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凑上来的神秘妹妹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那多作品暗影三十八万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1)

    一个星期前我还是一名记者,有一种好听的说法叫无冕之王。一个星期之后我成了一名逃犯。

    以后该怎么办?

    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点主意也没有的时候。

    怎么当时就跟着他们一起跑出来了?这可和跟着别人后面闯红灯不一样,从众心理害死人啊,这一跑谁还信你没杀人啊,还多一条越狱的重罪。

    可难道让自己再回去自首?这又不太甘愿,好不容易才站到自由的阳光里,以前从来没觉得风轻轻吹在脸上是这么的舒服。

    我心里犹豫挣扎,对此后何去何从拿不定主意,人也看起来有些彷徨难耐。我这时正在一所公共厕所门前,这样子的徘徊,给人的感觉是想进又不敢进,很快就有一些人把怀疑的目光投了过来。

    “叔叔,旁边那个画着烟斗的才是男厕所。”一个好心的小学生跑过来对我说。

    “啊,哦哦唔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女厕所门前磨蹭,却没办法一本正经和这小孩子解释,只好跑的远一些。

    可爱的小朋友这么一闹,看我的人更多,让我很想就此抱头鼠窜。但是不行,还要忍下去。我憋着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女厕所的方向,心里大骂寇小丫头怎么可以把一个厕所上这么久,她在里面玩起了过家家吗?

    “哥。”我正装作低着头观察两只合作无间搬食物的蚂蚁,一个让我大松口气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等了这么久。

    我们两个人在看守所里关了这么些天,逃出来之后整个形象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我是男人,又粗枝大叶惯了,刚才在厕所里洗了把脸,又用水把头发往后一拢,拿十根手指当梳子稍微理了几下就算完事,耗时三分钟,可寇云是女孩子,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

    曾有个女性朋友告诉我,女人早上起来耗在自己脸上的时间两小时并不算多,这样想来,尽管没有用什么化妆品,寇云花这点时间打理几天没管的仪容,并不过份。

    牢房里的光线不好,刚逃出来那会儿惊魂未定,寇云更是跑到头发都被汗粘在脸上,现在这么一看,她好像长得比不错还要好一点。

    她大概把头发都洗了一遍,湿湿的散着,弯弯的眉梢和细挺的鼻尖上还有水珠,一双眼睛狡狤灵动,见我这样打量,嘴巴笑成弯月,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走啦哥。”她伸手挽住我往前走。

    其实以她飞扬跳脱的步伐,应该说是拽着我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寇云就松开我,皱着鼻子说:“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你也好不了多少。”我反唇相讥。

    “哪有!”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别过脸去。

    看她这般的神情,我在心里嘀咕,莫非她还真认我做哥了?

    两个人嘻笑着走了一段,看到一个免费公园,很有默契地一齐折了进去。这是个老公园,走不多远就是个有坡度的小林子,树干粗大,枝繁叶盛,隔绝了阳光。

    走在林子里的小径,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下来。

    寇云在一条青石凳上坐下,她腰里好像别着什么东西,弯腰的时候硌着了,用手略微扶弄了一下。

    我早就看出她腰上鼓出一块,既然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很亲近的样子,就出言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寇云把手伸进衣服,将那东西拔出来递给我。

    我的手一沉,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顿时觉得手有些发软,险些没扔在地上,第一反应把头飞快地往两边转,看有没有人在旁边。

    好在这是夏日的午后,公园里没什么人,这个小山丘的林子里,就我和寇云两个。

    这是一把枪,还带着寇云的体温。

    “哪儿来的,这不是被兔唇抢去的吗?”我压低声音问她。心情紧张之下,浑然没想到兔唇只是我给那大汉杜撰的外号,寇云可不知道这是指谁。

    “咦,你也是这么叫他的吗?”寇云瞪大了眼睛,好像我和她给兔唇起了同一个外号这件事,比手上这乌黑的枪还重要一般。

    我抓着枪摇了摇:“问你这个呢。”

