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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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渴死饿死,还保持跪着的姿势,几乎所有人都是躺着,或者靠在墙边。就算被人枪决,他们也会因为子弹的冲击而倒地,极少人还能保持跪地姿势。我托腮沉思,莫非这四个人命不好,跪着对天祈祷,结果一跪就翘辫子了?

这时,木清香又朝干尸凑近了一点,接着就站起来对我们说:“他们的眼睛很奇怪,和刚才在石塔里看见的干尸完全一样。”

“不会吧?”陈叔略微吃惊,但好像不是很在意。

我却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年代不一样的人,死亡的时间不同,为何伤势会一样。果然,我蹲下来扫了一眼,他们的双眼都模糊了,犹如被人用火枪喷过。人死后,在沙漠里会迅速地失去水分,变成一具木乃伊。在干旱的环境里,尸体的皮肤由于脱水,会变得褶皱。可干尸的双眼却非褶皱,而是模糊得如连眼睛的位置都快找不到了。

“看来他们伤口是在双眼,可他们为什么不挣扎,或者倒地,反而保持跪地姿势?”陈叔犯疑道。

我想解释,可又解释不出来,几次张口又把嘴巴闭上了。木清香也没有发言,看她那副面目表情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逐渐发觉,古城不太平,找到泉水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想当年,贵霜帝国在此落脚,又有泉水,又无人侵犯,发展得这么壮大,但为何又迅速灭亡。从古城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不像是因为环境艰苦而迁徙,弄不好当年的沙漠还是个绿洲,比现在的情况好多了。

我在干尸身上搜了搜,可惜他们身上啥都没有,估计已被同行带走了,那些人不希望被人知道身份。我问陈叔这几年除了勘探队,还有别的外地人来过吗,但陈叔记不清了,问了等于白问。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蒋红玉那批人,她身上留下了大茶八卦针,可能身后还有一个高人,而那个高人制作了大茶八卦针。

我想得头疼了,现在时间紧急,屋子里没有泉眼痕迹,于是催道:“先去找水吧,别看了。”

“但愿能在天黑前找到水,那群狼现在肯定埋伏在暗处,等天一黑就会偷袭我们了。”陈叔自言自语。

木清香口无遮拦,竟在此时又提到:“上次我在古城里醒来,是十年前,这些人也许是十年前到达古城的。”

陈叔听了就追问:“你以前来过?”

我担心这样的纠缠会拖延时间,于是打断道:“没事,没事,继续找吧。”

可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拍下木清香昏睡照片的肖农云是40年代的人,那时木清香应该还没出生吧。

其实,十年前木清香真正苏醒时,是在重庆的青雾山下。她在古城里只醒了一会儿,然后又失去了知觉。在木清香昏睡时,发生的事情肯定最关键。女人长相变化有大有小,依据木清香的交代,这十年里她的身体的确慢慢成熟。虽然脸蛋不会变化太大,但身体是长高了许多,因此长生不老与此事无关。

这件事怪就怪在,那么长的时间跨度从何而来。就算是植物人昏睡,他也会生老病死,不可能一切生命迹象都暂停。在我思考时,我们已经走遍了全城,但却一无所获。准备走到飞机残骸的附近时,我们这才发现,残骸已经被狼群霸占了,那里生息了五、六十只沙狼。

我吓得脚软,急忙招呼木清香和陈叔离开,可恨的陈叔还想开枪,但硬被我压下去了。现在找水要紧,把狼全杀了也没用,不如把力气都留着。狼群龇牙地盯着我们,幸亏没追出来,可能是看到我慌忙掏出来的针盒。

惊慌之余,我们又在古城里转了一大圈,几乎没一个角落都看过了,愣是没找到一滴水。更难以相信的是,古城里只有八个泉眼,根本没有第九个。木清香也仔细地数了,并做了标记,得出的结果虽然很失望,但绝对错不了。

所有资料、所有人都这么说,月泉古城里有九个泉眼,还有一个泉眼不停地冒出清水,可我们为什么找不到第九个泉眼?

天黑得很快,太阳刚西移,一转眼就掉下地平线了。月泉古城外围有一圈焚风墙,因此晚上的温度要比外面的沙漠高,不至于如严冬一般刺骨。尽管如此,古城里还是有一些飕飕冷风,我们衣着单薄,于是就商量先回去找点厚衣服披上。现在出来太久了,安叔那边肯定很着急,可又没找到水,空手而归的话,那他们就会失去活下的信心。对于这一点,陈叔完全赞同,杀狼的心思也收敛了。

风声传来狼群的嚎叫,我们带来的弹药不够火拼,八卦针也不可能不够用了。至少十分钟内得回到塔殿,那里易守难攻,狼群若要来犯,我们只需要在殿门烧一堆火就行了。晚上的风劲小,风声大,听得我心慌难安,好像整座古城的鬼都在号啕大哭。木清香走在我旁边,身上的清香味扑鼻而来,但风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种诱人的香味。

