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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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抬起了头:“后面说话的是谁?嘿,家伙,你是谁呀!怎么不说话?到底是谁——啊,是不是肯·布莱克?哦,天呀,你在这儿做什么?”

“执行特殊任务,H.M.先生,”我答道,“我现在顶替了某人的位置。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在这时,一个沙哑的痛苦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好像是出租司机发出来的。

“让你那漂亮的出租车见鬼去吧!”H.M.喊道,“要不是你瞎扯了这么多这破车的好话,我们也不会遇上这么些倒霉事!好了好了,嘿嘿,马塞尔,我说,行了行了,不管这破车有什么损失,我保证一分不少赔给你。赔你整辆破车!行了吧?”

“噢。”马塞尔满意地吁了口气。H.M.曾是个哲学家。现在他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点燃了一支烟。伊芙琳请求道:

“你都看见了,我希望一切还好。但是、但是,求求你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该怎么做,或者说,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我们似乎遭遇了十分可怕的混乱状态,我们完全没主意了。能不能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啊?”

他双臂钩在车窗上,往外探了探头,检查了一下泥巴的状况。“啊哈,”他点了点头,“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这也是我跟踪你的原因之一。”

“你自己也想知道?”我问道,“但是,哦,上帝啊,难道整个部门的头头会不知道……”

他用几声痛骂把我的问题给淹没了,他那些评论虽然有点晦涩难懂,但也充分表达了他对情报部门小人物的不满,说他们从来不听他的意见,随后他继续说道:

“哼,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也是总部那些猪头告诉我的唯一事情就是: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出局!不管你们准备做什么,都不能再做了。而你,丫头,”他指了指伊芙琳,“如果你今晚在旅馆里多留五分钟的话,你应该能收到通知你取消任务的电报。当总部那帮人不让我接手这案子时,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果然如此。我现在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我从巴黎过来就是为这个。我到你住的旅馆找你,但他们告诉我你刚刚离开,然后……看看现在这鬼样子。那可怜的车快要浮起来了,水一定漫到你们的脚踝了吧。来来,过来吧,到我这里来吧,我告诉你们我都知道什么,看看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让总部那群笨蛋跌个狗吃屎——啊,对了,我这里还有点威士忌。”最后那句话简直就是天籁。

虽然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但瑟瑟发抖的我们已经对这酒感激涕零了。我把伊芙琳抱起来,蹚着水把她放到那辆出租车上,H.M.打开了车后座的顶灯。马塞尔正试图发动引擎,抱着一线希望能从这鬼地方跑出去,但这车一点反应都没有。H.M.钻到车的角落里,因为他身材高大,只好试着蜷缩身体以免头会撞到车顶。他敞着大衣,果然又没带领带,他鼻子线条刚毅,眼镜后面的双眸透着深邃光芒,一手热水瓶、一手威士忌。他表现得十分理智,让人心安……美好的英格兰,如今却在哪里?我们三人并肩坐在一辆陷入泥泞的出租车里,置身法国荒郊某地,旁边湍急的河水越升越高,我们边谈论独角兽边享受威士忌。H.M.看来跟在家里一样舒服,当年他在英国政府工作时,可是会把双脚架到桌上的。他睁开眼,仔细看着我们。

“噢,我的天啊。看看吧,你们俩都干了些什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是遇到什么意外还是怎么了?”

“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遇到了点儿意外。”

“我还想知道一点,”他吼道,“肯,你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牵扯进来。难道总部那帮家伙背着我指示你吗?那帮混蛋,看我不宰了他们!”他发出愤怒的哼声,使劲攥紧拳头,“见鬼,他们本该向我这老人请教请教的。我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我很受伤!虽然我不怎么愿意承认这事。当时他们还满怀谦逊地告诉我说,他们选了切尼丫头,以及哈韦·卓蒙德来执行本次任务。”

“仔细说说那个哈韦·卓蒙德吧。”

“那家伙号称是赛马高手,他赢了去年的欧克斯奖,还有前年的什么圣莱格奖。去他的,我肯定受不了他那小马崽!哼,他还曾是剑桥的拳击手,吹嘘他能把同级别的所有选手在三轮之内搞定。真是不要脸的家伙,肯,他还……”

“我的意思是,他长什么样子?”

