“失败了。”

“没控制好吗?”

“不是控制的问题。”萧席枫摇了摇头。沉默片刻之后,他半总结半解释地说道,“刘宁宁心中的恐惧感太强,我刚刚把她的回忆引到和老高见面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已经崩溃了。这导致她直接从催眠状态中醒来。”

罗飞皱起了眉头:“那要怎么办呢?”

“凭我的水平恐怕是无能为力了——”萧席枫坦率说道,“你们得另请高明。”

罗飞也没心情绕圈子,直接就问:“你能推荐合适的人选吗?”

“倒是有一个人,不过…”萧席枫欲言又止。

“怎么了?”

萧席枫犹豫着说道:“你们…不一定能请得动他。”

“谁啊?架子这么大吗?”陈嘉鑫忍不住插话道,“就算是凌明鼎,当初也和我们罗队合作过呢。”

陈嘉鑫说到的凌明鼎曾是国内催眠界首屈一指的大腕。刚才萧席枫说“另请高明”的时候,罗飞首先就想到了此人。只可惜这个凌明鼎早已离开了龙州,至今行踪未明。

萧席枫的催眠术就是从凌明鼎那里学来的,因此后者也可说是他的老师。萧席枫平日里对凌明鼎是极为推崇的,但此刻他的态度却有些含糊不清。

“你们可别提凌明鼎…”他尴尬地摇头道,“那家伙,他…他挺看不起凌老师的。”

“哦?”罗飞的眼睛眯了起来。说起来,在催眠界和凌明鼎对着干的人也不少,不过那都是出自理念分歧和利益纷争。但还真没听说有谁敢看不起凌明鼎的。罗飞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人和凌明鼎有过什么纠葛吗?”

“纠葛也谈不上,不过凌老师曾在那个人面前吃过一次亏。”萧席枫略顿了顿,然后开始详述,“去年凌老师不是组织了一次全国催眠师大会吗?当时那个人也是受邀嘉宾之一。他收到邀请函之后提出了条件——要凌老师亲自上门来请他。”

陈嘉鑫在旁边“嘿”了一声,评价道:“他的架子还真不小。”

萧席枫耸了耸肩:“是啊,这家伙脾气臭得很,人品也不怎么样,业内是有共识的。不过他的业务能力很强,这一点也是共识。凌老师考虑到既然在龙州开会,最好还是能把这个人请来。于是就放低身段,亲自去跑了一趟。没想到却吃了个大瘪。”

罗飞猜测道:“他不给面子,当面把凌明鼎给回绝了?”

“那倒没有。”萧席枫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苦笑,“事实上,那人很客气地招待了凌老师,而且两人相谈甚欢。”

“那怎么叫吃了个大瘪呢?”

“因为凌老师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那天我凑巧找凌老师有事,事情处理完之后,凌老师就搭我的车去拜访那个家伙。到了之后,那人只允许凌老师一个人进屋,我只好在车里等待。我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吧,凌老师从屋内出来了。他显得很兴奋,一上车就和我大谈两人的见面过程。按照他的说法,当时他们俩惺惺相惜,聊得非常尽兴,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听了也很高兴,便开车载着凌老师返回。等他兴致勃勃地说完之后,我便随口问了句:‘既然聊得这么好,那他肯定答应参加大会了吧?’这句话看似多此一问,没想到凌老师一听就傻了。我至今仍记得他那副表情,活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半晌之后才喃喃说了句:‘我竟然忘了。’我一时没听明白,就追问:‘什么忘了?’这时凌老师已经回过一些神来,他苦笑着说:‘我忘了邀请他参加催眠师大会了。’我说:‘那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吧。’当时我想,这俩人肯定是聊得太高兴了,结果反而忘了正题。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嘛。可是凌老师却没有搭我的话茬。他默默地怔了片刻,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我侧眼一看,原来是一份催眠师大会的邀请函。这时我又听见凌老师黯然说道:‘他已经把邀请函退给我了。’”

“哦?那还是被拒绝了?”罗飞略感奇怪,“可是凌明鼎在聊天的时候不是没提起催眠师大会的事吗?”

