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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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深处走去,樟树林越发茂密,绕过一片林子,熟悉的草屋出现在了眼前,那间简陋的土坯草房,屋顶铺着茅草,屋外是山人自己开垦的一小片绿油油的菜地,屋子上炊烟袅袅。
寒生站在远处,望着那静谧的田园景色,心内一阵激动,他可以想象得出,山人见到他时的惊讶表情。
寒生“嘘”了声,示意笨笨不要作声,然后蹑手蹑脚的朝屋子摸去。
灶间里,一个瘦高清癯的背影,正在锅里忙活着,寒生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儿。寒生笑了,这吴楚山人又在烧他那拿手的山鼠干了。
“山人叔叔!”寒生猛地扑过去大喝一声,冷不丁吓得那人一惊,“咣当”一声,碗勺一古脑儿掉到了铁锅里。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十分惊奇地看着寒生。
这不是吴楚山人……
寒生楞住了,此人面色青灰,短而黑的眉毛,三角眼,白多黑少,鹰钩鼻,颌下是一绺山羊胡。
“你是谁?山人叔叔呢?”寒生尴尬的问道。
“你又是谁?来我这卧龙谷干什么?”那鹰鼻老者反问道,阴鸷的目光盯着寒生,发出的声音如金属般刺耳。
“我,我来找吴楚山人,他是住在这屋子里的守林人。”寒生支吾着说道,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
老者盯着他看了半天,缓缓说道:“这里从来就没有一个什么吴楚山人,你是不是来偷枇杷果的?我一直以为是那群猴子干的呢。”
这怎么可能呢?这里明明就是卧龙谷,这里明明就是吴楚山人的家呀,这土坯草房,这灶间,还有这老鼠干……
寒生涨红了脸,分辩道:“您是不是刚来的?以前的那个守林人呢?”
老者有点愠怒了,抢白道:“我在这里守林已经几十年了,你可以去林业局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蒋老二?”
“这……您是说已经在这房子里呆了几十年了?”寒生完全迷糊了。
“就是嘛,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冒失的小娃子。”蒋老二口气稍微缓和了些。
寒生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自己与山人共同相处了两天,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你这娃子是不是这里有病?”蒋老二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
寒生没有回答,转身冲进自己曾经睡过的房间里,一眼望见那张老式的木板床还在那里,墙壁上粉刷的石灰水,简单的桌椅。
难道我的脑袋真的摔坏了?寒生呆呆的怔在了那里。
“喂,你怎么了?”蒋老二推了推寒生。
“你知道‘雷击骑马布’吗?”寒生愣愣的冒出了一句话。
“‘骑马布’?你是说女人下面用的那个……”蒋老二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带着茶渍的黄牙。
“你有猎枪吗?”寒生又冒出一句。
“有啊,在门后挂着呢。”蒋老二指了指门后。
寒生的目光随着看过去,那支旧的双筒猎枪果然还静静的挂在那儿。
不可能,不可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寒生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吴楚山人,老蝙蝠,雷击骑马布,山鼠干,难道是幻觉?兰儿,泣血症,冰人症难道都是幻觉?
一株老樟树的后面,朱彪目睹了这一切。
朱彪悄悄地退进了林子里,吴老曾警告他不要被发现,尤其是那条大笨狗机灵得很,反正自己已经摸到了寒生的踪迹,这就抓紧赶回去报告好了,于是他一溜烟儿的奔着南山村而去。
寒生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笨笨也无精打采的跟在了后面。溪水在脚旁汨汨的流淌着,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中不知疲倦的唱着,前面又来到了谷口的那株老樟树下。
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寒生停住了脚步。
画,画不见了,吴楚山人屋里墙上挂着的那些山水画,他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刚才那白灰水粉刷过的墙壁上面却是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它们与山人一同都不见了!
