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门纸狼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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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上学的时候调皮捣蛋,哪一门功课都不及格,干什么也是稀松二五眼,有前劲儿没后劲儿,至今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但是打小就经常捡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前有个看相的说过,他手上有漏财纹,捡来也留不住。戏文古词儿怎么说的,这叫“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张保庆只能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
也许人生的乐趣就在于得失之间。这一次得了吸金石,却在画中抠不出来,怕一使劲儿再给抠没了,宝画《神鹰图》也变成了《纸狼狐》,搁到哪儿也不放心,无论床铺底下还是柜子顶上,但凡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他老娘找不到的地方,扔又不敢扔,只得放在包里随身带着,真可以说流年逢煞、大运尽绝,倒霉事全凑到一块儿了!
自从离开长白山,张保庆和白糖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继续着平庸而又忙碌的生活。赶上行业整顿,白糖那边十天半个月跑不了一趟活儿,那还怎么挣钱?平庸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变得麻木,从东北回来之后,始终没什么怪事发生,张保庆觉得一切都过去了,可是老爹老娘又开始整天唠叨他,这个让他找工作,那个让他搞对象,老大不小了,要么立业,要么成家,总得占一样吧?张保庆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实际上他也非常焦虑,混吃等死并不容易,人要脸,树要皮,马路牙子要水泥,谁不想挺直了腰杆儿做人呢?
一个酷热的夏夜,屋里跟蒸笼一样,电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张保庆在家待不住了,骑上车出去溜达。到了晚上,马路边比白天还热闹,边道全被占满了,有卖磁带书刊的、卖日用小百货的、卖服装鞋帽的,还有套圈的、打气枪的、玩转盘的、摆个电视机唱卡拉OK的,都连成片了。人们穿着背心裤衩,肩膀上搭一条擦汗用的毛巾,摇着大蒲扇,或是坐在路边乘凉,或是在地摊前嘈嘈杂杂。张保庆东瞧瞧西逛逛,不知不觉转到另一条马路,这条路没那么多人,不过路边占得更满当,一个挨一个的摊位,有一两家卖刨冰的,其余全是卖砂锅、羊肉串的。每个摊位都挑着几个两百瓦的大灯泡,整条街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团黄雾,空气里全是烤羊肉串的香味儿。坐在马路边吃砂锅的这些人,要上个砂锅丸子、一大把羊肉串、几瓶冰镇啤酒,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胡吹海聊,酒足饭饱,小风一吹,汗也出透了,还有比这个舒坦的吗?张保庆心念一动,“马路砂锅”用不了多少本钱,夜里又没人管,下班高峰一过就可以出摊,不行我来这个得了!