“这就是关键所在啊。”萧席枫长叹道,“自从进屋之后,凌老师就一直被对方的话题所引导。他越聊越高兴,把催眠师大会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甚至在聊天的过程中,对方把邀请函都还给他了,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罗飞的目光一凛,“凌明鼎被那个家伙催眠了?”

萧席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的。直到我在汽车上问起催眠师大会的事情,凌老师才从催眠状态中觉醒。这时他回想起对方已经把邀请函还给了自己,而这个举动无疑表明了对方的真实态度。”

“那家伙要凌明鼎亲自上门,原来是为了戏耍对方啊?”陈嘉鑫在一旁评论道,“这就有点过分了。不光不给面子,还要让人丢丑。”

萧席枫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那人就是这样啊,一直不合群,口碑也不好。不过要说起控制记忆的本事,我还真没见过比他更厉害的。”

罗飞暗自点了点头。他知道控制记忆正是催眠术中的一项高端技能。那人能在举重若轻之间让凌明鼎这样的高手着了道儿,其催眠本领确实不容小觑。

而此刻警方正需要一个高手来唤醒刘宁宁的记忆。所以不管那家伙架子再大、脾气再臭、人品再差,自己也必须要去会一会他!

01

九月八日,上午十点五十二分,龙州市工人新村住宅小区。

这是一片建设于二十年前的老式住宅,因为楼间距狭小,阳光照不进来,所以整个小区的环境都是阴沉沉的,给人一种暮气横秋的感觉。小区内的楼房也是又矮又破,外立面脏兮兮的,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罗飞和陈嘉鑫来到了五号楼东侧的单元口,还没进楼道便闻到一股呛人的霉味。陈嘉鑫皱了皱眉头,嘀咕道:“是这儿吗?”

“就是这里——工人新村五号楼102室。”罗飞给出肯定的答复,然后率先走进了单元门洞。通风不良导致楼道内湿度很大,斑驳的墙面上泛起了大片的霉斑,那股呛人的气味便是由此而生。

“这儿也太破了吧。”陈嘉鑫一边说一边跟进来。他的目光四下里略略一扫,最后停在了右手那扇门的门楣上。红色的油漆已然残败皲裂,不过尚能依稀辨出“102”三个数字。

地址是对上了,但小伙子却心存质疑,他嘀咕道:“真要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罗飞能理解对方的困惑。要知道,他们此行来拜访的是一个顶尖的催眠师。按照萧席枫的说法,此人不但技艺高超,而且性格倨傲,就连凌明鼎他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一个人物,居所怎会如此破败?

不过按照萧席枫提供的地址,正是此处无疑。换个角度想想,既然那人行事乖张,或许对于住所也有着与众不同的品位吧。

无论如何,先见到真身再说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罗飞迈步走到了门前。破破烂烂的门框上显然是没有门铃的,他便屈起指节,在门板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谁啊?”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粗鲁。

罗飞隔着门板询问道:“请问陆风平在吗?”

屋中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谁啊?!”他的声音沙哑,透出不耐烦的态度。不过他既然如此反问,事实上就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罗飞保持着适当的礼貌,自我介绍说,“我们是警察。”

屋中人低声嘟囔了句什么,具体内容听不分明。随后便有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由远及近。当拖鞋声中止的同时,门锁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门板“吱嘎”着向内打开了。

一名男子出现在罗飞面前,他穿着一件松垮垮的大T恤,右手捏着一罐啤酒,神色慵懒。

此人个头不矮,估计有一米八左右,不过身形较瘦,所以看起来并不魁梧。他的相貌还算端正,只是披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皮肤又过于惨白,隐约带有几分邪气。

罗飞估计那人的年纪最多三十出头,这让他颇为意外。他原本以为,这样一个脾气古怪、技法高超的催眠师,怎么也得在四十岁往上了吧!所以罗飞忍不住要再确认一下:“你就是陆风平吧?”

那男子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眼皮在凌乱的发梢后翻了翻,目光斜斜地瞥了下来。扫了门外二人几眼之后,他把啤酒罐凑在嘴边喝了一口,这才反问道:“警察?我不认识你们。”

罗飞掏出证件展示了一下。

“刑警队长?”男子的嘴角微微挑起,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罗飞看了片刻,问道,“什么事?”

