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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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我又突发奇想,作出以下的推论:一枝就是凶手,她杀了六个人,并预先写好那封匿名信,然后故意引诱我,再故布疑阵造成他杀的假象而后自杀。——因为我只收过那封信,之后就再无任何联络。刚接到信的时候,我本来还想辩驳一番,却因为信封上并无寄信人的地址,使我无法回信。于是我不禁怀疑:是否寄信人已死,才无法再来信?

不过,这种假设似乎也不可能。首先,一枝是被击伤后脑而死的,就算她可以事先在镜台沾上血迹(她的身体均无其他外伤),也不可能做出类似后脑部被重击的自杀行为吧!况且凶器显然是玻璃花瓶,无论怎么说都应该是他杀。

另外一个重要的疑点,就是我最后见到一枝时,是三月二十三日,而那六个姊妹已被证实在三月三十一日早上仍然活着。一个已死的人怎么可能行凶呢?

我是个倒楣鬼,平白无故地被卷入这桩诡异、荒谬的事件,被迫成为神秘凶手的共犯。一般说来,无论任何刑案,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自人们记忆中褪色,但这个案子却是例外。战后不久,这一连串的命案,竟然成为脍炙人口的“梅泽家占星术命案”,许多读者在看完书后,也纷纷把他们的感想或搜集到的资料,寄到侦查刑事组。每当同事从小山般的投书中,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而发出欢呼时,我就再次意识到自身的危机。看来,我只有到退休后,不,即使退休,也不能减轻内心的不安。

我被调任到樱田门侦查一组,也可算是运气不好。现在的一组是专门负责纵火案件,和帮忙处理火警现场的单位,但是当时的一组只有四十六名组员,却还要负责现在三组、四组负责的欺诈、防火、不良份子、强暴、强盗案,因此每天都会听到一些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事件。当时高轮署的副长小山先生,看中我的沉稳与经验,就调我到尚有空缺的一组,专门负责处理诈欺案。

昭和十八年时,战事十分激烈。对我而言,负责处理诈欺事件,真是另一种不幸。因为我不得不对那个曾借我凯迪拉克的建筑商徇私,因此,我的不安又再度扩大。由于空袭频繁,警政署也各处疏散,我们遂移驻于浅草的第一女高。当时,我真宁愿自己被征去当兵,战死沙场。不过,由于干部均需留守,所以尽管许多同僚都开赴战地,我却接到缓召的通知。这件事也增加了我的痛苦。当时还不满一岁的儿子文彦,日后竟也选择了警察这一行,女儿美沙子也嫁给警察。至此,我的苦恼更是有增无减。

由于我是没犯错、不请假、不迟到的模范警察,而且每次的升级考试都通过,在退休之前,已经做到警视之职,在别人眼中看来,我的警察生涯可说是一帆风顺。然而,我最热切盼望的,却是退休之日。虽然大家对我的离去感到惋惜,不过,对我来说,退休之日,就是我走出监狱大门的日子。

昭和三十七(一九六二)年,我正好五十七岁,自从昭和三年进入警界以来,已经度过三十四年充满痛苦的警察生涯。那一年,是涉嫌杀害梅泽平吉的昌子死于狱中的两年后,也是所谓占星术杀人的推理风气最盛的时期。我不仅熟读所有和事件有关的书籍,就连电视及收音机的特别报导也不放过,不过,却仍然得不到更进一步的资料。彻底休息了一年以后,我又振作起来了。当时我还不到六十岁,而且自认身为刑警的办案能力并未衰退,乃下定决心,要在有生之年查个水落石出!