H.M.吸了口气,说道:“身强力壮,颧骨突出,还有一撇儿棕色的小胡子,面颊比较红润……”

我和伊芙琳对望一眼,从她眼神里看得出她明白了一切。那个在后面拼命追我们的家伙就是哈韦·卓蒙德。我转向H.M.:

“顺便问一下,你到达这里之前,有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比如说,看到什么人?”

“啊哈,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H.M.大叫道,似有更多诉不完的苦衷,“你要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国家真太该死了。有个家伙想抓住我,大概距这里两英里的地方,有个家伙想抓住我!去他的!我给他们上了很好的一课——他们想伪装成善良的无辜的无处可去的旅客,但我看到了他们的车,什么问题都没有!白痴一样的诡计!当时太黑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哈,要不是你提起这个,我差点都忘了说了!该死的家伙,竟然想打我的主意。我们没有停下来,有个大家伙试图跳上我们的车——”

“然后呢,你怎么做的?”

H.M.玩笑般眨了下眼:“我?哦哈,我靠着窗户冲他的脸给了一拳!这一拳可不轻,而且当时我们开得很快,他立马倒向路边,就好像他被从酒吧里踢出来一样!说老实话,如果他从路边滚下去,我也不会意外,他同伙发出的声音简直就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的,哈哈!不过我们也没停车看个究竟。哼哼,我那一‘推’真是太无敌了。”

“的确如此,”马塞尔亲切地说道,他展开双臂以显赞赏,“干得好,先生!”

“现在我们都被牵扯进来了,”我说,“这已经是今晚他第二次从路上滚下去了,我发誓他现在一定气疯了。在我们继续之前,我需要向您坦白一下我的事情,H.M.先生。因为您说任务取消了,所以我想我的那些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概括讲了一遍,当H.M.关上敞篷车的折叠车顶,夹住一根卷发之时,刚刚减小的雨又开始咆哮起来,雨点砸到车顶,发出鼓点般大的声响,雷鸣卷土重来,闪电亦不甘示弱。我本想H.M.会勃然大怒,但他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转动着拇指,紧紧盯着我看。伊芙琳也没生气,相反的,她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为什么?”她问道,“肯,你为什么这样做?”

“你知道的。”我说,我觉得一切还好。

当我说到红车那件事情的时候,H.M.爆发了。“噢,我的天啊,”他大喘了一口气,“你是说被你打的那个人是卓蒙德吗?啊哈,哼哼。我也把他给打了。我也不怎么羡慕你,小子。你知道么,你树的这个敌人可是英国最危险的人物。肯,要是有一天他把你抓住的话,他肯定会杀了你的,他可是个相当恶毒的家伙。”

听到这些我可不怎么放松了:“那我们开车回去,把他们接到车里吧。”

“你搞了这么多还不够!”H.M.问道,“你还想做什么?开车回去然后再把他推下去?在我看来我们三个都犯法了,罪还不轻呢。而且,我们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我们的车子比他们那个好不了多少,除非我们下车走路,不然我们根本就不能动弹!”他看了看我和伊芙琳,脸上露出鬼笑,“如果你违规冒充政府官员耍我的话,哼哼,你知道下场是什么。不过你没有,你不过是糊弄了总部那帮家伙,而我也正在糊弄他们。我刚刚说了,我们三个在一条船上。”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让我解释一下吧。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去法国吗?”

“为什么?”

“抓住弗莱明德。”H.M.表情严肃地答道。

“弗莱明德?可是为什么呢?他不属你管辖的范围吧?”

“啊,不,他是。因为总部那帮人说我不可能抓住他。因为他们认为我这老头根本不是那个爱开玩笑的混蛋的对手!”

