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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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越邸的用人们,照例在早上7点开始各自的工作,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湖面上的平台。

因为定期除雪,中庭跟走道边的平台积雪并不深(不过,应该也有十厘米以上吧)。

上岸后,我们暂时把尸体仰放在雪上。

一直站在争夺厄里斯苹果的三美神喷水池边看着我们的的场缓缓走向我们。

“医生,”枪中调整紊乱的呼吸,看着忍冬医生说,“可以推定死亡时间吗?”

老医生短短“嗯”了一声,跟走到旁边的女医生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医生弯下微胖的身躯,两手搭在裤子湿透的膝盖上,“这个尸体恐怕是一整晚都被弃置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处于冷冻状态,实在很难下判断。”

“大略的推测就行了。”

“那也很难啊。”医生圆圆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看着同行,“的场,你认为呢?”

“不太可能,”女医脸色苍白地摇着头,“因为在冷冻状态下,几乎没有呈现死尸现象。例如,死后僵硬主要是因为肌肉内的ATP分解——也就是一种化学反应所引起的,可是,在低温下根本不会产生这种反应。”

“没错,”忍冬医生点点头,肩膀又剧烈颤抖着,“在极端低温中,也不会出现正常的尸斑。当然啦,如果可以把尸体搬到大学医院,请专门医生解剖的话,也许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来。”

躺在脚下的女尸,脸色跟淹没平台的雪一样苍白,多少缓和了一些苦闷歪斜的丑陋表情。

想到她生前无缘,不禁替她感到悲哀。

深月跟彩夏从一楼正面的阳台走下来,晚起的甲斐也跟在她们后面,小跑步追上来。

两个女孩走到三美神喷水池前面就停下来了,靠在喷水池边,远远看着这里。“这一一”甲斐绕过她们,向这边跑过来,看着尸体说,“这是昨天的延续吗?”

“好像是。”枪中回答他,`视线随后落在我身上。

我默默从对襟毛衣口袋中拿出刚才那条手帕;在手掌上摊开来,给甲斐看里面包的东西。

“咦!”甲斐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一一纸鹤?”“在尸体旁边发现的,为了怕被风吹走,还夹在腹部下面呢。”

“这东西在尸体旁边?”听完我的说明,甲斐惊讶的表情还是一丝不减,不太了解似的歪着头说, “没有其他……啊,我是说尸体附近就只有这个东西吗?”

“是的”

“为什么?”

“你不知道《雨》的第二段歌词吗?”听到我这么说,甲斐茫然地看着手帕上的纸鹤,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说着:“《雨》?”

“《雨》的第二段一一雨……”

“下雨了。下雨了。”忍冬医生开始低声吟唱起来,“再不愿意,也在屋里玩吧。我们来折色纸,玩折纸游戏吧。”

医生用念咒语般的调子吟唱着,此时,仿佛被这样的旋律召唤来似的。湖面突然吹来一阵强风。我慌忙想压住手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被风刮走的紫色纸鹤,以丑陋的曲线飘落下来;落在穿着黄底红领衣服一一跟温室里的嘉德丽兰同样色调一一的希美崎兰胸上。 2末永耕治带着我们,把兰的尸体搬到这个屋子的地下室。

我们变更刚才的位置,由枪中抬脚,我跟名望分别抬着左、右肩膀。

从阳台进入中央走廊,跟着前头带路的末永,走在暗红色的绒毯上,任凭浸水的鞋子啪沙啪沙响着。

经过正餐窒前,我从敞开的门,惊鸿一瞥,看到白须贺秀一郎跟昨天早上同样的穿着打扮,站在餐桌前,双臂抱在胸前望着窗外。

我们继续往前面尽头的蓝色双开门走,当末永打开门时,我发现那里正是我们第一天从暴风雪中逃到这里来时,从后门进来的门厅。

“这边。”末永用颇搭配壮硕体格的粗犷声音说着,把手伸向往楼上阶梯右边的褐色门。

我们拖着湿答答的洋装裙摆,缓缓横过门厅。

门一打开,出现了通往地下室的陡梯。

“请注意脚步。”末永说着,带头踏出了步伐。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叩咚”的硬物撞击声,好像有人停下了脚步。

我们三个人抬着兰的尸体,不约而同地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声音是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传来的。

瞬间,我仿佛看到有个身影闪入楼梯平台;同时,一根拐杖滚落到一楼,“卡啷卡啷”声响彻整个房子。

“谁?”名望奈志大喊。

“地下室在这边。”末永严厉地说。

名望看着年轻用人的络腮胡子脸,舔舔薄薄的嘴唇说:“我的父母教过我,东西掉了一定要捡起来。”

他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放掉抬着尸体右肩的手,往楼梯方向走去。

尸体突然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倾向一边。

“不可以!”末永神色慌张地追上名望,从背后抓住他骨瘦如柴的肩膀。“请不要多管闲事!”

