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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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播放录音时,福岛导播在一张大纸上写着“去电话局调查的小谷打来电话”,隔蓍玻璃拿给我看。今晚因为插播音乐的次数少,所以只能这么办。

“啊,刚才去电话局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完,我拿起了播音室里的电话。电话内容,也随着电波直播出去。

“他们说是短途电话啊。”小谷突然说道。

我立刻觉得,胃一跳一跳地疼。

“短途吗?……你能确定吗?……”我不由得反问道。

“确实是那样的啊。”小谷冷漠地说道。

道谢后,我挂断了电话。于是,这次看见福岛导播在纸上写着“去进行声波纹分析的富田打来了电话”。我依旧和上次一样,先在节目里说一声,然后拿起了电话。我的头脑开始混乱,刚才拜托朋友并本,进行声波纹分析时,心中充满期待,可是现在……

“啊,小林吗?声波纹分析的结果出来了。”电话里传来富田熟悉的声音,“是‘NAKAO’,是‘NAKAO’啊。绝对没错。”

“啊?……”我至今都能想起,那一瞬间,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的。如此大的冲击,使我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结合电话局的分析报告,如果那是中央线的“中野”,晚上八点差十分,在中野站前的话,凌晨两点,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北海道的屈斜路湖。如此一来,就很有可能是恶作剧。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可是,我至少表面上不能慌乱。

“啊呀,事情有些棘手呀。这通电话的主人,昨晚八点差十分,在中野车站前,这不一定就是中央线的中野,可总之他在名叫‘中野‘的车站前,这一点基本确定了。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应该不可能在大约六个小时之后,到达北海道的屈斜路湖吧?

“现在我感觉,这可能是出恶作剧……或者在东京的中野,八点之后,有能很方便乘坐的、前往北海道的飞机。总之,现在还是请工作人员,调查一下吧。”

我冲着副控制室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查一下。福岛导播嫩微地点了点头,只见两名工作人员飞奔到走廊。大概去办公室拿时刻表了吧。我继续着我的节目:

“居住在中央线中野站附近的朋友们,刚才的录音,是否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夜晚八点差十分,在中央线的中野站前打来的,请有相关线索的朋友,赶紧打电话到我们直播室。我再放一遍录音。”

我想我出色地采用了这种打破常规的方法,只能说是胆大出众。现在回想起来,都太佩服自己了。我期待这个中野,也许不是中央线的中野。

从这时起,电话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播音室。很多人说想做记录,请我再馒馒地读一遍。

我慢慢地又读了一遍。这时,一个自称在中野站前的、唱片店工作的男人打来电话,说那个铃儿响叮当,是店里要他录音、播放的。有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唱片针断了。他在广播里,刚好听见了那个地方。肯定没错,他断言:那就是中野站前。

我想:现在只有指望飞机了。如果深夜有航班飞往北海道,即使是中央线的中野站前也没关系。

刚才出去的两名工作人员,此刻返回了播音室。怕麻烦,我在节目里直播他们的报告结果。

“问了问,可晚上八点以后,无论是成田机场,还是羽田机场,飞往北海道的航班一个都没有。”

接着,另一个说道:“而且,在北海道,无论是国铁还是私铁,都没有叫作‘NAKANO’的车站。”

我再次绝望了,差点一不小心,就在麦克风前唉声叹气,后悔就因为一通电话,把这么多工作人员拽到这儿。我想,现在这个打电话的男人,也许正一边收听广播,一边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偷着乐呢。

听众肯定已经通过电波,感受到了我的灰心沮丧。那时,忽然打来的一通电话,再次鼓起了我的勇气。

“小林先生,你刚才好像一直局限在北海道。可现在看来,那个人是打算在东京自杀啊。屈斜路湖难道不是东京的什么地方吗?东京的话,只要知道具体地址,就可以立刻去救他。”

没错!……真是太感谢这位听众了。想一想,从这首诗的字面来看,东京的可能性相当高。现在无论如何,必须救他!我特意自己给自己打气。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又有听众打来电话:“‘十个保龄球’,那指的不是新宿到都心的那些高楼群吗?……虽然我不知道,现在建了多少。”

对!十个,是保龄球的数量,可也许那些髙楼大厦的数量,也正好是十座呢。我再次示意副控制室。在402室集中,现在待在副控制室的志愿者中,还有电视台的导播。FXS的电视节目中,(早晨的专题节目)总是使用副都心的图,作为标题背景图。于是,又有一人深夜飞奔到走廍,朝电视台办公楼的方向跑去。

结果,很快就发回了,包括现在正在建设的,髙楼数量正好是十。

“事情有了很大的进展。电话的主人,总是在上班途中,乘坐能看见副都心的髙楼群的电车。那个电车是中央线、或者小田急线、还是山手线?……啊!……”我不由得在广播里叫道。