我吹了下口哨。H.M.依然非常平静,玩弄着他的拇指。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

“整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上周三老沙——算了,我还是不说他的名字了。总部的某人给我打电话,说‘梅利维尔,我受命给你指示。’‘噢,’我回答说,‘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指示了。’‘我们别吵好不好,’他说,‘我们部门主管警察局,这事是我们警局自己的事。我们只想借你们两名特工。’我说:‘那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苏格兰分队?他们有专门人员负责这类事情。’然后你猜那家伙说什么,他说:‘梅利维尔,这是因为我们非常尊重您。首先,这是个外交任务。无论你怎样有才华,我都不认为这些才华会跟外交扯上什么关系,法国人可不懂您的才华。不过说不定苏格兰小分队会很想听您指点的。其次,我们警察局内部的事情最好还是由警察局自己负责,不要让他人插手较好。为了跟负责这事的人合作愉快,我们希望借用切尼小姐和卓蒙德先生。’”

H.M.方才模仿得简直就是惟妙惟肖,他停了下来,满怀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啧,你知道么,孩子们,我根本没时间发怒,我马上说道:‘就这样了?什么任务?谁负责?’他说:‘对不起,我们无权透露以上事宜。您用不着像我那样无所事事,因为我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而且我就像那个老醉鬼一样白痴,别把我当成您!’于是我抓着电话说道:‘不告诉我?哈,那让我来告诉你吧!乔治·莱姆斯登被派去执行任务,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当然不会跟什么保镖一起同行。所以你们想偷偷安排两个人在他身边。首先你们要找个漂亮姑娘,因为莱姆斯登是个放荡惯了的家伙,然后你们还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伙,一个你们所谓的先生,以防会有不测发生。但是,莱姆斯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为什么不派人全程跟着他呢?为什么要把人带到法国呢?为什么你们需要他们在法国?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因为危险来自法国,因为法国政府可能认为弗莱明德对莱姆斯登很感兴趣。如果你们两个部门联手行动,就既能保护莱姆斯登,又能让盖斯奎特抓住弗莱明德,一箭双雕。这可是两国之间展现友谊的最佳时刻!’怎么样?”

“我明白了。”伊芙琳说。

H.M.嘟囔道:“然后那家伙一直非常冷静,他继续说:‘梅利维尔,或许您是对的,但您的观点不会引起我们任何兴趣。您会遵照指令按时让两位特工联系克劳尼尔·泰勒吧?’然后就挂电话了。搞什么啊?该死的,我竟然没有发言权,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然后——”

“但那独角兽是怎么回事?去往盲人旅店的指示又是怎么回事?”伊芙琳问道,“你知道这些吗?”

“我不清楚。不过,”H.M.说道,“我能给出一个很好的猜测。接连几日我都夜不能寐、坐立不安,想来想去没有头绪,越想头越大。不过今天我忽然茅塞顿开。那家伙又给我打了个电话,你们看,自从他们搞砸了去年十月那‘红寡妇血案’之后,这群人就不断给我找事,这个什么斯奎弗还乐在其中,他说:‘啊,梅利维尔,我想我们现在不需要你们的特工了。但不幸的是他们好像已经上路了。我们不知道卓蒙德在哪里,但切尼小姐已经在巴黎的默里斯酒店了。你看看能否设法联系他们,通知他们任务取消?’”

“当时我立马做了个决定,我说:‘不,我不会这么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计划。我下午准备去巴黎,四十八小时内向你拱手奉上弗莱明德。你看怎样?’我实在受不了这老男人的装腔作势,所以当他向我大叫时我非常高兴,他喊道:‘我警告你不准参与这事!你完全没有任何授权,而且你也不可能获得授权!’‘斯奎弗,’我说,‘让你的什么混蛋授权去死吧。’然后我就告诉他我要怎么做,他在那边大吵大闹,我就把电话放在一旁不理。”