我的嗅觉越来越灵敏,多亏了这些年的修炼,要不肯定和陈叔一样,什么都闻不出来。我们打来了手电,昏暗的空气里布满漂浮的沙尘,反射出了手电的黄色光柱,犹如一根棒子。逆风走了百来米,我们有点摸不着北了,好在石塔黑高,稍微抬头就能找到方向。就在我们要回到石塔时,那股浓郁的香味就更明显了,它的源头无疑就在石塔附近。

木清香也闻到了,走到此处后,她就转了方向,径直地往一处高耸的沙堆走。我连忙叫木清香别着急,走丢了就麻烦大了,吓得陈叔也追着跑,他还以为又有突发事件。这里已处于月泉古城中心,建筑都比周围的都要气派,且几乎全是纯石料建筑,屹立千年而不倒。

我跟着木清香的脚步,发现气味就是从前面散出来的,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一座宏伟的庙宇。庙宇前有两尊狼头人身像,它们有效地阻挡了黄沙,黄沙也在石像前堆成了小山。狼头人身像高近三米,夜里的月光照射后,看起来就跟活的一样。夜风吹得很有秩序,庙宇的表面覆盖了一层沙,如今被风吹了一天,又与我们这群入侵者见面了。

“妈呀,沙漠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壮观了!”我呢喃道。

陈叔哼了一声:“这种东西都是压迫百姓才建造出来的,不就是拜拜神,至于搞这么隆重嘛。”

“那时候的信仰支撑着古城的所有人,这倒无可厚非。”木清香观点独到。

“读书人的偏见!“陈叔碎碎念道。

庙宇与石塔距离很近,气势不输高耸的石塔。在古时,贵霜帝国的庙宇职能与政权联系在一起,的确会给古城人民带来勇气。我把第九个泉眼的希望寄托在古庙里,虽然不大可能,但也是唯一的可能了。即便冒水的泉眼不在此处,庙宇里也会留下很多关于贵霜帝国的资料,甚至能知道茶祖与这群残余势力是怎么牵扯到一块儿的。

庙宇里漆黑一片,我们都没有贸然地走进去,万一里面也有狼群,岂不是自己送货上门。

我在沙地上摸了一块较大的石头,然后把它扔到里边,只听到哐啷的清脆响声,其他半点声音都没有。确定安全后,我们就壮着胆子走进去,想要看看当年的庙宇除了祭祀祈福,还能干什么。

“哇,这是……”走进去后,我就结巴了,眼前的景象前所未见,只在书中读过。

“是什么,难道刚才有人在这里吃饭?好香!”陈叔瞪大了眼睛问。

木清香轻移脚步,走过去后背对着我们说:“这是绣茶。”

庙宇之中,立有十八根粗柱,雕云画雾,宛如天堂。庙宇深处有一张六角石桌,大若卡车,桌身镀满了黄金,虽然时过境迁,但仍璀璨闪耀。更令人称奇,金桌上摆了五个镀金大瓷罐,如米缸般大,罐身有五色果点缀,连成龙凤飞舞的图形。香浓的味道就是从五个大金罐流溢而出,叫人垂涎,心痒难奈。

这种东西古称绣茶,是宫廷内的秘玩,寻常人很难得见。简单来说,绣茶就是在茶叶和其包装上下功夫,不仅茶叶是贡茶里的精品,就连包装都贴上了黄金等贵重之物。欧阳修对此还曾写道,“其价值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意思是说拿钱都买不到绣茶。这话没有夸张,的确仅供皇族赏赐赐给大臣,以及玩乐欣赏之用。

祭天时,皇室就拿出缤纷的绣茶,摆出各种龙凤形态,奢侈程度都是民间难及的。绣茶光是一小份就能冲泡好几盏,大概太珍贵了,被赐予的大臣都不舍得饮用。我记得,残经上有云:“禁中大庆会,大镀金物,以五色韵果簇龙凤,谓之绣茶,不过悦目。亦有专其工者,外人罕见”。

绣茶所用之金银,五色韵果,皆融混了茶香精华,大金罐从里到外都是茶香。若在两千年前,那种茶香能飘千里,皇室也通常都会密封保存。现在沧海桑田,绣茶金罐的味道早已不如从前,但也能在百来米闻到。

这五尊绣茶金罐叹为观止,我们围在旁边看了半天,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我认真地看了看,罐身有乾隆字样,还有清朝其他皇帝的尊称,想来这批绣茶经由阳赤山带进沙漠。当年紫禁城危急,很多人带着深宫异宝潜逃,阳赤山带走的珍贵茶叶绝对不只这五罐绣茶。

