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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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泉先生,我来问她。”加贺打断康正,对弓场佳世子说:“妳是甚么时候来这里的?”
“我想应该是快十二点的时候……。”
“妳是怎么进来的?一来就用备份钥匙开门吗?”
佳世子摇摇头。
“我先按了门铃,因为我以为园子还没睡。”
“为甚么?”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从外面就看得到这里的窗户灯还亮着。”
“妳是打算等熄灯后再潜进来吗?”
“这个……我想了两个对策。”
“哪两个?”
“先开锁,如果没上链条锁就直接潜进去。要是上了链条锁,我就再把门锁上,按门铃。”
“如果园子小姐醒着,妳要勒死她恐怕很困难吧!妳的身形又比她矮小得多,即使这样妳也要下手?”加贺提出当然的疑问。
“我和润一先生一样,也是打算找机会让她睡着,所以我也准备了从她那里要到的安眠药。”
又是安眠药啊——加贺说着轻轻摇头。“但是结果灯亮着,所以妳按了门铃,但没有人应门。于是妳怎么做?”
“我没想到会这样,所以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大胆地开了锁。结果门没上链条,所以我就进去了。”
“进去后,看到屋里有佃放弃行凶的行迹?”康正说。
“不,不是那样……”佳世子先是吞吞吐吐,然后问润一:“我说了哦?”
“说吧。”润一回答,满脸无奈。
“我来的时候,”佳世子咽了一口唾沫,“润一先生还在这里。”
“甚么?”康正吃了一惊,转头看润一。
润一移开视线,咬着嘴唇。
“很有可能。”加贺说。“如果不到十二点,他可能还在这里。隔壁的女子听到的男女对话,原来是他们两人。”
“想杀害园子的两人遇个正着是吗?”康正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抽搐。“叫人想笑都笑不出来。然后呢?你们达成共识,两人一起下手?”
“不是的。当时他已经打消杀害园子的念头,已经在收拾了。可是突然有人按门铃,而且门又开了,所以仓促之下他就躲在寝室门后面。当他出现时,我吓得心脏差点停了。当然,他也很吃惊。看到我那个样子,好像也立刻明白我想做甚么了。于是他拿园子的信给我看……一封写给润一先生但没写完的信。看了之后,我才知道他改变心意的原因,同时也发现自己差点铸下大错。”
“也就是说,她也改变心意了。”润一说。
“改变心意,然后呢?”加贺一面轮流看他们两人一面追问。
“我在小猫周历后面留下刚才说过的字条,先离开了。因为我已经叫人凌晨一点来找我,好让我完成不在场证明,所以我想在那之前回去。她说由她来收拾善后。”
“所以你们不是一起离开的。”康正确认。“妳留下来了是吧。”他看着佳世子。
她似乎也明白他这句话的意味。忽然惊觉般睁大了眼睛,接着猛摇头。
“我只是稍微收拾一下而已,很快就走了。真的,请你相信我。”
“那么,把葡萄酒倒掉的也是妳?”加贺问。
“是的。”
“为甚么要倒掉?”
“因为我以为里面有安眠药。要是留着,园子喝了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加贺看看康正,耸耸肩。
“我回家后过了一会儿,打电话给润一先生,告诉他说我甚么都没做就回家了,要他放心。”
“我一点半时的确接到她那通电话。”润一说。看来就是佐藤幸广和他聊天时打来的那通电话。“妳是甚么时候离开的?”康正问。
“我想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我锁上门,把钥匙放进信箱里。”
“说谎。有人看见灯一点多还亮着。”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十二点二十分时走的。”
“那么为甚么灯还亮着?我发现遗体的时候,灯是关着的。”
“那是因为……”佳世子露出一副在意佃润一反应的样子。
但在叹了一口气的同时说:“灯是第二天关的。”
“第二天?”
“是的。第二天我们来过这里,我和她两人一起来的。”
“少扯了。这种话亏你编得出来。”
“慢着,”加贺插进来,“再说详细一点。第二天,那就是星期六了。你们星期六来过这里?来做甚么?”
弓场佳世子抬起头来。
“我实在很担心园子,所以打了好几次电话给她,可是她都没有接,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坐立难安了起来,于是找润一商量。”
“所以你们一起来看是甚么情况?”
