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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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豆娘费力拽起丈夫,韦植迷糊着眼咕哝:“你别拦着我,你听,赞儿在水里哭呢,你让我寻他去…”

丁豆娘却一个字都不愿听,更不愿吭声,一把揽过丈夫的胳膊,连掮带拽,踉踉跄跄上了虹桥。虹桥上的人全都挤到西栏边去看梅船,倒是给他们腾出了一半的空路。她扶着丈夫歪歪倒倒下了桥,好不吃力才挨到汴河北街鱼儿巷自家门前。她喘着气歇了半晌,才从腰间取出钥匙开门,她丈夫则趴在她肩上,一直在咕咕哝哝。

“大郎又吃醉了?”对门的羊婆正好出来,忙过来帮她扶。

“羊婶,我扶得住,摔了他不打紧,小心闪了您老的腰。”

“不妨事,我这老筋骨生得贱、经得扭。”

羊婆帮着她,一起把韦植扶进里屋,丢到了床上。

“羊婶在堂屋里坐坐,我去厨房拾掇一下,咱们一起吃饭。”

“我吃过了,这两天过节,得去多赶趁几文钱。你也别撂了买卖,白瞎了这好光景。”羊婆说着就利利落落走了。

丁豆娘坐在堂屋旧椅子上喘着气,浑身一阵虚乏。丈夫在里间仍咕哝不止,一直念着儿子的名字,那声气听着既让人厌,又让人怜。一声声,刀子一般割着丁豆娘的心。丁豆娘满肚子怨怒,想狠狠哭一场,但自从儿子被食儿魔掳走后,她心里不知有什么堵着、压着、捆着,越来越哭不出来。

正月十八那天,傍晚风寒,丁豆娘早些收了摊,牵着儿子回了家。丈夫韦植还没回来,她就去厨房整治夜饭。赞儿和他爹亲,每到他爹快要回来时,都要到巷口去候他爹。那天天太冷,丁豆娘不许儿子出去,赞儿就不住地哭闹。丁豆娘刚煮好了一锅芋头,就拣了个大的哄儿子,儿子却仍在哭,又给了他一个,才止住了。他坐在小凳上,一手拿着一个,左咬一口,右咬一口。芋头大,手小,几乎抓不住。

丁豆娘又忙着去烧菜,一错眼,儿子竟又偷偷溜出去了。她刚要追出去,就听到院门外有人尖着嗓子高声叫:“赞儿!鬼!鬼呀——”是羊婆的声音,丁豆娘忙急步赶了出去。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昏蒙蒙中,见羊婆急颠颠跑着,朝巷子北口不住叫嚷挥手。她顺着一看,一个黑影飞速往巷外急蹿,像是一条大黑狗,却拖着五六尺长的黑尾,那尾巴不住翻飞。

丁豆娘看那黑影转眼就蹿到了巷口,赞儿的哭叫声从那头传来,在大声叫“娘”。那一阵京城到处传说有食儿魔出没,形如黑犬,专门掳食幼童。丁豆娘惊得魂都要飞裂,疯了一样,大叫着追了出去。然而,等她追到巷口时,再看不见那黑影,也听不到赞儿的声音了。巷口外是大片田地,昏茫茫中,只有风吹枯草的声音。

丁豆娘高声叫着儿子的名字,在田地里四处奔走寻找,却什么都没找见。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点了火把,一起来找。有人照见地上断续有些血滴,从丁豆娘家门前一直到巷口,出了巷口几十步后,再不见了。那地上有一只童鞋,蓝锦面上用银线绣着一只猴儿,捧着个红桃,是赞儿的鞋子。三天前去相国寺看灯,丁豆娘才给他买的新鞋子,赞儿喜欢得不得了…

梅船要撞上桥梁时,一个年轻男子正坐靠在温家茶食店后面岸边那棵大柳树下。

年轻男子叫游大奇,今年二十八岁,瘦长个,样貌俊气,只是左额上有片疤痕,比柳叶宽长些。这疤原先是一行刺字“宣毅第二指挥”。他是个逃军。

游大奇是杭州人,父亲是个修皮鞋、结鞋底的小经纪,家计勉强过得。他因生得比里巷里的孩童们出众些,自小便有些眼高。父亲原先给他取名小奇,他嫌太小气,闹着改成了大奇。小营生他瞧不上,总想做些不俗的事来。家里没根底,拿不出大本钱,读书又受不得那寂寞,一来二去,只混成了一个游手帮闲。他自己也不愿这样,却苦于没有其他好出路。正在发闷,杭州屯驻的禁军阙员,发出榜文招募。他个子高,又在勾栏瓦子里学过些拳脚,心想着这怕是个好出路,就去应募。去了一选就选上了,额头刺了墨字,领了利物,一身新军服和一贯钱,便成了禁军。

