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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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嫌此线索太过不明显,那就显得太小气了。毕竟人家清清楚楚在那里写着“‘纳命来吧!’”我自己没注意看,怎能怪人家?“那么,“解答篇”再次,请惠予赐教。”

U君从背包中拿出那份稿子,递交给我,只有两张,上以条列的方式写着“答案”,和《钝钝桥》的时候一样。

13 解答

☆在乌帽子岩附近的X,必须能够区别哪只狗是艾勒里,哪只狗是罗斯。

☆因浓烟烈火铺天盖地而来,靠嗅觉已不能辨识二狗。若靠听觉,则仅阿嘉莎能做到,但它有不在场证明。因此,X只可能依靠视觉分辨二狗。

☆要依靠视觉,就必须事先知道艾勒里身沾蓝漆之事。合于此条件者,只有艾勒里本身、武丸、麻耶及行人。

☆艾勒里躺在东侧,动弹不得,当然无法犯案。

☆行人是普通人类,无法用犬语与狗沟通交谈。行凶之际亦不可能以犬语说““纳命来吧!””故非X。

☆狗不能辨色,无法区分艾勒里身上的蓝漆与罗斯身上的红血,故麻耶亦非X。

☆综上所述,仅武丸可能是X。

☆武丸对罗斯近来的言行大感不满,忿忿不平,甚至到仇恨的程度,因此见到摔倒重伤奄奄一息的罗斯时,所有郁结在心的愤怒便一下子全爆发出来,终于做出了那种半冲动性的“弑父”行为。

☆纶太郎正要离开葫芦池时,曾见到“某种可怕的生物”。那便是亲口咬断罗斯喉管后,浑身浴血逃出丛林的武丸。

——完

“哈,可惜呀可惜,差一点点就答对了。”U君笑容满面说道。我愤然獗嘴,将“解答篇”的原稿甩到桌上。

“什么话嘛!”跟上次一样,这哪叫小说?简直视读者如粪土……

“我的意思是,你虽已看出X为人类,却功亏一篑。有一点是你刚才没提到的,那便是:假设X为狗,则应该不会下手行凶。因罗斯已摆出完全屈服的姿势,一般的狗是绝不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给这样的一只同类致命一击的。据说这是一种本能,为延续物种的生存,自然会有那种反应。这些都是劳伦兹博士的书上写的,我是现学现卖。”

说得没错,我想起来了,那本《所罗门王的戒指》里面好像有提到这些。但此时此刻谈这些干什么?我实在弄不懂,为何武丸就是X?我一定要让U君讲清楚,说明白。

“为何如此?”我盯着他的笑脸,“为什么说武丸就是……”

“咦?你还不懂啊?”

“懂也没用,这“解答篇”真是莫名其妙,一方面说狗皆色盲,无法辨色,故不能行凶;一方面又下结论说X就是武丸,但武丸却是D集团里的……”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事。

“……啊,莫非……”

“答案就在这里。”

“难道说,武丸不是狗?”

U君神情满足,点头道:“文中对于D集团之其他成员,皆以旁白的方式直接表明是“狗”,唯独对武丸不然,没有任何词句写他是“狗”。在描述群体时,若包含他在内,也绝未写“几只”。”

“可是……那武丸难道是人类?”

“无庸置疑。”

U君拿起那“问题篇”的原稿,边翻边说:“玛格丽特最初丧子之时,“不知从何处带回一尚需哺乳之雄性幼儿”——此即武丸。“雄性幼儿”便是指“人类这种动物之雄性幼儿”。还有,“罗斯答应收养,并取名为武丸”——对不对?总而言之,玛格丽特因哀伤欲绝,独自来到森林外面的H村,见屋前有婴儿车,内有生下数月之人类婴儿在睡觉,便将之叼走……你要这样想像也无妨。从武丸的年龄来推测,那大约是七年前发生的。

“另一方面,文中也说,H村的某个家庭曾发生过一件“很不幸,而且很不可思议的事”,也是跟一个出生才数个月的婴儿有关。那婴儿之祖母因此事而受了重大打击,一病不起。”

“哎呀!”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莫非那就是纶太郎的——”