罐子已被密封了,里面的茶叶究竟是哪一种,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打开只会将其毁于一旦,所以我马上扼杀了打开罐子的念头。金桌在摆放绣茶前,肯定另有他物,此时可能躺在庙宇暗处。我正想到庙宇别处找一找,兴许金桌上的东西还有缘得见,可一转身就觉得有问题。

木清香还未转身,仍在注视绣茶,陈叔也流着哈喇。这五罐绣茶太干净了,身上半粒沙尘都没有,金桌上也一尘不染,完全不像许久未有人踏足。

陈叔听了我的疑问,他就说:“难道古城里一直都有人住,不然解释不通啊。”

木清香肯定道:“没错,绣茶的香味持久,却不能自洁。刚才走进来,我就觉得这里太干净了,而且……”

等了半天,木清香没继续说,憋急了我就问:“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

俗话说得好:近墨者黑。木清香和我混久了,竟然也学会吊胃口了。我不停地追问,木清香就把话题岔开,搞不懂她又在玩什么把戏。我最讨厌有话不说的人,在重庆青雾山下,木清香已经承诺有事不会隐瞒了,如今又故态复萌,真是气煞我也。其实,木清香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除了那个世界范围的灾难。我压住火,琢磨了一会儿,也许木清香有为难之处,因此就别和她计较了。

发现还有其他人,我们晃了晃手电,每一个角落都看了,可没有看到活人,或者活物。这种古城没吃的,环境又恶劣,哪里还能住人。我想到贵霜帝国的残余势力不仅崇拜茶祖,也崇拜月神迦罽,该不会那个该死的月神住在这里吧。

南宫雄声称看到有人飞下来,掳走他女友,并袭击了勘探队,还说那人就是月神。以前,在茗岭我们误把发光蜥蜴当成飞碟,因此我还特意问南宫雄是否看错了。可南宫雄坚称自己没看错,还用勘探队的名誉发誓,我见了也没好再问下去。

陈叔很诧异,也很担心,他说:“如果还有其他人,胡安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我先回去看看。”

“也好,我还想看看,如果那边有事,你记得叫小堂妹吹哨子!”我想了想,又说,“那个……你跟他们说我和木清香还在找水,别告诉他们第九个泉眼没有找到。”

木清香陪我留下来,其实我也很想回去,赵帅已经奄奄一息,说什么也要见他最后一面。可我们全部回去,空手而归,士气必然会受挫,这在绝境里会给我们带来灭亡性的打击。为此,我选择先在庙宇待一会儿,或许这座神庙里会有意想不到的救命方法。

陈叔抱着猎枪走后,我和木清香往庙宇别处走,可惜庙宇原来的东西都不是被毁,就是被带走了。这间庙宇地板全是石砖,和石塔里一样,不像其他古城建筑,多为松脆的土砖。庙里没有沙尘,比石塔要干净,不像塔殿里铺了很厚的沙尘。

这时,我想到大家的处境,心生愧疚,于是问道:“木清香,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了,被困死在古城里,你会怪我吗?”

“你放弃得太早了,我们一定走得出去。”木清香平静道。

“能吗?不一定吧,你又安慰我了。”我叹气道。

“我说‘一定’,就没有‘不一定’,绝对能走出去。”木清香口气坚定,她对我说,“现在先看看古庙里都有些什么吧。”

我皱着眉头,望着木清香,忽然也变得平静了,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又笼遍全身。现在纠结也没用,我深呼吸一口气,就跟着木清香一起走到庙宇的墙边,因为墙上隐约挂了些东西。走近一看,我真的震惊了,这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原来,庙宇四壁都挂了几厘米厚的金片,每一张金片都有两米长、半米宽,最关键的是金片上上刻写的就是残经原文!金片被腐蚀了,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的字体都是汉朝古体字。对于我来说,要读懂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我激动地望着金片,并让木清香帮我用手电来回地照明,好不容易找到了残经的开篇内容。

古庙里的残经原文与我读过的不大一样,极其生涩,要读很久才能弄懂,后面少了很多汉晋以后的茶事。我的那本残经已成了白纸,可字迹还留存时,上面的内容囊括了唐朝以后的茶事,由此判断,历代茶王都不断添加内容。我仔细地研读下去,很担心金片残经不全,就如茗岭青砖洞里的石板画一样。

可是,这一次,我终于有幸读到了残经全本,金片竟然包括了被撕掉的内容。我读到后面,记载了四川茶人破除焚风的方法,果然是用音律破解,最后那块石头也被砸成了粉末。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就是祖父日思夜想的最后内容,到了四川茶人以后,还有不少的茶事记载。当我把金片经文全部读完,整个人都灵魂脱壳了,意识已经游离了身体。

原来,残经的最后部分竟真的有一个秘密!