谁知道进到营里,刀枪弓箭都没摸着,阵法更没演练,军头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套器具,一只鞋楦、一把剪刀、几根大针、一卷粗线、一把钉锤、一个铁砧架子、一张牛皮,让他们跟着老军学做皮鞋、皮靴。他顿时呆了。自己从修鞋匠的家里百般挣逃出来,竟又沦落成个制鞋匠。可是一入军营阶级严,兵卒只能听命,丝毫不能违逆官长。

他们这些长行辛苦制好了鞋靴,将校拿到鞋市去卖,得的钱,一文都没有他们的。而且每月都有定数,做不完还要受责罚。他愤不过,有意拖工,到了月底,挨了军头一顿鞭子,还扣了一半的粮饷。他想逃,一个老军偷偷劝他,逃军罪比早些年虽减了些,不过仍然极重,头一回捉到,杖一百,徒刑三年;

第二回捉到,流放三千里;第三回就要处斩。他听了,只得叫着苦,断了念。成年之后他从没掉过泪,挨鞭子时,众人看着,得顾着别失了面皮,到晚间,却在铺上蒙着被子狠哭了一场。哭完后,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你是要成大事的人,必得经些磨砺。挨过了这小人苦,才能享到大人福。

在军营里辛苦做了三年鞋匠,到去年十月,方腊起事,到年底已经聚众数十万,连破五州,攻下几十个县,随后挥师杀到杭州。杭州城自从太祖平定江南、吴越王归顺后,已经安享太平近一百五十年,哪里见过这阵势?军中忙打开军械库,给军卒发放弓箭器械,命他们去守城。游大奇领到一张黄桦弓、一袋木羽箭、一根狼牙棒。那张弓至少有九斗力,弦硬得铁杆一般,他使尽了力气,也只拉开两三寸。那根狼牙棒则已锈成了黄牙棒,而且极沉,有三十斤重,他只勉强挥得动,哪里能对敌?

他和其他兵卒们扛着兵器,被军头强逼着上到南城头,扒着女墙往下一看,全都吓得浑身筛抖,有的人甚而哭起来。城外密密麻麻蝗阵蜂队一样,不知道有多少人,叫喊呼喝声震得耳朵发嗡。锄头、镰刀和刀枪的锋刃映着夕阳,海面上万点波光一样。冲在最前面一群人,全都身穿宽袖长裾的白衣,脸上涂着黛赤花纹,手里挥舞白幡黑旗,嘴里啸叫着,像数千魔怪出山,比钱塘大潮更加凶猛。

游大奇虽然没有哭,却已经惊得动弹不得。不知谁大叫了一声:“知州赵震已经逃啦!”他听到后,忙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将校们早已不见,只剩管束他们的那个军头守在城墙楼梯口。他立即明白了情势,忙转身就跑。各处随即应声喊起来:“咱们也逃啊!”城头的军卒们纷纷开始逃跑。那个军头见他头一个奔过去,忙举起手里的鞭子。这些年积威之下,游大奇一见这军头就怕,顿时有些畏缩,但一看那军头脸色煞白,比他还惊惧,再想起常日受的那些欺压,再耐不住,举起手里的狼牙棒,破声大叫着直奔过去,一棒挥了下去。狼牙棒太重,没砸中军头脑袋,只击中了肩膀。哪怕这样,军头也已经肩膀流血、痛叫着摔倒在地。他撂下狼牙棒,又用力踹了一脚,这才飞快逃下城墙,往家里奔去。街上到处是背包扛箱、惊奔慌逃的人。他赶到家里一看,大门开着,爹娘都不在,家里四处都被翻腾得一片糟乱。爹娘恐怕已经逃了,他知道方腊那些匪众专杀官吏和兵卒,忙脱掉身上军装,跑到自己屋里找了套当年的衣裤,胡乱套上,想找些值钱的东西,却哪里有?又不敢多逗留,拣了几件自己的衣裳,打了个包袱,便跑出门,随着逃难人群,慌忙望北城清波门逃去。

出了清波门,奔了二十几里地,他才躲到一片僻静林子,坐倒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喘气歇息。家没了,这兵就算死也再不能当了。犹豫了许久,他用身上带的一把小匕首,俯照着树坑里一洼水,咬住牙根,把额头的刺字狠命割掉,血流得满脸都是。他忙撕了条衣襟裹住,捧了些水洗净了脸上的血水。一张俊脸破了相,再想起这几年军营里受的那些冤屈和刚才那一场惊怕,爹娘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不由得失声哭了起来。哭够后,才一个人继续往北。

还算命好,第二天,他搭上了一艘贩香囊、画扇、珠佩的商船,在那船上做船夫杂役,一路来到了汴京。

今天,他和新结识的伙伴一起,来到汴河岸边寻买卖。那伙伴也是逃军,名叫翟三七,因生得有些清秀,人都叫他“翟秀儿”。两人在这岸边转寻了一上午,都没找见什么好生意,就在温家茶食店后面这棵大柳树下歇息。翟秀儿朝着河面坐着,仍望看着新到的船只。游大奇却懒得再费神,靠树坐着,闭眼养神。他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年轻男子,游大奇在这一带已经晃荡了一个多月,认得那年轻男子是厢厅的书吏,名叫颜圆。另一个是个五十来岁的微胖男子,和和气气的,没见过,不过听口音很亲切,似乎也是江浙人。游大奇闭眼听着两人寒暄,颜圆称那人“袁先生”。两人聊了几句古书,似乎是《六韬》什么的,游大奇也听不太懂。那袁先生说还有事要赶紧去办,就先走了。颜圆有些不尽兴,扫了游大奇两眼,游大奇怕他瞧见自己额头上的伤疤,侧低下头假装去理裤脚。这时,斜对岸虹桥根那只客船发生事故,人都闹嚷起来。颜圆和翟秀儿都闻声往那边伸脖踮脚地望去。