“正是其弟:健太郎。”U君眉开眼笑,说道,“母亲因急事外出,托纶太郎看顾婴孩,纶太郎却擅离职守,导致健太郎神秘失踪。后虽找遍附近各处,却始终找不到。健太郎宛如瞬间蒸发掉一样,委实不可思议。祖母大受打击,病倒在床。纶太郎也愁肠百转,抱憾终生……

“六年之后,纶太郎回乡祭拜祖母。亦即,其祖母死于六年前的夏天。婴儿失踪事件则要再往前推一年左右。也就是说,假如健太郎活着则已七岁,恰与武丸之年龄相同。

“D集团的武丸其实就是纶太郎之弟健太郎,昔日遭野狗玛格丽特叼走,七年之后,他已被野狗抚养长大,成为茫茫林中野狗群的一员。因此,武丸一直认为自己也是狗,那些狗也将他视为同类,不把他当人看待。武丸无法口吐人言,但却能同野狗沟通。他所用的便是“犬语”,也就是这篇小说中以单引号括起来的那些话。那可以单引号括起来的“纳命来吧!”,他当然也会讲。”

“……”

“此文中设有多处伏笔,以暗示“武丸并非狗”,例如“从小嗅觉就远比不上同伴”,还有“在团体中以怪异出名”。和麻耶感情特别好,但“并未发生肉体关系”,这最理所当然的。

“此外尚有“和同伴比起来,运动神经极迟钝,平常不是受伤就是生病”——武丸只是个七岁小孩,运动神经自然比野狗迟钝。光着身子和同伴在密林中到处奔驰,自然容易受伤,容易吃坏肚子,容易伤风感冒……”

U君望着我,似在征求我同意。我不言不语,颓然靠坐在沙发上。他见状便继续说道:“文中说武丸“智能出类拔萃,不同凡响”,这也可算伏笔吧?和狗比起来,他本来所具有的智能当然要高得多。另外又写武丸有“肮脏的肉色身躯”,我来说明一下,这里用“肉色”就是现在的“肤色”之旧称……

“还有,你注意看,武丸说话时的用字遣词和语气口吻,是否跟D集团的其他成员不太一样?这便是在暗示:武丸所说的“犬语”有些古怪,与众不同……总之,就是有“人类的语气”。”

“……”

“纶太郎见到武丸时,必定大吃一惊。一个人类的孩童一丝不挂,浑身血污,混在禽兽中,以兽类奔跑的方式逃出丛林,这种景象奇异已极,难怪纶太郎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头痛不已。”

我仍旧靠在椅背上,愤然噘嘴。他说的这些,似可算是“伏笔”,虽然其中有些我还不服气,无奈……

U君似乎不知我已方寸大乱,仍继续说道:“有一些实例,虽然不是狗,却也差不多,那就是:人类的小孩被野狼抚养长大: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九二零年在印度宣布的案例:有两名女童,一个八岁,一个三岁,竟然在狼群中生活,她们都以为自己也是狼……”

哼,此话不假,我曾听说过,好像叫什么“狼少女珍”……啊,不是听说过,应该是在哪里读过……

“这“狼少女”的案例曾被改编成戏剧,好像叫做“被遗忘的荒野”。绫辻先生,你一定也知道……吧?”U君说着,将视线移至桌上。

“唔……”我又忍不住呻吟一声。刚才他看的那本漫画就在桌上,那是《千面女郎》第二十九集。

我徐徐伸手,拿出那本漫画,翻到目录页——果然不错,第十一章“紫影”就在其中。此章中,女主角北岛麻亚就饰演了“被遗忘的荒野”中的“狼少女”。

这套漫画那么多集,为何他偏偏拿第二十九集来看……方才我心中曾如此起疑。难道这次他又用这种方式来向我提示线索?

U君的计策显得十分孩子气,但从结果来看,我又中计了。我应该“认输”,但——唉,我实在不服气。

“这次我可费尽心血哩!”U君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

“《钝钝桥》的诀窍在于:让读者以为故事中全是人类,其实里面有一群猴子,因此无法详细描写那个聚落。这次却反过来,是狗群中混入了一个人,所以必须用比较多的篇幅来描写狗,结果页数增加很多……”

喂!这种话你怎可自己说出口?想到这里,我又是愤然噘嘴。

“咦,怎么啦?”U君歪起脖子,“突然生气了?”

