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夜 小夫妻搬进凶宅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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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无论你,是人,是鬼,是畜,是妖。我爱你,爱你到死,爱到你死,爱到我死,爱到所有人死光光,我依然爱你。”

“我爱你,无论你,是人,是鬼,是畜,是妖。我爱你,爱你到死,爱到你死,爱到我死,爱到所有人死光光,我依然爱你。”

曾经在我的微博上,收到过这样一段文字。这不是脑残粉对我的表白,而是有对情侣粉丝,因为爱读我的书而认识结缘乃至结婚——这是他们在婚礼上说的誓言。

去年,我也主持过一场婚礼,在废弃的曹家渡人民医院,那是费家洛的恐怖婚礼。

费家洛就是新郎,也是我们悬疑世界的编辑。新娘叫苏青桐,在广告公司上班。他俩都是九零后,每个月的工资吃光用光。虽然,费家洛自称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之后,但他爹在迪拜打黑工生死不明,老家在外地一分钱都没有。苏青桐家住上海南市老城厢,她妈坚决反对她嫁给YP,半毛钱也不会资助,还把女儿扫地出门了。

洞房之夜,是在曹家渡人民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第二天,两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发了昨晚没来得及发出的喜糖。有人剥开一闻,发出三十年前的霉烂味,好吧,僵尸们的喜糖,算是他俩的报复。

小夫妻新婚后,住在曹杨新村的出租房,二十来个平方,房租每月两千,惨呢。

费家洛主动提出买房。

买房?你用冥币买房啊?苏青桐向来口没遮拦。亲哒哒,欧巴,我嫁给你,就是想好了裸婚,没指望过买房,等到十年后,我家老房子拆迁了,或者中了彩票,或者等你爸从阿拉伯挖了石油回来,再说吧。

他说,已经向同事们每人借了一万,现在有十万块。

十万块,在上海,刚够买个抽水马桶的面积。

不是可以贷款吗?首付两成,就可以买五十万的房子。

五十万?刚好买个阳台。

就没有便宜点的吗?比如外环以外,松江、嘉定、青浦、崇明岛?

怎么上班?你公司在大自鸣钟,我公司在人民广场,每天要坐两个钟头的公交车吗?

虽然这么说,费家洛还是去找二手房中介了。

当然,市区的房子,想都甭想。外环附近的嘛,均价两万五到三万,据说已是跌过一轮的谷底价。六十平的小户型,也得一百五十万起板,首付三十万。费家洛咬咬牙想,这么烂的房子都买不起吗?大不了再向同事借一轮。于是,他拉着苏青桐去看房。从春天一路看到盛夏,更换了十来家中介,看了不下一百套房啊一百套,最后还是三个字:买不起。

苏青桐生日这天,他俩在KFC庆祝。有个中介小子给费家洛打电话,说突然有了新房源,绝对超划算,如果今晚不来看,明早就会被抢走。

费家洛连夜带着苏青桐去看房,在外环线与共和新路交界处,属于外环内。小区是五年前的新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基本是小户型,住的多是小夫妻。房子是小高层的十三楼——对于举办过恐怖婚礼的费家洛与苏青桐而言,却是个大吉大利的数字。

开门进去,苏青桐只感到一股阴冷之气。中介说这房子唯一的缺点,是窗户朝向西北,平常不易晒到太阳。这套一室一厅,设计倒还合理,建筑面积仅有五十平,但看起来不显小。关键是,房东开价竟只有五十万,合下来一万块一平米,刚够费家洛十万块首付的预算。

苏青桐也吃了一惊,这房子咋这么便宜,有什么花样吗?房东精神病人欢乐多?要知道,这个小区的平均房价,也在三万元左右。

中介说房东要急着移民出国,手头紧,必须把房子甩卖。

费家洛再看这房子,虽然没有家具,装修倒是很新,可以直接搬进来住。

必须今晚决定,否则……费家洛抓着新婚妻子的手说,青桐,生日快乐,这套房子,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当晚,签订购房协议,一个月后,完成银行贷款的手续,在宝山区房产交易中心交易过户。

搬家这天,寒月当空,据说是多年难遇的超级月亮。

我们编辑部都去帮忙了,总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全是宜家买的。费家洛的所有家当,就是台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包破衣服的拉杆箱。而苏青桐原本一衣橱的衣服包包和高跟鞋,全留在了父母家里,几乎是光屁股嫁给费家洛的。现在嘛,尽是淘宝买的便宜货,不再需要衣橱了,春夏秋冬穿一身就是。

忙碌了一整天,幸好没什么家具,否则摆在那么小的卧室,就显得太拥挤啦。现在,只有这张简单的床,两个人抱在一起,好幸福啊,体力似乎还够,啪啪啪……

苏青桐忽然分心说,艾玛,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呢!