“是的,”润一承认,“因为我也很担心。”
“当时你们按了门铃吗?”加贺又问佳世子。
“按了。”
“这和邻居所说的一致。”加贺对康正说,然后又问佳世子:“然后呢?”
“因为没有人应门,我们就用润一的备份钥匙开门进去。然后……”她先是缓缓闭上眼,然后又缓缓睁开,答道:“就发现园子死了。”
“是甚么状况?”加贺看着润一问。
“一言难尽……应该就跟和泉先生发现时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当时灯还开着。我们只关了灯,其他甚么都没碰,就离开了。”
“当时为甚么不报警?”
“对不起。我们觉得一报警,一定会被怀疑。”
加贺往康正看,以眼神问“你觉得呢”。
康正说:
“定时器设定在一点。弓场说她走的时候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那么假使园子是自杀,她就必须在短短四十分钟之内醒来,完成复杂的布置再自杀。”
“但却不是不可能的。”加贺说,然后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体靠在门上,半张着嘴低头看康正。
对话就此打住。
不知是不是风太强,阳台外传来吹动甚么东西的啪嗒啪嗒声。偶尔建筑物也会发出叽嘎声。所以烂房子住不得——康正心里想着全然无关的事。
“您认为呢?”加贺终于开口问康正了,“他们的话有矛盾吗?”
“你觉得这种话能信吗?”康正没好气地说。
“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既然没有材料能明确地否决,就不能把他们当成杀人凶手。”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是要审犯人,我只要确信就够了。”
“那么,您确信了吗?您能够绝对肯定是谁杀害了令妹吗?”
“当然可以。就是这女的。”康正看看佳世子。“综合目前所知,可能性可以降低到两个。一个就是像这两个家伙说的,园子是自杀的。另一个则是留在现场的这女人杀了园子。但园子不是个会自杀的人,所以这女人就是凶手了。她说她看了那封信后改变主意,可是一个人的杀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消除的。”
“您也不能断定令妹绝对不会自杀吧。您当初发现尸体时,应该也以为是自杀。”
“那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您也无法断定那样的鬼迷心窍不会发生在令妹身上吧?”
“够了。这你是不会懂的。我最了解园子了。”
“那么佃呢?佃已经不是嫌犯了吗?”
“我也没有杀人。”佃噘起嘴。
“闭嘴!”加贺踢了他一脚。“我现在在跟和泉先生说话。——怎么样?他已经是清白的了吗?照您刚才的说法,最后留在这里的是弓场佳世子,所以您认为她是凶手。那么,弓场回去后,如果佃又来了呢?”
“……你说甚么?”
康正无法立刻了解加贺的话,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在大脑中整理。
“不要乱讲!”佃拚命抗议。“我有甚么必要非再来这里不可?我都已经改变主意了。”
“没错,他没有理由回来。”这时康正也只能同意佃的意见。
“是吗?”
“不是吗?”
“的确,如果他是因为决定不杀人而离开,便没有回来的理由。但是——”加贺的右手食指竖起来。“如果不是这样呢?”
“不是这样?你是甚么意思?”
“假如佃并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由于弓场佳世子的出现,使他不得不先中断计划离开这里呢?共谋杀人这样的秘密,极有可能造成彼此的不幸。于是他就先回避了这个场面,等到过了相当的时间,才又为了达成杀人目的而再回到这里,这不也是可能的吗?”
“你是说……”康正望着加贺粗犷的脸,思考他这段难以理解的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懂你的意思。”
“弓场佳世子说她来到这里时,佃已经中止犯案。但这只是她这么想而已,也可能是她不假思索就全盘接收了佃说的话,以为他中止了计划。”
“你是说,其实并不是这样……”
“不是的,我真的……”佃拚命想辩解。
“我叫你闭嘴没听到吗?”加贺骂道,然后再次面向康正。“交给弓场善后,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他认为还是应该杀死园子小姐,于是再度回到这里,这是很有可能的。他把弓场佳世子丢弃的电线重新装设好,这回大胆下了杀手。但是,这次的事也要布置得让弓场看起来象是真的自杀才行。刚才和泉先生对弓场说的话,同样也可以用在这里。也就是说,他不得不让已经拿出来的两只葡萄酒杯维持原样,也不得不把他留给园子小姐的字条烧掉,而且还要让人认得出来。再来是不得不再多留一个安眠药的空药包。在做了这些伪装后,才敢离开现场。当然,这些并不是佃预定的计划。他其实是打算一开始便杀了园子小姐,还要搞定凌晨两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然而由于他得再出门,一开始特地安排好的诡计也就白费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问:“如何?”