转天一早,张保庆去找白糖商量。白糖最近接不到活儿,睡到太阳照屁股也不想起,让张保庆从床上揪了起来。听他一说就觉得这个买卖可以干,因为一不用找房子,二不用办理营业执照,三不用大师傅掌勺,连服务员都用不着,原材料也简单,他们俩以前又卖过羊肉串,有这方面的经验。二人一拍即合,凑了几个本钱,到土产商店置办了搭棚子用的竿子、铁管、铁丝、帆布,买了二手冰柜和三轮车,烤羊肉串的炉子是现成的,小方桌、小马扎、煤气炉、砂锅、杯盘碗筷都不能少,备足了各种调料、配料,这就齐活儿了。用白糖的话说,万事俱备,东风都有了,就差一个管账的老板娘了。
三天之后,他们俩的“马路砂锅”开张了。张保庆和白糖不会做饭,但是这个行当蒸煮焖、爆炸扒、烧熘炒一概没有,无非是砂锅丸子、番茄牛腩、醋椒豆腐、花生毛豆、凉拌黄瓜,再加上烤羊肉串。马路砂锅非常简单,熬好了大棒骨汤,保证肉和菜新鲜,怎么做也不可能难吃。他们烤羊肉串的技术过硬,备齐了肉串、肉头、板筋、腰子,添点鸡翅、偏口鱼,大铁皮桶里装上冰镇的啤酒、汽水,摊位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来了吃饭的对人家笑脸相迎,结账时把零头一抹。按说生意应该挺好才对,可正因为这个行当大同小异,他们有的,别人也有,所以说生意只是一般。张保庆也就是上学不行,脑子转得可不慢,一般人还真没他这个机灵劲儿,他以前在大饭庄子当过几天学徒,还记得听师父念叨过,砂锅这东西在过去来说叫“砂锅炖”,又叫“砂锅炖吊子”。当初有一位唱京戏的马连良马老板,《失空斩》那是一绝,不单戏唱得好,更是出了名的吃主儿。马老板下馆子吃饭,必点爆三样、炒虾仁、砂锅炖。过去那些卖牛羊肉的铺子,天不亮就起来做生意,到了下半晌,剩下的肉卖不出去,以筋头巴脑居多,又不可能存到明天再卖,就扔砂锅里炖熟了,连汤带肉一块卖,这就是最早的砂锅炖。可别小看牛羊肉铺子的砂锅炖,人家长年累月做这个,留下一锅老汤,肉烂在锅里,汤汁儿越炖越浓厚,闻着喷儿香,吃着更是解馋。家里的汤薄,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儿。到得民国年间,砂锅炖被引入了大饭庄子,用料更为精细。其实没有老汤一样能做,马路砂锅又不是给慈禧太后吃的御膳,没必要那么讲究,做法也能简化。将头蹄下水之类乱七八糟的收拾干净了,下到大锅里煮熟,然后切成薄片,葱姜蒜炝锅,把下水煸炒一下,炒的时候沫着点儿,也就是少放油,加上玉兰片、口蘑、油豆腐,倒进砂锅,放上事先用整鸡加棒骨熬成的浓汤,再炖一阵子即可。重点在于放盐,说勤行里的行话叫“海潮子”,盐能吊百味,少一点太淡,多一点太咸,所以一定要恰到好处。张保庆起大早采买准备,照着猫画虎,照着葫芦画瓢,推出了这道砂锅炖吊子,果然大受欢迎。下水又脆又嫩,棒骨汤鲜浓醇厚。在当时来说这是独一份,吃过的主顾没有不说好的,十有八九都成了“回头客”,生意一天比一天火,到后来做多少卖多少,很多主顾慕名而来,排着队等这道砂锅炖,来晚了都吃不上。张保庆终于等到了大展宏图的机会,别看以往干什么都不成,那只不过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稍稍绕了点儿远,正所谓是“先胖不叫胖,后胖压塌炕”,当不上金王,当个“砂锅大王”也未尝不可!他和白糖心气儿一上来,也不怕麻烦了,觉得不能讨人嫌,到后半夜收摊的时候,都把这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了。怎知好景不长,马路砂锅扰民和制造垃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还有的摊主利欲熏心“挂羊头卖鸭肉”,也不注意卫生,不少顾客吃坏了肚子,以至于引起了卫生防疫和环卫等部门的重视,联手进行了一次市容环境大整顿,这一带所有的马路砂锅都被清理了。张保庆和白糖措手不及,刚见起色的生意就这么没了,而且别处的摊主也陆续推出了“砂锅炖吊子”。白糖愤愤不平地抱怨:“明明是咱们最早卖的砂锅炖,怎么让别人抢去了?这倒好,大海里腌咸菜疙瘩?白忙活!”其实说再多也没有用,他们一没专利,二没秘方,换地方再摆马路砂锅也竞争不过人家了。张保庆自己也觉得无奈,怎么赶上我烧香,佛爷都掉腚呢?