她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日历。

中元节?没事,我们老家都是放河灯吃扁食的,好节气啊好节气,曹家渡的院长不是说嘛,这个日子适合生儿子呢,别停,继续。

小夫妻搬进凶宅的第一夜。

阴历七月十六,凌晨,四点。

费家洛忽地醒了。

因为,他总感觉,耳边有什么痒痒的,好像是谁的头发,毛茸茸的,纠缠他的脖子。

睁开眼睛。

月光透过新买的窗帘,洒在小夫妻的床头。

果然,是长长的头发,浓黑的,带着湿气的,水蛇般的。

费家洛忽然想起,苏青桐最近刚剪了个波波头,怎会有这种长发?

心底一惊,再转头细看,身边并不是可爱的小娇妻,而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哦?他开头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不是外遇了。不过脑子里细想,除了跟个别女读者有过小暧昧,可从没做出过对不起老婆的事啊。

再看这个女人,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留着长长的头发,穿着半透明的轻纱睡裙,曲线若隐若现,身材还有些火爆咧。

但他不敢去摸她。

因为,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内滑落。

费家洛尖叫起来,接着惊醒了身边的苏青桐。

打开灯,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

他老实地告诉苏青桐,刚才亲眼目睹,有个女人,睡在他俩的中间。

好啊,你是不是结婚后还在看A片?梦到那个什么萝拉了吧?

泷泽萝拉……呸!呸!呸!不是啊,真的有个女人,不是混血的,是中国的,长头发的,就在刚才!

苏青桐不屑地说,这套鬼把戏,还能吓着我?

她翻过身,继续打呼。

而费家洛,却再也睡不着了,他一个人,睁着眼睛,看着渐渐暗淡的月光。因为,他的耳边,依然残留着一根细细长长的头发。

他把这根头发取下,藏在床头柜里,依稀能闻到腐烂的气味。

第二天,费家洛不敢加班,早早坐地铁一号线回到家,跟苏青桐一块吃了顿泡面大餐,然后挤在笔记本电脑前看韩国惊悚片。

没看一会儿,费家洛就去洗澡了,水龙头放开来,很久都没有热水。幸好他个子高大,从小身体就棒棒的,冷水也没什么可怕。只是在冲淋的同时,花洒里传来某种奇怪的声音。

让人后背心发毛的声音。

实在无法忍受,他把水龙头关了,把耳朵贴着淋浴喷头,从那无数细孔内,轻轻地飘出某种旋律……

一个女人的歌声。

如此轻微,却又如此有穿透力,像哭似的。

费家洛吓得光着屁股逃出卫生间,苏青桐看他这副样子,却笑他是不是太猴急了。

他抱着老婆说,这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当然,他不敢把那根长头发拿出来说事,生怕苏青桐会怀疑是小三留下来的。

深夜以后,费家洛不敢睡着,他强忍着憋到凌晨,果然又有了那种头发撩人的感觉。他大胆地转过头去,重新看到了那个女人——真真切切,睡在小夫妻中间的女人。

女人睁开眼睛,看着他。

费家洛拼命地掐自己,疼得几乎掉下眼泪,确认不是在做梦。

他大着胆子问:你是谁?

李元子。

床上年轻的女人,用游丝般的气声回答,这声音,居然还很好听。

你好,我叫费家洛。

忽然,他感到有根手指,死人般冰冷的手指,又是女人般的纤细,划到了自己的手心,为他划出“李元子”三个字笔划。

但这声音却惊醒了苏青桐,她迷迷糊糊地转身问道,谁啊?

女人并没有消失,反而,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阴惨惨的苍白面孔上,竟然引来一只苍蝇。

谁啊?

苏青桐的脾气暴躁,又喊了声,索性睁开眼睛,这回,她也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啊……这是做梦……幻觉……国产恐怖片里常有的……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

就当她要重新睡着时,突然又跳起来说,册那,小娘我哪有精神病啊!

哎呀,你个没良心的,费家洛,居然把小三带到我的床上来了,你真是狼心狗肺啊!打小三!打小三!打你个绿茶婊!打你个倒贴户头!