游大奇却自小清高,不好瞧热闹,他扭过头,反往河这边望去,对面力夫店街口的水岸边泊了几只船,还有一只大船刚刚驶到,岸上有一队纤夫拽着纤绳,拖着它寻空靠岸。这船上恐怕有生意,游大奇盯着望了一阵,一错眼,却见这船前面那只船的窗户里有个年轻标致的女子,虽然隔着河,却让游大奇心头一颤,那女子他认得。

梁兴被几声猫叫唤醒,睁眼一看,是个少女,弯眉细眼,面容秀巧,笑眯眯地瞧着他,大约有十六七岁,身穿浅绿的绢衫,从没见过。梁兴有些发蒙,又扫了一眼四周,是一间卧房,陈设简朴,对墙一扇小窗透进暖红霞光。他自己躺在一张旧床上,被褥也都半旧,但十分洁净。屋里并没有见到猫。他回过眼又去看那女子,那女子忽而启唇,竟发出一声猫叫,活似真猫。随即,那女子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条细缝。

“呵呵,骗到你了?”

“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

“抱歉…”

“呵呵,逗你呢。我叫黄鹂儿,从没出过场子呢,你不会认得我的。我爹是黄百舌,你该听说过吧?”

“百舌百肖?”

“你听过我爹的口技?”

梁兴茫然点点头,他想起来,京城勾栏瓦舍中,有三大口技艺人,胡千叫、彭影儿、黄百舌。但他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其中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那女子,越发纳闷,猛然想起自己原本在剑舞坊,邓紫玉备了酒菜,劝他喝酒,喝下第四杯后,忽然头脑晕沉,倒在了地上…他忙坐了起来。

“这里是你家?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

“是施伯伯把你送过来的。”

“施伯伯?”

“你先穿上外衣,该吃晚饭了。”黄鹂儿从旁边椅背上取过梁兴的外衣递了过来。

“晚饭?已经傍晚了?”梁兴以为小窗射进来的是朝霞。

“从昨晚到现在,你都睡了七八个时辰了。”

梁兴越发吃惊,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邓紫玉一定是在酒里下了药,迷倒了自己。又不知是什么人把自己送到这里。面前这个黄鹂儿看着虽然乖巧可亲,却终究陌生。他动了动手足,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对,忙伸脚找见放在床脚边的鞋子,蹬好,又穿上外衣,跟着黄鹂儿走了出去,外面一间窄小过厅,有些昏暗。

“我去准备晚饭,你到前面堂屋坐一会儿。”黄鹂儿转身走向后面。

梁兴懵然走到前面,堂屋也不大,中央摆着张旧方桌,夕阳斜照进半间屋,一个人背对着坐在桌边,正在独自喝茶。听到动静,那人回头望过来,竟是施有良。

蒋冲离开了楚家,沿着汴河,慢慢往回城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感叹,好不容易混入楚家,辛苦念了一天的歪经,只得了一张“救我”的字条,就被撵了出来。不过,至少知道这楚家一定有古怪。堂兄蒋净性子虽有些躁,却绝不是随意杀人的人,何况楚家二官人楚澜于他有救命之恩,一定是有人嫁祸。才过两个月,楚家大官人楚沧又猝死。难道是有人贪图楚家家业,先后谋害了这兄弟两人的性命?楚澜似乎还没有子嗣,楚沧有一对儿子。若真有人要夺占楚家家业,那两个幼童恐怕性命也难保。那张“救我”的字条难道是楚沧的妻子冯氏丢给我的?不对,昨天做法事时,那冯氏看着并没有任何异常,两个孩子也好好的。

无论如何,得设法再进楚家探一探。可怎么进?