马路砂锅的买卖干不成了,白糖有一搭无一搭地继续跑长途送大货,张保庆也不可能一直当个闲人。城里头除了马路砂锅,还有一个后半夜热闹的“鬼市”,那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发形成的一个旧货市场,至少有一百年了。一到凌晨两三点钟,小贩们就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各自占上一块一米见方的地盘,铺上塑料布,摆上五花八门的旧货,大多是家里用不着的日常杂物,拿来换些零钱。周末卖东西的最多,附近的小路上、楼群里的空地全被占满了,来逛的也多,人头攒动,挨山塞海,直到吃中午饭的时间才逐渐散去。张保庆也经常去逛鬼市,不为买东西,就是图个解闷儿。
鬼市上卖什么的都有,电工元件、磁带光盘、电子垃圾、旧手机、BP机、录音机、旧衣服、旧鞋、劳保用品、旧书刊、老地图、老照片、头年的旧挂历、旧铁皮玩具……虽然都是些破东烂西,却有人专好这个。比如旧铁皮玩具,有飞行船、绿皮火车、小熊照相、母鸡下蛋、转盘机关枪、喷火手枪,在专门收集铁皮玩具的人眼中,这可全是宝贝。那些电子垃圾更实用,开家电维修部的买回去进行翻新,或者拆散了当配件,可以节约不少成本。旧货市场中也夹杂一些古玩摊,摊主亮出的都是“邪活儿”,像什么铜佛铜钱、古玉老瓷、废画烂书、文房四宝、旧钟罩、鼻烟壶、帽镜、花梨边框,大部分是假货,真东西很少有人往外摆,但是琳琅满目,看着挺有意思。有一次张保庆在地摊上发现一摞小人儿书,一问价儿还真不便宜。想当初自己和白糖摆小人儿书摊,把白糖攒了多年的小人儿书都糟蹋了。足有几大箱子,全套的《呼家将》《杨家将》《杨门女将》《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以及《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烈火金刚》《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一本也没留下来,哪知道现在这么值钱。他又看这个地摊上还搁着一个塑料皮小册子,随手打开一看,里面夹着许多烟标。张保庆挺纳闷儿,问摊主:“这是什么意思?旧烟标也能卖?”摊主说:“当然可以卖了,像中华、飞马、金鹿、黄山松、大雁塔、大丰收这些个老烟标,每张都能卖十几块钱,越少见的越值钱,如果你有旧烟标,拿来多少我收多少。”
摊主这一番话让张保庆动了心思,从小学到中学,他可没少玩砸方宝、靠三角。砸方宝就是用旧挂历、旧牛皮纸叠成大小不等的正方形,这个叫“方宝”,扔在地上互相砸,以把对手的方宝砸翻个儿为赢,其实赢到手的无非是几张废纸,但取胜的过程仍是让人上瘾;靠三角是把烟标纸折成三角形,两个人同时出,一张“中华”能顶五张“恒大”,其中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谁出得多、谁的烟标高级谁先靠,一沓三角放在手掌上,手心手背来回翻几下,在此过程中一张不能掉,最后三角停在手背上,由对方确定落下几张,飞起三角用手掌抓住,如果落到地上的张数与对方说的一样,那你就赢了,这些三角全归你。张保庆玩靠三角的手法堪称神技,那几年打遍学校门口无敌手,赢的老烟标不计其数,尽管早就不玩了,可一直没舍得扔。摊主说的那些烟标牌子他再熟不过,想不到这玩意儿居然也能卖钱,回家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出不少,但愿别让老娘当废纸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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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一道烟似的跑回家,翻箱倒柜一通找,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大纸箱子,里边全是他上学时玩的宝贝,有玻璃弹球、弹弓子、折叠小刀、火柴手枪、九连环、麻号儿、斗兽棋,满满当当的,那些个旧烟标全在里面,存到现在也有年头儿了,有些个比较罕见的,花花绿绿特别精美,他也不认得是什么牌子。还真不错,没让老娘当废纸卖了。张保庆一寻思,如果全卖给那个摊主,那叫“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不如我自己做烟标生意,挣钱多少不说,至少有个营生,细水长流,总好过整天待在家闲着。