木清香也在看经文,我看完后就对着她呢喃道:“这怎么可能,难道祖父早就知道最后那部分记载了什么,所以他才把经书给了我?”

 

古庙里挂了十六幅金片,包含了残经失落的那部分内容,多为古时茶人里口中相传的奇事。茶人里出的英杰不多,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会写书的无非陆羽等人,因此茶人口中相传的故事早就失传了。金片记载的内容我闻所未闻,看得目瞪口呆,把找水的事情都忘了。

当我读到最后一副金片时,那上面没有关于茶事的记载,却是关于残经相传的一个秘密。我误以为看错了,于是费神地再将最后一段念了一遍:“经书秘而不传,凡得残书者,即为王者,须换姓为阳,尊其秩序。经书一分为三,残书作一,金书作二,其三藏于月泉,观毕置还,禁携离。三乃本门之秘,载出源,只道王者知,勿诉旁者。”

原来,这并不是经书全文,而是第二部分。茶王历代相传的经书有三份,一份是我手里的残经,一份是金片经文,还有一份藏在古城里的某一处。不知“月泉”指的是整座城,还是单指某个泉眼。从文中能看出来,最后一部份记载了茶王的起源,这事只能让茶王本人知道,却不能告诉第二个人。而且,第三部份经文看完后,还要放回原处,不能带走。能保留千百年,第三份经书一定用材特殊,不知道我能否与其有缘。

看完这段,我和木清香面面相觑,原来拿到残经的人就是茶王了,这即是传承茶王的方式。我对此难以置信,倘若真有这样的门规,那阳赤山在佛海时就已经把茶王的位置传给祖父,而祖父在南洋时就把茶王的位置又留给了我,而且我那时还是个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屁孩。

木清香看完金片经文,木然地望着我说:“路东浩把经书给你时,没跟你提过金片上的内容吗?”

我愣住了,心里嘀咕木清香总是直呼长辈全名,真乃大逆不道,好歹祖父也是上一任茶王。想归那么想,木清香这种性格倒挺让我喜欢的。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不让人叫全名,干脆别起名字好了。每个人都叫赵皇帝、李太后、张王爷,岂不皆大欢喜。也许世俗礼节没有学会,这才使得木清香与众不同,我都不忍心指责她。

无语了一分钟,我才开口道:“祖父给我时,他那天喝多了,把经书给我后,他也没再提这事。大伯父不是说了嘛,祖父那时去了茗岭,他根本没来过月泉古城,又怎么会知道金片经文写了什么,更不会知道经书其实有三份。”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木清香完全无视我的论断。

我心很乱,想到这徒有虚名的茶王称号,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王不王的,真是神经病,不怕公安把你以反人类、反社会的罪名抓起来。我拿了茶王的名号有屁用,又不能当饭吃,谁爱当谁当去。既然轮到我当茶王,那就由我终结了这无聊的规定,反正我绝不会再把残经写成册子,又传给下一个倒霉鬼。

祖父可能是无心之举,因为他没让我改姓阳,他也没该过姓名。可祖父那群人一心要找茶王的秘密,难道1971年回到大陆,他为了二伯父寻找丹药时,无意间发现了茶的秘密,于是才悟到自己就是茶王了。祖父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来到古城,还解开了茶经的秘密。

“如果可以,我倒很想看看第三份经书写了什么。”我说完看了木清香一眼,又急着补充道,“但我对茶王称号没兴趣。”

“如果你看了第三份经书,也许就不会以茶王为傲了。”木清香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好歹是个王,虽然不那么正式。”我酸溜溜地问。

“你难道没看出最后那段话的含义?”木清香反问我,语气有点不屑的感觉。

最后一段是“其三藏于月泉,观毕置还,禁携离。三乃本门之秘,载出源,只道王者知,勿诉旁者”,我仔细一读,果然读出了问题。残经能带在身边,金片不便携带,故留于古城,第三份经书暂时不知道材质如何,但既然记载了茶王起源,为何不允许透露给别人呢。这不是明摆了,丑事自知便可,也就是说茶王起源不光彩,搞不好他们都是太监。

我和木清香你一言,我一语,有点忘乎所以了,直到古城里传来一声长哨声,我才从经文的事情里抽回神智。我暗呼糟糕,石塔那边有危险,小堂妹他们不会又出事了吧。刚才我们一直等陈叔回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只能看经书打发时间。

幸好古庙和石塔离得很近,我和木清香冲回去时,哨声还没停下。回到石塔前,我吓了一跳,冒着火光的塔殿门口挤了一群狼,每一只都喷着灰色的热气。我暗骂一声,谁吹的哨子,这不是叫我送死吗?狼群被我和木清香的脚步声吸引,纷纷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先发制人,接连射了几发针出去,狼群才退了几步。木清香和我趁机溜回塔殿,可前脚刚踏进去,狼群又逼近到石塔前。殿门烧了一道满满的火堆,安叔把所有的固体燃料都用上了,最多能烧一天一夜,过了明天就没什么可烧了。我惊魂稍定,困惑地数了数塔殿内的人数,居然少了两个人——小堂妹和南宫雄不见了。

我着急地问安叔:“我们去找水时,发生了什么事,路雨唯和南宫雄去哪了?”