“是中央线!……中央钱是笔直的一条直线!诗中的这句‘不用糸锯,就可以切割的,唯一的东京’,说的就是中央线。所以,他在中野站前打电话。他一定就住在中野附近。这样,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

可是,实际问题并没有取得多大进展。八点以后,没有一个航班飞往北海道。从中野到羽田,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成田的话,时间更长。而且,打电话的青年,八点差十分,确实是在中野站前,这点现在也确定无疑。

一个又一个的矛盾,依然摆在我的面前。

如此一来,如果这不是恶作剧,北海道和屈斜路湖,就必须在东京。这实在是太矛盾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听众,号召大家说:“有谁知道中野附近,不……也可以不是中野,有没有名为‘屈斜路湖’的酒馆或者饭馆什么的,知道的话,请立即给我们打电话。”

从这时起,播音室里的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大概是充分咀嚼了那首现代诗,听众有了自己的想法吧。

我看了看钟。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再过一个小时的话……

“六方镖,那难道不是东京都的黴章喝?”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想的确如此啊。

“东京都徽章的正中央,有一个面,外形好像剑朝周围六个方向刺出去。知果正中间的圆圈是指山手线,那看起来,正好像东京的电车运行图。”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女人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放在时钟上来说的话,十二点的方向,是东北本线,二点的方向,是常盘线,四点是总武本线,六点是东海道本线,八点不知道,可我想,应该是东横线、或者小田急线、或者京王线。那样一来,十点钟的方向,依然是中央线。”

我说了声“谢谢“,把电话放了下来。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又弄清楚了一个问题。奇怪电话的主人,住在中央线沿线,是无论如何不会错的了。

但是,是哪个车站呢?……是中野吗?东西线知道了,如果再知道南北线,就可以推测出他的住址。

可是,现在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他想自杀的地点。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导播给了个暗示——又来电话了。想一想,这个电话最吓得我提心吊胆。至今想起来,背上都直冒冷汗。好像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喂喂,关于那首诗,你们认为是自杀宣言,果真是那样吗?卖毒の女人我听起来像是‘唉,逃离东京吧’,逃离都市的悲叹啊。‘退场’,是从‘东京’退场吧,和从他的‘人生’退场不同吧。”

我顿时感觉,被人从头泼了盆凉水。血直往上涌,我甚至都没有那样怀疑过。这就是新闻传媒人的坏习惯。什么都追求快,可光干劲足,不会深入思考问题。总是和时间赛跑的原因吧。

我的脸瞬间又变得苍白。如果真个是那样的话,我可是出了个十足的大洋相,丢脸丢到家了,想不辞职都不行。那时,我看见副控制室,好像有两、三台电话同时响起。因为装有红色指示灯,我一看就清楚。福岛导播正在接其中的一个电话,可他立刻把脸转向我,示意我接电话。

“喂喂,剛才那个电话,如果是正确的话,‘屈斜路湖’不就是从上野回东北,或者北海道的列车名吗?……凌晨两点,是上野的发车时间。”

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转向副控制室,叫道:“时刻表!”

果真是凌展两点,乘列车离开东京吗?那样的话,我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啊。

列车时刻表拿到副控制室来了。只见两、三个工作人员,“哗”地围过来,一齐动手翻页查找。福岛导播迅速地用力一抬手,示意我说话。

“果真有吗?……”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小林,没有那种列车。从上野出发,下行的常盘线的最晚时间,是二十三点三十分,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是最后一班。之后,一直到凌展五点零七分的平行慢车,在此之间,都没有列车。

“列车名也都是‘十和田五十一号’、‘夕鶴’、‘常盘’、‘常陆’、‘奥久慈’这一类。

“接下来的东北本线呢,也是如此。十一点五十五分的快车‘藏王银岭’,是最后一班,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都没有。列车名也都是‘古里’、‘磐梯’、‘翼’、‘松岛’、‘山鸠’、‘津轻’……都没有‘屈斜路湖’,或者与之相似的列车名。”

“啊,这样啊! ……”

一看形势有变,我又稍稍来了些精神。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关于刚才的那两个电话,我感觉不对。如果是坐列车离开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说‘在屈斜路湖’,这太奇怪了吧。因为既没有叫那个名字的列车,无论上野还是东京站,附近也没有湖什么的。”

福岛导播也在副控制室里,一边看时刻表,一边用力地点点头。

“而且,他还说‘不必出现在最后时刻’,所以我想,那还是自杀宣言。”

接连又打来了两、三个这样的电话,我因此得救了。又有电话打来。

“他说什么‘逐渐扩散开的圆圈,终于变成八个’,什么‘第六个圆圈涌向我的公寓’,那说的应该是道路吧?