俗话说“像不像,三分样”,既然决定做旧烟标的买卖,那就得有个做买卖的样子。摆地摊卖烟标的难处,首先在于脏,马路边又是灰又是土,过来过去的再踩上几脚,这一天下来烟标就没法要了,夹在册子里又不直观。张保庆自己想了个法子,把每张烟标垫上硬卡纸,再用塑料薄膜封住,自此起五更爬半夜,带着烟标到鬼市上摆摊。旧货市场摊贩众多,做买卖的路数各不相同,有的人什么都卖,有的人只卖一样。张保庆就卖烟标,对别的全不上心,一张张用透明塑料薄膜封好的烟标平摊在帆布上,用别针加以固定,看上去整整齐齐,在那些卖杂七杂八的旧货摊位中显得与众不同,所以他的摊位前总有人驻足,问的人多,买的人也不少。一来二去,张保庆跟周围几个摊主混熟了,谁来得早,就给相熟的占个位置。张保庆旁边有一个旧货摊,摊主姓于,人称“于大由”,五十来岁,一张大长脸,两鬓斑白,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已经花了,看东西时要摘下眼镜,几乎把东西贴在脸上才能看清楚。于大由年轻时在委托行上班,北方叫委托行,南方叫寄卖商店,老百姓家里用不上的东西,值点儿钱的都能拿来代卖,一家店里满坑满谷,犄角旮旯、柜子顶上都是旧货。于大由上过眼、过过手的玩意儿无数,早年间传下来的红木家具、古旧瓷件,外国的老照相机、小提琴、珐琅座钟、金壳手表,别看他眼神不好,却也称得上见多识广。前些年委托行日渐萧条,工资都不能按月发放,于大由不愿意半死不活地耗下去,索性买断工龄,下海当了个体户。他跟旧货打了半辈子交道,又在鬼市上摸爬滚打多年,堪称这个行当里的虫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鬼市上转悠一圈,好东西自己就往他眼里蹦。他这人还有点儿话痨,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有用的没用的,挨着不挨着的,东拉西扯,逮什么说什么,尤其好打听事,哪个摊主卖了什么东西,赚了多少钱,谁捡漏儿了,谁走宝了,没有他不知道的。张保庆闲着没事的时候,没少听于大由念叨其中的路数:“甭看鬼市上这些个破东烂西,全都是扔在地上卖的,扒拉来扒拉去全是‘坑子货’,却比百货公司的规矩还多。咱举个例子来说,你在这儿逛不要紧,随便溜达随便看,价钱也可以随便问,但是你不能随便砍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还完价不要了可不行,人家会觉得你是捣乱来的,在拿他逗闷子,轻则损你几句,重的就得动手。百货公司还讲个明码实价售后三包,鬼市可不一样,你卖东西的也好,买东西的也好,打眼了、吃亏了、卖低了、买高了,那全是活该,绝没有倒后账这么一说。前些日子,西边路口有个摊主,得了一尊带底座的紫铜韦陀,开脸儿开得极真,周身挂着绿锈,卖相那叫一个好,年份可能也短不了,摊主两千块钱出的手。按说这价码可不低了,你猜怎么着?没过一个月,又有消息传开了,东边路口有人出手一尊紫铜韦陀,要价三万八,让一个大款搬走了。西边那个摊主肠子都悔青了,但是有辙吗?干这行凭的是眼力和见识,不能全靠撞大运,背地里下的功夫不够,当面怎么见真章儿?是骡子是马你得拉出来遛遛,货摆在明面上,又不是打闷包,你能怪别人吗?吃一堑长一智,将来再见了面,你得管人家叫师父。”于大由还经常鼓励张保庆:“你的买卖选得不错,玩好了绝对可以发财。你看这旧货市场上,无论什么东西,年份够长的都能卖上价,拿你手里这人民币来说,几十年前流通的票子搁到今天,都比面值贵多了。烟标这东西跟古玩一样,都是物以稀为贵,年代也是一方面,早年的印刷技术跟现在是没法比,但美术师们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把烟标设计得五颜六色、活色生香,而且能保存下来、品相又好的烟盒毕竟是极少数。你想啊,有几个抽完烟还能把烟盒留下来传辈儿的?这叫千金易得,一物难求,所以说这几年烟标的市场价坐了火箭,翻着跟头往上涨,世界各地都有收藏烟标的玩家,跟邮票、火花、票据并称四大平面印刷藏品!”