    “不是兔唇的那把啊,我看这东西比刀什么的厉害多了,地上有一把,就顺手捡啦。看以后谁敢欺侮我。”寇云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摇着尾巴等我表扬。

    我晕的看她的眼神都涣散了,忙定了定神,说:“不行,这东西不能拿。”

    寇云的小脸立时苦了下来:“什么呀,要还回去呀?”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

    寇云无辜地大力摇头。

    我叹了口气,说:“警察丢枪是很严重的事件,本来我们越狱已经够严重的了,拿着枪的兔唇肯定是重点缉捕的对像,没想到你也拿了一把,这绝对是自找大麻烦呀。拿着枪的逃犯,必要时是可以直接击毙的懂不懂?”

    看着寇云眨眼睛,我强调说:“击毙,就是打死!”

    “哎呀,扔掉扔掉!”寇云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才知道麻烦呀。”我盯着她看,把她盯到乖乖低下头,重新坐下来。

    还真像一个顽劣的妹妹呀。我不禁在心里这么想。

    不过我刚才讲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希望警局的监控系统没有拍到寇云捡枪的画面,否则就大大的糟糕。如果公安系统真的完全发动缉捕我们,恐怕躲不了多久就得被抓住。

    我又不准备拿枪做大案,也不准备在警察发现的时候公然持枪拒捕,带着枪在身上,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不能随便扔,还是埋掉吧。”

    趁着四周无人,我蹲下身子,直接拿枪做工具,在青石凳边的一颗大树下挖起坑来。至于枪是不是会挖坏,谁管它。

    寇云得了我的嘱咐,在旁边站岗放哨,以防被人发现。

    “喂,你捡枪的时候动作大不大,要是真被拍下来就糟糕了。”我一边挖一边说。

    “不大,绝对不大。再说那时候这么乱,有谁会在旁边拍照呀。”

    “小姐,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摄像头吗,警局里装很多这种东西的。”我歪过头看她。

    (2)

    寇云不好意思地摇头。

    “还有种东西这几年很流行的,叫针孔摄像,你要是不知道会很危险的。”

    “针孔摄像?和打针有关系吗?被扎到会不会很痛?”寇云一脸怕怕,看到我一副败给她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说:“哥,我从村子里出来不久,很多东西都不太懂的。”

    “你们村子是与世隔绝的吗?”我知道现在农民也很新潮的。

    “差不多吧,我们基本上都不出来的。”

    我心里好奇,不过还是先解释了什么是摄像头和针孔摄像。

    “哥,你放心吧,我速度很快的,摄像头多半拍不到。”

    我摇摇头,心想这小丫头还在嘴硬。

    这时候我已经挖出一个颇深的洞,枪管里也塞满了土。我把枪放进去,站起来用脚把旁边的土拨进去,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先前从看守所里逃出来的时候,自始至终,寇云都拉着自己的手往外冲,一步也没有停过,她怎么会有机会捡枪?

    莫非是别的什么人捡了在奔跑中递给寇云,她把这一点瞒着我,现在却看着我把枪埋掉,这个满口叫我哥的小女孩,究竟有怎样的图谋?

    我心里方自一懔,又觉得不可能。这把枪应该就是警察被踢飞的那一把,踢飞的方向,也和当时人流冲出去的方向差不多。可在我的印象里,没有一个人弯腰去捡过枪啊。

    寇云说她捡枪的速度很快,难道说这并不是嘴硬,确实很快?在奔跑中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枪,并不是说就绝对不可能。

    我脑中浮现起这样的画面:一群人发了疯似的拼命往看守所外面跑,混杂在其间的一个小女孩在奔跑间以脚尖轻轻一钩一挑,地上的枪腾空而起,被她一把抓住,塞进衣服里。这整个过程可能只需要一秒钟。

    难道会是这样?

    然而这样的动作,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就算是警官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肯定也做不到,因为一般的对抗不需要用到这种程度的技巧。

    那么一个能在快速奔跑中完成这个动作的人,要经受怎样的训练,又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训练?