当苏青桐一巴掌打到女人的脸上,这个“李元子”倒也不躲避,我只听到一记清脆的声响,然后她就从床上爬起来,熟门熟路地走到卧室门口。

她那死人般的脸颊上,终于有五道血色,那是苏青桐赐给她的耳光印子。

谢谢!

“李元子”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传入费家洛与苏青桐的耳膜。

同时,她的人头从脖子上滚落。

十三楼的新房里,响彻费家洛与苏青桐的尖叫,根本停不下来……

等到他俩醒过来,天已大亮,但是,他们都确信无疑,这不是做梦。

因为,苏青桐的五根手指上,残留着阴冷腐烂的感觉,似乎触摸过尸体。

这屋子里有鬼。

怎么办?

小夫妻开始了驱鬼行动。

费家洛问下山的道士请了把桃木剑,又遵照指示从屠宰场买了把杀牛刀,据说砍死过八千多头牛,聚集了极其凶猛的煞气,俗称“鬼见愁”。

苏青桐从淘宝上买来一堆地藏经与金刚经,还有山寨的泰国佛牌。当然,鬼娃娃古曼童之类的高档奢侈品,就像灵异界的爱玛仕,是女屌丝绝对买不起的。

这天晚上,小夫妻的新房被布置成了寺庙,或者说更像殡仪馆。

他们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所有灵物都奏效了,看来不干净的东西被赶走啦。

然而,苏青桐早上在卫生间刷牙时,发现在整面镜子上,用她的唇膏写着一行字——

“我叫李元子,欢迎来到我家”。

操,这个李元子,还真是猛鬼啊!

费家洛想起一部美国电影《见鬼实录》,说的是一家人闹鬼,就用摄像头记录下鬼的一切。于是,他问朋友借来各种设备,在家里各个角落,安装摄像头,联网在笔记本电脑上。

晚上睡觉,小夫妻都吃了些安眠药,确保自己不会凌晨醒来遇到鬼。

同时,苏青桐给费家洛穿了条贞操裤,以免老公被女鬼侵犯,真特么可怜的男人。

早上醒来,费家洛打开电脑——上半夜平安无事,到了凌晨三点,阴气最重的时分,医院里最常见的死亡时刻,外国人称之为“witching hour”。

在这对小夫妻的家里,卫生间的淋浴房,自动喷出红色液体。然后,马桶盖子缓缓打开,一个长发女子爬出来了。

这幕看似熟悉的场景,让费家洛怀念起贞子她妹夫与贞子她妹。苏青桐也目瞪口呆,这是她最亲爱的小马桶啊。

切换摄像头,从马桶里爬出来的女子,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缓缓走进卧室,爬到小夫妻的床上,自然而然地睡在费家洛与苏青桐中间。

三个人,不,是一男人一女人一女鬼,睡在同一张床上,好欢乐啊,乍看还像3P。

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

忽然,费家洛觉得这个女人,自称“李元子”的女人,脸上写着某种悲哀的表情。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睁着眼睛,痴痴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有些孤独寂寞。让苏青桐倍感欣慰的是,女鬼并没有去触摸费家洛,而是独自摸着自己嘴唇。

她似乎在唱歌?

怪不得,睡梦中,总有股若有若无的声音。

但,这位马桶里爬出来的贞子在唱什么呢?

至少,她没有伤害过费家洛或苏青桐,除了半夜睡在小夫妻中间,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更没有像聊斋里的女鬼们那样,勾搭过现实中的书生或别人的老公。

不幸中的万幸,这不是一个女鬼小三。

不过,聊斋里的牛鬼蛇神们总也比正人君子们可爱得多。

那么“李元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为了彻底解决女鬼问题,费家洛哭着鼻子来找我帮忙,希望调查清楚这个女鬼底细。

自然,这种重口味的诡异事件,值得我的表哥叶萧警官出马,一天之内,真相水落石出。

现在,费家洛与苏青桐住的房子,三年前,发生过一起残忍的凶杀案。

那也是对小夫妻,八五后的,结婚还不满一年。年轻的丈夫,把更年轻的妻子杀了,然后用菜刀碎尸,大部分冲进了马桶,剩下实在冲不掉的部分,比如头骨与骨盆之类的,就藏在了淋浴房顶上的隔段里。

杀人之后,丈夫谎称妻子离家出走,但引起警方及丈母娘和丈人的怀疑,因为出事前这对夫妻经常吵架。于是,警方对家里进行了搜索,这才发现残留的尸骨——已在卫生间里腐烂了三个星期。

证据确凿,丈夫供认不讳,很快判了死刑,一年前被枪毙掉了。

而被碎尸的年轻妻子,她的名字是——李元子。

最后,我把死者生前的生活照交给了费家洛。

那是个美丽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长长的头发,围绕着白皙的面孔,一双乌幽幽的大眼睛,很像聊斋故事里的女主角。

就是她!