“啰唆!”名望大叫一声,狠狠甩掉末永的手,“谁?!不要偷偷摸摸的,快出来!”他一溜烟闪过末永再度伸过来的手,冲上楼梯。

可是,在楼梯平台前就停下脚步,用力“啐”了一声,说:“被他跑掉了。”

他捡起黑色拐杖,像钟摆一样摇晃着。

不甘心地抬头看着从平台延伸到三楼的楼梯,好一会儿才把拐杖靠在墙上直立着,走回原地。

末永用可怕的眼神瞪着名望,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又回到地下室门前。

也朝抬着尸体的我跟枪中的脸微微一瞥,然后自己走在前头。

压低声音说:“请这边走。”

“喂,”枪中边走下微暗的楼梯,边问他说,“那只拐杖是谁的?”

经过一两秒钟,他才头也不回地说:“是老爷的。”

“你们老爷喜欢玩捉迷藏吗?”枪中讽刺地说。

“老爷现在在那边的餐厅里,只是那只拐杖挂在楼梯扶手上而已。”末永平静地说。

“你们老爷习惯把东西放在那种地方吗?”

末永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我们。

黑色胡须下的脸,瞬间浮现出似挑战又似愤怒的神情。

“没错,”他说,“老爷的确有随处放东西的习惯,所以,他叫我们不必在意。”

不用说,我当然觉得这个男人在说谎。

刚才我的确感觉到楼梯上有人,不,不只是感觉而已。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我想除了我之外,枪中、名望应该也都看到了一个慌慌张张躲开我们视线的身影。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小身影。

彩夏昨天在大厅的楼梯平台看到的身影、我昨天在礼拜堂门口看到的身影、枪中在温室看到的身影,还有深月听到的拐杖声以及钢琴声……

实实在在显示出这个房子里的确住着不知名的第六个人。

下楼后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左右两侧各并排着四个黑色的门。

末永推开左前方的一扇门,打开电灯。

十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摆着大型洗衣机和烘干机。

墙壁、地板都是没有经过铺装的水泥,最里面的正面墙壁上钉着一个很大的整理橱柜。

这里没有暖气设备,冷得连呼吸都快结冻了,不过,当然比外面好多了。

右前方角落,有一块白布摊开着,浮现出人的形状;榊的尸体就安置在那里。

我们把搬来的新尸体放在旁边,末永从整理橱柜中拉出一条白布,交给枪中盖在兰的身上。

“你们好好相处吧。”

听着名望怅然的声音,我突然浮现出昨晚之前从未想到过 “可能性”。

我企图立刻否定掉这么荒谬的想法,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嗯?”枪中看到我的手伸向白布,发出了疑问。“怎么了, 铃藤?”

“没什么,只是看一下。”我敷衍地说。

“哈,铃藤作家,你总不会怀疑榊变成僵尸了吧?”名望摊开双手笑着说,“僵尸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你怀疑榊是不是真的死了,对吗?”

“难道昨天的事都只是‘狂言(日本古典滑稽歌舞剧)’?”枪中无法接受地说,“怎么可能嘛。”

“我只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性。”

“昨天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在这种‘暴风雪山庄’的状态中,假装死亡是无聊伎俩。可是,真是这样的话,你认为他究竟需要几个共犯呢?”