张保庆也确实摸到了一些门道,一边卖一边收,老烟标在他这儿过一道手,多少也能赚点儿。干旧货生意的都是又买又卖,这叫“行倒行”,但各有各的玩法儿。有的人成天走街串巷喝旧物、收破烂,这叫“铲地皮”,城里城外四乡八镇都转遍了,等到周六日,再把收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带到市场上贩卖。也有“搬砖头”的,自己不用拿本钱,仰仗着耳根子长,消息灵通,认识的人多,一手托两家,帮别人出货,从中渔利。张保庆“上货”的方式不止守株待兔,他也在旧货市场到处溜达,或换或买,连收带捡,看见合适又便宜的烟标就拿下,然后再倒手赚钱,这路玩法叫“包袱斋”。有一次张保庆在一个卖旧书的小摊上收了一沓子老烟标,约有四五十张,一共花了二百块钱。这沓子老烟标的牌子比较杂,民国年间的哈德门、三炮台、老刀就不提了,还有什么红狮、鸡牌、象棋牌、仙女牌,也有六七十年代的语录烟标,尽管品相都不太好,可是平均下来,也还有利可图。其中一张上面都是洋文,写着“918”三个数字,背面印着一个军官头像,摆在地摊上多少天都无人问津。有一天来了个外地买主儿,五十来岁,穿得普普通通,不显山不露水,蹲在张保庆的摊位前,拿着放大镜翻来覆去地看那些旧烟标,一连问了十几张烟标的价钱,问完了也不还价,似乎没有要买的意思,最后指着有军官头像的烟标,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张怎么卖?”张保庆觉得这个老烟标自己只见过一次,想必挺值钱,可不能让人绕进去,咬着后槽牙开价:“五百!”买主竟二话没说,当场掏钱买了下来。
于大由看了个满眼儿,在旁边干着急,可他什么也不能说,按这一行的规矩,一买一卖是两个人的事儿,旁观看热闹的不能插嘴,万一惊走了买主儿,算谁的?等那个外地人走远了,于大由凑过来对张保庆说了仨字:“要少喽!”张保庆一看买主掏钱那意思,也明白价钱开低了,可是一张旧烟标卖五百块钱还少吗?收货时那一沓子不才两百块钱吗?自从倒腾旧烟标以来,出手最高的一张烟标,只不过卖了五十块钱,这一张卖了五百,回去都该吃捞面了。张保庆问于大由:“那张烟标能值多少钱?”于大由也说不上来,毕竟没玩过这路东西。他这人这点好,自己不了解的绝不胡说,不像有些人,到处高谈阔论、卖弄见识。其实干这个行当的,哪一个敢说自己是真正的明白人?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玩意儿,经的见的事越多,越会觉得自己浅薄。过了几天,张保庆在一本收藏杂志上看到了那个老烟标的图片,从介绍中得知,这个烟标的牌子叫“少帅”,民国年间的老标,目前存世量非常稀少,属于烟标收藏界的绝品,一张品相好的价值在五万到十万之间。张保庆脑袋“嗡”的一声傻了半天,胸口一阵阵发闷,好不容易收来一个西瓜,却当成芝麻卖了,一时间没了心气儿,往地摊后边一坐,直着眼发呆。正自心不在焉的时候,白糖急急火火地跑了过来,他不由分说,拽上张保庆就走。张保庆只好把摊位交给于大由照看,跟白糖来到了他们常去的小拉面馆。白糖三口两口灌下去一瓶冰镇啤酒,这才说出急着找张保庆的原因?有个发大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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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白糖昨天在家门口的饭馆吃饭,点完了菜,服务员又递过来一张塑封的菜单子,上面写着“滋补靓汤”,品种还不少,菌菇鲫鱼汤、乌鸡口蘑汤、牛肉杂菌汤……名字一个比一个诱人,底下各有一行小字,写着功能疗效,滋阴养颜、补肾壮阳、养肝益气、调理肠胃……简直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白糖心说:这是菜单还是药方子?想起在鹰屯二鼻子家喝的那锅汤,立时勾起了馋虫,点了一锅乌鸡口蘑汤。汤端上来尝了一口,寡淡得如同刷锅水,还不如自己家的西红柿鸡蛋汤顺口儿。白糖气不打一处来,叫过来经理当面质问,这样的汤也好意思端出来?经理打了半天马虎眼,奈何白糖仍不依不饶,万不得已说了实话:“我们饭店的‘靓汤’全靠汤料调味,因为咱这儿根本没有真正的野生菌菇,农贸市场上的蘑菇都是人工培育的,怎么也熬不出那种鲜味儿。不过您想想,您要吃真正的野生菌子,那就得跑趟云南,甭管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这一趟光路费就得多少钱?或者说,我们千里迢迢从云南把野生菌子给您运过来,那这一锅汤的成本可就得翻多少倍?还能卖这个价吗?所以咱家这个定价,也是公平合理。但有一点我可以跟您保证,咱们用的都是高档汤料,绝对正规厂家生产,包装袋上写得清清楚楚?上等肥鸡制成,天然调味品,所以免不了淡了一点儿。要不这样吧,这汤我给您打个九五折?”白糖气得够呛,然而转念一想,野生菌子不止云南才有,长白山林场里有的是啊,如果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大城市,转卖给各个酒楼饭店,岂不是一条生财之道?
