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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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沉重而又平静,在本已完全均衡的天平上又添加了一丁点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砝码。珍妮特·德温特脸上飞速掠过一丝狡黠与不悦之色,众人都看在眼里。她转向她的丈夫。
“杰里米,”她说,“亲爱的杰里米,带我离开这儿。噢,老天在上,带我离开这儿!你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任何事,只求求你保护我,无论他们怎么说三道四,都要站在我这边!带我离开这儿吧,趁着还没—”
“少安毋躁,杰姆,”H.M.插话道,“还有另一方面的问题。现在你也该明白了吧,当基廷计划在什么时间点燃那颗令人惊喜的小小爆竹,披露遗嘱和秘密婚姻的真相?他把时间定在昨天下午,也就是他准备前往那‘十茶杯’圣坛之时;他原计划与你妻子在那里会面。所以无论她清白与否,都必须解释清楚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不知道基廷去贝维克公寓是想参加某种烦琐的团伙仪式,还是前往与人会面,抑或对方的邀约其实只是虚晃一枪。我们只知道整个布置妥当的舞台都是一个圈套,照搬了达特利谋杀案的情境,将基廷诱入陷阱,并混淆了警方的视线。我们还知道基廷的下场:脊椎断裂,脑后开了个大洞。但还不止这些,孩子。因为,你看,敌人今晚又在此现身了。最起码,他已经来了。”
“敌人?”德温特问道。
通往走廊的门开了,班克斯警佐走了进来,然后是萨格登和莱特。他们身后的走廊此时灯火通明。
“长官,”警佐向马斯特斯汇报,“我们刚刚确证了之前我报告的情况。房子里每个房间都点上了灯,我们到一家旅馆拿来了一盒电灯泡。我们也检查过墙壁,查看了房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但仍然没发现任何人。我想这个房间您自己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吧?”
“对,我早就认真查看过了,”马斯特斯冷冷地答道,“不过你们还得再找一遍!每件东西都要彻底搜查。”
“各位,请安静,”H.M.说,“注意看他们。”
三位警察对屋内众人视若无睹,默默展开搜查—然而并没有什么可搜查的。这个房间里没有壁橱;他们在墙上又敲又叩,也没发现机关密道。他们掀起了地毯一角;移开了桌子;在沙发底下(离地面仅有三英寸)探究了一番;还扯掉了那张无人就座的大皮椅上的防尘罩。这期间谁也没说话。
“满意了吗,长官?”班克斯问道。
H.M.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索亚面前站定。索亚端坐不动,只有眼珠子转了两下。
“孩子,”H.M.温和地说,“你还是自行起立为好。今晚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需要最最强韧的毅力;而且我深深怀疑,我们其他人有没有这种胆色承担这一切。我不明白你这些举动的原因,但你最好还是站起来。”
“站起来?”索亚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我起身不可?”