各种证据确凿无疑——小夫妻买入的是一套凶宅。

费家洛与苏青桐找到中介,要求退还全款。毕竟,要不是这房子里发生过如此的凶案,也不可能那么便宜卖出来,而这些真相全被中介和房东隐瞒了,可以算是恶意的欺诈行为。

但是,中介早就收完了钱,哪里有退钱的可能?

在咨询过律师之后,费家洛把中介以及房东告上了法庭。但在中国打官司,你懂的,至少也得一年两年,而在此期间,他们根本无力买房,就连租房的钱都没了。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费家洛咬咬牙,跟苏青桐商量好了,一边打官司,一边住在凶宅,哪怕与鬼同床,也要坚持下去。

每天夜里,费家洛睡不着时,都会感到身边水蛇般柔软湿滑的长发,被分尸的李元子,美丽悲哀的女鬼,躺在他的枕头边,发出猫眼般幽幽的目光。

而每当苏青桐洗澡的时候,就会听到花洒里响起神秘的歌声。直到一天,她坐在马桶上,无聊看着一本八卦杂志。忽然,从她的屁股后面,爬出了披着长发的李元子,但女鬼并不是来伤害她的,而是同样好奇地跟她一起看八卦杂志——对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正好这一页是王力宏与李云迪的CP,李元子闺蜜似的与苏青桐看得起劲。

就当苏青桐吓得瘫软在马桶上,却听到卫生间响起了熟悉的旋律——那是李元子的夜半歌声,清清扬扬,咿咿呀呀,子夜4020电子书……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 请温暖他心房 / 看透了人间聚散 /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 请守护它身旁 / 若有一天能重逢 / 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刹那间,苏青桐想起了这首歌,不是《城里的月光》吗?

唱这首歌的人,是新加坡歌手许美静,曾经得过精神病。她还记得许美静唱过的“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是冰冻的时分,已过零时的夜晚,往事就像流星刹那划过心房”……

忽然,苏青桐却不怎么害怕了,她从马桶上站起来,走到狭窄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夜空,那是一轮城外的月光。

她想起小时候,市中心的老房子,透过屋顶上的窗户,可以看到模糊的月光。那才是城里的月光,四周被高楼的灯光污染,却依然亲切,像外婆的手掌,像爷爷的臂弯。

苏青桐回到床上,从背后抱着年轻的老公,心里想——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城里的月光。

她问他,家洛,为了这套房子,你也是蛮拼的了,可我做老婆的没有逼过你,又没有万恶的丈母娘来催你,干吗非要买房呢?

费家洛只是嘿嘿两声,并不回答,转过头去,两行眼泪,缓缓滑落在床单,被城外的月光,照得分外明亮。

他只是内心歉疚,觉得苏青桐的闺蜜们,要么嫁富二代,要么找公务员,要么随老外出国。唯独,她跟着屌丝吃苦,比守着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还惨喱。小爷我纵不是盖世英雄的征东薛平贵,起码也是堂堂正正反清复明的红花会陈家洛之后,如果,不能给老婆买套房子,哪怕只是个属于她的卫生间,哪怕只是个马桶和淋浴房,又怎有脸面做个直男儿呢?

睡不着。

不久,那几绺长发,再次被凌晨阴冷的风,吹过他的耳朵与鼻尖。

他看到了李元子。

忽然,几根温柔的手指,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费家洛摇摇头,轻声问,元子,请告诉我,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离去?

美丽的女鬼点点头,回答——

谢谢你,费家洛,请帮我找到一个人,就是我的丈夫,他叫余一通。

那个杀了你,并且把你分尸的人?

是。

枪毙啦,你就安心地去吧,这混蛋正在十八层地狱里呢。

我明了,但他的灵魂,依然飘荡在世上,请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我有话要对他说。亲爱的,如果你能帮我做到这件事,我就答应你——从此消失。

费家洛明白了,这是被分尸的女人最后的遗愿,只要能见到杀害自己的丈夫一面,她就会心满意足,渡过亡川水,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了一切的苦难,投胎往生。

可是,怎么才能帮她找到已经被枪毙的丈夫的鬼魂呢?