寒生心里一紧,他努力回忆着上次谷中的景色,似乎的确与这次的有所不同。
就在这时,大黄狗笨笨的叫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随着声音看去,他一下子便愣住了,笨笨站着的地方,也有一个谷口,竟与方才出来的地方一模一样……
他赶紧上前,谷口里一条小溪潺潺流着,低头细看,水中有着同样的小鱼在欢快的游动着,向谷中望去,也是同样茂密的樟树林,一条小路蜿蜒着伸进林中。
寒生揉了揉眼睛,难道卧龙谷有两道山谷?上次和山人告别时,自己根本就没有留意谷口的位置,方才的谷口是在老樟树的左侧,而这一道却是在老樟树的右边。
走错了,肯定是自己走到另一山谷里去了,寒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对着笨笨笑了笑,心想,自己真的是比笨笨还要笨。
寒生吆喝一声,精神抖擞的带着笨笨重新进谷。
沿着谷中小道一面走着,细看之下,这山谷与刚才走错的那道果然有所不同,崖壁似乎更陡了些,那些樟树散发的气味儿也似乎更浓了。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拐过了前面郁郁葱葱的一座小山包,眼前熟悉的景致又如同一个模子般的复制在了面前:简陋的土坯草房,屋顶铺着茅草,屋外是一小片绿油油的菜地,屋子上炊烟袅袅……
寒生激动的心在“嘭嘭”直跳,他快步上前,未到屋门口便已大声喊叫起来:“山人叔叔,寒生来看你啦。”
门里走出来一人,寒生一见几乎顿时背过气去…….
那笑盈盈走出来的人正是蒋老二!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探谷
“你这娃子怎么又返回来了?”蒋老二面露诧异的表情,三角眼斜瞟着寒生道。
寒生半晌缓过气来:“你,你说什么返回来?我进来的是另一个山谷呀!”
“哼,我刚刚吃完山鼠干,你就又转回来了,你看看。”蒋老二伸手把饭碗递过来,碗底还剩有半只鼠头没吃完。
奇怪,我和笨笨明明是走的右侧的山谷。
寒生二话不说,抢步走进草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木板床,简单的桌椅,刷着白灰水的墙壁,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
这个墙壁上有山水画!
寒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蓦地,他止住了笑声,转过脸凝视着蒋老二,平静的说道:“吴楚山人在哪儿?”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山人吗。”蒋老二脸色很难看。
寒生慢慢的蹲下身,自床底下拿出了一个玻璃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冷笑道:“这是什么?这里面还残留着我的尿液呢!”
蒋老二的大鹰钩鼻子不易察觉的动了动,三角眼紧紧地盯着寒生。
寒生也不甘示弱的目光凝视着蒋老二。
两人就这么久久的对视着……
朱彪一路疾奔,午后不久就已回到了南山村。
听完朱彪的汇报,吴道明沉默了老半天,才缓缓说道:“那老者的相貌你都看清了?再说出来听听。”
朱彪回忆道:“这个人估摸着有六十来岁,瘦高,长着一只大大的鹰钩鼻,山羊胡好像是黄色的,我躲得远,在细致就看不清楚了。”
此人难道就是寒生背后那个神秘的高人么?中原地大物博,民间藏龙卧虎,想这黄山一带周边数百公里,山清水秀,隐匿个把高人也不足为奇。
“你带我去。”吴道明决定要会一会这个世外高人。
“明天一早吗?”朱彪问道。
“不,现在。”吴道明思索着道。
简单收拾一下,两人便向大鄣山进发了。
吴道明虽已年至六旬,攀起山路来却身轻如燕,这自然得益于其满一甲子的童子之身了。当朱彪已经大汗淋淋之时,这吴老还是心不慌、气不喘,面色依旧。
“吴老,您的身子骨真的是硬朗啊,我这年轻人体力照您比都差得多啦。”朱彪气喘吁吁的恭维道。
吴道明微微一笑,驻目眺望那如利剑插云,气势磅礴的大鄣山擂鼓峰,但见“旋转顿挫起伏,犹如旌旗刀戟”,遂点头说道:“《山海经》中称这大鄣山为‘三天子都’,果然是王气葱郁,秦分天下三十六郡,其今苏皖浙赣之一部为‘鄣郡’,眼光的确独到。此地不愧为中原钟灵发脉之地。”
“我们走吧。”吴道明吩咐道。