他一路想着,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心里不由得烦躁起来。快走近那座荒废的木栅围场时,头顶一棵柳树上掉下一根细枯枝,他一分神,脚踢到了一块硬物,一阵钻心痛,疼得他咧嘴大叫了一声。低头一看,是一块烧过的石炭,半埋在土里,露出个尖角。偏生他的麻鞋已经磨破,露出了大脚趾,正好踢中那石炭的尖角,脚趾甲磕得几乎裂开。他半瘸着坐倒在路边的青草丛上,一边揉脚,一边骂起来,背晦汉,吃娘屁!几千里跑到这地界,受这些没头没脑的苦,却连根毛都没摸着。

再想到堂兄蒋净的那些不好,他越发懊丧,便骂起堂兄来。骂了一阵,又觉得大没意思。心想,骂归骂,这事不能就这么撂下。我沧州男儿从不说半截话,不走半截路。

只是,怎么才能再进到楚家?他忽然想起装作离开汴京前,在小食店里见到那个替人引介活路的牙人,找他把我引介到楚家?不成,楚家人已经见过我,就算我换回常服,这头发也长不起来,容貌更没法变。

对了,何必非要进楚家?刚来汴京那天,那两个劫杀我的贼汉子,不正是线头?找见他们,顺着摸下去,更是正路。

他心头一亮,站起身,脚疼也忘了,大步向城里走去。

第二章 毒酒、肉粥

以守待攻者强,以动待敌者亡。

——《武经总要》

梁兴一眼看到施有良,心里虽然吃惊,却不愿流露,只定定望着。

“过来,坐下慢慢说。”施有良却笑着站起身。

梁兴刚要开口,却见一个男子从院子旁边走了进来,年近五十,中等身材,瘦瘦的脸,稀疏的胡须,眉眼和刚才那个年轻女子黄鹂儿隐约有些相似。男子笑着问候:“梁教头,您醒了?”

梁兴茫然点点头:“请问…”

“这位老哥姓黄,京城口技三绝之一,百舌百肖,你该听过他的名号?”施有良笑着引介。

“施主簿折煞我了,在‘斗绝’面前,我哪敢叫什么‘绝’?不过是撮嘴弄舌,觍着村脸讨口浆水儿。梁教头,快快请坐!”黄百舌拎起桌上的粗瓷白壶,斟了些茶水在一只空碗里,又给施有良那碗斟满,“二位慢聊,我去后头瞅瞅,丫头准备好饭菜没有?”

梁兴这时略回过了些神,他见施有良笑着坐了下来,并示意他也坐,那笑容仍如常日那般诚朴。他心里一阵翻涌,但仍没有流露,沉着脸走过去,坐到施有良对面,盯着他,不作声。

施有良忽而收起了笑容,眼中升起愧疚,深叹了口气:“我对不住你。”

他脸上几条皱纹越发纵深,神情也顿时显得衰颓。相识多年,施有良为人始终稳稳实实,难得有什么怨艾。只有一次酒后,说到生平抱负,他才生出些怀才不遇之叹,流露过这种衰颓之态。梁兴看着,心里的怨气不由得消去了一些,不过他仍不作声,静待下文。

“我只想着家小,没能顾得上你,唉…”施有良又叹了口气,垂下头,静默了片刻,才又抬头慢慢言道,“清明那天,你、我、甄辉三人散了之后,我独个儿回家,隐约发觉身后有个人一直跟着,是个汉子,二十来岁,身形精悍。起初我想着怕是刚好顺路,并没如何在意。可连拐了几个街口,那人仍跟在后面。我这才觉着不对,那时已经快到家了。我不知道那人意欲何为,便没敢回家,拐进旁边一条街,找了家茶楼,钻了进去。到楼上偷偷一瞧,那人站在街对面,盯着这边看。惭愧,我从没遇过这等事,便有些慌。在那茶楼里要了些酒菜,坐下来慢慢吃、慢慢挨,只盼那人等不得,能离开。等我吃完,已经是掌灯时分,我又偷偷瞧了一眼,那人竟仍守在对街。

“我见躲不过,只得付了钱,下楼离开。那人紧紧跟在后面,我越发不敢回家,想去寻你,但离得太远,便往南出了朱雀门,去寻甄辉。城外人少,天又黑了,只有些暗淡月光。走到僻静地段,那人加快脚步要追过来,我越发慌怕,拔腿跑起来,那人脚步也跟着越发快了。眼看要追上,我忙大声呼救,生平从没这么狼狈过。幸而迎面来了几个兵卒,听到声音,一起奔了过来。我回头一看,那人竟不见了。那几个兵卒嘲骂了我几句,便进城去了。我望了许久,那人都没再出现,便快步赶到了军营。到了一问,甄辉还没回去。我越发没了主张,又怕家中妻儿出什么事,便壮着胆子往回走。一路上,那人始终不见踪影,到了家中一看,妻儿都没事,只是在担心我晚归。我这才稍稍放了心。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用过饭,照旧去军器监当值。才出街口,一眼看见昨晚那人竟站在斜对角一棵柳树旁。经了昨夜那一场惊怕,我已不再慌乱,装作没见那人,走到街那头鞍马店,租了匹马,骑着出来,先慢慢往北行了几条街,进了内城。那人一直快步跟在后头。转过一个街口,我驱马疾行,奔了几条街,甩开了那人。这才折向南边,出城去军营寻甄辉。谁知到了那里,却得知甄辉竟已中毒身亡,说是夜里有毒蛇爬进他房中。他手底下军卒说,你也刚去过那里。我忙赶往东水门你的住处,那医馆的梅大夫却说,你回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正要问你的去向,他却说你房里不知怎么钻进两条毒蛇。我一听,惊得魂都飞了。这么说来,我被人跟踪、你和甄辉房里钻进毒蛇,恐怕是同一桩事。有人既然要害你们两人的性命,自然也不会放过我。我怕又被人盯上,忙上了马,接连拐了几条街,确信没有人跟踪,这才寻了家客栈,要了间房,躲到里面细想,我们三人究竟惹了什么祸端?想来想去,我们三人最近难得聚到一处,一起碰到的,只有一件事——蒋净。清明正午,甄辉发觉蒋净在那只客船上,你立即赶了过去。等我们找见你时,你说并没找见蒋净。当时我并没有起疑,但回想起来,你那时神色隐约有些不对,回去喝酒也全没了兴致。其实那天你上了那只货船,找见了蒋净,是不是?”