费家洛又来请我帮忙,我只说了一句——谁把房子卖给你,谁就能找到那只死鬼。

原来,把房子卖给费家洛与苏青桐的幕后房东,就是三年前住在这里的小夫妻的父母,也是四位白发送黑发的老人。

虽然,余一通残忍杀害并碎尸了李元子,不能继承妻子的财产,但也不能剥夺他自己的财产份额。房产毕竟是夫妻公有财产,双方父母均有权各自继承子女的财产。

李元子的爸爸妈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出嫁不到一年就被分尸,自然对于女婿乃至女婿全家恨之入骨。

余一通的父母,还是有些素质的人,虽然也重金雇了律师,希望挽回儿子的一条贱命,最终无奈被枪毙后,却向儿媳妇一家下跪道歉。

但是,女儿都已作枉死鬼,更谈不上什么亲家之谊,只想离得越远越好。余一通与李元子的墓地是分开的,各自由双方父母操办入葬。

唯独那套外环线的房子,成为两家人最后要纠缠的。如果女方贴点小钱,把房产全部过户倒也好办。但是,哪家都不想持有这套凶宅,留着也是伤心。除此以外,小夫妻生前没有其他财产,只有把房子尽快卖掉,才能分割清楚财产。

但是,现在这房价太高,挂牌出去有价无市。两家人降低了价格,却又引起买家担心,仔细调查发现是凶宅,再也无人敢买。

如此折腾了整整一年,挂牌价也从每平三万坐电梯直接下降到一万。

最终,中介钓上了费家洛这个冤大头。

我们先找到了被害人李元子的父母。

这对可怜的老人,先向费家洛道歉隐瞒了凶案真相,但想退款的话——做梦。

其实,我也不奢望能退款,只是希望老人们配合一下,能否提供关于他们女儿更多的线索,比如李元子跟余一通这对小夫妻的关系,凶案发生的真正原因。

踌躇许久,李元子的爸爸,将我们引入女儿出嫁前的闺房,竟还保持原来的模样,无论她婚后还是死后,父母都没有动过。

墙上挂着一张醒目的海报,那是许美静的照片,旁边印着一行字——城里的月光。

爸爸说,这是女儿生前最爱听的一首歌。

李元子从小住在市中心,十年前老房子拆迁,被赶到了遥远的浦东外高桥。李元子一直渴望能搬回去,但是父母没有能力,只能指望她等到结婚,找个好人家买套市中心的房子,也算是了却心愿。

于是,李元子嫁给了余一通。

余一通是张江IT男,难得是个上海小伙子。他与李元子的相识,因为都爱看同一位作家的小说。可惜他没有自家房子,跟父母挤在老公房里。上班几年,也有了一些积蓄,本想在中环线附近买套房子,没想到正好碰上房价狂涨,仅仅因为看房耽误了一个月,手里的预算就完全不够用了。

最后,有人介绍了外环线的这个一手房小区。

虽然房子不大,但是房型很好,价格也不贵,每平方才一万五,总共七十五万就能搞定。

他答应即将领证的女朋友,再过两年收入上去了,肯定会换套房子去市中心,那么结婚的新房就暂时这里过渡一下吧。

李元子,虽然有些不开心,但现实如此,也无可奈何。

何况,她是真心喜欢余一通的。

结婚很顺利,新人很幸福,双方的父母,相处得也算融洽,毕竟是小夫妻单独居住,也不存在什么婆婆媳妇的矛盾。

但是,新婚后的李元子,每晚都在渴望——城里的月光。

她厌恶城外的月光,虽然交通也还方便,但是上海的地铁图,就像只巨大的蜘蛛。这座几千万人口的魔都里,许多买不起市中心房子的小夫妻,被迫要远离蜘蛛的心脏,搬到漫长的蜘蛛触角的最末端。每天清晨辛苦地上班,沿着蜘蛛网向市中心爬去,路上要经历各种拥挤,女生被痴汉骚扰,男生防备扒手摸皮夹子。下班后,又要告别市中心的繁华,落寞地回到几年前还是农田的新小区,听着清冷的郊外上空的风,仰望似乎并不怎么圆的月亮。