他正在等待一场战争的到来,我和伊芙琳都感觉到了。

“他们有尝试去阻止你吗?”伊芙琳问道。

“当然了,但我还是坐着下午的飞机来了。如果他们愿意把事件扩大的话,说不定他们会让我辞职什么的。”H.M.说道,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但不管怎样我现在都在这里了,整个旅途都一直坐着胡思乱想。我知道我肯定不会从法国辖区里获得什么帮助,但我有个办法。我抵达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联系你,丫头,看看你得到的指示是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和马塞尔一路跟踪你来到这里。我问了旅馆的人,他们告诉我你要去奥尔良,然后我们两个就上路了。在查垂斯你们到那个小酒馆里问有什么近路能走,我就清楚你们的下一步动作了。现如今呢,我差点被这一切给搞死了,结果只发现你们得到的指示一点用都没有!真是该死!一点用都没有!杀了我吧!”H.M.撅起了嘴,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哼声,“我们现在能干什么?除非,我最初的想法正确……”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三个或许能对所谓的违法行为进行辩解,但其实我们从最开始就做错了,最起码从追捕弗莱明德的角度来讲,我们失策了。换句话说,你知道莱姆斯登今晚会从马赛飞往巴黎吗?而且弗莱明德威胁说他会在那架飞机上,对吧?”

H.M.看着他的手,表情十分严肃,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掩饰一个事实:他的第一局输了。但他没有发怒,十分平静。

“我不知道,”他答道,“如果我知道那架飞机会在我离开巴黎不久之后到达那里,你认为我还会一直跟踪你们到这里而不在巴黎等着吗?”

伊芙琳用手托着下巴,略带微笑地说道:“如果飞机没有因暴雨而延误的话,那现在应该已经到巴黎一段时间了。可是我们却被困在泥巴里,距离那飞机几英里远。哦,那是什么啊?”

她大叫了一声。她听到的是刚才那架飞机的引擎声,似乎它飞行得非常低,有横扫一切的架势。H.M.保持向前看的姿势已经很久了,一直没动,突然他自言自语了一声,起身把车顶灯关上,透过窗户往前看。

开始时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声音突然就停止了,引擎被关掉了。很快,距离我们右侧大概几百英尺的广阔草场上空,两道轴型的光束从机舱两侧打下。飞机上的人打开了降落灯,它正盘旋着尝试迫降。

“你知道不,”H.M.说道,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我觉得弗莱明德可能会搞出个类似的玩笑,他应该会让这飞机根本到不了巴黎。”

“你的意思是——”伊芙琳喃喃说道。

“啊哈,如果这飞机不是那架从马赛飞往巴黎的班机的话,我肯定会非常吃惊。它可能是因暴雨而延误了,也可能是人为的什么原因,随便你怎么想都行。上面一定有莱姆斯登,还有盖斯奎特和弗莱明德。”黑暗中我们听到H.M.扣响手指关节的声音,“该死,棋局都布好了。该死,我现在应该出去跟这些天上来客打个招呼了。哈哈,孩子们,我要跟盖斯奎特和弗莱明德去下这盘棋了,虽然我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哦,天啊,希望那飞机没坠毁,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飞机没有坠毁,我们看到它的降落灯猛然俯冲一阵,然后开始滑翔,在白杨林附近成功降落,它摇摇晃晃地滑行了很久才停下来。停了一会儿之后,飞机舱内的黄色灯光照亮了这片草地。

“走吧,”H.M.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亦正亦邪的滑稽表情,“怎么样?难道我们不该过去看看?我实在充满好奇,那飞机上都有哪些可怜的乘客?”

“我说,H.M.,”我反对道,“首先,我们不肯定这架飞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架,就算是的话,你难道就能肯定弗莱明德没有劫持飞机然后让其迫降吗?”