前面就是那株老樟树所在,树的两侧各有一个谷口,朱彪指了指左边的谷口,说道:“我们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吴道明示意朱彪前面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谷中。
“嘎嘎……”惊起了两只硕大的乌鸦,抖动着羽毛怪叫着向山谷深处飞去。
吴道明一面走一面观察,见此谷植被茂盛,白云出岫,溪水潺潺,成片的樟树林郁郁葱葱,心想,隐居此世外桃园之地,必是化外之士,大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如此静谧去处,竟有乌鸦为伴,却是不太祥和啊。
前面出现了一间土坯草房,几畦绿油油的菜地。
朱彪点点头,说道:“就是这里了。”
吴道明拉住了前行的朱彪,面对隐士高人,且不可唐突。
“何方高人在此隐居,岭南吴道明冒昧前来拜访。”吴道明朗声说道。
门内转出一个瘦高清癯之人,正是蒋老二。
“请问,你们找谁?这里只有守林人。”蒋老二客客气气的问道。
吴道明如炬的目光扫过蒋老二,心下暗自吃惊。
此人身长不茅立,瘦而不鹊寒,青面深如渊,鹰鼻高而弯,尤其是那绺黄色的山羊胡,颇为罕见。俗话说,“少年两道眉,临老一付须”,这人天生异相,必有过人之处,且不可小觑了。
“哈哈,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吴道明点头致意,态度恭敬。
“蒋老二。”那人道,其声如破锣般刺耳。
吴道明心下叹道,所谓“禽无声,兽无音”,此人竟有声无音如兽,名字也是如此粗俗,看来得多加小心才是。
“先生在此隐居多年了吧?”吴道明进一步试探道。
“几十年了。对啦,你们来谷中干什么?不是来偷枇杷果的吧?我还以为是那些猴子干的呢。”蒋老二说道。
“胡说,你看我们像是小偷吗?”朱彪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
吴道明瞪了朱彪一眼,对着蒋老二微微一笑,又说道:“先生说笑了,请问,今天上午是否见到一个领着一条黄狗的小伙子入得谷内?”
“没有。”蒋老二径直答道。
“又是胡说,今天我明明跟着入谷看见你们说话了呢。”朱彪大声说道。
吴道明微笑不语,默默地看着蒋老二。
蒋老二的三角眼冷酷的盯在了朱彪的脸上,朱彪蓦地感到身上一阵寒意。
“哈哈,我们远道而来,先生不请我们进屋坐坐么?”吴道明笑道。
“请进。”蒋老二让开身子,请他俩入内。
进得屋来,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土坯草房,墙上刷的石灰水,一张木板床,桌椅而已。
“先生生活如此简朴,精神瞿铄我看不像是一个守林人吧?”吴道明冷笑道,得进攻了,没空跟他打哈哈。
“那你看我像个什么人呢?”蒋老二似乎显得不高兴。
“吴某不才,麻衣神相略有小成,我见先生面生黄须,身聚老阴之气,此乃守陵人之相貌啊。”吴道明微笑道。
蒋老二一愣,随即嘿嘿两声,一改粗鄙的口吻,缓缓说道:“恕老夫眼拙,您是……”
吴道明拱手施礼,道:“岭南吴道明。”
“这位是……”蒋老二眼光扫向了朱彪。
不待吴道明回答,朱彪挺起胸膛朗声答道:“我就是南山村小队长、民兵排长朱彪。”
“唔,朱队长,你既然上午来过谷里,一定很累了,你先上床睡会儿吧。”蒋老二话未落音,突然出指如风,点中朱彪腰间昏睡穴。
朱彪刚要说不累,话未出口就已软绵绵躺倒了,蒋老二一只手轻松的提起沉甸甸的朱彪扔到了木板床上。
吴道明赞许的目光,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将是非常重要的,朱彪的确没有听的必要。
“好啦,吴先生自岭南远道而来卧龙谷,不知有何指教?”蒋老二正色道。
吴道明略一沉吟,说道:“请恕吴某无礼,蒋先生之事断不敢妄言打听,只是冒昧的问一句,上午入谷的寒生是我的朋友,请问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蒋老二目光逼视,冷冷答道:“并无关系。”
“哦,那他拖着伤腿走了几十里山路来谷中做什么呢?”吴道明问道。
“可能是想来偷枇杷果的,被我发现了就赶他走了。”蒋老二回答道。
难道此人不是寒生背后的高人?不对,此人眼光游移不定,断然在扯谎,看其对朱彪下手之果断,决非等闲之辈。
“此去南山村只有一条山路,我并未遇见他回去,吴某虽然愚钝,但也知道他目前仍在谷内某个地方。”吴道明边说边留意提防着,这老家伙出手挺快的。
“你朋友的事与我何干?”蒋老二愠怒道。
吴道明见其话不投机,便转过话头,说道:“适才见先生手法,使的是达摩点穴拳吧?”