我访问了梅泽家,也到过梅迪西,见过事件的关系人。当时东京正在举行奥运。昭和三十九年十二月时,和占星术杀人事件有关的人,只剩下吉男之妻文子与富田安江两人。我还记得她们各是七十四岁与七十七岁。

梅泽文子把梅泽家的老房子改建成公寓,在此度过残生。她没有子孙,是一个孤独的老太婆。战争时,吉男已超过五十岁,所以没被征召,不过,我去拜访她时,她说吉男不久前才过世。

至于富田安江,她把银座的店卖了,搬到涩谷,开了一家同名的画廊,交由养子经营,自己独居于田园调布的公寓。据说后来平太郎战死沙场,她便向亲戚领养了一个孩子。虽然养子经常来照顾她,毕竟还是晚景凄凉。

平吉的前妻多惠,在我拜访她之前已经去世,不过她得到大部分遗产,想必生活也很富裕。说起来,这三个女人的晚年,都不愁衣食,在那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其他人都死了。

不过,如果说这两个女人之中,有一个是凶手,还是令人难以相信。而且,不管是吉男还是平太郎,就像那些业余侦探所研判的,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是凶手。事实上,我还在警界服务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平吉手记中曾提到过的,住在品川的昌子的前夫有关。

我认为无论警方或民众,都太疏忽村上谕这个人了。于是我决定退职之后,一定要对他彻底追查。战前,警方办案时多半对嫌犯彻底追查,然而,对于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不敢造次。以村上的条件看来,如果妻子犯了罪,一定会带着女儿前来投奔吧。

我带着警视的名片去品川的村上宅访问时,他已是隐居于豪华巨宅内的老人了。他虽然老态龙钟,表现出八十二岁老人的姿态,眼光却依然锐利,隐隐可见年轻时的精明。结果,我大失所望。不但看不出他涉案的嫌疑,反而被对方教训了一顿,说我轻视了战前的调查。我才知道当年他也已经被彻底调查过了,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当时的舆论界,对于战前特务机关之说言之凿凿,这么说来,也许我接到的信是真的。另外,若凶手是平吉手记中的人物之一,那么,杀害平吉、一枝、阿索德的凶手,也可能各不相同,或者是数人一同作案。

虽然一般人都极力主张应先找出阿索德,不过,我对于阿索德的存在却始终存疑。在我所知的例子里,有些被亲族集体谋杀的受害者,他们遭受分尸的原因,可能是杀人者对死者的积怨太深,或为了运尸方便,我想梅泽家的惨案也不例外。而且由于这件命案共有六名死者,处理起来更加费神。

我虽然不相信阿索德的传说,不过,如果说那六名少女身上残缺的部位,真的都被集中在一起了,我也不认为会如谣传那般地被制成标本,我以为应该会被放在和平吉有渊源的地方,或埋在平吉的墓地附近。因为,凶手也许是和平吉有关的人,或信奉平吉思想的人,于是为了平吉而犯案。所以我也曾去平吉的墓地探查,却发现其四周紧邻着别人的墓地,而且附近的小路都是水泥地,似乎不太可能埋在那里。不过,也可能是埋在墓地附近的空地,只是我独自一人很难深入调查,再说真凶也不太可能是平吉思想之信奉者,因为平吉不善于交际,和他交往的人,只限于在“梅迪西”或“柿木”所认识的少数几个人。他比较常去“梅迪西”,至于“柿木”,大约一个月才去一次,所以不算熟客。虽然他也曾光顾过碑文谷或自由丘一带的酒店,可是因为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闷酒,所以老板娘或其他熟客也很少搭理他。而且,根据侦查一组的调查,平吉在“梅迪西”和“柿木”认识的人,还不到十个。说也奇怪,“柿木”的老板娘里子,居然和个性木讷的平吉十分投契,还为他介绍了几个志趣相投的客人。那些人多半是柿木的老主顾,其中一个就是平合手记中曾提到过,经营人偶模特儿工厂的绪方严三。

当时,绪方在距酒店不远的目黑区柿木板开工厂,雇有十多个工人,在当地有点名气。昭和十一年时,他四十六岁,而里子则是三十多岁的寡妇,也许绪方看上风韵犹存的里子,所以几乎每天晚上八点就到“柿木”报到。

平合很欣赏绪方,认识他之后的四、五天,也是每天都去酒店。他们一起畅谈模特儿的事,平吉也到工厂参观过。不过,绪方的态度不如平吉热络,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对平吉那种荒诞不经的论调产生兴趣。

绪方也许是在里子面前故作姿态,他处处表现出自己是白手起家的大老板,对于心思细密的艺术家不屑一顾,因此他绝不至于为了平吉而闯下大祸,而平吉也不可能对那种充满市侩气的人吐露心声。况且,平吉遇害时,他正在工厂赶工,所以他既无动机,又有不在场证明。一枝被害时,他虽交代不出正确的行踪,然而,阿索德事件发生时,他却连日都在工厂或“柿木”出现,故无太大嫌疑。

说到可疑的人物,绪方的职员安川的嫌疑,反而比绪方更大。平吉到工厂参观时,绪方曾介绍他们认识,后来,绪方带安川去柿木喝酒,又遇到平吉。除此之外,他们是否又有来往,则不得而知。也许安川会对阿索德产生兴趣吧!