H.M.眨了眨眼。“你最好把那枪揣上,”他承认道,“以防我们遇到什么麻烦。但说实话,我认为他不会这么做。这不是弗莱明德做事的风格。很可能是飞机引擎出了什么问题,或燃油补给有毛病了,要不然就是操作失误。好啦好啦,不管怎样,你们两个准备点儿应急预案,我肯定不会反对。哦,我差点忘了,马塞尔!我的孩子,你就待在这儿,喝点儿威士忌。等我们回来时,你肯定是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小家伙,别让我失望!”【注:“我的孩子”以降,系用法语调侃马塞尔。】

马塞尔对H.M.表示感谢,说他温文尔雅。现在我明白为何H.M.的法语总让他在外交圈子里不受欢迎,虽然非常流利,却常常带着巴黎贫民窟口音的味道。他从车上下来,站进河水里。别的事情他都没怎样在意,却决意不带上自己的帽子。原来那是来自维多利亚女王的礼物,他可不愿把它弄湿了。于是H.M.把帽子一卷放到怀中,掏出一个手绢披在光光的头上,蹒跚前行。现在他变成法国境内你能看到的最奇怪的英国人,真是搞笑得很。我向马塞尔借了个手电筒,希望能帮上点儿忙,但这泥巴路委实难走得很。我们顺着一排杨树往前走,进入一片广阔的草场,周围大雾弥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穿行。现在我们左手边是沿着河岸生长的山毛榉,前方则是客机发出的亮光。

我们完全被这架落地的飞机吸引了,机舱门缓缓打开,站在一起的一群人看来正在激烈争吵,其中一人似被大家一致视为害群之马。就在我们观望时,其中四人从争吵的人群中离开,向我们左方走来,从飞机的窗口望去,能看到这四个人是三男一女。余众仍在舱门附近吵个不休,其中有三名乘客,三位工作人员——两个穿着飞行员工作装、一个穿着乘务员服。H.M.大喊一声,声音穿透大雨。

“嘿,你们好,这是从马赛飞往巴黎的飞机吗?”他用法语吼道。

一语惊起千层浪。我首次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惧感,来自飞机乘客的恐惧感,而也正是这恐惧感,仿佛把我们两方连接一处。H.M.话音刚落,人群便四散开来,一瞬间他们似乎变成了胆怯的影子,因不知来自何处的陌生声音而变得神经紧张。其中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在侧梯上,机舱里面的光透过舱门打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他的手伸向了口袋。

“是的!你是谁?”他同样大喊道,声音里弥漫着不安。

“我们是好人,是朋友!我们是来自英国的旅客,遇到了点儿意外。”

再次陷入沉默,只感到大雨在我们之间咆哮。过了一会儿,刚才向我们左侧走去的四个人中,有人向前迈了几步,是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边走边向前探头。

“可以说英语吗?”他用英语问道,“你他妈的到底是谁?你可别耍什么花招,我们是有武器的!”

H.M.笑了笑:“哈哈,我可认得这声音。你好啊,莱姆斯登,别瞎搅和了。我不是弗莱明德,你知道我的,我是梅利维尔——亨利·梅利维尔。我和我的几个朋友在一起。”

“噢,天啊,是你啊!”莱姆斯登喊道,有如释重负之感,“大家别怕,我认识这人,他没问题。”

“你确定你认识他?”一个高大的男人问道。他穿着雨衣,站在飞机舱门旁边,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没有恶意的嘲讽,“你可是很清楚弗莱明德擅长模仿的。当然了,如果弗莱明德不愿露出真身,我想盖斯奎特应该出场了吧。不管怎样我们也该清楚我们保护神的真实身份,不管谁是盖斯奎特,总要说一声吧!”

“小子,别用那种口气说话,”站在莱姆斯登身后的人吼道,是标准的美音,“说不定有人想砍了你。”

H.M.蹒跚着走到莱姆斯登身边,把我和伊芙琳介绍给他。我试图仔细端详一下这七名乘客,但无奈周遭太黑,无法分清他们的面容。但我的第一印象告诉我,除了一个人以外,其他人应该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这人中等身材,典型的法国专业人士的古板举止,至今仍不愿从舱里出来,似乎是怕跳下飞机会弄脏他光鲜亮丽的靴子。莱姆斯登跟往常一样,行动迅捷、干净利落,他拼命地大口呼吸,似乎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让他看来就像个蒸汽活塞。他四下一望,提高声音说道:

“这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简直就是该死!”他边说边攥着手指,“但我也不在乎恶棍埃德加·华莱士和他的威胁……我想舒舒服服地待着。我们肯定不能留在飞机上,他们连吸烟都不让。看那儿,那是什么?”他向我们左侧指去,“飞行员说附近有个挺大的古堡,堡主或许会愿意收留我们,直到我们离开为止。”他用流畅的法语问飞行员,“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要多久我们才能继续飞行?”