安叔惊慌地站在火堆前,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们去得太久了,你的堂妹不放心,所以就和南宫雄去找你们。我还以为你们都在一起……”

陈叔抱着猎枪,对我们说:“我刚到这儿,狼群就围过来了,把火烧好了,胡安才吹哨子,想提醒路雨唯他们要小心。”

我心想原来刚才那声哨子不是吹给我们听的,可天都那么黑了,小堂妹和南宫雄也该回来了,难不成在半路被狼群堵住了。古城虽然大,但吹哨子总能听见,这里又不是很吵。古城不安宁,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敢到处跑。我无法安心,想出去找人,木清香却在这时叫住我。她没有叫我路上小心,也不是担心我而挽留我,而是昏迷的赵帅终于醒了。

我心情沉重,随即转身,走到靠在墙边的赵帅身旁,蹲下来想说点安慰人的话,但一个字都没挤出来。赵帅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虚弱得无法动弹,只是半睁着眼睛。我望着这个昔日好友,鼻子很酸,看了他断掉的右腿,心头更是痛苦难当。要找月泉古城,跟赵帅没有半根毛的关系,他纯粹是来支持我这个兄弟的,要不也会踩到地雷。

想了很久,我终于开口说:“放心,你会没事的!”

赵帅苦笑一声,歪着脑袋,无力道:“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白给我希望,有什么用,不是叫我更失望吗?谁能把我的腿接回去?算了,那些废话就省了,你的意思我懂。”

“懂你个鬼,别给我说丧气话,你是娘们儿啊?”我强装笑脸,“这里还有壶水,你先喝吧。”

“留着给你喝吧,我喝了也是浪费。”赵帅放弃道。

我坚持让赵帅喝点水,他怎么都不肯,最后只好任他逞能。下午时,赵帅失血过多,如今又不进食,也没能治疗,这种情况最乐观也只能熬过明早。我心里激气,都怪自己,害得朋友落到这份田地。赵帅看出我在想什么,于是就说这都是他自愿的,别他妈自作多情把责任往身上揽。

我还是很歉疚,一直不停地念叨:“都怪我,如果我让你来……”

“操,还说我像姑娘,你他妈地先闭嘴,好吗!我时间不多了,我有话要说,你要一个个字地都记住。”赵帅吃力地喘气道。

这时,木清香半蹲在我对面,握住赵帅的手,轻声道:“我会永远记住你做过的事。”

“啊?”听了这些话,我整个人就糊涂了,这演的是哪一出戏,木清香什么时候跟赵帅那么亲了。

狼群不舍得放过我们,挤在塔殿门口不肯走,陈叔和安叔全身戒备地守着,夜里的风呼啸而过,塔身似乎不停地颤抖。赵帅拼命地说话,他自己最清楚,生命马上要走到尽头了,故而一定要在这时把后事交代。我正想做做笔记,全神贯注地听,怎料赵帅要说的不是叫我照顾他爸妈,而是说他以前干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是怎么遇到的吗?”赵帅奇怪地笑了笑。

“记得啊,我那时无依无靠,想要在离开北京前,去故宫大开眼界。我在那里遇到你,那时你还挽着一个洋妞。”我回忆道。

赵帅摇摇头,直言那其实是他作戏给我看的,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继续听下去,任我再聪明也没想到,赵帅竟然比我先认识木清香,很多事情我根本不知道。赵帅和我在武汉念的是同一所大学,他大我一届,提前一年毕业。在那一年里,赵帅除了遇见了木清香,还有非同寻常的经历,可我却从未有问一问的念头。

这都还不算什么,更让我惊讶的是,这已经不是赵帅第一次进入腾格里沙漠,而是第二次。

 

赵帅爱泡妞,这已经不新鲜了,中国妞尝腻了,就去试试洋妞。毕业后,赵帅到处拈花惹草,在北京认识了一个来自挪威的女科学家。赵帅以前认识的女人,无非都是站街女,要么就是无辜的学生妹,头一次遇到火辣的洋妞,而且还是个知识分子。赵帅一见倾心,展开疯狂攻势,你来我往,女科学家就从了赵帅。