“——没什么!”我想装出若无其事貌,无奈声音明显流露出怒意。

两年前的那一夜,我也是气得要命。这次的心情和那次很像,但又不完全相同。他来访的目的,我完全了解。他那天真笑容的含意,我也心知肚明。写这篇“猜犯人小说”需要费多少心血与热情,我也一清二楚。尽管如此,我却克制不了这种……

“绫辻先生,你怎么啦?”U君望着我,脸上突然出现一丝担忧的阴霾。我闭起眼睛,他的身影便消失了。我的心情极端复杂,难以言喻。

“喂,绫辻先生……”我用双手摇住耳朵,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就在此时——有一句话忽然从脑海中的记忆底层浮上来。

那是在十多年前,当我还是大学生时发生的事。我所属的“推理小说研究会”常举办“猜凶手”活动。有一天,我在大会中发表了一篇“野心作”,在很多方面都打破成规,和别的作品大异其趣,连“游戏的公平性”也都在不及格边缘。结果,没有人猜到答案。我因骗过了所有高手而满心喜悦,但有一位担任当时会刊主编的人士,却大表不满,对那篇作品还下了一句评语——这是一块指向绝路的路标。

我掩耳闭目,缓缓摇头。

这是一块指向绝路的……我轻叹一声,微睁双目。

U君姿势不变,仍以担心的眼神望着我,继续说话。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因掩住耳朵,话音听不清楚。

片刻后,U君那瘦弱的身躯似乎摇晃起来,连身上的厚皮衣在内,他的轮廓好像渐渐变模糊了。或许是他自己也已发觉的关系,他拿起原本摆在旁边的背包、手套和安全帽,放在大腿上。接着,他那张惨白的脸孔浮出万分孤寂的笑容。在此同时,他整个人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色彩也逐渐变淡,终至近乎透明,形如幽灵,状似鬼魅。

我再度闭目,但这次不再掩耳。我好像听到一种极细微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但我不能确定。

“消失吧!”我低声念道,然后睁开双眼。U君此刻已然不见踪影,所以我也不晓得他是否已听见。

第三篇  法拉利看见了

1

我的处女作问世之际,K谈社文艺编辑U山先生帮了我很大的忙,后来我就一直和他很要好。

U山和我一样,都是生在京都,长在京都。他比我年长许多,却绝不倚老卖老。D大学经济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大商社工作,但第二年就辞掉,改到K谈社任职。据说他跑去当编辑的原因是“只盼能见到《献给虚无的供品》的作者(棒槌学堂注:中井英夫),并与之共事”,可见他对编书是多么有兴趣。

他个子矮,皮肤黑,脸长得有点像画册中的“可爱厨师”。戴上墨镜后,也有人说他很像最近的吉田拓郎。我自己则是认为他跟评论家野崎六助十分神似,简直像兄弟——但无论别人怎么说,U山本人似乎都不赞同。

拙作《杀人迷路馆》中有一位编辑宇多山英幸,就是以U山为蓝本的。该书将宇多山写成一个酒鬼,一喝酒就趴在地上大嚷“我是一条毛毛虫”、“我要回原始世界去”……其实这是真人真事,就发生在U山身山。不知该叫幸运或不幸,我就曾亲眼目睹过。那是他打着赤膊,在屋内滚来滚去,活像一只毛毛虫。那景象令我既害怕又心酸,还差点就多管闲事劝他以后少灌黄汤。

故事就发生在一九九五年春秋——亦即U山意外升任K谈社平装小说部经理,由新手A元君接任原职负责编我的书那一年。

“……听说邻村最近发生了奇怪的案件呢。”U山之妻K子以优雅的语气说道。她比丈夫小两岁。

“奇怪的案件?”虽然当时我已喝得醉醺醺,但一听见“案件”两字,却立刻有了反应。此种可悲之习性,乃推理作家所特有。

“是什么怪案?”