飞行员耸了耸肩,答道:“啊,先生,这很难说。引擎问题可以解决,飞机起落架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最主要的是因为大雾。”他顿了顿,“很不幸的是,我们飞机上的导航系统比较落后,没有足够的能力夜行。除非大雾散去,恐怕……我觉得我们应该自己想办法。”

站在机舱门旁边的高个子英国人点起一支烟,表情严肃,他对莱姆斯登小声说道:

“我们去那古堡看看吧,看看他们态度是否友好。”

“我同意,”他身旁一个英国人说,那个一直站在飞机里的人也点点头。我们和其他未表态的四个人一同蹒跚着走向古堡,背后隐约传来争吵的声音。乘客中唯一的那名女性,手挽着一个吊儿郎当的戴着旅行帽的男人,满眼狐疑地打量着伊芙琳。自从知道我们遇到了一点儿意外,莱姆斯登就对着伊芙琳咯咯地笑个不停,就算看不见她的时候,也故意做出潇洒的样子。他的愉快心情让周围的气氛温暖起来,当我们看到古堡之后,心情都好了许多。只有那个走在最后面的叫海沃德的胖家伙,看来有点手足无措。

我们看到那一排山毛榉中间有个大大的空隙,透出几扇窗户的灯光。古堡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建在小岛上的与世隔绝之处。卢瓦尔河在这个位置向内拐了个大弯,所以这小岛差不多是在一个圆圈的中心,距河岸约六十英尺。石头铺成的堤道连接着河的两岸,其尽头是砾石材质的车道,仿佛没有边际。堤下河水咆哮,浪花撞击河岸产生巨大的白色泡沫。其实古堡并不算大,但它锥形的塔顶隐现暴雨之中,便显得十分高大,深陷下去的窗框又使底层的灯光看来如此遥远。我们几个颤颤巍巍地走在堤道上,设若往下看去,绝对肉跳心惊。有截木头刚好猛地撞到堤道拱顶,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几乎就要把人吹跑。

“希望他会开门,”莱姆斯登说道,似已透不过气,“飞行员说他有点奇怪,是个绝对的隐士。的确很少见到有人——”

说话同时,我们走到墙外。墙上爬满着藤蔓植物,几级低矮的台阶通向一道大门,正当我们踏上台阶之际,拱形大门突然开了,灯光撒布到黑暗中。

“先生们,请进,”听来彬彬有礼,“卡蒙特·德·安德鲁先生业已恭候多时。”

05 奇异城堡之主

大门把寒风暴雨统统挡在了门外。我慢慢恢复知觉,恍若刚从噩梦中惊醒,不过还好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舒服无比的房间。我们走在石头铺成的走廊里,拱起的顶部已磨损不少,光秃秃的没什么装饰,又兼两侧的石头柱子,使整个构造看来就像教堂中央。石头已呈现淡黑,未能逃脱潮湿带来的折磨。走廊中央铺着一条非常干净的红地毯,直通往远处楼梯的尽头。每隔一个柱子就有个铁质支架,上面挂着光芒昏暗的电灯。

“他等着我们?”莱姆斯登充满疑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不是他从上面看到我们来了?”

“不是的,先生。”那人温和地答道。他身材高大,胡须浓密,头发发油,穿着看起来有点劣质的晚装,整个人显得耐心镇静,“我的意思是,我的主人从昨天就已经开始恭候各位的光临了。”

“噢,上帝啊!”戴旅行帽的男人惊呼道,他看了一眼挎着他胳膊的女人,“你不是——”

“刚才那人说什么?”身材肥胖的海沃德叫道,“我只听懂几句话,是不是有人在等着我们之类的?”