白糖意识到这一点,就跑来撺掇张保庆:“你快别干那个没出息的买卖了,还是咱俩合伙,联络二鼻子给咱供货,这绝对是一条发财的路子!”张保庆一想不错,他跑过长途运输,菌子蘑菇和鲜货没什么不同,利润却大得多。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俩肩膀扛一脑袋,干呗!哥儿俩东拼西凑连赊带借,筹措了一些本钱。马上联系二鼻子,汇过去一笔预付款,让二鼻子收购一车野菌子。张保庆又找到之前的老板张哥,张哥虽已不做贩运水果的生意了,但是开货车跑长途的朋友还有不少,张保庆的忙他一定要帮,托了个朋友,答应张保庆不必预付运费,等货卖出去再结账。
长白山处于高纬度地区,寒冬漫长,夏季短暂,天气变化无常,受益于得天独厚的水土资源,山沟深处的树根底下、草窝子里、朽木上,那些个潮乎乎的地方,都会在雨后冒出不计其数的蘑菇,最常见的是元蘑、榛蘑、猴头蘑、粗腿蘑、白花脸儿、黄罗伞、扫帚蘑、猪嘴蘑、黄油蘑、凤尾菇、鸡爪菇也不少,能吃的不能吃的,千奇百怪五颜六色,什么样的都有。如果头一天下了雨,屯子里的人们便跟赶集一样,一人背上一个皮兜子,夜里摸着黑出发,啪叽啪叽地踩着湿泥往林子里走,等太阳刚一露头,见着亮儿了,就开始采蘑菇。采回去铺在院子里,太阳一晒,藏在蘑菇里的小虫子就没了,配上尖椒、姜丝清炒,或者宰只小鸡炖上一大锅。吃不完的分门别类,晾干了可以存到过年。不仅人爱吃,就连深山老林里的狍子,都经常跑到树底下啃蘑菇。当地供销社也收购野生菌子,不过价格很低。二鼻子按张保庆说的,在山里收了一批野生菌子,他那边装车发货的同时,张保庆和白糖已经找好了收货的饭馆餐厅。尽管这一车菌子种类比较杂,可都是地道的山货,绝无掺假,价格也不贵,到货的当天就卖了个精光。
东北野生菌子味道鲜美,更有滋补养颜、提神轻体的奇效,一经推出备受欢迎,喝菌汤成了潮流,各个饭馆抢着订货,张保庆和白糖的货供不应求。哥儿俩白手起家,以为可以发财了,计划着多存点儿钱,自己买辆车运货。因为吃野生菌子必须得快,采到家搁上一夜,香味就会损失一半,有自己的车才可以保证运输速度。张保庆的老娘看儿子做生意赚了钱,也替他高兴,又开始给他张罗对象,碰上哪位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是一句话:“有合适的姑娘,给我们家保庆说说!”热心肠的人不少,所以家里头隔三岔五就催着张保庆去相亲。张保庆觉得见就见吧,万一碰上合适的呢?那天下午和相亲对象约在公园门口见面,张保庆到得早,离老远看见介绍人领着一个姑娘来了。刚看了一眼,张保庆就想跑,因为造型太要命了,长得跟白糖能有一比,一脸横丝肉把眼睛都挤没了,关键是不会打扮,穿了一条嫩绿的套裙,一双红色高跟鞋,背着个杏黄色的小皮包,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烫了一脑袋鸡窝一样的卷毛。碍于介绍人的面子,张保庆还是陪着姑娘进公园转了一圈。看得出来,人家姑娘对张保庆还是比较满意的,一直问这问那,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但是张保庆心思没在这儿,最后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张保庆的老娘责怪他:“找对象不能光看长相,最重要的是会过日子。”张保庆说:“这个事真不能赖我,就那位那个造型,您见了也不能同意。我看您也甭操心了,早生儿子早得济,早娶媳妇儿早受气,您儿子眼看要发财了,还怕找不着合适的对象吗?