梁兴一直静静听着,仔细留意施有良的目光神情,却并没发觉什么疑点,正在恍惚犹豫,没料到施有良会反问过来。他略一怔,随即道:“先请施大哥讲完。”

“好。”施有良又笑了笑,“甄辉死了,你又险些送命,这事恐怕极不简单。我没找见你,便想先把家人安置妥当,于是我绕了几圈,确信没人跟踪,便找了家客店。我先给你嫂嫂写了封信,谎称我要急送一批军械去江南,事情紧急,无暇回家。她已多年没回乡省亲,正好带着女儿回青州娘家住一阵子,等我从江南回来,顺道去山东接他们。此事系军国机密,不能对旁人说,邻人若问,只说是差遣到洛阳赴任。天黑后,我才找了客店的小厮,替我把信送了过去,又请店主帮我雇了车,预订了船只。第二天,那车去接了我的妻儿,送到东水门外,我先等在岸边,不过不敢靠近,只在对岸偷瞧着她们母女上船启程,并没有人跟踪阻拦,这才放心。之后,我便想尽快找见你,只是我不敢随意露面,你自然也身处同样险境,也在四处躲避。我另寻了一家,躲在房里想法子。昨天,我忽而想到,你恐怕会躲在剑舞坊——”

听到这里,梁兴心头又一涌。他和邓红玉相识后,便常去剑舞坊。施有良得知后,板起脸责骂了他一顿,说他好好一个英雄男儿,不该流连沉溺于这些烟花风月之地。梁兴分辩说邓红玉不同于寻常卖欢女子,算得上女中豪侠。施有良听了更恼起来,骂他被迷昏了心智。梁兴那时已经暗下决心要娶邓红玉,父母不在,施有良就如同亲兄长一般,于是他反复恳求,施有良才答应跟他去了一趟剑舞坊。见了邓红玉之后,施有良大为赞赏,再不干涉,反倒开始替梁兴出谋划策想主意。

施有良继续讲道:“天黑后,我赶往城南,到了剑舞坊。我就在那街口柳树下暗影里等着,等了半晌,你果然来了。我刚要开口招呼你,一眼却见你身后不远处跟着个人,再一细瞧,竟是上回跟踪我的那人。我便没敢出声,偷偷在后面看着。你绕到后门进去后,那个人在墙外等了一会儿,等墙里墙外都安静下来后,他一纵身,攀上那墙翻了进去。他自然是要去谋害你,我忙跑到后门,敲开了门。那仆妇先不让我进去,我说是你的朋友,有极要紧的事要见紫玉姑娘,她才让我进门。那时我已经大致想好,以你的武艺,自然不怕刺杀,想必那人也知道你的名头,独自一人也不敢贸然动手,恐怕会使阴招。因此,我让那仆妇请紫玉姑娘到后院来。那仆妇走后,我在后院中四处寻找那人,寻到厨房那里时,一眼瞧见后墙那里有个黑影,仔细一看,果然是那人。我一直隐在暗影里,那人并没瞧见我,我也没有惊动他,小心回到了后门边。那仆妇已经叫了紫玉姑娘来,上回来,紫玉姑娘也跟我照过面,她还记得我,我把实情告诉了她。那人躲在厨房那里,自然是想在你的酒菜里下毒。这事背后不知是什么人在主使,你若不死,他们恐怕不会干休。”

“于是你们将计就计,装作不知,用蒙汗药酒偷换掉毒酒,迷倒我后,假称我已经死了,好让那人罢手?”

“嗯。紫玉姑娘换好了酒,端进你房里时,我藏在你房前的太湖石后。两个使女离开后,那人果然偷偷潜到你窗户外偷听。你昏倒后,紫玉姑娘装作惊吓,唤来了戚妈妈,两人给窗外那人演了出避祸弃尸的戏,用布单把你裹好,叫了个男仆来,搬到车上,小声吩咐,偷偷丢到河里去。那车上已事先藏了一个包裹卷儿…”

“施大哥,我错怪你了。”

“呵呵,遇到这样的事,警觉才对。我起先也疑心,你去那船上对蒋净做了什么,才惹出这祸端来。”

“这局的引线,是甄辉牵的?”