“一点不错。”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用英语答道,“你不介意我插嘴吧。”

我刚才没注意到主人从楼梯上下来,但他现在正站在我们前方的红地毯上,两侧柱子倾斜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向我们走来,十分礼貌地打量着我们,我情愿把这理解成表示欢迎的姿势。他双手背后,似乎对他看到的一切都饶有兴致。我也仔细打量着他,他身材瘦削,大概六十余岁,若非他眼中透出的幽默和他放松的举止,单看他那蹒跚的步伐,我一定以为他还要老些。他有明显的眼袋,但双目炯炯有神,皱纹侵蚀了眼部周围和额头上的皮肤,或许这是因为他习惯扬眉。头发和下巴处的胡子都呈现深灰色,而挺拔瘦削的鼻子下面的胡须却奇怪地仍显黑色。他戴着顶黑色的无边便帽,白色领带下面是一件土耳其风格的睡衣。他蹒跚走来,优雅地数了数我们的人数,然后两手叉在纤细的腰上,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纵然有些吹毛求疵,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英语非常好,“朋友们,你们一定很奇怪。但请放心,这不是什么陷阱,我也不是弗莱明德。哈哈,放心吧,我不是他!我叫德·安德鲁,我之所以知道你们要来,是因为我有幸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弗莱明德寄来的信。嗯,请问你们当中谁是乔治·莱姆斯登先生?”

他看向H.M.,这一点都不奇怪。H.M.本身就是我们这群人中最独特的一个,更何况他现在正用一条手绢盖在自己的秃头上!尽管是现在,他看来依然精神挺好。莱姆斯登一直在到处张望这个大厅,听到这句话,有点愧疚地向前走了一步。

“噢,”他说,“我是莱姆斯登。对不起,先生,但,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这封信会解释一切。您能把它翻译一下,大声念给大家听吗?”

莱姆斯登对此应是得心应手,他接过堡主递来的信纸,匆匆浏览一遍。我看到他帽子下的眉毛抬得好高。

“我开始念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大家就见谅吧。”

先生:

我很久之前就知道德·安德鲁先生的大名,也知道您一直热爱着野外狩猎。倘若您现在对此尚有兴趣的话,我保证会给您一个令您满意的机会。我能让您追捕独角兽。

让我说得再清楚些。今晚我收到消息,明日夜间会有一班从马赛到巴黎的飞机,其中一名乘客是乔治·莱姆斯登先生。这个英国人心地善良,但智力方面就不敢恭雏了。

“这封信,”堡主突然急切地插话道,“这封信是昨晚从马赛寄出的。”

“不敢恭维。”H.M.说了一句,“哈哈,继续,莱姆斯登,看看后面有什么。”

我对莱姆斯登先生和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很感兴趣,所以我也在那班飞机上订了个位子。

对飞机着陆的地方,我思考良久,最终选择了古堡附近一片与世隔绝的空地。在适当的时间,我会采取措施让飞机迫降。既然那里与世隔绝,除了您的房子再也无处可去,所以很有可能我们会上门拜访。这样我就会有时间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虽然时间不算充裕,但对我而言应该还是足够了。能麻烦您给我们这些乘客准备一顿晚饭吗?不过抱歉的是,我现在也给不出准确的时间和乘客人数,但我想若有一顿丰盛的冷餐就会十分完美。对香槟的问题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我相信安德鲁先生的品位不会让我失望的。

读到这里,莱姆斯登发出了一点怪怪的声音,感觉像是胃在不听话地咕咕叫嚷。

“说到香槟么,”安德鲁缩了下嘴,头侧向一边,“我准备的是香槟,你们满意吗?”

“很好!”美国人海沃德高声应和着。所有人都转过去看他,他那胖脸顿时变得通红,马上开始辩解。“我的意思是,”他不停敲击着贝壳质眼镜框的中部,好像要把它敲进脸里面一样,“我的意思是——哦,天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的!莱姆斯登,继续继续!”