“我以前调查过一些,东京的路是以皇宫为中心,最内侧的是内堀大道,第二条是外堀大道,接着是外苑东大道,然后是明治大道,如此像水晕般,一圈一圏地往外,第六条,就是环六的山手大道。”

我想的确如此。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正确答案。

“有地图吗?”我冲着副控制室喊道。

南北线知道了。刚才分析出了东西线,也就是“中央线”。这条线和山手大道的交集处,看一下就清楚了。这个电话的主人,很有可能就住在那附近。

东京区域地图被拿到金鱼缸里来了。中央线和环六的交集处,是东中野!……仍旧是中野。

“中央线从我的巢穴,一穿而过。”我想起了诗中的一句。

“居住在东中野附近的听众朋友们,请注意听。在你们居住的公寓中,发现有类似那样的人,或者有自杀倾向的人,请尽快给我们打电话。”

我刚说完,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可以说这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个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我,昨晚八点,看见这样一个人,在中野站前的电话亭里。”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

“他拿着一张好像信纸的东西,对着电话读。”

“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着茶色外套,发黑的裤子,头发是三七开,其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总感觉看起来像个销售员。”

“拿了什么东西吗?那个人。包或者……”

“啊……不记得了。好像什么都没拿。”

“如果你再遇见他,能认出他来吗?”

“我没看见他长什么模样……但要说一个特征的话,那就是身材细长瘦髙。”

很快,一个自称住在中野的人,打来了电话:“我,就住在小林你说的那附近公寓里,我注意到我的公寓里,有一个那样长相的人。”

“真的吗?想自杀的人?……”

“是的,有那种感觉。他住在我隔壁的隔壁,是一个公司的职员。”

“他说过想死吗?”

“不,我们根本就没有来往。但他下班回来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连防雨窗都不打开,很反常。而且我那个公寓,就在中央线的髙架桥旁边,而且,还在环六沿线,噪音大得不得了呀。卡车声整晚整晚地响个不停,根本没法睡觉,而且,拂晓时分,还会有电车通过吧?一栋木造的旧公寓,摇晃得很厉害,电视机也无法正常显像,除了像我这样、总是和朋友通宵打麻将的人以外,都在家里没法待。我想一个人的话,肯定会想死。而且还照不到太阳。

“那个人,听说是文学系毕业,还会写诗,北海道髙中毕业,大概没有错。而且,他总是穿着茶色的外套。刚才去他房间看了看,房间也收拾过了,人还没回来。”

“知道了。非常感谢!……那个人叫什么?”

“糸井一郎,大概有个二十七、八岁吧。”

详细询问了公寓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后,我挂断了电话。现在,姓名和外形特征都清楚了。

如果是普通的缉拿罪犯,或者其他什么,事情到这一步,应该说有了实质性的大进展。可现在不同,有时间限制。不知道自杀地点的话,即使说知道的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为过。

我看了看钟,已经一点半了。只剩下三十分钟!……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播放了一首轻音乐。电话还在不停地响着,都是些对诗中的暗喻,所指代事物的推測。什么“二十三只眼”难道不是东京二十三区吗,“斑驳的细绳:难道不是国铁吗……如此等等。虽然我认为的确如此,可都不是与自杀地点有关的、有决定意义的情报。

北海道、北海道、屈斜路湖、屈斜路湖……我一直在思索。东京的北海道——这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北方的海的路?北海道,如果说北海道的特征,是什么呢?……非常寒冷的地方吗?还是什么地方的冷冻工厂?或者是最北方的意思?又或者是北区、足立区?

我又看了看那首诗。可是,诗里写道:“涌向我的公寓,如果沿着南方冲浪”。啊……是南方,不是北方。这个沿着南方,大概是沿着第六个圈吧。我仔细观察东京区域地图,眼光沿着环六南下。

中野区、新宿区、涩谷区,这样一页一页地翻着地图南下。可是,没有发现任何能让人联想起北海道、或者屈斜路湖的东西。如果从东中野南下的话,进入涩谷区,穿过首都高速公路。接着向初台、代代木前进,来到宫谷。松涛、神泉町、接着又穿过高速。来到惠比寿……

不行,什么都没有。我不由得唉声叹气。

“冲浪” ……?“冲浪”,指的是什么?“冲浪” ……有什么重大含义吗?……

我看了看钟。已经两点差十分了。这时我彻彻底底后悔了。只剩下十分钟,看来,很难阻止他自杀了。今晚仿佛就是现场直播我的耻辱。唉,还是太幼稚了啊。

那时,好像又有电话响了,我看见副控制室的工作人员,顺手拿起了电话。我向神祈祷,希望这是个起决定作用的情报。否则肯定没指望了。

福岛导播暗示我,电话已经连上,要我接。我心里默默祈祷着,拿起了电话。

“那个……‘斑驳的细绳包围的都市大岛’,说的难道不是伊互大岛吗?……‘斑驳的细绳’指的是国铁,在地图上看的话,国电的山手线包围的部分,和伊互大岛的形状非常相似。那样的话,我想’波浮港‘,就是品川的水上警察,或者竹芝栈桥附近,’三原山‘指的就是皇宫或者东京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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