“是又如何?”蒋老二出言颇为不逊。
“你身上老阴气太重,达摩拳御气点穴,你这一下子老阴截入任脉,弄不好,朱彪岂不断了后?”吴道明柔声说道。
蒋老二愣了愣神儿,随即身上骤然升起一股极阴冷的杀气。
吴道明哈哈大笑,说道:“好在朱彪已经有了儿子,所以我到不在意。”
蒋老二脸上绷紧的肌肉缓和下来,聚集起来的老阴寒气渐渐褪去,尴尬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吴先生讲笑了,老夫还当真呢。”他讪笑着,心想来人深不可测,如果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够占得了上风,岭南吴道明,这个名头从来没有听说过,当然自己封闭在谷中已有数十年,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此番也不知这人入谷有什么用意。
吴道明心想,寒生这小子到哪里去了呢?若此人确为寒生背后的高人,并传给了寒生一些旷世医术,则当然不会伤害寒生。若不是呢,那寒生就有可能遭到其毒手,因为来的一路上并未遇见寒生和他家的那条大黄狗。不管怎样,寒生十有八九仍在谷中。
“这里山深林密,人迹罕至,只是一处修行的好地方啊。”吴道明对蒋老二道。
“守林人自然都是在林深处,嘿嘿。”蒋老二说道。
此人身怀武功,从刚才出手之狠,认穴之准来看,已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可是以这般身手竟然蜗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几十年,实在是难以想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不得不在这儿,身不由己。这卧龙谷中究竟隐藏有什么秘密呢,以至于一个江湖高手默默在此守候数十年?
最关键的是,此人身上散发的老阴之气从何而来?
吴道明越想越兴奋,他断定此谷必有蹊跷,完全值得自己一探。不过,此刻不可操之过急,需要引蛇出洞,至于寒生那小子的生死下落,则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想到此,吴道明一拱手,道:“蒋先生,此番冒昧进谷,多有打扰,既然在下的朋友已不在谷中,吴某这就告辞了。”说罢,暗运真气,回手在朱彪膻中穴随意一拂,解开了他封闭的的穴道,吴道明其实也是做给蒋老二看的,要他有所顾忌,同时敲山震虎,传递出信息,岭南高手探谷,迫使蒋老二有所动作。
蒋老二闻之心下暗自吃惊,这岭南吴道明露的这一着兰花拂穴手已臻炉火纯青,功力远胜于自己,此人入谷定有所图,不可不小心防范。
朱彪懵懵懂懂的爬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怎么一下子睡着了?”
吴道明与朱彪一路出谷,蒋老二止步于门前,象征性的挥了挥手。
一路走着,吴道明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同时留意观察着谷中的景致。
前面回到了谷口的老槐树下,吴道明示意休息片刻。
“嘎……”老槐树上的乌鸦又在呱噪了,令人烦躁。
“那边的谷口,你进去过么?”吴道明问朱彪道。
朱彪伸起脖子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们进去瞧瞧。”吴道明率先移步,向右侧的那个谷口走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守陵人
入得谷口,里面的景致竟与方才的那道山谷相仿,吴道明信步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
“嘎嘎……”两只硕大的黑乌鸦怪叫着从头顶上掠过,朝山谷深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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