可外国妞没这么好伺候,不像中国的传统女人,待在家里做做女红,洗洗碗就满足了。这个挪威女科学家叫作弗蕾娅,专长领域是遗传学,可她比其他科学家古怪。弗蕾娅的父母也是遗传学家,而且很喜欢中国文化。他们一家人除了做研究,还天天学中文,因此弗蕾娅的中文就跟中国人一样滑溜。

弗蕾娅父母喜欢中国,那是有原因的,这和他们的国家有很大的关系。挪威是第一个与中国有文化协议的西方国家,在文革期间许多外国机构撤离中国,但挪威仍是少数几个继续接受中国留学生的国家。1970年时,弗蕾娅父母遇到车祸,是路过的中国留学生救了他们。就因为这件事,弗蕾娅一家人对中国留学生感激不尽,并把这种情绪扩大化,对整个中国都喜爱不已。

文革结束后,弗蕾娅一家人常到中国游玩,并去感谢那个中国留学生的家人。时间长了,弗蕾娅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成了中国通。这些条件无疑为赵帅与费蕾娅的交往做了铺垫,否则就凭赵帅蹩脚的外语,追一辈子也别想追上外国妞。

有一次,弗蕾娅接触到了一个奇怪的研究,一位中亚男子的遗传基因发生了变化。在研究中,中亚男子的DNA后段峰值很低,几乎不能被记录下来。简单地说,那已经不属于人类的DNA了,那些峰值表现出了犬科特征,与狼很相似。这在遗传学上非常罕见,弗蕾娅对此很在意,追查了一年多,最后才有了一个很大的发现。

中亚男子曾去过中国西部,参与过盗猎,当时同行的人有五个,其中三人一年后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中国西部边境有外国人盗猎已不是新闻了,当地人都会组织人手,保护珍惜动物。中亚男子去的地方,就是腾格里沙漠,那里有很多黄羊、野骆驼,拿到北欧去卖非常吃香。

可惜弗蕾娅接触到的是标本,那些人离开中国后就病发而死,因此死无对证。弗蕾娅没办法问那几个中亚人在沙漠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基因都变了,因此就几次到中国去查证。

起初,弗蕾娅都没什么线索,纯粹是到中国旅游了。回到挪威后,弗蕾娅在一次学者聚会上,认识了一位挪威的历史学家。那位历史学家知道弗蕾娅是个中国通,于是就提到了他的一个研究也和中国有关。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弗蕾娅就在这一次聊天中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跨领域信息,并对她以后的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帮助。

在北欧神话中,有一个巨狼之神名叫芬里厄,相传有一天他会毁灭一切。诸神想方设法阻止预言的发生,但最后都失败了,就连众神之父——奥丁都被芬里厄吞噬了。好在奥丁之子维大用一根长枪杀死了芬里厄,世界才因此得救。然而,神话虽然虚幻,但大多都经由历史事件编篡而来。

历史学家说,芬里厄的神话很可能是几个国家交战而演变出来的,而根据民间传说以及考古证据,欧洲曾有一个饲养狼的部落。这支部落曾盛及一时,后因其他几国侵略,而不得不背井离乡,一路被追杀到东方古国。之后,养狼部落去了哪里,现在传说的版本很多,有说去了现在的印度,也有说去了伊朗,还有去了中国的沙漠。

更甚,他们在挪威古迹里找到了头骨,研究分析后,竟也发现了犬科特征,这也是很少遇到过的情况。

弗蕾娅听到这消息就激动不已,这不就证明了传说是真的,当年的芬里厄一路往东方迁徙,很可能最后落脚于中国的西部沙漠。弗蕾娅学习中国文化,中国五年千的历史表都背了下来,很快就想到了几个关于狼崇拜的古国。找来找去,终于锁定了贵霜帝国的那群残余势力,因为他们就非常崇拜狼,甚至月神迦罽都是狼头特征,而且那群残余势力消失在腾格里沙漠中。

疯狂的科学家是不可理喻的,费蕾娅想弄清楚人类为何会突现犬科特征,于是几次跑到腾格里沙漠折腾。费蕾娅终归是个科学家,不是探险家,因此都没走进沙漠就必须撤退了。吃了几次亏,费蕾娅就跑到北京找人帮忙,就这样与赵帅产生了交集。

赵帅是什么人啊,看到美女就不认娘了,费蕾娅那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半句怨言。在知道费蕾娅以科学名义,想要去探询芬里厄部落的奥秘时,赵帅就负责联络中国里的能人异士,半个月内就组织了一批队伍。那支队伍不同于前几次,专业性很强,一直深入到腾格里沙漠腹地。

那一晚,赵帅睡得很沉,朦胧间听到有人不停地喊叫。赵帅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两颗子弹就打中了左手和右腿。大家急着逃命,慌乱时受伤的赵帅被骆驼撞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难忍的赵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被刺眼的阳光晃得天旋地转。周围已经空空如也,只有无边无际的沙漠,费蕾娅等人都不见了。没了水,也没了食物,赵帅绝望地站起来,想要一死了之。就在这时候,赵帅看到冒着滚烫热气的天边有一团白色,正缓缓地从他这边走过来。