“我们有个案子,想请你帮帮忙。”罗飞略微一顿,又补充道,“是萧席枫介绍我们来找你的。”

“萧席枫?”男子把眼皮一翻,漠然道,“不认识。”

“嗯,他是安远心理咨…”

罗飞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粗鲁地打断了:“我对他没兴趣!”

罗飞的涵养算是很好了,但如此连续被对方抢白,心中也难免有些不爽。不过这种情绪刚刚露出苗头,罗飞便自我警觉起来。他知道诱导情绪正是催眠师惯用的手法之一,当初凌明鼎就是对自己的情绪疏于控制,以至于被这家伙玩弄于股掌。

于是罗飞重新稳住心神,他微笑道:“我们不说他了。直接聊聊那件案子吧。嗯,我们可以进去聊吗?”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有意要把态势的发展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惜对方立刻拒绝说:“不行。”他的语气非常坚定,似乎已看破了罗飞的伎俩。

罗飞并不甘心,他继续以进攻的姿态反问道:“怎么了?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吗?”

“你们并不是我的客人。”那男子用一句话便化解了罗飞的攻势,“你们不请自来,我为什么要招待你们呢?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呢。”

“什么事?”这句话半攻半守,可为下一轮的攻势赢得一些蓄势的时间。

“我有真正的客人。”男子从容应答道,“是早就约好的,而不是你们这样的不速之客。”

“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罗飞继续试探以保持主动,“如果你的客人来了,我们立刻就走。”

男子寸步不让:“我的客人很快就来。我没时间应付你们。”

“是吗?”罗飞盯着对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我觉得你在撒谎。”

“哦?”男子把啤酒罐凑到嘴边又喝了一口。他的个子本来就高,喝酒的时候仰起脖子,视线便愈发显得居高临下。他便用这样的目光和罗飞对视着,静待下文。

“如果你真有客人要来——”罗飞平静地说道,“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你就不会是那个反应。”

男子喝酒的动作停下了,他“咕嘟”一声把喉口内的酒水吞进肚子,说了句:“怎么个讲法?”

罗飞详细说道:“如果很快就有客人要来,那你刚才应该正处于等待的状态吧?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客人来了吗?你应该很热情地来开门才对啊。可是你的态度却那么粗鲁,好像很不愿意被人打扰似的。为什么呢?因为在你的计划中其实并没有什么访客。你这么说只是想找个理由把我们打发了,对吗?”

男子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儿,吐出四个字来:“有点意思。”然后他再次把啤酒罐凑到嘴边,这次“咕嘟嘟”连续几大口,把罐子里的啤酒一气喝完。末了他还把空罐子倒竖起来抖了抖,把最后几滴酒水也抖到罐口,伸舌头舔了个干净。末了才好整以暇地把眼皮一翻,反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客人也要从这个门进来呢?”

这个问题着实出乎罗飞的意料,他一怔道:“难道这屋子还有别的出入口?”

“我这是一楼。”男子坏笑着说道,“在院子开个后门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的客人约好了要从后门进来,你们在前面敲门,我当然懒得理你。”

罗飞立刻反驳道:“我来的时候就注意了,这里的楼房都不带院子,后门也无从谈起。”

男子不慌不忙地回应:“没有后门的话,后窗总有吧?”

“一楼的窗户都装上了防盗网,不可能供人出入。”

“我有说过我的客人是人吗?”男子把弄着手里的空啤酒罐,捏得吱吱作响,“也许我说的是一只猫呢?窗户上的防盗网也没办法拦住一只猫吧?”

罗飞感觉自己又陷入了被动,他只能转攻为守般反问道:“一只猫?你说你不让我们进屋,就是为了等待一只猫?”