许多人都相信,只有城里的月光,才能把梦照亮。

听着听着,费家洛的眼圈发红,蓦地想起,苏青桐也有过差不多相同的抱怨。

凶案的发生,就与此有关——小夫妻新婚后,李元子总是催促余一通在市中心置换一套房子,否则就坚决不要孩子,她不想让孩子生在这城外的小房子里。余一通也很努力地挣钱,到处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但是他挣钱的速度,永远及不上房价的上涨。李元子却误会老公不够努力,或者说还不够爱她。于是,两个人总是吵架,搞得整栋楼鸡犬不宁。

三年前,阴历七月半,中元鬼节的晚上。余一通坦白说,以他们目前的收入,要置换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不可能。他希望妻子忍耐几年,将来一定会有机会的。李元子觉得那是借口,又把丈夫骂得狗血喷头。几天前,她刚参观过新婚女同事的新房,静安区单价五万元的房子,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女人的小心理,全都涌上心头,简直恨铁不成钢。

余一通,毕竟也是男人,二十六七岁血气方刚,虽然平时上海男人好脾气,但日积月累的愤懑,终究没忍住。肾上腺素作用下,他狂吼起来,把妻子拽到卫生间,砸到冲淋房的玻璃上。

没想到,整面山寨货的钢化玻璃破碎,划破李元子的颈动脉。

一分钟内,他的新婚妻子死了。等到余一通清醒回来,鲜血如河流布满整个屋子。他追悔莫及,这完全是个意外,过失致人死亡。如果,当时他去公安局自首,或许就能逃过一死,判个死缓,甚至无期。

但,他愚蠢地选择了分尸,一边还哼着妻子最喜欢的《城里的月光》。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就这么被毁掉,心存侥幸可以骗过警察。而且,他觉得碎尸了的话,他就可以永远和心爱的妻子生活在一起了。

余一通并不是个太会说谎的人,很快怀疑焦点就到了他身上。经过搜查,水落石出,他全部认罪交代。

因为,分尸的情节太过凶残,经过两年的审判与上诉,包括精神病鉴定,他还是被最高法院核准执行了死刑。

而死刑犯被处决后,尸体要被立即火化,骨灰会转交给家属。

我告诉费家洛,要召唤回余一通的鬼魂,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骨灰。

不久,我们来到余一通的父母家里,祈求他们把被枪毙的儿子的骨灰借给我们用两天,作为费家洛不再跟他们打官司退款的条件。

刚开始,我们被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两口赶出来了。

但是,在费家洛真诚地说明了来意之后,他们同意了这个请求。

在两位老人的陪同下,我们去了郊区的公墓,从地下挖出了余一通的骨灰盒。

费家洛抱着自己房子的前任主人的骨灰,感觉分量很轻,大概是子弹掀飞了天灵盖的缘故。

这天夜里,费家洛与苏青桐,紧张地蹲在卫生间。他们请出余一通的骨灰盒,放在淋浴房与马桶之间,这就是三年前发生凶案的位置。

然后,小夫妻退到走廊,关紧卫生间的门,两人靠在墙上,互相拥抱,抵御满屋子的阴冷鬼气。

等待许久,不知道枪毙鬼的灵魂回家了没有,更不知道碎尸鬼的愿望满足了吗。

苏青桐突然想起什么,嘴里咿咿呀呀地唱道——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 世间万千的变幻 /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 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这歌声幽幽,伴窗外月光,穿透整个家。突然,费家洛有种可怕的错觉——亲爱的老婆是不是被灵魂附体了?

卫生间的房门里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元子,老婆啊,我是一通啊,你还认得我吗?

鬼魂终于召来了!

费家洛与苏青桐都哑口无言,藏在卫生间的房门外面,偷听里面那对鬼夫妻的重逢。

门里响起李元子的声音:老公,你怎么变得——哎呀,脑门都没了,你受苦了。

接着,响起一对男女的哭声。

哎,没办法,枪毙嘛,子弹从这打进去的,这回不用化妆,就可以参加万圣节聚会了。

李元子苦笑一声:老公,你过去,可没有这么幽默啊。

对不起,元子,我错了,我也很想回来,跟你说一声,抱歉。

哎呀,我的宝贝老公啊,三年来,我始终游荡在我们家里,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这房子。我在想,其实,错的是我。我不该总是骂你,不该逼你去市中心买房子,什么城里的月光啊,其实,跟我的老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对我而言,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余一通平心静气地回答:老婆,是我没有能力,没办法赚更多的钱,要是我能早些买好中意的房子,也不至于如此啊。当然,千错万错,我更不能打老婆。这三年来,我两年在监狱,一年在坟墓,总算是想透了——老婆啊,是要用来哄,用来疼的,就算是老婆骂你几句,就当是在夸你。因为,她是喜欢你的啊,否则干吗还要恨铁不成钢呢?