“嗯,我也才明白过来。清明那天,我和你去虹桥西边的程家酒肆,其实是甄辉事先跟我说定的。寒食头一天,他在街上碰见我,说我们三人许久没有聚过,就定下清明中午去程家酒肆,由他做东。他还让我莫透露,说到时候好好逗逗你。现在想来,不但程家酒肆,连寒食遇见,都是他有意安排。”

“嗯…”梁兴刚要开口,黄鹂儿端着个木托盘走了出来,笑着说:“饭菜好啦——”

儿子被食儿魔掳走后,丁豆娘像是疯了一般四处找寻。

她丈夫韦植也像变了个人,眼里焦得能燃出火来,喉咙里不时发出怪声,到处逢人便问。营里本要差遣他去守一处粮仓,见他这样,只得另派了一个军头。夫妻两个找遍了汴河两岸每条巷子,可那食儿魔又不是常人,除了赞儿掉落的那只鞋子,一丝踪迹都没留下。

邻居们劝丁豆娘去问个卜,丁豆娘忙去龙柳树下那个盲眼卜师乌金眼那里,拿了一陌钱求他测一测,乌金眼让她随口说一个字,丁豆娘微微一愣,说了个“豆”字。乌金眼掐着手指,摇头低诵了半晌,才开口道:“一来一往口无凭,一去一还泪有痕。莫道秋风无情意,仍遣春燕还我门。”

“这个是说?”

“放心,你孩儿终会回来。只是…”

“只是啥?”

“这里头波折不少,而且,得的不增,失的却多。”

丁豆娘却只听进去头一句,像是溺水人猛地攀住了一根枯木,泪水顿时涌出来。她笑着抹掉泪,赶紧回去告诉了丈夫。她丈夫脸色青灰,已经不成模样,听到后顿时眼睛一亮。两口儿不吃不睡,分头苦苦寻了三天,分别昏厥在桥头和田间,幸而有认得的人见到,把他们扶回了家。对面的羊婆和隔壁的黄鹂儿一起来烧水煮粥,喂他们吃了些,才把命留住。

昏昏沉沉中,丁豆娘不时听见赞儿在唤娘,这唤声在她心底里生成一股念力,催醒了她。我就是死,也要找见赞儿。不,不能死,要把这命一直活下去,直到找见赞儿。她睁开眼,强挣起身子,见自己在卧房的床上,阳光透过窗纸,映得屋里十分明亮。她丈夫躺在里面,一个女孩儿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灵灵秀秀的,眼里闪着关切,是黄鹂儿。见她起来,黄鹂儿忙伸手扶住:“总算醒来了呢,莫起急了,慢慢的。”

黄鹂儿把她小心搀到外间坐下,去厨房端来一大碗温热的肉粥。她动了动喉咙,想道声谢,但嗓子早已喊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黄鹂儿把一把汤匙塞到她手里:“先莫说话,昨天晚上只喂你吃了几小口,人都空得纸人一般了,先吃一些粥。”她连汤匙都险些握不住,也没有一丝胃口,但心底又响起赞儿的唤声,便鼓了口气,舀起那粥,强迫自己大口吞咽。一口接一口,实在咽不下去了,才放下汤匙。一大碗粥吃了大半下去。

坐了半晌,稍微缓过些气,她才发出些声音:“妹子,累到你了。”

“咱们还说这些?这样才好嘛,我爹常说,留住一口气,万事才得计。”

“我不妨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我得去给爹煮晌午饭。有什么,就唤我。”

黄鹂儿笑着眨了眨眼,转身轻快走了。丁豆娘又呆坐了一会儿,等身上气力复原了一些,便慢慢起来,到水缸边,敲开面上薄冰,舀了几瓢水在盆里,伸手捞水洗净,水极刺骨,她却反倒觉着提劲。洗过脸,她走进卧房,拿起桌上那面旧铜小镜一照,头发蓬乱,脸色枯黄,双眼昏昏蒙蒙,简直像乱草丛里快要烂掉的瓠瓜。她险些掉下泪来,不能让赞儿看见她娘这副糟烂模样。她忙解散头发,抓起木梳,仔细梳顺,挽成髻,用铜簪簪好。耳环、戒指、坠子、扣子这些饰物却不愿再戴,全都收到了小匣子里。又脱下脏衣裙,从柜子里找了身干净的换上,这才坐回到堂屋,望着空落落的小院子,心里默默思忖。

再不能这么瞎寻乱找,得好生想一想。赞儿若真是被食儿魔掳走,那魔怪该有个藏身的去处。一想到赞儿被那魔怪掳走,她心里又一阵煎痛,牙齿不由得咬得嘎吱响。你若伤了我的赞儿,我找见你,千刀万刀把你剁成渣,一点不剩全都嚼烂吞到肚里。便是化成了粪,也不给你留一丝后路,屙出来,我也要埋到观音院的佛塔底下,镇住你,让你亿万年不能翻身。

心头撕绞了许久,她才又渐渐平复下来。要寻那魔怪,寻常的法子自然找不见,得去寻个法力高强的道士或术士。她想了想,听说过的,只有天师林灵素道行高深,不过林灵素上回施法失灵,被官家贬逐了,听说已经死了。除了他,还有谁呢?她想了许久,再想不出,便起身回到卧房。