“因为你身下这张椅子里藏着一个死人,”H.M.说,“而且在他们展开搜查之前,你就壮着胆子把他藏了起来,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要查一查那里。”
他一只手将索亚猛拽起来,另一只手一把扯下椅子上的防尘罩。这把椅子和其他的不同,并不是大皮椅,而是由木头和柳条制成,靠背很高,顶部形似遮篷。一个男人直挺挺坐在椅子里,暂时认不出是谁,因为他从胸部往上整张脸都被一块挡板遮住了。另一块挡板横在他的腿上。所以,当这张椅子被罩住之后,外形便与其他椅子如出一辙。此人的双臂被细绳固定在扶手上;细绳的剩余部分绕过他的胸膛,捆住柳条椅背。暴露在外的只有他那惨白的双手和膝盖,藏在两只擦得锃亮的皮鞋里的双脚,被直直向后拗成了活人难以企及的角度。
马斯特斯猛然拆下挡板,掏出一把小刀使劲乱砍那些细绳。尸体往侧面跌了出来,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他们认出了那是阿尔弗雷德·爱德华·巴特利特,基廷的男仆,而且根据血迹以及粗糙的伤口,不难看出巴特利特是被人从背后用刀捅死的。
19H.M.自有妙计
“不,”马斯特斯闷声道,“谁也不准离开房间。”
现在珍妮特·德温特的尖叫是货真价实的尖叫了,虽然没用上多少肺活量,但那尖锐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齐刷刷吓了一大跳。她骤然冲向门口却被班克斯拦下时,才勉强收声。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长着鹰勾鼻、头发灰白的死者,往左侧躺在椅子旁边。他那棕色雨衣上没有泥渍或水迹,只沾上了浸透外套后背的鲜血。众人的目光都从死者移向桌面上那柄安放在手枪和染血手套之间的双刃匕首。
本杰明·索亚踉踉跄跄地躲到离原来座位最远的地方,又坐了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在水下憋了很久很久;可是,静静休整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抬起头,露出焦虑而古怪的笑容。
“哎,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他对马斯特斯说,声调已恢复如初,“今晚你们可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一开始我以为你们会以谋杀基廷的罪名逮捕我;然后你们差点儿把我当成达特利一案的凶手。而那具死气沉沉的东西从头到尾都隐身于椅子的布罩底下。除了缴纳所得税有点问题,其他方面我可是一清二白啊。”
这个乏味的笑话反倒起了一定的效果。马斯特斯冷酷而心满意足地打量着他。
“一晚上的时间里你也受够了,”马斯特斯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对你百般施压,小子,”他神色自若,“不妨告诉你,我并没有搜查证,但这个险值得一冒。本杰明·索亚:我以谋杀A.E.巴特利特的罪名逮捕你。我有义务告诉你,你所说的一切都将被记录在案,并作为呈堂证供。”
“所以这就是那些套话吗?”索亚好奇地望着他,仿佛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一个小问题上,像猫咪逗弄毛线球那样反复把玩着,“记录在案?我可听说我们的证词每每横遭歪曲,而对你们不利的证据从来都被弃之不用。果然如此。”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马斯特斯厉声质问,异常不安,“索亚先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呃?噢,对,洗耳恭听。”
被班克斯拉着胳膊站在门口的珍妮特·德温特轻轻叹了口气,沉着地紧了紧肩上的天鹅绒披风。
“你们总算逮住他了,”她不带一丝恨意,曼妙的嗓音仿佛来自远方,俨然一位戏剧女主角,“只有一件事我决不能原谅。我决不能原谅你将那块金丝桌布寄给我,本杰明,你亲自把它寄给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来—”
索亚高高昂起头,恢复了理智。
“喂,德温特太太,今晚我是唯一一个没有为难你的人。你最好也别为难我。”他又对马斯特斯说,“警督先生,不是我干的。”
“现在你没有义务进行陈述—”马斯特斯说。
“哦,好好想想吧,”索亚不甘示弱,“你肯定不相信我,我也没指望你相信我。但反正早晚都得说出来,我—没—有—杀—他。容我请教,我为什么要杀他?在这么多人里,为什么我偏要杀巴特利特!”
“问得好,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呢?如果杀他的不是你,又会是谁?”
“不知道。我把尸体藏了起来—对,对,这我承认;这一点随你摆布。看来我也因此沦为两起谋杀的同案犯了,一方面是达特利,另一方面是躺在地上的这个可怜人。然而,既然我已被以谋杀罪名逮捕—”
“你并未因谋杀罪名而被逮捕,孩子。”H.M.打断他。
马斯特斯骤然转身:“喂,住口!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被逮捕?如果—”
“我说他没被捕,就是没被捕,”H.M.突然大吼,班克斯一惊之下松开了德温特太太的胳膊,“另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是他本就无罪。真他妈该死,马斯特斯,你一整天都抱怨我像个老糊涂,罔顾你可怜巴巴一再祈求,始终昏昏欲睡。好吧,现在我醒了,一切归我指挥。坐下。你,德温特太太,听我吩咐,回到你原来的座位上去。”他站在壁炉前,面朝众人,“不,马斯特斯,别移动尸体。把它留在原处最好。”
“既然如此,”马斯特斯说,“总得给我一两个理由吧。萨格登!”