康正叹了一口气。
“你甚么时候做出这番推理的?总不会是现在当场想到的吧?”
加贺苦笑。
“嫌犯删除到只剩弓场佳世子和佃润一后,我便做出种种假设,当然是符合状况的假设。我认为您是拼凑物证建立假设的专家,但在命案方面我比您更专业。”
“原来如此。”
“刚才的假设有矛盾吗?”
“没有,”康正摇摇头,“符合了一切的条件。但是,”他抬头看加贺,“即使在这种状况下,弓场依然有可能是凶手。”
“您说得没错。”加贺点头说道。“更进一步地说,园子小姐自杀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康正发出一声呻吟。
凶手是将佃润一未完成的杀人计划继续执行的弓场佳世子吗?
或者是佃润一再次执行因佳世子而中断的杀人计划?
抑或到头来其实是自杀?
康正事先并没有想到,不断往真相探去,竟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一开始就像他对加贺说的,就算没有证据,只要找到自己确信的答案就好。
然而事到如今,他对这三个答案都没有把握了。
“你们老实说,”康正轮流瞪视两个嫌犯,“下手的到底是谁?”
“不是我们。”润一回答。长时间的拘禁与精神上的疲劳使他的声音失去活力。“你一开始就搞错了。”
“园子是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太过震惊而自杀的。从这一点来说,可以说是我们两个害死她的……”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康正的怒吼使两人完全陷入沉默。
棘手的是,现在已经不只是一方在袒护另一方的问题了。此时此刻,不是凶手的那个人想必仍相信着对方,真心认为园子的死是自杀。
“和泉先生,”加贺平静地说,“这场审判可以交给我们吗?依目前的状况,这已经是极限了。”
“交给你们又能如何?结果还不就是找不到答案,以自杀了事吗?”
“不会的,我可以发誓。”
“这可就难说了。你的上司一开始就一心想当成自杀来处理,反正我要在这里做个了结。”
“和泉先生……”
“别再跟我说话。”
3
康正自知脸上已冒出一层油,很想拿湿毛巾抹一抹。但他不能放开握在双手中的开关,因为加贺就在等那一刻。
康正开始有尿意了。幸好佃润一和弓场佳世子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但这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他必须先想好到那时候该如何处理。
康正心急如焚,暗想非找出答案不可。若现在找不到,以后就再也没有亲手报仇的机会了。
但他能够找到答案吗?
康正在脑中将所有的东西都检查过一遍。
已经束手无策了吗——忽然有种放弃的心情。他抬头看加贺。刑警背向康正坐在玄关口,仍穿着大衣的宽阔背影似乎还在静待着甚么。
一定是在等我死心吧——康正心想。这个刑警知道我找不到答案。
那么,他就找得出来吗?
康正想起刚才这名刑警说的话:
“不会的,我可以发誓。”
康正觉得不可思议,为甚么他能说得如此笃定?先前他虽然引用楼上那个酒店小姐的证词,推论园子之死并非自杀,不过后来那又不能当作依据了。可是他现在还敢充满自信地这么说,为甚么?
这表示他手中还有别的牌吗?
康正只感到心急难耐。他自认是做假设的专家,但在命案方面也许真的是这个人比较高明。
康正试着回想至今与加贺的所有对话,有好几次这名刑警的话听来都别有深意,而且事后都几乎发现确有其事。那么,是否还有哪些话是尚未找出其中深意的?
康正的视线移往加贺的身旁,只见羽球拍的握把从鞋柜后面露了出来。
他想起他们曾谈过惯用手是左手、右手的事。当时加贺说了一句吊人胃口的话:
“破坏中必有讯息。这句话在任何案件中都用得上。”
那是甚么意思?和这次的案子有甚么关系吗?不,康正心想,应该没有。
但这次有甚么东西被破坏了?电毯的电线被切断了。其他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其他被切断的、被弄坏的、被打破的东西?对了,他还撕破加贺的名片,加贺对此还说了一大套理论。和这个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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