然后,李元子似乎是号啕大哭了,想必是鬼夫妻拥抱在一起。个中滋味,难以言尽。

鬼妻子还说了一桩秘密,三年前自己遇害前夕,她发现自己刚刚怀孕。但是,原本说好在搬回市中心前是不要孩子的,她暂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公。但她已经决定,等到几天后老公的生日再行公布,给全家人一个惊喜……

果然是惨啊,午夜分尸的时候,老公并不知道,老婆肚中还有他的骨肉。

可是,李元子早已完全原谅了余一通——老公,我们简直比牛郎织女还苦啊,人家每年七夕还能鹊桥会,我们小夫妻三年才能见一面。

好啊,老婆,现在我们重逢了,就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到这里,卫生间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这一晚,费家洛与苏青桐躺在床上,终于没有再感觉到鬼魂的气息,家里的摄像头显示,也没有一个女鬼睡在中间了。

早上打开卫生间,费家洛取出骨灰盒,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然后,他把骨灰盒送回余一通父母家里,并且撤回了打官司的诉讼,小夫妻将继续住在这套房子里。

当天晚上,苏青桐幸福地纠缠着老公,热烈庆祝终于送走了女鬼,费家洛却有些心不在焉。

后半夜,他又睡不着了。

醒来以后,总觉得各种异样,重新打开电脑里的摄像头,却吓得他魂飞魄散——凌晨三点,从马桶里爬出来一男一女,赫然正是李元子与余一通,这对鬼夫妻拥抱着走进卧室,坦然地睡在费家洛与苏青桐中间,幸福地相拥而眠。

我靠!三缺一终于补齐,床上的两对夫妻可以打麻将了!

你们自己感受一下吧,但费家洛感觉快要窒息了。

上班的时候,他又找来我分享他的苦难。

我明白了,当死刑犯丈夫被召唤回家,夫妻团聚之后自然就不肯走了,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他们的家啊,卖房子的又不是这对鬼夫妻,何必要被活人赶走呢?

啊,难道应该被赶走的,就是我和苏青桐吗?

倒也不是,其实啊,家洛,我并不觉得,人和鬼不能共处于一室——我说,世界上的鬼魂,其实从来不会害人,分尸的也好,奸杀的也好,连环变态杀人的也好,从来都是活人犯的案子,干鬼魂何事?

而我,也想了起来,几年前,在我的微博上留言的那对读者情侣,似乎就叫余一通与李元子。

我打开自己的微博搜索,果然找到那段留言——

“我爱你,无论你,是人,是鬼,是畜,是妖。我爱你,爱你到死,爱到你死,爱到我死,爱到所有人死光光,我依然爱你。”

丧心病狂的誓言啊!

既如此,纵做鬼魂,亦断然不会分离。

我留给费家洛的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

这天晚上,更糟糕的事情来了——苏青桐发现自己怀孕了。

费家洛脑袋发晕,他从没想过做爸爸,以为生孩子还很遥远,尤其是在他俩裸婚,完全没有父母资助的时刻。

当晚,余一通与李元子的鬼魂,依然睡在费家洛与苏青桐的中间。当他翻个身想要抱住老婆,摸到的却是枪毙鬼裸露的天灵盖。再翻个身又想要抱老婆,抓住的却是被分尸的李元子的十根手指头。

没过几天,费家洛陪苏青桐去第一妇婴保健院做检查,确认了怀孕这件事,而且从时间上来分析,极有可能就是在阴历七月十五,也就是小夫妻搬进凶宅的那晚怀上的。

苏青桐忽然想到——李元子的鬼魂不是说过,自己被杀的那晚前夕,曾经查出刚刚怀孕吗?也就是说,她是带着鬼胎一起死的。

那么,这个鬼胎,是不是到了苏青桐的肚子里?

她恐惧地扑在费家洛的怀里:我们要不要把孩子打掉呢?

不,就算是鬼胎,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又是头胎。老人们都说,头胎好啊,要是头胎被打掉,二胎恐怕也危险。

对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也是陈家洛的后代。他们家族是七代单传,怎能说打就打掉啊?这么做,对得起红花会的十四位大当家吗?对得起霍青桐与香香公主的痴情吗?对得起陈家洛亲兄弟乾隆皇帝吗?对得起内地与回疆的父老乡亲吗?