    这样一路想下去,我发现这个名叫寇云的女孩着实不简单,脚上的动作也放慢了。

    低头看看土已经差不多被踩平,我转回身看着寇云。

    “你真的不要这把枪了吗?”

    “当然不要了。”寇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心里又犹疑起来,受过这种程度训练的人,肯定不会无目的的行动,这小女孩取了枪,却隐藏得如此蹩脚让我发现,并且眼睁睁地看我拿枪当铲子糟蹋,这说不通啊。

    “你……刚才是怎么捡枪的,你不是一直跑在我旁边吗?”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当记者这些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实在觉得这女孩不像有坏心。

    “啊……”寇云竟然被我问了个张口结舌。

    “我……跑的时候一踢,这个枪就到我手上啦,哈哈。”

    这个回答倒是和我设想的一样,不过看这小丫头吱吱唔唔,显然是我想错了。

    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拙劣表现,虽然心情沉重,我也实在有些想笑,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在她前面,说:“你就把这石头当枪,再踢给我看看。”

    小丫头来回拨弄了好几次,脸上淌了好几道汗,最后退出老远,恶狠狠地冲上来抬腿冲石头就是一脚,石头“嗖”的一声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冲我一摊手:“没办法,刚才那是危急关头,超常发挥,要不我们回去再来一次,说不定就行了。”

    看她装得像真的一样,活脱脱一个惫赖的刁蛮丫头。

    现在看来,虽然她不肯说实话,却也只属她不愿告人的私人隐秘,而不是存心要算计谁。我也就不再追问,事情的确蹊跷,可谁没有点秘密呢。

    我重新蹲下身子,从旁边连根挖了颗草,移植到枪上面,算是做了最后的掩饰。

    “哥,你想好没?”

    “什么?”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我们不会很快就被抓回去吧,被抓回去会怎么样?”寇云胆气不足地说着,抓着我拼命跑出来,现在她也知道怕了。

    “你身上有多少钱?”我问。

    寇云东摸西摸,整出一小堆角子和几张纸币。和我身上的加起来也不足一百元。

    这点钱能干啥?

    “我的包都被警察搜走啦。”寇云愤愤的说。

    “不过……本来就没什么钱,要不然也不会……”她吐了吐舌头。

    我想起来她是怎么会被抓进来的,果然不会是个有钱的主。

    “你本来就没什么事,估计警方不会花大力气抓你的,你在广州打工吗,换个城市多半能混过去吧。”

    “我没地方去呀,你不会要赶我吧,不行,我要跟着哥。”寇云的小脸垮下来,眼巴巴的看着我。

    “没地方去?我都没问过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工作吗?”

    “我是出来找哥的。”

    “找……找我?”我一脸惊愕,怎么会是找我的?

    “不是,是找我亲哥哥,他叫寇风。”

    (3)

    哥来哥去的,实在是让人误会,我忍不住在心里冒出来这么一句念白: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原来寇云所在的村子,位于湖南的一片群山中,和外界几乎不来往,电都没有通,到邻近通电通公路的村子要走上近一天的山道。这村子自给自足,村里的孩子也不送出去读书,由大人自己教,长大了也不出山,就这么祖祖辈辈守着家乡过下来。村子里的长辈隔很久才到邻近的镇上去一趟,所以教孩子的内容比旧时的私塾先进不了多少,就是古文历史地理,还有些微的物理化学常识,更有些是教错了的。寇云不知道摄像头是什么便是这个原因,就连照相机啊枪啊她也只是模模糊糊晓得一点而已。

    不过年轻人究竟是好奇心强,长辈偶然出去回来,透露出的些许内容,就让村子里仅有的几个年轻人心动不已。五年之前,寇云的哥哥寇风瞒着村子,深夜离开,留下一封简短书信,说要去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三年之内一定会回来。

    结果这一去就是五年,渺无音讯。

    寇云和她的胞兄自小关系就极好,寇风一走,她每日里在村头张望,盼寇风有一天能带着给她的礼物回到村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在三个多月前的一天,她决定自己去把哥哥找回来。当然,和寇风一样,也是留书一封,夜半三更偷偷溜走。