“长官?”
“你仍然坚持原来的说法,今晚我们到达之前,进入这座房子的只有三个人?”
无数次回答过这个问题的萨格登嘴边嘶嘶作响:“是的,长官,看到他们的不止我一个,问问其他人就知道了。他们—”
“不要顶嘴,小子。我们已经确认他们的身份分别是索亚先生、德温特先生,以及八点十五分从侧门潜入的神秘人。那个神秘人就是巴特利特,在这里遇刺了……这一点你不否认吧,亨利爵士?”
“不。噢,不不。那是巴特利特,没错。”
“那就好。根据你那所谓的排除法,”马斯特斯朗声道,“凶手必然是这两人之一:索亚先生或德温特先生。呃?如果你排除了索亚先生,那就锁定了另一人。”
“亲爱的杰里米,”德温特太太楚楚可怜地惊呼,“不会是你吧!”
德温特一直以高深莫测的愉悦神情注视着他们,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
“坦白说,亲爱的,不是我。”他说,“但看警督先生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我可抵挡不住。依你之见呢,梅利维尔?”
“不见得。不,杰姆,不见得。”
“难道你想说凶手又隐形了?”马斯特斯质问。
“不错,”H.M.肃穆地点点头,“我指的就是隐形的凶手。”他看着索亚,“让我们听听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孩子。我们知道你自己是在八点十五分左右抵达的,而不到一分钟后巴特利特便接踵而至。据我猜测,自从接到德温特夫人的电话后,你一整天都深陷高度恐慌之中,不是吗?—她声称自己听说‘十茶杯’准备于今晚在你家进行集会?你会作何感想呢?”
索亚陷入沉思。他的神经颇为紧张,视线甚至无法从地板上那具尸体上移开。但H.M.似乎无意将尸体遮住。
“我想德温特最终还是失去理智了。”
“看来各位已达成了共识,”德温特从容不迫地取出雪茄烟盒,“但原因呢?”
“因为你是个固执己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因为长久以来你一直阴魂不散。因为你为了将谋杀达特利的罪名坐实到家父或我本人头上,已经努力了整整两年。我想一旦你无能为力之时,执念作祟之下,你果真在我家里实行谋杀—所以我就将因此被送上绞架。”
“不愧是凯尔特人的想象力。”德温特点燃一支雪茄,透过烟雾从旁望着他。
波拉德暗忖:要出事。当心!危险!莫非我也传染了所谓凯尔特人的想象力?
“你说得对,”索亚对H.M.说,“我的确高度恐慌。我本不应该回家来的,我本该到警察局去,或者和朋友们一起出去,为自己获取不在场证明;我可以采取的反击行动多的是—可我偏偏想起那可恶的七巧壶还锁在保险箱里。所以我不得不回来。告诉你,顶风冒雨回到这座房子里,可不是什么舒心的享受,更别提我仿佛还看到外头那个路灯后面有一顶警察的头盔若隐若现。
“我从前面进屋,把帽子和外套挂在大厅里。没过几秒钟,就听到从这个房间的方向传来撞击声。我循声而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我拉开和通往侧门那条走廊相连的房门,就发现了他。”索亚冲着巴特利特点点头,“他趴在地上,头朝我这方向,身穿雨衣,礼帽滚落一旁,肩胛骨之间的刀柄分外醒目。”
“已经死了?”马斯特斯问道。
“还没断气。你知道吗,他还在地上爬,朝我爬过来。”
“果然。和达特利一样。”
“太对了,警督先生,谢谢。达特利给我带来的噩梦又重现了。走廊里没点灯,只有从这房间里透出来的光,所以我把他拖了进来。我估计他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因为他的雨衣和鞋子上几乎没有水渍,血迹也很少。然而大事不妙,我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他就气绝身亡了。”
马斯特斯上前拉开通向走廊的门。走廊里铺着黄褐色的地毯,靠墙的柜子里摆放了不少蓝色花瓶;走廊径直伸向侧门,没有其他门了。
“假设这是真的—请注意,我可没说一定是真的!”马斯特斯仍不甘心,“—你认为凶手出了什么状况?”