回到家里,两人闷闷不乐,就算家里有一对鬼夫妻,也不能占据中心话题了。

忽然,苏青桐的身后多出一只女鬼,李元子白衣飘飘而来道:青桐妹妹啊,你不必烦忧,你腹中的孩子,自是费家洛弟弟的骨肉。我这双鬼眼,胜似B超,早已看出,这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孩。我并不是重男轻女,只是这男孩,将来必定会成就大事业,以我作为鬼魂修炼三年来看,不会有错的。

苏青桐拍拍自己小腹,弱弱地说,切,难道要这孩子来复兴红花会吗?

女鬼嫣然一笑,饶是风情万种:妹妹别怕,姐姐我生前,是在母婴用品网站上班的,知道一些怀孕与育儿知识,我会保你这孩子健康平安诞下。

真的么?

我们夫妻作证,岂能食言?李元子的身后,余一通也冒了出来。

可是,你俩原本答应相会后就消失,可还是赖着不走。

对不起,阴间不要我们这对夫妻,阳间也不肯让我们去投胎,说是我俩与活人沟通,泄露了天机,罪不可恕,责罚我们永世做孤魂野鬼啊。

啊,看来,还是我们害了你俩?

费家洛早已把这段对话听在耳中,他抓着苏青桐的手说,老婆,别害怕,我们就当养两只宠物,养两只猛鬼在家,不也很有乐趣吗?

你是被蔡骏洗脑了吧?

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让我改变了想法,相信我,没错的。

九个月后,今年春天,苏青桐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孩,费家洛给儿子取名为费复明,以纪念红花会的反清复明志士们。

而他家里养的两只鬼,则承担起了月嫂的角色,帮着这对小夫妻来带孩子。要知道如今请个月嫂,起码也得几千块吧,一下子节省了大笔开销呢。当月嫂最辛苦就是晚上带孩子,几乎整夜不能睡觉,鬼魂恰在夜间活动,这个生物钟太适合带小孩了。再加上李元子的专业育儿知识,用科学方法加上灵异手段,双管齐下,如有神效啊。

宝宝也是天资聪颖,根本就不怕鬼,反而被鬼哄得服服帖帖。定时喂奶,更换尿布,洗澡睡觉,安排得井井有条。宝宝在鬼夫妻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不出四个月,苏青桐已能放心地去上班了。

有时候,费家洛与苏青桐去超市购物,大包小包提不动,余一通和李元子也会来帮忙。只要是在黑夜里活动,他们都不会有问题的。鬼魂的力道大得不可想象,手指头动动就把几百斤提回家了。

家里有两只鬼,费家洛就能经常向它们讨教死后的世界。因此,他在悬疑世界杂志上撰写的灵异专栏,也得到了无数人的追看,多赚了不少稿费呢。

苏青桐的广告公司经常加班,作为年轻妈妈,她有权早回家,但为了多赚些业绩,她还是会留到半夜。从地铁站到家的这条路上,晚上常有强盗出没,每逢此时,李元子就会飘出来接苏青桐回家。有一回,果然碰到强盗,还是个劫财劫色的大盗,看她独自一人就要撒野。这时李元子显形,变成被分尸的血肉,啪的一下砸在强盗脸上,吓得那家伙精神错乱地逃跑了。

嘿嘿,费家洛与苏青桐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从不邀请朋友去家里做客,大概是怕那两只鬼吓到别人。

据我所知,这一家五口——三个活人,两只鬼,仍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每晚都像万圣节PARTY,其乐融融,好有爱啊。

中秋夜。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全家人吃完月饼,亡灵夫妇也品尝了气味。待到费家洛、苏青桐与宝宝睡下,李元子却是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回想前生往事,倍感蛋蛋忧桑。窗边的她,垂下幽魂长发,仰望城外的月光,回忆城里的月光,这才明白,一样的月光。

什么时候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

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

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沉寂的大地在静静的夜晚默默地哭泣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样的月光

一样地照着新店溪

一样的冬天

一样地下着冰冷的雨

一样的尘埃

一样地在风中堆积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泪水

一样的日子

一样的我和你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泪水

一样的日子

一样的我和你

什么时候蛙鸣蝉声都成了记忆

什么时候家乡变得如此的拥挤

高楼大厦 到处耸立 七彩霓虹

把夜空染得如此的俗气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样的月光》

吴念真、罗大佑/作词;李寿全/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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