早晚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张保庆和白糖对野生菌的生意信心十足,把未来十年的经营战略都规划出来了,然而在做大生意的老板眼中,他们这无非是小打小闹。很快就有人看出其中的巨大利润,出高价到山里收购野生菌子,以高出正常收购价三倍的金额跟当地签订承包合同,一举垄断了全部货源,利用飞机运输,再把运回来的菌子,以收购价的十几二十倍出售,甚至开起了直营的野生菌大酒楼,里面装修得跟原始森林差不多,从酒楼经理到服务员,一人头上戴着一顶蘑菇帽。如此一来,二鼻子也收不到货了,张保庆和白糖的生意刚干了两个月,又莫名其妙地断了道儿,还完借款和运费,落到手上的没几个钱,只能继续倒腾烟标。常言说“行市不怕跌,买卖就怕歇”。他这个买卖停了没多久,却发现旧货市场上多了十几个卖老烟标的摊位。庙还是那座庙,神仙可是多了好几位,旧烟标的买卖也不好干了,典型的“扔了可惜,干着没劲”。
一场秋雨一场凉,头天下了一夜的雨,秋风萧瑟,满地落叶,地面潮乎乎的,旧货市场上一片冷清,摆摊的人少,来逛的人更少。张保庆一连半个月没开张,心情比深秋的天气还凉。他也没心思做买卖了,不到中午就收了摊,拎着一兜子烟标去找白糖喝闷酒。二人来到拉面馆,要了一份素什锦、一份油炸豆腐、两个大碗拉面,外加一瓶二锅头,坐下来这就喝上了。要说这二位都够没心没肺的,从中午十一点多,一直喝到下午四点多。张保庆喝了酒脑袋瓜子发沉,白糖也没少喝,而且越喝话越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胡吹海侃。张保庆听着听着,忽觉身上一冷,再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竟是一个白纸人,纸衣纸帽,面目怪诞,手捧白纸盒子,里边是个纸糊的独眼人头。张保庆霎然惊觉,却见自己仍在那个拉面馆里,白糖兀自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张保庆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心里头也明白了,世上还有另一个血蘑菇,纸狼狐要他找出这个人!自从张保庆三上长白山,至今已过了一年多,为什么直到今天,纸狼狐才让他去找血蘑菇?而这一年多的时间,那个血蘑菇又在谋划着什么?据张保庆所知,血蘑菇一生之中已经跟纸狼狐斗了六个回合,前三次过断桥关,有萨满神官老鞑子相助;接下来火烧关家大院,毁了纸狼狐的宝画;再一次摆阵金灯庙,纸狼狐出其不意入了血蘑菇的窍,却也被魇仙旗封住了;最后一次,血蘑菇借鳖宝金蝉脱壳,用一条命跟纸狼狐斗了个平手。一个是幻造灵梦的奇门神物,一个是逆天改命的老洞狗子,双方还得继续斗下去,不分个你死我活,或是同归于尽,谁也不会罢休,只苦了张保庆,夹在当中进退两难。如今张保庆也想通了,毕竟怪不得旁人,不是自己从天坑大宅中摘下《神鹰图》,后面的事也找不到自己头上。《神鹰图》上一代的主人马殿臣,追风走尘三闯关东;《纸狼狐》上一代的主人血蘑菇,调兵挂帅,摆阵封神;他张保庆既是《神鹰图》的主人,又是《纸狼狐》的主人,却没干过一件有出息的事。
然而恶劣之中,往往是机遇来访之时,与其碌碌无为、混吃等死,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抠出宝画中的吸金石呢?
《天坑宝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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