“你太抬举我了,”索亚冷冷答道,“我没什么想法。后来我推测,凶手必定是尾随这可怜虫来到侧门,从背后捅了他一刀,然后又从侧门逃走了。”
“当时侧门上锁了吗?”
“不,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后来我亲手锁上了。这就是巴特利特进屋的经过。他自然没有钥匙。”
马斯特斯吩咐他的手下:“那么听听看守们的说法。你们对他这套证词怎么看?是否可能有人跟踪巴特利特进了侧门,捅他一刀,然后逃之夭夭?你们都盯着呢。”接下来他满意地听着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除了死者没人接近过侧门,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都听明白了吧,呃,索亚先生?就这么简单。因此,如果我们相信你的故事,凶手肯定穿过那条走廊和这个房间,溜进房子里来了?也就是说,无论他是怎样干掉巴特利特的,既然他没从侧门出去,那么他都得丢下尸体,经由这个房间逃回来?”
“噢,上帝,想必如此。”
“那么你一定会看到他。可你说并没发现其他人。”
索亚睁开一只眼:“要这么说的话,警督先生,你这手忙脚乱的大队人马把整座房子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他呀。但他们又发誓说他还在房子里。我确实做了些异常愚蠢的事情,这我承认,但你无权因此而采取双重标准。如果你可以相信他们,也就应该相信我。”
“老天,相信你?我会考虑的。索亚先生,我逮捕—”
“第二次了,”H.M.说,“去***,马斯特斯,你就不能安静哪怕一秒钟吗?所以巴特利特是在你面前死去的,对不对,孩子?然后出了什么事?”
“然后有人在前门敲门。”索亚答道。
他停顿了一下。
“你可以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想,”索亚说,“我当时完全有理由相信,有人故意将我推进一个圈套之中,等待着我的将是一条结结实实的绞索、十英尺高的行刑台。证据摆在眼前,地上躺着个死人,身体下还摊着一张报纸,防止血迹溅落,简直像个刚刚打开的包裹,而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来者是德温特,我认出了他的褶子披风。当时我确信他就是那个恶魔。我也明白拒绝应门绝非上策,因为我知道那样只会让他去把警察请来……
“哎,你也知道我的应对之策了:取法自《失窃的信》的经典思路:把尸体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但谁也注意不到,因为必要时我会把它当成椅子坐在身下。用细绳和从书架上拆下的木板,不到两分钟就大功告成。搬家的好处之一,就是绳子和书架唾手可得。不过,我不得不把刀从他身上拔出来,否则无法让他恰到好处地坐进藤椅中。接着我用白色椅罩把它们全部遮蔽起来,长长的边沿拖在地上,这样一来你们就发现不了他的双脚。我把刀包在一张报纸里,又把他的礼帽挂在大厅里,然后才去开门。可是,我却忘了处理掉干这些事时为避免手上沾血而戴上的晚礼服手套。所以我和你见面时只能将双手插在衣袋里。反正我也没心情握手。”
“你以为,”德温特严厉地问道,“是我—”他指着尸体。
索亚彬彬有礼地回答:“请你告诉我,我会怎么想呢?”他反唇相讥,“你刚进屋,前门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捶门声?我只得反身上楼,朝外张望,甚至不惜冒险将你独自留在这里。”
马斯特斯点点头:“很好!所以当时站在窗口、戴着手套、手里还握着枪的人是你?”