    听她说了这一段故事,我心里却在偷偷的想着,看寇云说到寇风时思念的神情,两人的关系肯定是好的,但以寇云这样的性子,如果说偷跑到外面只是为了找哥哥,我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到今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村子,着实令我啧啧称奇。倒不是说这村子的落后,我知道在一些地方的原始森林中依然有一些部落,非但不通路不通电,生活方式甚至比寇家村更落后。让我奇怪的是寇家村在思想观念上的封闭。明明隔段时间就有村里人到镇子上去,见识了现代文明之后,怎么会回去依然这么守旧,连下一辈都自己教,而不谋求送到外面有个好前途呢?

    在现在的中国,都是越穷的地方,越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走出去,可寇家村反而禁止儿孙外出,搞得寇云寇风要出来闯世界还非得深夜留书溜走,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寇云真是从小长在村里,那么她刻意隐瞒的一手奔跑中拾枪的本事,就是在村子里学的。这寇家村恐怕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呢。

    这和我并没有关系,我自己的事情才真正是要命,身背离奇血案,更有警方缉捕……不过在青石凳上坐了这么久,我已经有了初步打算。

    “寇云,听我说,你也许并没有什么大事,原本在这一两天就要被释放的,但我肯定是会被重点照顾的。虽然和你相处得很愉快,但要是你一直跟着我,什么时候警察把我逮到,你就跟着一起倒霉啦。”

    寇云没有说话,眼睛使劲眨了两下,然后就变得雾蒙蒙的,很快凝聚成形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我叹了口气,说:“你也叫了我这么多声哥,所以我是真心为你好,找份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再想办法找你哥哥,警局那种地方,进去一次就足够了。”

    寇云小嘴一瘪,眼睛又眨了一下,泪蛋蛋就掉了下来。

    我摇摇头:“你想想清楚,真要跟也随你,只是我觉得这实在……”

    我话还没说完,寇云就欢叫一声,抱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脸上笑逐颜开,虽然泪痕犹在,却哪有半点悲戚的模样。

    “我很厉害的,不管是逃警察还是查真凶翻案,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你哪里厉害了?”我轻轻抽出胳膊问。

    小丫头的嘴像金鱼一样张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知道啦,你又聪明又漂亮,肯定能帮到我。”

    “就是,这些人家自己都不好意思说的嘛。”寇云满脸都是笑。

    “走吧,我还需要打个电话。”

    这时太阳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热力,开始向西倾斜。

    公园门口是个书报摊,经过的时候,看见今天的羊城晚报已经到了,正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头版上一个黑色的大标题让我心里一紧,掏钱买了下来。

    没想到羊城晚报记者的消息这么灵通,当天就把这宗越狱案子报道了出来。

    读完整篇报道,一个盘垣在胸口许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我们这么轻易就逃了出来?

    原来今天正好是广州公安系统的身体素质考核暨比武大会,不达指标是要下岗的。所以看守所里大多数的员警,都去长跑和跨障碍了,而这看守所多年没出过犯人逃跑的事,尽管人少了一大半,也没加强警惕,这才出了事。

    或许是因为时间紧,报道并不太详细,只说总共有二十三名嫌犯逃走,没登载嫌犯的姓名和照片,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最后,被采访的广州市公安局局长表示,对重要的逃跑嫌犯,会发布全国通缉令,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咳,我是那多。”拨通了梁应物的电话,却讪讪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我可是在公用电话打的,得想想怎么措词不会让旁边的电话老板报警。

    “听说你越狱了?”梁应物很从容的问我,倒把我小吓了一跳。

    “咳咳,一不小心……就跑出来了。”

    “等到你的电话就好,晚上我来广州,见面再详细说。”

    梁应物说话依然是这么干净利落,问了电话老板我现在所处的路名,和梁应物约在前面的路口见,他已经打听好,六点多有一班上海飞广州的班机,我们把见面的时间定在晚上十点。

    “你那个朋友,可靠吗?”我挂了电话,寇云期期艾艾地问。

    比你更可靠……当然这只是我在心里想想的。

    “很可靠。”我肯定地回答她。

    “那我们晚上能不能吃顿好的?他一定会借你钱的吧。”

    我握紧了拳头。还以为她在担心什么……

    “我们一共也没多少钱,你想吃什么好的?”