平吉被杀的时间里,由于当时安川和绪方在一起,所以他和绪方一样没有动机,也没有嫌疑。至于一枝及阿索德事件,他也有不在场证明。不过,仍然有一部分人也认为有深入调查安川民雄的必要。当年他二十八岁,后来应召入伍,战时曾受过伤,现在应该住在京都一带。虽然他也是少数仍存活的关系人之一,我却没有去找他。不过我已查出他的地址,有生之年一定要见他一面。

另外一个名叫石桥敏信的画家,也住在柿木坂,当年三十岁,刚好和我同年。他家世代经营茶行,是个业余画家,巴黎是他最向往的地方,所以他会专程去柿木,一来听平吉谈他在巴黎生活时的种种,二来藉机亲近里子,因此成为柿木的常客。

他现在也还在柿木坂经营茶行,我去访问时,他谈及战争之事,庆幸自己得以死里逃生,并且说现在已经不画画了,但是有个女儿就读于美术大学。因为他刚从向往已久的巴黎回来,所以兴匆匆地说着巴黎的种种,并且告诉我:平吉当年提起过的餐厅,现在还在营业,让他十分感动。光是这个话题,他就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说曾在柿木和平吉交谈过几次,也曾去过平吉的画室。但是因为平吉的态度相当冷漠,好像并不欢迎他前往,所以自此保持距离。平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偶尔也会像中邪似地喋喋不休。据石桥说,那个时代的艺术家大都是喜怒无常的个性。

“柿木”已经不在了。里子自那之后也成了绪方的人,不过绪方是有妇之夫,所以把工厂交给儿子管理,自己则和里子搬到花小金井。

我和石桥在茶行上面的接待室谈得很投机,他个性开朗,胸无城府,实在无法把他和那么可怕的命案联想在一起。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又缺乏动机。临别时,他还一再要我再去看他,态度十分诚恳,当时,我也认真地想再次去找他。

平吉在柿木认识的朋友,只有上述三人,其中以人偶模特儿工厂工人的安川民雄最可疑。

也许里子也该被列入嫌犯之一,不过她也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和平吉无深仇大很,应该没有杀人的动机。

其次再谈谈平吉在富田安江所经营的画廊咖啡屋“梅迪西”的交游情形。这里可以说是中年艺术家的沙龙,因为安江人缘颇佳,所以常有画家、雕刻家、模特儿、诗人、剧作家、小说家、电影工作者,在此高谈阔论。平吉虽然经常来此,但是,这里并不是他心目中的好去处。平吉不喜欢好辩多话的人,当那些人在座时,他都有意避开,刚好那些剧作家电影工作者都是这类人。在那帮艺术家之中,平吉欣赏的只有三个人,最多也只能勉强算四个。

若要从那些人当中选出最怪的人,那就是雕刻家德田基成。德田是个恃才敖物的鬼才,他的工作室在三鹰,当年四十多岁,在艺术界颇有名气。平吉深深感受到德田的魅力。如今想起来,平吉之所以产生制作阿索德的念头,或许多多少少是受到德田的影响。德田日后也曾被侦查组调查,所以我在偶然的机会里见过他。他形容枯槁,夹杂着银丝的长发乱成一团,任谁看来,都会同意他就是阿索德的创造者。不过,最后终因证据不足,德田还是被释放了,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他没有驾驶执照。只有我知道凶手根本不需要驾驶执照。德田的旺盛创作力一直持续到死前为止,位于三鹰的德田工作室,现已经改名为德田基成纪念馆,展示德田生前的作品。