丈夫韦植仍病怏怏地缩在床上。韦植的父亲是个大夫,想让儿子承继家业,他却有洁癖,见不得血污疮疤。做别的,贱的他不愿做,高的又不由他做。眼看年纪老大了,仍找不见出路,他又不愿游手坐食,只好投了军。太平时节,军中安闲,他又为人谨慎,倒也一路平安。前两年升为了军头,他的气也跟着雄壮了些,可一遇到这事,竟缩成了软皮囊。

丁豆娘走到床边,用力推了推,丈夫却只呻吟了两声,像要死了一般。男人到这地步,竟这般不中用。她气恨了半晌,想起桌上还有小半碗粥,出去一看,早已冷了,面上甚而结了层霜。她端到厨房,见小风炉上炖着砂锅,冒着热气。揭盖一看,里面还有小半锅肉粥。她心里一阵暖,舀了大半碗,端到卧房,放到床边凳子上。先将丈夫拽起来斜靠在自己怀里,而后伸手抓过汤匙舀了一勺粥,强行塞进丈夫嘴里。丈夫却随即就吐了出来,稀淋淋满怀都是。丁豆娘恼起来,猛捶了丈夫一拳:“软囊胞!儿子等着你去救呢!”丈夫这才微微睁开眼,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像在哭。她又骂道:“不许哭,堂堂男儿汉,做出妇人的样儿丑不丑?赞儿为等你,才被掳走的,你若还疼他,就好生吃饭,赶紧把身子吃壮实。咱们赶紧把儿子寻回来。”

丈夫这才止住哭,她重又舀了一勺粥,喂给丈夫,丈夫这回含进了嘴里,咽了下去。她耐着性子,把那小半碗粥全都喂完,这才放倒丈夫:“你再缓一缓,就赶紧起来。我们得找个法师术士,尽快寻见那魔怪的去处。我先去对面羊婶婶那里打问打问。”

她打开柜子,取了三百文钱装在袋里,这才转身出去。刚打开院门,却见一个年轻妇人站在门外,中等身量,身材细瘦,样貌端秀,衣着精贵,正要抬手敲门。见门打开,她微微一愕,随即轻声问:“你可是丁大嫂?”

“嗯,你是?”

“我的儿子也被掳走了。你能否跟我去一个地方,咱们一同商议寻儿子?”

游大奇一眼看到对岸船上那个女子,惊奇之余,顿时痴住。

那女子原本在船舱里头弯着腰,在忙什么活儿,游大奇看到她时,她刚直起身来,露出上半身,年纪约二十一二,白净净的脸儿,清秀秀的眉眼,乌幽幽的青丝,挽了个斜亸亸的发髻。她身上虽只穿着件白布衫,却素素净净的,简直像是画上白描的佳人。

去年冬天,他在杭州时就曾见过这女子。那时他还在兵营里制鞋子,有天牛皮用完了,军头只好让他们歇一天。游大奇在营里困了许久,忙邀了几个同伴一起去西湖玩耍。那两天下了些雪,去西湖赏梅雪的人极多,他和同伴走散了,到处找不见,身上的钱袋偏又被贼摸去,只得缩着肩膀,独自回城外军营,快到武林门时,天又下起雪来。城墙下围着许多人,都破衣烂衫的,不时有人端着热粥、拿着热馒头从人堆里挤出来,有人在施舍粥饭。他又冷又饿,出城还得走几里地才能到营里,便也挤了进去。里头靠近城墙,摆着几只大桶,架着几摞大蒸笼,腾着热气,冒着香气。几个妇人正在给穷寒乞丐舀粥、散发馒头。他没有碗,便挤到蒸笼那边,轮到他时,那个发馒头的胖妇人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冷声嚷道:“这是舍给穷寒人的,你一个军爷也来抢食?”他原本就有些难为情,这时越发窘了,忙收回手,刚要低头转身离开,旁边一个柔甜的声音说道:“他脸色瞧着不好,怕是饿慌了,馒头还多,就给他两个吧。”

游大奇不由得顿住脚,一眼望去,蒸笼雾气后,一个素净明秀的白衫女子从笼里取了两个热馒头朝他递过来,脸上微微笑着,雪白的馒头衬着她嫩白的手臂,恍如观音伸出白莲花来度世救难一般,他顿时惊呆。

“快接着吧,烫手得很。”那女子笑着催道,他脸顿时涨红,忙伸手接过馒头。这时后边的人挤了过来。他不好再占着位,只得退了出去。临走他又望了一眼那女子,那女子竟也望向他,两目遥对,如春风遇见春光一般。不过,那女子微微一笑,便迅即转过头,继续去发馒头。他冒着雪出城走了许久,神魂都始终悠悠荡荡,两个馒头何时吃掉的、是什么滋味,全然不知道。

后来,他又进过几次城,却再没见过那女子,没想到竟会在汴京遇见她。莫非有什么缘分在里头?