首先,我要表示歉意,因为飞机上的家伙们估计十分无聊。当然,我想其中有个人肯定是最惹人厌的,若说我没有把他干掉的想法的话,那肯定不是真的。此人出身低贱,自称盖斯奎特。现在我没有太多时间向您描述这人有多么恶心、多么笨拙,但我相信您会很轻松地从人群中把他认出来。他有硕大的招风耳,两眼间距非常之近,看起来十分猥琐,就连嘴巴都透着诡诈的味道,更别提他那鼻子了,距离二十步外,你根本看不出那团肉和大番茄有什么区别……

戴着旅行帽的美国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他。他刚刚把帽子摘掉,现在能清楚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庞散发出一种智慧不足、幻想有余的气质……金色刘海儿平整地贴在额头上,褐色双瞳十分明亮,鼻梁挺拔,嘴巴也很大,不过这倒是给他增加了些许喜剧效果。似乎众目睽睽并没让他不安,他只是下意识地挠了挠鼻子。而他身边的女士,或者说是女孩更恰当吧,看来有些紧张,这封信一定把她给弄得晕头转向了。据我看来,她不像美国人,也不是英国人或者法国人,应该是德国人或奥地利人,又或来自维也纳。她身材矮小,胸部丰满,皮肤雪白,嘴唇是典型的维也纳人的深红色。而那深邃的湛蓝双眸和海藻般的长发,让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迷人。她头戴海蓝色贝雷帽,一身皮质的驾驶员服,最让我吃惊的是她下身衣服竟保持得如此干净,伊芙琳已经快变成一个小泥人了。正当他大笑之际,她对他说了几句话,哦,该死的,听来似乎是德语。

“好了好了,埃尔莎,”他说道,努力屏住笑容,转向大家继续说,“我能说的就是,我想看看盖斯奎特是怎么反应的。”

堡主皱起的眼角依然犀利:“如果你想看的话,没问题。”

“你也收到了盖斯奎特的信?”

“是今天下午寄来的。我发现他们两人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一对,”他攥了攥手指,继续说道,“一对欢喜冤家。哦,天啊,我把礼节丢到了脑后。女士们,你们现在一定感觉不太舒服吧,原谅我这老糊涂。”他向她们鞠了一躬,向她们问好,伊芙琳做了个可爱的敬礼手势,而那个叫做埃尔莎的女子则十分郑重地回礼。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在这态度和善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老人看来,都是十分得体。他继续说道:“我一般都不怎么相信这种事的,但这次我相信弗莱明德先生,我已经摆好宴席招待各位了。如果你们想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的话,客房已准备就绪。我的仆人会帮你们拿行李。”

莱姆斯登眼睛瞪圆:“你的意思是你按弗莱明德说的来做了?”

“当然,他答应让我享受极好的狩猎过程。”

“你甚至都没想过要跟警察局汇报这事?”

德·安德鲁皱了皱眉头,说道:“当然不会,你读完最后几段就明白了。你还没看到那里?让我来吧。”他把信从莱姆斯登手里拿了过来。

我当然希望你别跟警察局谈及此事,不过鉴于我这帮‘老朋友’的智商,你就算联系他们也不会给我造成什么麻烦。但我完全赞成你联络盖斯奎特这家伙,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战争即将开打。如果你希望这场战争更加硝烟弥漫的话,你可以给他写封信,寄往马赛和巴黎两个警局,保证他能够收到。今晚我会给报社写封信,告诉他们我会坐上明天那个航班。他肯定会看到这个消息的,但若他能知道我上面写给你的内容的话,那就更好了。

告诉他:明天伟大的弗莱明德将会和乔治·莱姆斯登一起起飞,他会破坏这次飞行,让飞机在奥尔良附近的古堡周围迫降。他会把独角兽偷走,如果有什么蠢人妄图阻止他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你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爆发的。若你有本事,那就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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