昭和四十年正月,我正想去找他时,他却突然去世了,所以未能和他碰面。阿索德之事姑且不论,他完全没有杀害平吉或一枝的动机。因为他从未去过平吉的画室,也从未见过一枝。此外,根据他太太的说法,阿索德事件发生时,他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平吉在梅迪西交到的朋友,还有个叫安部豪三的画家。他是平吉的学弟,个性豪爽,和郁郁寡欢地平吉却成为好友。昭和十一年时,安部的反战思想反映于画作上,因此被宪警视为眼中钉,同行的画家也对他敬而远之。不过,当时他才二十出头,和平吉的差距太大,所以除了在梅迪西之外,两人应该不曾碰面,而且他也不曾去过平吉的画室。当时他住在吉祥寺一带,距离目黑的平吉住处相当远。

安部和津轻出身的作家太宰治同乡,当时太宰治也住在吉祥寺一带,据说他俩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太宰没去过梅迪西,所以也没见过平吉。安部不但缺少杀人的动机,甚至连梅泽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虽然不在场证明不是很清楚。一组也就不再追查他。他当时似乎已有妻室,后来入伍随军到大陆,但是由于他的思想有问题,所以服役时当个二等兵受尽折磨直到战争结束。战后,他和妻子离婚,又娶了年轻女子,一起到南美流浪,昭和三十几年死在故乡。他在艺术界虽小有名气,成就却不大。

安部的未亡人现在在西荻洼开一家叫“格列尔”的画廊。我去过那里,里面挂满了安部的画,以及太宰治写给安部的信。不过,由于她是战后才认识安部的,所以对梅泽事件一无所知。

另外一个在梅迪西认识的朋友也是画家,名叫山田靖。他和平吉并不很熟,也不因他艺术家的身分,受平吉影响,是个个性随和的人,在“梅迪西”出入的客人当中,除了老板和前面提到的两人能和平吉气味相投之外,山田算是还能聊上几句的人。当时他已四十多岁,住在大森。出乎意料的是,平吉居然到过他家两次。不过,与其说这是山田的魅力,不如说是其妻绢江身为作家的魅力来得更恰当。

绢江以前当过模特儿,后来成为著名的女诗人,当时也是四十岁左右。平吉一向对朗波、波特莱尔、沙特的书兴趣极大,画室虽然连美术类的书籍都特意的避免,但主屋放了不少。他这方面的嗜好恐怕是从他和绢江之间的接触才得以知晓。因为绢江对平吉在手记中提到受到极大震撼的安德列·未佑也十分熟悉。

不过,山田夫妇缺乏杀人动机,也有不在场证明。昭和三十年前后,这两人也相继辞世。

说起来,梅迪西的熟客中,和平吉有来往的只有上述四人,再加上柿木的关系者,共计七人。若问及这七人当中是否有凶手,答案应是否定的。就算这七个当中有人是凶手,恐怕也只涉及阿索德事件,至于平吉和一枝,他们均缺乏杀人动机,他们甚至都没见过一枝。而且,若要指出谁是涉嫌阿桑德事件的人,大概只有安川民雄吧!这也是因为一组的搜查不够彻底,令人难以信服。由于在直接关系人当中找不出嫌犯,只好把侦查网随便地扩大到这七个人身上,他们就是所谓的补助性当事人。如果在直接关系人中找得到犯人的话,他们根本不会成为调查的对象。

平吉不善交际,除了上述几人外,应无较亲近的朋友。或许他还有秘密交往的老友,可是,警方追查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个事件令人想不透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由三个命案组成,而且这三个命案虽然个别并不是没有嫌犯,但他们不是已死,就是后来被杀了。

关于平吉的命案,可以说全部家人都有杀人的动机。不过,可能下手行凶的昌子与六名少女当中,后者后来也遇害了。因此,杀害这些少女的凶手,当然是另有其人了。

至于一枝命案,由于大家都缺乏杀人的动机,故只能推断是窃盗杀人。

而阿索德命案,亦即六名少女的命案,更是匪夷所思。因为有杀人动机的人,应该只有已经被杀而不在世上的平吉。

不管怎么说,这三个命案都只能想成各有不同凶手犯下的案子,不过,若把这些互相矛盾的线索,勉强地加以组合的话,大概可以归纳出一种可能。

那就是:平吉被少女们杀害,某个深爱平吉的人为了复仇,杀了那六名少女。而让别人误以为平吉是凶手的最佳方法,就是依照平吉的手记行事。同时,这个凶手为了脱罪,就必须把杀人罪推给平吉,来混淆搜查工作的进行。因此选中一枝的房子做为藏尸之所,于是又杀了一枝。