“就是……”

K子将水果盘置于桌面,“哟嗬”一声坐到沙发上。她的身材娇小玲珑,比U衫更矮更瘦,但脸蛋小巧可爱,秀外慧中,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姬圣女。而且气质高雅,厨艺极佳,又会演奏大提琴……见过这对夫妻的人,绝大多数都会说:“鲜花牛粪,可惜可惜!”U山听了,总是猛点头说:“至理名言,深得我心。”

“就是说,最近——这个礼拜二晚上……”K子的语调永远是那么和缓稳重。无论何种状况、何种话题,她讲话的节奏永远不慌不乱,“就是住在邻村那个……”

“喂、喂。”此时U山插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他从晚餐前就猛灌啤酒,早已酩酊大醉,口齿不清,还好讲话勉强还能听懂。

“哦?”K子美目望向U山。虽被打岔,她却似乎毫不在意。

“什么事更重要?”我问道。

U山俯视空酒罐,道:“我才喝了两口,怎么酒就没了?”桌上满是空的啤酒罐,其中大约一半是U山喝掉的。另一半我只分了一杯,其余的则全在A元君肚里。K子滴酒不沾,只品香茗。

“冰箱中也没了。”U山大声指控,“那是不可能的!”

“你就适可而止吧,别再喝了。”K子岔开话题。

U山哼了一声,悻然说道:“那就奇了,明明买了很多,怎么……”眼珠往上一翻,瞪着K子又道,“你藏起来了吧?”

“哪有?藏也没用,因为你U山先生会马上找出来。”已是多年夫妻,K子却依然称其夫为“U山先生”。我从来未听她叫过别的称呼。U山这边也一样,老是将K子婚前的旧姓拿来加个“小姐”,就这样称呼其妻。我起先听了感到很不自在,但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哼!”U山抱着胳膊,懊恼之色更形强烈。

“奇怪,酒没了……事情严重了。”

“U山先生,U山先生。”刚上任的A元君以客气的口吻插嘴道。他有一张圆滚滚的脸,活像一个戴了眼镜的布制熊娃娃。但人不可貌相,最近我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身上从不带钱包,也不戴手表,车子是MG,碗中的饭每次都扒到一粒不剩……今年三十岁,单身,择善固执。

置于贪恋杯中物这点,A元君丝毫不输给U山,千杯下肚亦面不改色。但他烂醉如泥时,并不会变成“毛毛虫”,所以周遭的人比较放心。顺便谈谈我自己,我只要两、三杯啤酒,就会醉倒不省人事,体质不可谓不差。

“U山先生,酒一买回来,你自己就全搬到阳台上去放了。你怎么忘了呢?”

U山一听,双眼圆睁,似乎喜出望外,“哦”了一声,便往阳台走去,顷刻间就抱回一大堆啤酒罐。外面寒风飕飕,啤酒早已冻得冰冷。

K子面露讶色。U山好像很得意,一边斟酒一边偷看她。

“绫十兄也来一杯如何?”他向我劝酒。

“我不行啦。”我婉拒了。原因除上述的虚弱体质外,发烧也有关系。今天一大早我就全身发热,大概是受了风寒。方才我向K子要了一些感冒药,配了一杯啤酒吞下肚,所以现在已头重如山,昏昏沉沉。

“那A元君也来一杯。”U山说着,就要倒酒。

A元君立刻说:“U山先生怎么光喝啤酒?我倒想喝别的酒。”

U山“哦”了一声,上身用力往后一仰,然后向K子说:“A元君说要喝别种酒,我们不是有威士忌吗?”

“啊,有——要掺什么吗?”

“冰块。”

K子走到厨房拿干净的杯子和冰块,并说:“绫十先生,你要茶还是咖啡?”

“咖啡好了,愈浓愈好。”

“那我就顺便泡咖啡。”

一切就绪,饮料备齐后,U山举杯道:“来,大家干一杯!”看样子,他好像因为得知啤酒还剩很多,所以心情特佳。

“好了,那么……”U山回到最初的话题,就像他没插过嘴似的,“刚才你说有什么怪事呀?我好像从未听说过呢。”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K子的口气十分平稳,“就是说,隔壁那村子……有位葛西先生住在那边,你晓得吧?”