“我只是打个比方。”陆风平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总之我要等的客人并不需要从这个门进来。所以你们一敲门,我就知道并不是客人来了。我对你们有那样的态度,也就不奇怪了吧?因为你们是冒冒失失地登门,打乱了我原先的计划啊。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你们赖着这里不走,我的客人说不定已经到了呢。”

这几句话说出来,和逐客令也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赖着不走”这几个字,听起来尤为刺耳。罗飞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软硬不吃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确实是打搅了,不好意思。”

男子抬起一只手,手背向外抖了两下,意思是:那就请便吧。

可罗飞并未离开,他提出了新的请求:“我们能不能重新约个时间呢?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再说吧。”男子懒懒地扔下三个字,反手把门框一抓,摆出了关门送客的姿态。

“那是一起命案,而且关系到一个女孩的安危。”罗飞提高声调,把事情的关键点抛了出来。这一招似乎起到了作用,男子沉默了一两秒钟,终于说道:“晚上再打电话给我吧。八点钟以后。”

罗飞问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一般人问这话的时候都会做好记录的准备,罗飞却没有。因为他对自己的脑力很有信心,只要对方报一遍号码,他就能记在心间。

可惜那男子只“嘿嘿”两声怪笑:“你们不是警察吗?自己去查。”说完也不道别,“砰”地便关上了房门。只把两个警察留在门外,在尴尬的气氛中面面相觑。

上了警车之后,陈嘉鑫感慨道:“这家伙的架子还真是不小。”

“至少说明萧席枫没有撒谎啊——那他的本事应该也不小呢。”罗飞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宽慰,随后他又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助手一眼,说,“你倒是挺克制的,不像…”

这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罗飞是想起了以前的助手——小刘。那个小伙子性格略显急躁,如果今天他在场,肯定受不了对方的那副倨傲,言语上的冲突是免不了的。相较而言,陈嘉鑫倒沉稳了许多。不过想到小刘已经因公殉职,罗飞心中一酸,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陈嘉鑫也知道罗飞想说什么,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车内只听见发动机在“呼呼呼”作响,似乎也在叹息着什么。

半晌之后,陈嘉鑫有意岔开了话题:“回去我就查查那家伙的手机号,应该不难的。”

罗飞“嗯”了一声,又吩咐说:“你去下面的分局派出所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陆风平。”

陈嘉鑫不太明白此举的用意,便问了句:“怎么了?”

“你还记得那人开门刚看到我们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嗯——”陈嘉鑫回忆道,“他先是观察我们,然后说不认识我们。”

“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拿出了证件。接着他就问我们有什么事。”

“你记得挺清楚的。”罗飞先是夸奖了助手一句,然后又用提示的口吻问道,“你不觉得他的反应有点不合常理吗?”

“不合常理?”陈嘉鑫顺着罗飞的思路想了一会儿,似乎有所领悟,“是啊,以前我们出去走访的时候,一说是警察,对方一般会先问什么事。开口就说我不认识你们,这确实有些反常。”

“嗯,这句话透出的潜台词,好像他应该认识我们才对。”罗飞深入分析道,“我觉得他很可能和警察打过交道,并且先入为主地认为警察是为了以前的事情而来。结果开门之后却发现不认识我们,便提出了质疑。当我出示证件之后,他开始意识到我和以前的警察没有关系,这才开始询问有什么事。”

“没错,就是这样!”陈嘉鑫点着头,深表认同。随后又问,“那他以前和警察会打过什么交道呢?”

罗飞猜测道:“有一种可能,也许他曾协助下面的分局派出所办过案。”

陈嘉鑫提出质疑:“就他那个臭德行,我们请他都费事,下面的局所能请得动吗?”

“这也不一定啊。龙州就这么大,或许哪个局所正好有他的朋友呢。”

陈嘉鑫“哦”了一声,他终于明白罗飞的用意了。如果真有哪个局所和陆风平合作过,那通过以前的联系人出面相邀,肯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于是他便利索地回应道:“行,我回去就来落实这个事!”

  如果觉得邪恶催眠师3:梦醒大结局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周浩晖小说全集邪恶催眠师3:梦醒大结局生死翡翠湖斗宴(烟花三月)原罪之承诺恐怖谷(刑警罗飞系列之3)鬼望坡(刑警罗飞系列之2)凶画(刑警罗飞系列之1)邪恶催眠师2邪恶催眠师死亡通知单之离别曲·大结局死亡通知单死亡通知单2·宿命,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