“确认一下总是好的嘛。”

“嗯,当然也是啦。”

我战战兢兢地掀起冰冷的白布,枪中跟名望也都靠过来,慢慢地把视线转向尸体。

白布下的榊,冻结的表情跟昨天早上在温室看到时一模一样,还有一股微微的腐臭味。

可能是第二件杀人案的发生,让我成为疑心生暗鬼的俘虏吧,我强压着恶心的感觉,伸手去摸他的脉搏。

毫无疑问,榊已经死了。

3枪中、名望跟我,先回房换掉被湖水浸湿的衣服,再一起走到楼下的正餐室。

因为没有带替换的鞋子来,所以我们三个人都换上了屋子里的拖鞋。

甲斐、深月、彩夏跟先换好衣服的忍冬医生都到齐了,在正餐室里等着我们。

“请坐!”白须贺从桌子的一端投射出锐利的眼神,说,“鸣濑,倒咖啡。”

“我不要。”枪中微微举起手,再用同一只手拉开椅子,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没听到一点脚步声,鸣濑就已经走到吧台前,开始准备我跟名望两个人的咖啡。

“白须贺先生,”枪中把视线落在餐桌中央一带,发出喘气般的声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找到凶手了吗?”雾越邸的主人冷漠地询问他,蓄有些许胡子的嘴角,却跟昨天早上一样,泛着与冷漠语气背道而驰的高尚微笑。

“没有,”枪中仿佛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一般,无力地摇摇头,说,“我太无能了。”

“我知道责怪你也没用,不过,真的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白须贺从容不迫地拉拢橄榄色睡袍的前襟,微微干咳几声说,“房子染上血迹,真的让人很不舒服,希望下次会发生在雾越邸外。”

听到“下次”两个字,我骤然屏住了气息。

不管他说这句话有多少开玩笑的成分,让我讶异的是,所谓“下次”难道是指凶手杀了两个人不够,还会杀更多人吗?

“电话还不通吗?”枪中问。

“凶手好像还不想让警察来,”白须贺在浓眉间出现深深的皱纹,嘴角却还是带着沉稳的微笑,“今天早上,鸣濑发现放在楼梯门厅的电话坏掉了。你们去地下室时没看到吗?”

“真的吗?”

“嗯,听筒上的电话线被扯断,已经无法修复了。可能是凶手怕恢复通话,所以昨天晚上扯断的。”

“这个房子就只有一部电话吗?”

“我很讨厌电话,”白须贺轻轻耸肩说,“可是,又不能完全不打电话或不接电话,所以装了一部。”

枪中板起脸来,说:“雪已经停了,还不能去相野镇上吗?”

“又开始下了。”

白须贺看一眼面对广场的落地窗。

如他所说,朦胧的窗户外,又是大雪狂飞;刚才的平静只是短暂的休息。

“连续下了三天,积雪相当深。要下山到镇上,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但是,要有相当的心理准备。至少,我不会强迫这个家里的人做这样的心理准备。”

说得好像他们完全没有责任,似乎是如果想冒着危险去求救,也是我们自己的事。

枪中低下头来,咬着嘴唇。

坐在他隔壁的我,也稍稍低着头,只把眼珠子朝上偷偷观察其他人。

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表情僵硬,时而叹息。

坐在我正对面的甲斐,伸出手来拿咖啡杯,所以杯子也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嘎达嘎达震响着。

“白须贺先生。”枪中抬起头来,豁出去似的看着雾越邸的主人。

“什么事?”

“您有随处放东西的习惯吗?”

白须贺狐疑地挑起眉梢,没有马上回答,那种反应好像是听不太瞳那句话的意思。

“谁说的?”

“他啊。”

白须贺沿着枪中的视线看过去,看着站在左墙壁边的年轻用人,从我的位置也看得到末永,末永向前跨出一步,大概是想解释这件事,低声说了一句开头语:“是这样子的。”

“真是的。”白须贺举起手来制止他,微笑说,“也不必说成是我的习惯啊。”

“您使用拐杖吗?’枪中紧咬着不放。

“拐杖?”白须贺又挑起了眉梢,但是,随即从紧闭的双唇中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嗯,偶尔。”然后像演戏般摊开双手,半开玩笑地说:“哟,是不是我又把拐杖遗忘在哪里了?”

“在前面楼梯,我们去地下室时,在途中看到的。”枪中皱着眉头说。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白须贺像在哄天真的孩子般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说,“下次我忘了东西放在哪里,就请你帮我找。”

4白须贺离开餐厅后,井关悦子又跟昨天一样,从同一扇门出来,推出了蛋、汤、法国面包等简单餐点。

时间是上午10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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