“与其说打算喂你一颗子弹,”索亚厚实的胸膛气鼓鼓的,“倒不如说我差点儿想一枪崩了自己。又何必道貌岸然呢?告诉你们,我站在楼上的黑暗中,一瞬间思虑万千。但你闪开了—或是我以为你闪开了。我便脱掉手套,换上便袍,下楼,发现你们已经进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穿帮。然后德温特就当着我的面把家父的罪行公之于众。我仿佛酩酊大醉,眼前浮现出一条绞索和一排刽子手。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人察觉尸体的所在,于是我开始揣测也许你们永远不会发现了;所以我反将你们一军,把问题抛到你们手上。我满以为只要自己安坐如山,不在死人腿上扭来扭去,你们就会悻悻离开的。就这么回事。上帝呀,我得来杯白兰地!”索亚喊道,“但恐怕这里没有。”
马斯特斯转向H.M.:“你相信他吗,爵士?”
H.M.点点头,笨拙地起身站到已坐回原处的珍妮特·德温特面前。
“我想问问你相不相信,”H.M.说,“但你没料到那个,对吗?”他猛然一指巴特利特,“德温特太太,我不能再胡闹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准备自己把知道的情况全都交代出来呢,还是想逼我翻脸不认人?说真的,我对你印象不坏,但如果你的道德水准再低一点的话,也许反而能拯救一场大祸。现在我警告你:星期二晚上,在杀人游戏过程中,我们的朋友索亚目睹了你颈上缠绕绳索的那一幕。如果你依然像现在这样不予合作,恐怕那一幕将不仅仅只是预言而已了。”
“你在开玩笑吧,别吓唬我。你—你甚至还不知道巴特利特被杀的原因……”
“噢,不,我知道,”H.M.和颜悦色地答道,“他被杀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万斯·基廷为什么戴着一顶帽子。”
也许你会说,这一回答即便算不上毫无意义,起码也是平淡无奇,但珍妮特·德温特居然霎时失去了理智。她那突如其来的狂乱堪比失控的化学反应,那如同白色大理石般冷酷的美丽姿容顿时土崩瓦解、奄奄一息。当她回望H.M.时,H.M.的表情显得更为可怕。
“很遗憾,看来你也是知情人。”H.M.沉声道,“我还有几分希望你蒙在鼓里呢。你大可坚持自己那一套,坚称既然我不知道那隐形凶手如何施展消失诡计,也就自然无法逮捕你了。”
“你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第一声枪响比第二声枪响沉闷得多,”H.M.说,“这对你来说可有什么意义?”
她两手紧按太阳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
“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德温特太太,”H.M.说,“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气数已尽。有一次,大约两年前(我记得是在白修道院一案中),我曾做过概括。我说过,凶手制造密室状态,只有三种动机:第一,伪造自杀的假象;第二,伪造闹鬼的假象;第三,一系列凶手无法控制的意外情况所致。哎,我错了。当我逐渐参透本案中高超诡计的妙处时,我发现了第四种动机,最简洁也最聪明的动机。这位狡诈至极的凶手最终领悟了‘不可能犯罪’的法律价值;换句话说,他领悟到如果他果真能制造出不可能犯罪的状态,那么即便其他证据百分之百无可辩驳,他也照样能逍遥法外。他虽惧怕法律的惩罚,却不把警方的侦查放在眼里。因为他明白,除去‘不可能犯罪’之外,所有掩盖痕迹的方法,都是粗陋而难以逆料的。
“注意!普通的凶手犯下谋杀案之后,总要掩盖他的痕迹—如何掩盖?通常是构建不在场证明。他在时钟上做手脚;来回换乘自行车或火车;他利用时刻表大做文章,玩着高空作业的惊险把戏;他竭尽全力伪装自己,冒着大过一切的危险,只因每个环节都必须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每个环节都会带来新的复杂变数,每个环节都令他身陷谎言曝光的险境。