可是,凶手为何要杀害无辜的一枝呢?其实并无证据可证明一枝并非平吉命案的共犯。若是说昌子是主谋,决定唆使女孩们杀了丈夫,那么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长女一枝似乎有点不自然。这么一想,对凶手而言,杀害一枝也成为复仇的一部分,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由于我被迫成为凶手的共犯,并担任弃尸工作,所以知道犯人根本不需要驾照。于是便大胆地假设对方是女人。当我以为自己受命于秘密机关,为了弃尸而疲于奔命,但就算我遭到挫折,瞒着他把应该丢在秋田的尸体随便扔在福岛,犯人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因为万一我被警方逮捕,唯一的证据也只有那封信罢了。一想到弃尸时的辛苦,我就决定与凶手誓不两立。

总之,我知道的事实比别人多,因而也比一般人了解事实的真相,所以才能得到前述的推论。

不过,这个推论也碰到一堵高墙。那就是一枝。一枝可能也参与杀害平吉的行动,根据前面的想法,阿桑德及一枝的命案,都是凶手的复仇行动。那么,一枝为何要勾引我,使我卷入其中呢?我只能认为那是故意设计陷害我。至于陷害我的理由,就是要我帮助凶手弃尸。那么,一枝岂不是也加入复仇的行动了吗?

这是个极大的矛盾。不过,这个矛盾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矛盾。要是一枝没死,对我就不构成威胁。那么,一枝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她究竟为了谁,而做如此大的牺牲呢?

至于凶手究竟是谁?这当然是个大问题。照某些人的判断,杀害平吉的凶手是昌子和六名少女。不过,是谁为了平吉,而如此大费周章地进行复仇计划,再驱使我将尸体运到全国各地呢?若只是基于同情的心理,可能费那么大的劲吗?是多惠?吉男?还是文子?如果是他们,怎会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抑或是安江?还是平太郎?直接关系人只有这几个,而决定他们是否有嫌疑的,就是三月三十一日那天夜里。由于不知道详细的时间,所以把时间延长为下午三点到半夜十二点,但是,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几乎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五个人可以分为两组男女和一个女人。由于画廊十点多才打烊,安江与平太郎母子打烊之前都在画廊里,当然会有很多证人。而打烊后也还有熟客逗留到近十二点,他们都证实安江母子从未离开过半小时以上。

其次是吉男夫妇。那天正好有个户田编辑来梅泽家和吉男洽谈公事。由于三十一日是星期二,并没打算留宿,所以户田六点多到吉男家,直到十一点多才离去。而吉男自中午起,就一直和户由共同行动。所以。吉男夫妇也没有嫌疑。

至于多惠嘛,她一直在香烟店,到晚上七点半左右,她才把店门半掩,窗户也半开,仍然继续做生意。十点前,还有两、三个客人上门买烟,邻居都可以为她作证。多惠完全关上窗就寝是十点过后。虽然六名少女遇害的地点尚未确定,但是,一个四十八岁的中年妇人,要走到保谷车站,再搭电车到上野毛,至少要花两小时以上的时间。所以可以判断地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属实。

另外要加以补充的,是昌子的不在场证明。她于四月一日上午八点四十七分,坐上由会津若松开出的火车。她的家人都里异口同声说她前一天整天都待在娘家。

关于那七个间接关系者,若只以阿索德命案而言,则柿木的里子、绪方、石桥都有不在场证明。安川没有不在场证明。梅迪西的德田、安部各由妻子证实其不在场。山田夭妇则和另外四、五位艺术家在梅迪西逗留到十一点左右。从银座到上野毛要花一个小时。七人之中最可疑的就属安川了,他和平吉在柿木见过两次面,在工厂见过一次。