游大奇正惊叹着,见那女子朝窗外船舷上一个船工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窗边架着个木梯,一个小厮正攀着上到船顶篷,那船工抬头朝那小厮传了句话,小厮听了似乎很高兴,笑着叫了一声,举起右臂舞了舞拳头。那女子也跟着露出笑来,虽然隔着河,笑容看不太真切,游大奇却仍酥得全身一麻。可这时,船舷外那个船工绕过木梯,将手伸进窗里,竟摸向那女子的脸,那女子一把挥开,随即笑着躲开,那船工跟着跳进窗去,两人追闹着闪进旁边舱室中,再不见人影。

两人这么亲昵,难道是夫妻?这么好个女子,竟嫁给个船工?这不是蝴蝶陷进粪堆里?

第三章 藏身、安乐

备者出门如见敌。

——《武经总要》

黄鹂儿笑吟吟将菜摆好,一尾姜豉蒸鱼、一碟炒白腰子、一碗酒醋肉,另有两碟清炒时蔬,倭菜和青笋。虽然只是家常菜蔬,却洁净悦目、香气馋人。她一边分发碗筷,一边笑着说:“我娘没来得及教我做菜,这些是跟隔壁丁嫂嫂学来的,学得不成样儿,你们将就着混混嘴、填填肚子。”

梁兴看着她笑容可亲、言语乖巧,顿时生出亲近之感。他原先有个妹妹,才长到三岁,刚会说话走路,极讨人爱。那年,父亲的军营要去山东屯驻就粮,家小都一起随军迁移。走到途中,他妹妹生了急症。荒郊野地找不见大夫,营里的军医又不谙儿科,药用得猛了,一碗药喂下去,反倒害了小小性命。若能活到今天,也似黄鹂儿一般年纪了。

他望着黄鹂儿,心里涌起一阵兄长惜护之情:“累着黄姑娘了。”

“梁大哥叫我鹂儿就成了。紫玉姐姐是我们父女的恩人,可惜我只会做这几样不中吃的菜,怠慢了你们,心里正过不去呢。对了,酒已经烫好了,我去取。爹,你别尽站在一边,赶紧招呼客人啊。”

黄百舌笑着坐到下手椅子上:“她娘过世得早,我又忙着讨生活,这丫头缺了教导,还请两位莫要见怪。”

“哪里?”施有良忙笑着道,“鹂儿姑娘这般乖巧勤快,很是难得。”

“嗯,一见就可亲,让人欢喜,”梁兴也赞了一句,随后问道,“黄伯,紫玉姑娘和你们有过什么渊源?”

“去年,几个军爷在城南吹台吃酒,招我去献技。我想这丫头年纪差不多了,也该出去见见场面,便带着她一起去了。谁想到席中有个军爷喝醉了酒,对这丫头乱动起手脚来,要往房里硬拽,衣裳都撕扯开了。我上去阻拦,却吃了他两重脚,躺在地上爬不起来。那时,紫玉姑娘也在席上,忙招呼其他军爷拽开了那个醉徒,又取出包袱里一件衫子,让丫头穿上了。那以后,她常帮衬我们父女,若有主顾愿意听口技的,就找人叫我去。还认了这丫头作她的义妹。紫玉姑娘的恩一直没能报答,这回她把你们托付过来,我们父女总算能尽些力了。紫玉姑娘托话说,你们二位得藏身一阵子,我这宅子虽说寒陋,也没有什么好饭食,但还算清静。因着家里有这丫头,不方便见人,我从来不叫朋友来家里,因此没有外人打扰,两位尽管安心住下。”

这时,黄鹂儿端着瓶酒出来,笑着给施有良、梁兴和自己父亲分别斟满:“你们慢慢吃,别怕酒不够,后头还烫着呢。”而后她搬了个小凳,坐在屋檐下逗院里几只小鸡。

梁兴忙道:“鹂儿姑娘,你忙了这半天,自己却不吃,怎么坐在一边?”

“男人们吃酒,我女孩儿家怎么好坐上去一起吃?梁大哥,你赶紧吃,莫管我,我才不亏自己,厨房留得有菜呢,只是还不饿。”

“是,梁教头,莫理她,来,我敬两位贵客。”黄百舌举起了杯。

三人刚举杯要饮,忽听到院外有人敲门。黄百舌顿时警觉起来,忙起身过去,朝女儿使了个眼色,随即将房门掩上了。梁兴和施有良互望一眼,一起放下酒盏,准备藏进里屋。

“谁?”黄鹂儿在院子里问。

“我。”一个少年的声音。

“又是你,做什么?”

“我舅舅送来几只鹌鹑,我娘烧好了,让我给你们送过来两只。”

黄百舌松了口气,低声说:“不妨事,是街坊,巷口曾家的小子曾小羊。”

“真是你娘让你送来的?”院门开了,黄鹂儿仍拦着门口说话,“上回那只烧鹅腿,你也说是你娘让送来的,第二天我一问,你娘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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