“但是,另一方面,假设他能采取一种警方无法判断具体实施方式的手法杀害目标呢?—一间密室,雪地里一具孤零零的尸体,诸如此类?也许警方很有把握是他干的,也许他被人发现两手沾满鲜血、口袋里还放着染血的钞票。倘若他们敢将他送上法庭,或许法官和陪审团也相信他是凶手。然而,如果控方无法展现他的犯罪手法,他就必将无罪开释。审判庭追求的是法律至上,讲究的不是‘可能性’而是‘确定性’。他的全部信心都付之于刑法的关键一环—排除合理怀疑。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此人还算不上穷凶极恶。我甚至怀疑他的意图能否称之为犯罪。谋杀万斯·基廷的凶手只是个聪明过人、想象力丰富的家伙,他领悟到了一种能够规避法律制裁同时需要冒相当风险的全新妙法。
可是万一哪个傻里傻气的调查人员恍然参透了他的诡计,凶手就大势已去了。当然,如果他们查出了他伪造不在场证明或藏匿武器的手法,无论他使用何种诡计都无关大局;但只有证明那所谓的‘不可能犯罪’远非‘不可能’,才能真正令他束手就擒、无处可逃。德温特太太,我再给你最后一次供出同伙的机会。是谁杀了基廷和巴特利特?你来告诉我,还是让我来告诉你?”
“我—”
“好吧,”H.M.话锋一转,“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不必说了。那么,马斯特斯,我就把一切事实摊在你面前,然后由你决定—”
“不好意思,”那女人镇定冰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可不像你形容的那么傻。你无法胁迫或诱骗我说出我不想说的话,你也无法逼得我歇斯底里。但我很清楚我的义务,任何错误的可能令我庇护凶手的无私动机,现在都不复存在了。想必你也知道,杀死基廷的就是—”
通往大厅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长雨衣的身影疾步走进屋里,如此安逸,如此气定神闲,直到他来到房间正中,众人才惊觉他的到来。波拉德望见水滴从他那湿透了的帽子和一件黑雨衣上连珠坠落。这位新来者走到桌旁,伸手去拿那柄双刃匕首时,周身卷起一阵水雾,如同一只狗正抖搂浑身水珠。
谁也不知道他拿匕首是想对付那女人,还是要自我了断。可能他自己也不得而知。当他的手伸向桌面时,波拉德举起铁质七巧壶,径直砸向他的右腕。旋即,马斯特斯和波拉德从两个方向将此人制住,但已没有必要用强了。
谋杀万斯·基廷的凶手喘着粗气,露出了狂热、迷惘、绝望的双眼;然后他望着那个女人,而她漠然凝视着他,苦涩地点了点头。
“好吧,你们赢了。”罗纳德·加德纳说。
20智者千虑
星期天晚上,夜色清朗,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四个男人乘H.M.的轿车来到贝维克公寓四号,一派即将召开会议的气氛。他们是H.M.本人、马斯特斯、波拉德,以及本杰明·索亚。他们来到顶层那逼仄的阁楼小屋里,家具还保留原状,桌布与茶杯也摆在桌面上。
马斯特斯在桌旁落座,打开他那些文件。波拉德捧着笔记本站在墙边。索亚不安地在屋内逡巡时,H.M.却来到沙发后,靠在墙上,一言不发地点燃令人厌恶的雪茄,惬意地长出一口气。
“如果各位别再乱动的话,我—”H.M.牢骚满腹地吼道。
“先生们,本案具有一大幸运之处,而且也该是我们走运的时候了。可以说,这一问题是自己暴露出来的。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而没过多久我们就得到了解答;我们又遇到另一个难题,又得到了解答;在一系列意外事件中如此反复。
“所以现在你们会说,仅存的疑点就是加德纳究竟为什么,又是如何施展种种消失诡计的,然后我们便可结案了。
“但即便看穿了他的布局,还远远没有了结。他的罪孽究竟有多么深重?没有任何尺子能用以衡量。你们都知道真相了:罗纳德·加德纳杀死了基廷和巴特利特;谋杀均系他一人所为,没有共犯;而激发他无穷灵感的,是珍妮特·德温特太太。他的目的并非谋财;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德温特太太。麻烦在于,那位聪明的女士究竟知道了多少,她涉足其中的程度有多深,她对他的怂恿达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这对天才搭档被送上法庭,你们有办法将她绳之以法吗?”