笠井先生?(棒槌学堂注:“笠井”日语发音同葛西。)我一听,自然立即想到作家笠井洁,但我知道笠井洁家有“吸血鬼亭”之雅好,虽然同是在八岳岭的山麓地带,但应该离此地相当远,不可能是“隔壁那村子”,那么?……

敢情A元君也有相同的疑问。他一面摇动酒杯,一面像只幼熊般侧头偷看我。U山似乎也大惑不解,以讶异的神情问道:“哪来的这个人?”

“啊呀,你怎么忘了?”K子杏眼一瞪,好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那成绩很烂的儿子,“就是那个……那个衣着光鲜的老头,常坐法拉利出来的……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咦?——啊,对了!”U山以拳头轻敲自己的脑袋,说道,“好像是听说过,什么法拉利……唉,到底是谁呢?”

“真是健忘啊,U山先生,上次我提到他的时候,你一定是在醉醺醺的状态吧?”

“啊哈,真丢脸。”看来这位“笠井先生”定非作家笠井洁。我知道笠井洁的爱车是雷诺的阿匹奴,从未听说过他乘坐法拉利,而且,他也还未到让人称作“老头”的年纪。

“——就是说……”K子依然以不慌不忙的口气说道,“那位葛西先生心爱的小新,在本周二——十四日夜晚被人杀死了。”

2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六晚上。

我来到U山夫妻的别墅。此处位于信州八岳岭的山麓。这一带是避暑胜地,别墅很多,四周全是别处罕见的美丽白桦树。U山夫妻的小公寓就在其中,房子造型十分潇洒美观。

平常我都只在京都大街一带走动。十七日早上,我由东京启程,前往轻井泽。每年这个时节,有“轻井泽大师”之称的内田康夫先生(棒槌学堂注:推理作家),都会在此地大宴宾客,招待亲朋好友,名为“轻井泽暮秋同乐会”。我与内田先生有一面之缘,因此这次也应邀赴约。本来我很懒得出远门,因念及能够吸到睽违已久的信州空气,故而答应前往。

原先预定在轻井泽的旅社暂宿一宿,事毕马上回京都,不料U山说:“好不容易来了,干脆和A元君到八岳岭来玩吧!”因U山和A元君都参加了内田先生的宴会,而且两人都是开车来的。所以翌日我只要搭其中一人的便车去八岳岭即可。K子也会及时赶去回合……这么一说,我当然心动了。

十月底的时候,我的短篇集《眼球绮谭》已顺利由S英社出版。接下来是一本杂文类的随笔集,已谈妥要让K谈社出版,负责和我接洽的是A元君。这是他接替U山职务后的第一件工作。去那边可以谈公事,亦可谈私事,何乐而不为。于是,形成就这样决定了。

K子已抢先一步抵达别墅。这天晚上吃的菜里面,就有很多她前一天亲自去采来的菇类食物。

“不知叫什么菇,反正应该能吃吧?”

饭前听K子这么一说,我的心里直发毛,A元君似乎也有点害怕,不过K子亲手做的菜,依旧十分美味。幸好吃下以后并未四肢麻痹,可惜我因重感冒,佳肴满桌确食不下肚。

随笔集的事已在晚饭前全部谈妥,因此进餐时自然就谈到了下一本长篇小说。我在一九九二年春天发表了《杀人黑猫馆》,后来就没有再写“馆系列”的作品了,出版社方面希望我继续写。大致上就是这样。

我在今年春天发表的《尸体长发之谜》的“后记”中,曾宣布:接下来要写“馆系列”的作品。但实际上因公私两忙,抽不出空,至今仍未动笔。

“这次是什么“馆”?已经决定了吗?”U山肃然问道。

“决定了。”我点头道。“这次叫“奇面馆”。”

“鬼面?鬼怪的面?”(棒槌学堂注:鬼面日语音同奇面。)

“不是。是“奇怪的面孔”,叫《杀人奇面馆》。”

“就是《三年奇面班》的奇面。”A元君道。

U山歪着脖子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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