那团白色还未靠近,赵帅就先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视线不再模糊后,他才发现那是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赵帅一下子就忘记了疼痛,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白衣女人就是木清香,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比我早了近两年。

木清香走过来时,并没有马上施救,而是继续走自己的阳关道,完全把赵帅当成空气。赵帅搓了搓眼睛,眼前的女人就跟仙女似的,他发呆地望着越走越远的木清香,过了半饷才想起来要呼救。一连叫了很多声,木清香都没有回头,直到赵帅提到他如何昏迷在沙漠,同伴都失踪了,木清香才停住了脚步。

烈日暴晒下,赵帅喝了木清香带来的清水,这是他一辈子里喝到最美味的水了。木清香话不多,赵帅一个劲地找话题,能说的都说了,户口本都报上了。木清香就跟聋子一样,随便赵帅怎么说,她都懒得回应。帮赵帅做了简单的伤逝处理后,木清香就和赵帅往沙漠外围走了出去。

赵帅虽然见异思迁,但也非薄情之辈,一出沙漠他就向人求救。可惜搜寻了近半个月,费蕾娅等人就如蒸发了似的,在沙漠里什么都没留下。这事最后不了了之,赵帅纵然难过,但他很会开导自己,费蕾娅的事情就埋在了心底。

走出沙漠后,赵帅对木清香是千恩万谢,并主动留下了联系方式。木清香虽然很少张口,但她听到赵帅把家底都数出来后,马上就想起赵帅不是和我一个学校嘛?木清香走进沙漠,就是因为被我父亲给骗了,丢下她一个人跑进沙漠了。

我父亲去世后,我离开了湖北,被人骗到了北京,而这些情况都在木清香眼中。木清香因为和我父亲合作的关系,她早就认识我了,只不过那时我还不认识她。于是,木清香就请赵帅帮忙,徉装与我偶遇,并结为好友。

之后,我们去到云南,赵帅被人推下山涧,木清香丢下绳子救人,这都是有原因的。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木清香道出曾认识我父亲,所以我就认为冷漠的木清香救人是因为我的关系。可我根本不知道,木清香当时愿意救赵帅,是因为早就与赵帅认识的缘故。

在茗岭时,赵帅也中毒晕倒,我脱掉他的衣服才发现毒针扎他在脚底。那天,我就发现赵帅身上有两处枪伤,还有多处伤痕。一直以来,我都没放在心上,原来那些伤都是在第一次进入腾格里沙漠留下的。

赵帅愿意为木清香做这些,全因很喜欢她,并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她。可他们私下都有过交流,惟独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赵帅看出我有点生气,他就替木清香解释,她只是让他接近我,时刻待在我身边,恐防有人会暗中陷害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我。我回想了这些事情,这才注意到木清香在青岛茗战突然出现,出手帮我忙,赵帅当时就一个劲地叫我放心地相信木清香。

还有很多事情,比如赵帅在北京遇到我后,格外的热情,硬要我和他住到一样,从此干什么都泡在一起。有时赵帅故意对木清香有敌意,有时又很喜欢,这种迹象分明就是演给我看,又不专业的表现。

在我要进入腾格里沙漠时,因为费蕾娅的关系,赵帅有点退缩的,可还是鼓起勇气走进来。一想到费蕾娅,赵帅又有点恍惚,大部分时间都着急地走在前面,想要看到当时失踪的费蕾娅。在看到月泉古城后,赵帅就断定费蕾娅等人都在里面,却因走得太急而踩到地雷,炸断了右腿。

我心很乱,听到这事想生气却生不起来,赵帅骗我只是喜欢木清香,目的不能说单纯,也没有很复杂。我什么时候才能跟赵帅一样,为了心爱的人而赴汤蹈火呢。可木清香都承诺跟我坦白一切了,却不把这事告诉我,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赵帅和我相处得久了,很了解我的心思,于是就说木清香早就要告诉我了,是他自己要求保密,因为怕我生气。

在北京假装与我偶遇,赵帅很讨厌我,无奈为了迎得美人的欢心,他才勉强地去接近我。时间能挑战一切,赵帅逐渐觉得我这人还可以作兄弟,于是假戏真作,因而让木清香继续隐瞒此事。最重要的一点,这样赵帅可以和木清香拥有属于他们俩人的秘密,浪漫的他怎么舍得让我毁掉他与木清香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我听了脑袋空白,心中有一种难言的痛:“你先别说了,走出沙漠后再告诉我,你继续保密,我就当没听过。”

“你傻啊?”赵帅咳嗽一声,又道,“我还不知道吗,这次死定了,再不说我就太不够义气了。难道还要因为对你说谎,害得我下地狱吗?”

