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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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警觉地朝山坡上看了看。那只蝴蝶朝山坡上飞去了,王枞和周晨穷追不舍,已经跑出很远。
“别追了!”她喊道。
王枞好像根本没听见,还在用纱巾一下下地追捕着。
周晨停下来,回头喊道:“你上来啊!——”
吴小美朝她们走过去。她一边走一边继续采花。这里的花太美了,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它们寂寞地红着,黄着,紫着…
她又采了一大抱花,香气在她鼻子下缭绕。
突然,山坡上传来周晨和王枞的惊叫声。吴小美猛地抬头看去,她们正惊慌失措地狂奔下来。
她怀里的花一下就散落在地上,转身也朝山坡下猛跑。
三个女生一直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跑到半山腰的隧道前,才陆续停下来。吴小美气喘吁吁地说:“上面到底有什么?”
周晨“哇”地一声哭出来。
王枞语无伦次地说:“男的,一个男的,吊在那棵树上…”
吴小美打了个冷战。她猛然想到了那块石头,她还踢了它一下!
王枞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我们快走啊!”周晨哭着说。
吴小美盯着王枞的脸,低低地问:“他长什么样?”
王枞终于不吐了,她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后就扔掉了。她说:“没看清,只看见他穿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就差她一个人了
吴小美回到了学校。她脸色灰白,眼神散乱,好像经历了冰雹的嫩草。
王枞的恐惧感很快就平复了。在返回市里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开导吴小美:“一切都跟我们毫无关系,不要怕。”
吴小美说:“我知道的。”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半夜里吴小美突然大喊起来。王枞爬起来,大声说:“小美,你怎么了?”
吴小美在月光下指着半空,惊惶地说:“那是什么人?”
王枞说:“那是我挂的衣服!”
“摘下来!”吴小美厉声说道。
王枞就跳下床,把那件黑色连衣裙摘下来。吴小美这才不说什么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着了。她恍恍惚惚看见了已经吊死的尹学军,他拿着一个纸杯,走向门口的饮水机。他走得很慢很慢。突然,他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逼视着吴小美,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死了?”
…凤黄县北山那棵孤零零的树上,刻着三行字:
尹学军之墓。
姚三文之墓。
吴小美之墓。
——是的,现在就差她一个人了。
第六部分
符咒
潘萄一进门,就躺在了床上。
她洗了一天盘子,累得腰酸腿痛。
天沉沉地黑下来。她懒得去开灯。
黑暗中,有一两个蚊子围着她“嗡嗡”地叫,肆无忌惮地寻找下嘴处。
楼下传来打麻将的喧哗声。
这里是郊区,潘萄租的是农民的房子,两层小土楼。
楼下住着几个房客。天一黑,他们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很吵。
楼上只住着潘萄一个人。
有一次,她下去和他们交涉,那几个人不但不停止,反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潘萄气哭了。
本来她想直接睡了,实在吵得慌,就坐起来,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一打开门,就傻住了——
外面黑糊糊的,有一个纸糊的小轿车,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
潘萄记得,小时候她在乡下,谁家死了人,必会烧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最恐怖?
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骷髅,面具…都不是;最让人感到发怵的,是这些纸糊的人和物,甚至超过死人本身。
那金童玉女,跟真人一般大,身上画得大红大绿,脸是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呈现着纸的表情。
还有纸糊的牛,纸糊的轿子,纸糊的衣服,纸糊的裤子…
那是丢了魂的牛,丢了魂的轿子,丢了魂的衣服,丢了魂的裤子。
它们散发着纸灰的气息。
后来,轿子明显过时了,就改成了轿车。
摆在潘萄门口的纸轿车大约一尺长,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白纸剪出来的纸人。纸轿车是三维的,纸人则是二维的。
那纸人的脸上是空白,没有画五官。
潘萄马上想到是楼下的房客对她怀恨在心,用这些纸东西吓她。
她退了回来。
躺在床上,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门口的纸车纸人,似乎附带着某种妖术,或者某种符咒——这一夜,潘萄迷迷糊糊不断听到急刹车的声音。
早晨,她上班去,门口的纸车纸人已经不见了,湿漉漉的朝阳铺了一地。
漫步(1)
天沉沉地黑下来。
城市在远方五彩斑斓。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后面,不知藏着多少温馨和肮脏的事件。
潘萄独自走在一条僻静的柏油路上,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女孩,揣着一怀多愁善感的心事,孤单而缄默地活着,像游荡在黑暗水底的一条鱼。
她已经二十八岁,青春只剩一条滑溜溜的尾巴了。
回首这人生中最灿烂的岁月,竟没有一点亮色。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父亲是个不争气的人,酗酒打架,伤人致残,被判重刑进了监狱。
家里很穷,母亲和父亲离婚之后,嫁给了一个烟酒不沾的男人,生活还算平静,可是她薄命,不久就得胃癌死了。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潘萄还在读高中,寄宿。
她很要强,成绩名列前茅。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她报考一所金融中等专科学校,竟然没考上。
当时,她万念俱灰,下决心不再考了。
落榜后的第三天,她就只身来到市里打工。
她要自己养活自己。
她换过几次工作,干的都是下等活——宾馆清洁工,街头广告员,甚至当过保姆。
现在,她在一家饭店工作。尽管干的活又脏又累,没有人看得起,但是她发誓,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四周没有一个人。
只有路旁的榆树哗啦哗啦响,它们低矮、丑陋,就像一群无人疼爱的孤寡老人,很荒凉。
潘萄非常羡慕高中的一个同桌,她叫张浅,长得跟潘萄有点像,甚至有人说她俩是双胞胎。可是,她俩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当年,两个人一同报考那所中等金融专科学校,尽管张浅的学习成绩远远比不上潘萄,可是,她却考上了。
现在,她在一家银行做职员。
听说,她先后和几个男人鬼混,坠胎就有两三次。那些男人都很有钱。
潘萄了解张浅,她是一个贪财的女孩。读书时,她就爱占小便宜。
每天工作结束之后,潘萄都累得腰酸背痛。
她躺在简陋的床上,经常幻想:
她跟张浅一样是一家银行的职员。
她对所有的顾客都十分热情,周到,被评为优秀职员。
有一个可爱的小伙子经常来银行办业务,爱上了她,不久两个人就结成了夫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经常做同一个梦: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银行里办公,窗明几净,阳光明媚…
其实,潘萄长得比张浅还要漂亮些。
不过,她一直很传统地珍爱着自己,从来不乱交男朋友。
她在等待着梦中的白马王子。
可是,别说白马王子,连一个王子的马夫都没有出现…
她的年龄越来越大,一直孤独一人。
她变得越来越封闭,不愿和任何人交谈、交流、交往。
背后好像有汽车的引擎声。
潘萄回头看了看,夜路漆黑,没有车。
她继续朝前溜达。
漫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