    寇云两眼放光地望向某个方向。

    我胆颤心惊地跟着转过头去。那里是——麦当劳……

    真是纯朴的姑娘啊。

    寇云近距离望着面前的麦乐鸡套餐,还没吃表情就已经很满足。

    还好,和我原本的担忧相反,寇云的饭量并不大,一份套餐就打发了。我可是见过一个人能在麦当劳消费七八十元的主。

    (4)

    而我只是一个巨无霸汉堡,足矣。

    还是要省着点,虽然我的确准备向梁应物勒索钱财,不过吃完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消磨,我可不愿意站在大街上乘几小时的凉。

    “喏。”我把一张餐巾纸推到她面前。

    “干嘛?”

    我指了指她的嘴。她左手鸡块右手薯条,不同颜色的浆汁分别粘在两侧的嘴角上。

    一截舌头在嘴巴周围迅速溜了一圈,清理的结果让我看了直皱眉。

    “吃完一起擦啦。”寇云拿着薯条的手向我摆了摆,一滴蘸上的番茄浆“嗖”地飞上我的鼻尖。

    我哭笑不得,那张餐巾纸只好自己先用了。

    看着寇云把最后一根薯条送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我把手指向厕所:“你还是直接用水洗吧。”

    寇云应了一声,快活地一路小跑进了洗手间。

    我忽然觉得,真有这么个妹妹也挺好的。

    “你偷跑出来这么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等寇云洗完小脸小手回来,我问她。

    “刚出来的时候呢,什么都不懂,在附近的村镇县城转了好久,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我哥哥。”寇云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笑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外面是这么大,人这么多,我哥既然从家里跑出来,当然不会只在附近转,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再后来,我碰到一个人,他说可以帮我找哥哥。”

    “哦?碰到好心人啦。”

    “是呀,好心人带我坐了好久的火车,把我卖到一个村子里啦。”

    我吓了一跳,寇云虽然不是个笨丫头,相反还鬼灵精怪的,但第一次出村子,什么都不懂,被花招极多的人贩子骗了也不奇怪:“那后来呢?”

    寇云一撇嘴:“后来?跑呗,那个想娶我的老男人一看就恶心。”

    “你就这样跑出来了?”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是呀。”寇云轻描淡写地说。

    被人贩子卖掉的女孩都想跑的,但极少能真跑掉,基本上都会被抓回来打一顿,再跑再打,直到认命为止。那些地方偏僻,村民又凶悍,邻近村庄彼此互通一气,花大钱买个花姑娘,肯定看得死死的。

    不过想到寇云的本事,我也就释然了,天知道她受过怎样的训练,那些要抓她的村民再强健也都是普通庄稼汉,怕还吃了她不少苦头呢。

    “跑出来以后,才知道已经在广东,所以呢就一路流浪来广州啦。也没特意找哥哥了,外面太大了,还是先好好玩……嗯嗯熟悉一下。”

    我看她满不在乎地说着,心里却知道在广州这么个混乱的地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可不是这么容易在街头生存的。寇云并没有向我诉苦,但她这三个月所经历的危险苦难,恐怕比一个都市寻常少女十多年的总和还要多。就是因为受了很多磨难,在看守所被我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挺身保护后,她才会敞开心扉的全然依赖我吧。她怎都不愿一个人离开,宁愿冒着被警察抓到的危险也要跟着我,恐怕正是受够了那种孤苦无依,需要对人处处提防的生活。

    心里感慨着,嘴里随口问道:“你吃饭睡觉怎么办?从家里拿了多少钱出来?”