绪方和平吉大约交往了一年,相当清楚安川与平吉见面的时间。第一次在工厂见面时是昭和十年九月,其后的两次则都在十二月。其间他们并未碰面,关于这点,里子和绪方都加以证实。此外,自昭和十一年正月起,平吉就再也没去过柿木了。

如果说凶手是安川,那么包括十二月在内,他们两人共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秘密地进行计划。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因为安川住在离工厂约十分钟路程的员工宿舍,据管理员及同事说,安川平日除了工厂与宿舍之外,最多只是到外面喝两杯,而且大都和同事一起。包括星期日在内,从十二月到三月底为止,总共只有四次外出时不曾向同事透露行踪。其中一次是三月三十日,但当晚十一点前就回来了。据他说是去看电影。换句话说,剩下的三次是有可能和平吉在一起,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交情究竟有多深。

由于安川从事的是制造人偶模特儿的工作,或许会对创造阿索德之事感到兴趣;因此,就算是他杀了那六名少女,为了避人耳目,也有必要另觅制作阿索德的场地。然而,安川在事件发生后一直待在宿舍,就算他有时间制作阿索德,也找不到制作阿索德的场地吧。

再者,还有另一个否定的元素。安川并不认识那些少女。因为一般而言六位少女是齐聚一堂时,共同喝了掺有毒药的果汁。而和他们初见面的安江怎么可能让她们聚在一起喝下毒药,或是在她们齐聚一堂时,突然露面呢?若是这样的话,凶手当时一定还有同伴。不过,安川生性孤僻,朋友很少,他所交往的都是工厂的同事。

关于梅泽家占星术杀人案,我不得不和别人一样宣布投降。凶手显然并不存在。此外,虽然也有些和昌子或六名少女有来往的小人物,不过,据判断,他们都是清白的,我也有同感。

退休以后的十几年里,我始终在思索这个问题。虽然我的体力已逐渐衰退,但是我相信自己的思考力并未随年龄而退化。然而在这个命案上,我的思虑却总在相同的地方来回打转,找不到合理的出口。长期痛苦的警察生涯,使我的胃完全受损。我自知来日无多,只怕在我咽气之时,这个案子还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回想起来,我的一生只是随波逐流,并没有逆流而上而有所成就。既是凡夫俗子,原只希望能平静的过一生,没想到却因一时的疏忽,而种下祸根。我的内心极不安宁,真是悔之莫及!

真希望有人能为我解开这个谜题,不,应该说,这案子一定要解决。不过,我却没有勇气告诉儿子。

这本手稿应该烧掉?或最保存下来?也许是我人生最后阶段的抉择。要是我死后,这本手稿并没有被我销毁,有机会看到本文的人,也许会笑我优柔寡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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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结果竹越文次郎去京都见安川民雄了吗?”御手洗压低嗓门问。

“看样子好像没有去!”

“嗯,看了竹越先生的手稿之后,我又解开了更多真相。现在终于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把尸体弃置全国各地了,同时又知道凶手不一定有驾照。全日本大概只有我们和饭田美沙子知道这个秘密了!”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原来认识你还有这个好处!”

“嗯,梵谷有朋友,虽然不懂他的价值,但总还能说说话呀。对了,你的那本书上,可曾提到安川民维?”

“有。只是竹越先生的手稿里写得更详细。”

“这份手稿似乎是希望让别人看到而写的。我看到平吉的手记时,也有这种感觉。”

“是呀!”

“竹越先生并没有销毁手稿,还是把手稿留下来了,可见这就是他最后的决定。”御手洗站了起来,又说,“这是一份充满痛苦的手稿,任何人看到了,都不会无动于衷吧?我这个在东京郊外的小小占卜师,偶尔也会听到这类充满痛苦的求救声,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这座像肮脏瓦砾堆的城市,是一个容纳了各种痛苦求救声音的巢穴。不过该听的已经够了。那个时代的事,就在今天完全结束吧。现在是要来拯救的时候。”

御手洗坐下来,继续说道:“他既然留下手稿,就是希望有人能够为他解开这个谜,挽回他的名誉。既然我已看了他的手稿,自当义不容辞地负起这个责任。”

“啊……你说的很有道理。”

“能得到的资料,我们几乎都已经得到了吧?接下来的,就全靠自己的智慧了,这个凶手对杀人并不拿手,不过计划得真不错。不过,我总有一个地方想不通。之前听你说明的时候,我就很不明白这一点,现在看到这份手稿,又让我想起这个疑问。”

“是不是你曾说过的矛盾之处?那是什么?”