“你害了多少个姑娘,难道还能上天堂?”我强颜欢笑,可又担心地说,“你要坚持下去,你爸妈都在家里等着你!”

赵帅却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回到北京就知道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地问。

赵帅不再理我,他将头撇到木清香那边,握紧她的手,问道:“没错,我我喜欢过很多女人,可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我知道这样形容很奇怪,但现在我把事情都坦白了,也快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是高兴、难过,还是生气,听到赵帅憋了口气要问这种问题,不禁佩服他对爱的独特理解。赵帅已经没有生气了,恐怕几分钟后就要归西了,我也很替他紧张。木清香的臭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那么容易被感动,哪里轮得到赵帅曲线式地追求。

木清香根本没犹豫,她马上答道:“我没有爱过你,也不会骗你,但我会永远记得你做的一切,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赵帅没有觉得太失望,也许根本没有抱希望,只见他放心地笑了:“这样我就满足了,至少你会永远记得我……”

可这时赵帅脸色忽然变了,很惊恐地问:“你没有骗过我,难道……你跟我说的……那些蜜蜂的事情,都是真的?”

赵帅断断续续地问完这句话,木清香点了点头,他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我,但生命却走了尽头。木清香一直握着赵帅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尽管看不出她的悲伤,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举动了。

想问赵帅提到的“蜜蜂”是怎么回事,可又觉得不合适宜,所以就没有张口。木清香洞晓一切,我还在犹豫间,她就说现在提这事不对时候,而且我也不会相信她。末了,木清香又说,这事与她以前提到的世界性范围灾难有关,等离开了沙漠,她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现在先将赵帅好好安葬吧,古城虽然已是废墟,但不失气势,这样费蕾娅也会陪着他。”木清香说完就作势抱起赵帅要往塔殿外走。

陈叔和安叔一直默默地看着我们,并很配合地没有多问,只不过木清香要抱着赵帅的尸体走出去时,他们才惊慌地阻拦。可木清香去意已决,完全没把两位长辈当回事,只叫我把赵帅断掉的腿带上,现在要好好安葬他。塔殿门口围了一群狼,我们这样走出去,除非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一根骨头都不会留下。

“现在这是我们唯一能为赵帅做的,因为怕死就推迟?”木清香看着我,说道,“赵帅如果怕死,他就不会进入沙漠。你放心吧,我已经知道沙狼为什么不怕子弹的原因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原因,木清香就叫我把针盒给她,并嘱咐我带上赵帅的右腿。我心头难受,木清香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安叔虽然声声劝阻,但木清香抱着赵帅离开时,她有一只手不停地按住针盒。数百发针射出去以后,狼群都受了伤,暂时都隐入了黑暗中。

我紧跟着走出塔殿,陈叔和安叔也跟了出来,与我们寸步不离。木清香把针全部用尽了,按不出针以后,她就很大方地把针盒就地扔了。我满头雾水地跟在后头,心想盒子丢掉了,我们怎么走出焚风,难道她想要我们一起陪葬。这念头如水过鸭背,我很快就不去想了,也没有捡起盒子,心思就系于赵帅的死。

我们没有走多远,木清香计算了脚步,离开石塔仅十多米,她就停住了脚步。现在的位置,应该是真正的古城中心,木清香将赵帅放下来,然后就跪下来用手挖沙子。此情此景,我无限伤痛,虽然塔殿内有铲子,但我没有回去拿,同样跪了下来,用手一把一把地挖沙子。

陈叔和安叔没有那么做,只是一直站着,提防夜里随时会偷袭的狼群。我和木清香默默地挖黄沙,可黄沙不像泥土,沙子挖了又滑落,徒手很难挖出深坑。我以为不会太伤心,可挖着挖着,眼泪就开始掉出来,滴入干渴的沙漠里。一个大男人哭是很丢脸的事情,但这时我却不在意了,任凭眼泪痛快地滑落。

视线模糊后,我拼命地往下挖沙,连对面的木清香都看不清楚了。十指与黄沙不断地摩擦,疼得钻心,可只有痛,才能解悲。沙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我完忘掉了赵家俩老,不去想他们会不会向我讨要赵帅的尸体。就在挖了近一米的沙坑后,我的手指触到了很硬的东西,指甲都被戳出血了。

那东西不像是石头,我擦干眼泪,热气冲脑地往沙坑里瞧了一眼,想要弄清楚沙坑里的东西是什么。由于安叔和陈叔都没把手电对着沙坑,因此只靠月光很难看清楚。我将头凑过去,试图拉近具体观察,不料木清香直接抓住沙坑里的东西,一把将其从黄沙里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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