    寇云挺起胸说:“哪可能,我可是赤手空拳闯世界的。钱嘛,哼,这里到处都是坏人,我就劫富济贫啦。”

    我心里暗道未必吧,只偷坏人的钱,那她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呢?转念一想,她是偷面包进来的,不是钱。

    寇云在标榜自己“劫富济贫”的时候不知道收敛一下,搞得周围桌子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走啦。”我忙一把拉起她往外走。

    寇云嘻嘻笑着,我把门拉开,让她先出去。

    她突地掂起脚尖,在我面颊上轻轻琢了一记。

    “哥,你是我这几个月碰到的最好的人呢。”她在我耳边说,然后精灵般飘出去。

    门外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湿润的地方微凉。我摇了摇头,走出门去。

    出了麦当劳往前的街角就是和梁应物约定的地点,不过现在离十点还有几小时。拐过街角走不多远就有几家酒吧,我和寇云此时就坐在其中一家的二楼,隔着栏杆就是跳空的一楼演艺池,那里的两座高台上,穿着三片布的辣妹们正在跳着劲爆的热舞。

    身上的钱正够要两瓶啤酒,打算慢慢磨到十点钟。

    “奇怪的味道。”寇云吧咂着嘴说。

    “你没喝过酒吗?”我问。

    “喝过村里自己酿的粮实酒,味道很不一样啊。”

    “那当然,你酒量怎么样,少喝点。”

    寇云当即大大喝了一口。

    “没事……其实味道真不怎么样。”

    她啧啧嘴,又把目光移到两个热舞女郎的身上,两眼放光。我看她坐在那里,手脚却随着音乐扭来扭去,好像恨不得也跳上去一般,真是个好动的小鬼。

    两个女孩跳了足有半个多小时,这才退到后台休息。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动的运动,让我跳十五分钟大概就吃不消了。

    音乐并得舒缓下来,分贝也不那么大了。刚才那样子,根本就没办法说话,所以我和寇云一样,只能一边紧紧盯着两具水蛇般狂舞的身段,一边喝冰镇的啤酒润肺定神,其实还满爽的。

    “哥,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逃出广州?”小丫头看别人跳舞看得一头细汗,兴致勃勃地问我。

    我差点被啤酒呛到:“虽然我是不准备继续待在广州,不过你能不能用好听一点的词,这不是在玩躲猫猫也不是在玩追捕游戏,说到逃你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哦。”寇云应了一声,不过没过多久,又憋不住,低声问我:“那我们会偷渡去哪里啊?是不是要找蛇头,从陆上越过边境,还是坐船啊?”

    (5)

    好在我没在喝啤酒,真不知道她在外闯荡的三个月都知道了些什么,回道:“那你觉得去哪里比较好?”

    寇云皱起眉头,很认真地盘算着,喃喃地说:“要隐蔽,不能被人轻易发现,要热闹一点,人多一点,这样不容易被注意到。还要舒服一点,不能太亏待自己。”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也听不清她又嘟囔了些什么,突然听见“咕噜”一声,她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想好没有,去哪里?”我催促她。

    “我们偷渡去迪斯尼好不好?”她涎着脸问我。

    如果手头有黑笔,我一定在额头上画三道粗黑线,来应衬我此时的心情。

    寇云满眼的梦幻,还在说着:“有过山车坐,有动画片看,有棒棒糖吃,还有棉花糖。”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偷渡?”

    寇云直了会儿脖子,终于摇了摇头:“有点知道,还……有点不知道。哥,我又饿了。”

    才吃完麦当劳没多久,哪有这么容易饿的,怕是想到棉花粮,馋的吧。

    “没钱,忍着。”我没好气地说。

    “知道不可能,我就是做做梦啦。哥,你会去哪里啊?”