“别在乎动机,爵士,”马斯特斯摇摇头,“我们想知道手法。”
“别在乎手法,”索亚说,“我们想知道动机。”
“既然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只有这两个疑点待解,”H.M.对他们的打岔颇不耐烦,“我就根据鲍勃所记录的你们自己观察到的要点,一步一步向你们展示整幅图画的成形经过,并说明我是如何抽丝剥茧、还原案情的。
“首先我要承认,直至我听到巴特利特的某句证词之前,我这把老骨头都完全被愚弄了。该死,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手中已经掌握了众多真相碎片,却丝毫没有发现其中的关联性,所以我深深叹息。好了,我们最初面对怎样的情况呢?
“贝维克公寓—一条狭窄的街道,宽度仅二十码、最宽处充其量六十英尺;这条街两边各有四座房子,彼此相连,外形酷似,不看房前的栏杆,几乎会以为它们是同一座房子。L区的霍利斯所驻守的街对面那座房子,其门窗与这座房子的门窗遥遥相望。嗯哼。如果能证明杀死基廷的那两枪是从一定距离之外(姑且假设只有六十英尺,因为这座房子阁楼的窗户是朝另一边开的)击发的,我们就不会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了—用马斯特斯的话来说。”
“难道你想告诉我们,那两枪的确来自远处?”马斯特斯质问。
“噢,不,别急,我们只是审视一番证据而已。如我所愿,假如子弹来自远处,问题就简单得多了;特别是考虑到这个房间的窗户大小,”他指了指,“你们都知道这窗户的尺寸—高四英尺,宽五英尺半,面积相当大,宽度尤其可观。
“但根据验尸得到的证据,我们很清楚这不可能发生。例如基廷背后的伤口,鲍勃·波拉德赶到时发现衣物上确实在冒烟。第一声枪响听起来的确有些含混而遥远,但第二声枪响可谓震耳欲聋,毋庸置疑开枪地点就在这个房间里;而基廷后脑勺伤口的灼痕则表明,两颗子弹都是在近距离击中他的。
“所以我迷失了方向,就连第二天一桩昭然若揭的事实送上门来时,我也浑然不觉。马斯特斯,是你胡扯什么手枪藏在煤气管里的时候无意中揭穿的。你提到—其他的先不管—地毯上有一处灼痕,非常接近基廷陈尸的位置。地毯上的灼痕!如果两枪都是紧贴着基廷击发的,那地毯上为何会有灼痕?我不明白。所以我只好呆坐着,冥思苦想,却一无所获……
“这一点先放到一边。后来加德纳自己(对于必将被证实的事情他也只能实话实说)向我们提供了有关那支属于汤姆·夏侬的老式莱明顿点四五手枪的一些真实情况。那支枪使用了微力扳机。加德纳不小心说漏了嘴:那是一支老式手枪,当时保险栓还未广泛应用,稍不留神就会走火。我突然想到,如果把一支扳上扳机的手枪往地上一扔,斜斜撞击地面时就会走火,从而在地毯上留下灼痕。但这也不能说明问题,因为有两声枪响;因为必须特意把那支枪的扳机扳上;还因为地毯非常厚,不足以产生所需的冲击力。
“我始终一叶障目,直到—哎,先生们,直到那一刻。有件事令我如梦方醒,恍然顿悟。我询问过巴特利特基廷和加德纳星期一晚上的举动,而巴特利特不知何故,故意撒了个不折不扣的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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