“竹越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平吉被七个女人杀死了。这又重新回到最初平吉被杀的密室。我认为这是最矛盾的地方。若说凶手是昌子和那些少女共七人……不,当时时子到保谷探望多惠,故只剩六人,所以七人的说法是不正确的。不过,不管是六个人还是七个人,依照这个说法,凶手就是平吉命案发生时,在梅泽家主屋里的所有人。也就最说,平吉遇害那晚,梅泽家只有杀人者与被害者两种身分的人,并没有第三种身分的人——也就是杀人者必须欺骗或防范的人。既然没有必须防范的第三者,杀人者何必费那么大的劲,把床吊起来,又故布疑阵地把现场布置置成密室呢?只要大家合作无间,套好说词,要完成空前绝后的完全犯罪,并非不可能。”

“是吗?你说的也对。雪地里的脚印要怎么解释?只要她们有说谎,在警方的搜证,她们的谎言 就有被拆穿的可能吧?”

“脚印嘛,是要做多少就有多少,所以根本不成问题。例如:二十五日的深夜,雪还继续下着的时候,主屋里的三个女孩,不对,太多人容易打草惊蛇,何况平吉可能并未吃安眠药,而且可能模特儿在,她们也进不去。所以其中一人偷偷溜进平吉的画室。等到十二点左右雪停了模特儿回去以后,再下手杀害平吉。然后再利用事先准备好的男鞋,或者穿上平吉的鞋子,同时两手拿着自己的鞋子,就可以制造出那些脚印。当然,她是从后面的栅门出来,然后绕一圈从玄关回到主屋,那时画室的门不必上锁,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时,大家再一起去画室。她们可以先派一个人到窗口看,并且故意留下脚印,另外一人则进入画室,把门关好,然后挂上锁,再对外面的人说‘好了’,于是留在外面的人便合力撞开 大门。这样不就行了吗?一点问题也没有。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把床吊上去呢?”

“……”

“我觉得把床吊上去的说法,也是很矛盾的。如果要把床吊上去,就必须有梯子。没有梯子的话,再高明的芭蕾舞者,也跳不上二楼的屋顶。可是,画室外并没有搬梯子的脚印痕迹,除非她们是在下雪的时候搬……啊!没错,如果是二十五日当天,比十一点早很多的时候把梯子搬去的,事后的大雪确实可以让脚印完全消失。可是画室外面有模特儿回去时的脚印,可见她们搬梯子去时,模特儿还在画室里。七个人的行动一定会引起注意的吧?不会被画室里的人发现吗?不过,搬梯子的行动或许用不着七个人。或是已经爬上去了。平吉并没有听收音机的习惯,工作时也不会发出敲敲打打的声音吧?他又不是聋子,应该会听到搬梯子时所发出的声响吧。而且,模特儿回去时,如果发现到外面有梯子,也会觉得奇怪吧?”

“嗯,不过,当时窗帘不是放下来了吗?而且,平吉已经五十岁了,也许耳朵也有点重听……”

“这句话被五十岁的人听到,一定会生气!”

“她们的行动虽然冒着可能被发现的危险,但是,当时火炉也劈劈啪啪地响,如果运气不错,还是可以达成目的,不会被发现的。至于模特儿,或许那个模特儿是女儿中的某一个人————例如是时子。她可以和平吉说话,引开平吉的注意力……”

“这种假设就更奇怪了。如果是这样,让在里面当模特儿的时子杀死平吉,不就好了吗?”

“没错。应该是有一个模特儿在。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也许并不是所有少女都参与杀人的行动,共同行凶的只有四人,就是昌子以及她的亲生女儿知子、秋子、雪子,也许还包括一枝。那么,剩下的人都成了第三者。也就是杀人者必须防范、隐瞒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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