    “反正不可能去国外,至于到底去哪里……可能,北京吧。”

    是的,就是北京。不过还没碰到梁应物,或许计划会改变也说不定,所以也不准备在这时和寇云多说,就让小弟拿来两套骰盅,和寇云玩起吹牛。

    这是个酒吧里相当流行的游戏,寇云此前从未玩过,但规则简单,一学就会。

    每人六个骰子,摇定就不能再动,用骰盅盖着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点数。两人十二个骰子摇出十二个数字,一个六比一个五大,两个一比一个六大,理论上最大是十二个六。每个人劲可能往大里叫,一来一往,相互攀升,等到有人觉得对方叫的数实在大的过份,就可以选择开盅,比方叫到八个五,开盅一看两个人十二个骰加起来不到八个骰子摇出的数是五,对方就输,反之则对方胜。

    我们约定,输的人吃一口酒,算作彩头。一开始输了两盘我还觉得没什么,可玩到后来,我竟然没有一盘能取胜,这实在是太不可思异了。

    我自觉颇会察颜观色,往往还耍些小花招,以往和别人玩,总是赢多输少,今天竟然在一个初学者手里一败涂地。小丫头脸上倒也没什么掩饰,每一次看了自己的牌都是喜不自禁,好似总拿到了绝妙好牌,和我对叫的时候也有恃无恐,要么一路叫上去,要么就开牌,没有一点犹豫。

    有几盘实在是输得太过离奇。一回寇云叫到了六个五,恰好我这里一个都没有,就叫开牌,因为除非她的六个骰子都摇到五,不然就是我赢,没想到她居然齐刷刷就是六个五。另一回她叫到了七个六,我这边只有一个,一开牌又输了。还有几次,我的牌非常好,寇云要求开牌的时候,她的牌里只要有一个或两个我叫的点数,我就赢,偏偏她竟一个都没有。

    我们本来酒就不多,喝到后来我只能抿一抿,但酒还是很快只剩下大半杯的量。

    我停手不赌,盯着寇云的脸看了半天,她只是笑。

    她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可到后来我全神贯注看她的动作,竟然也无法瞧出一点端倪。

    “这啤酒一点都不好喝,哥你还是乖乖全都喝了吧。”寇云把骰盅摇得哗啦啦直响,志得意满地对我说。

    “我是让着你呀,你以为我会看不出你在使诈吗?”

    “哪有使诈,你说,我怎么使诈了?”寇云虎着脸问我,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真的看破她的手段。

    见没能诈住她,又说不出她怎么使的诈赌法子,我只好郁闷地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时音乐声突地又震耳响起,刚才的两个女孩重新出现,不过这次却不是在高台上跳,而是在一楼舞池的中央,在射灯轮番的照耀下领舞。在她们狂热的舞姿引导下,越来越多的男女开始进入舞池,随着音乐节奏扭动起来,现场的气氛再次火爆。

    小丫头又开始坐立不安,我对她说:“要是想跳,就下去跳吧,不过别跳太久,就快到十点了。”

    寇云“腾”就站了起来,不过却来抓我的手:“一起跳么。”

    我性格里藏着保守的一面,从来不愿意在这样的音乐里忘形大跳,觉得别人看来一定奇丑无比,所以坚决摇头,死都不肯动。

    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音乐声却一下子轻了下来。我正奇怪不该只有这么短的跳舞时间,却听见喝骂声从下面传来。

    我们两个把头伸出栏杆看了一会儿,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酒吧里本就龙蛇混杂,刚才一众人挤在舞池里跳舞的时候,居然有人伸手去摸中间身材火辣的领舞女郎,恐怕还摸了不止一下,那女孩到后来实在熬不下,就给了一耳光。没想到这下捅了马蜂窝,顿时四五个混子模样的男人把那女孩围在了中间。

    刚才领舞女孩被吃了多少豆腐已经说不清楚,但叫骂不止的那男人脸上可是手印宛然,几个家伙都喝了些酒,这时候撒起泼来,非要那女孩给个说法。

    这女孩估计也没什么江湖经验,碰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只是哭。

    旁边围观的人倒是很多,但看这几个男人气势汹汹,保不准还带着凶器,所以都没有出头的意思,只有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在旁边劝解。

    那几人看情势越发的嚣张起来,被打的男人先是伸手狠狠扇了女孩一个耳光,又用手掐着她的下巴,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却突然大叫一声,捂住头顶,痛呼间血从头上流了下来。

    那只砸中他脑袋的啤酒瓶碎裂开来,掉落在地下。

    “他妈的是谁?”旁边的几人没一个看清楚这酒瓶从何而来,这时四下张望。围观的人都向后退了少许,以示此事和自己无关。

    (6)

    还没等他们找出真凶,一人突地指着上方大叫:“小三,小心又来了!”

    刚才被砸到的那人闻言抬头,却见又一个啤酒瓶从天花板上垂直就这么掉了下来。或许这人刚才被敲晕了头,看见酒瓶冲自己而来,满脸惊恐,却居然并不逃避,好像要用他的脸迎接这酒瓶一般。眨眼之间酒瓶就落到了他的脸上,这次却没有直接撞碎,碰落到地上才爆散开来。

    这可怜的人脸上如同开了酱油铺子,却一声不吭,仰面便倒。旁边一人连忙伸手去扶,结果一齐栽倒在地上。

    寇云拍手大笑,我觉得她似乎有点高兴过头,转头看去,桌上两只啤酒瓶早已不见。

    心里吓了一跳,拉起寇云就走。等下面那几人回过神来,查查哪桌上少了啤酒瓶,就能知道是这丫头干的好事。我刚从班房里出来,并不惧这几个混混,但马上就要同梁应物碰面,这是至关重要的事,可不想惹这一场风波。

    下了楼,从围观的人群背后绕了出去,好在酒帐先付掉了,并没有什么人注意我们。

    这时已经过了九点五十分,我拉着寇云,往约定的地点走去,心里却依然狐疑不定。

    这酒瓶是寇云扔出去的无疑,可怎么我却对她的动作没有一点感觉,直到看见少了瓶子才反应过来?

    虽然刚才我的注意力被楼下吸引,但寇云就在我旁边,她伸手拿瓶子扔出去,照理我眼角的余光会有所觉察才对。

    想到先前我紧盯着她也没办法看出她是怎么出千的,我心里微微释然,可这样一来,这小丫头身上的神秘之处不免又多了几分。

    更奇怪的是,刚才第二个瓶子落下时我看得分明,并不是一个抛物线,而是从上到下垂直掉落,这才让下面的人分不清楚瓶子从何而来。

    要让我无法察觉瓶子是从我身边飞出去的,酒吧里声音嘈杂掩盖了破风声,这倒还罢了,但瓶子的初始速度肯定得快得惊人。这样的速度飞出去,到那人的顶上却要硬生生把向前的势头改成向下,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巧妙的运力技巧吗?

    寇云年纪轻轻手上就有这样的功夫不去谈它,怎么我却觉得,能让瓶子以这样的轨迹运行,并不符合力学原理?

    难道我到了武侠书里的世界,寇云小小年纪是个内功高手,把内力附在酒瓶上,才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表现?

    可我分明还记得,逃出看守所的时候,跑了这么点距离,寇云喘的比我还厉害呢。

    “把人砸得头破血流还这么高兴。”我佯装骂她。

    “那几个人实在可恶,我一进没忍住嘛。”寇云吐了吐舌头。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她干的。

    我到底是什么命,连落难的时候,粘在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藏有如此神秘的谜团。

    走到街角的时候,离十点还差五分钟。梁应物还没来。

    时间已经很晚,但空气闷热地像要下雨,没有丝毫凉风。那么多时候没洗澡,觉得身上粘得快连衣服都撕不开了。

    站在街角,看着偶然经过的路人,二十分钟后,依然没见到梁应物的身影。

    几缕阴影慢慢爬上了心头。

  如果觉得暗影三十八万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那多小说全集清明幻河图把你的命交给我甲骨碎世界尽头纸婴亡者低语亡者永生凶心人变形人坏种子幽灵旗暗影三十八万返祖铁牛重现神的密码过年百年诅咒当摩羯遇见处女白羊座的双层世界春夜开始,夏夜结束三国事件薄,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