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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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打来的电话的情况又是什么样子呢?能肯定是高井和明的声音吗?不,不能肯定。警方既没有进行鉴定,也没有他的声音样本。一个人如果既不是播音员,也不是演员,又不是歌手,一般很少有机会留下自己的录音带,录音电话的电话录音是极个别现象。高井和明没有用过录音电话,他连专用的电话都没有。

武上知道,警察决不是要对声音鉴定偷懒,因为没有材料无法进行鉴定。但正是这种情况,让高井由美子有了说他哥哥是无实之罪的余地,条崎也在愚蠢地附和。

“高井由美子说,如果说打给HBS特别节目电话的前半部分是栗桥浩美,那么就可以说后半部分是高井和明。但她认为哥哥不是会说这样话的人,他决不是那种能在这种场合保持冷静在向全国转播的节目中说那些话的人,肯定是别人。大伯母大吃一惊,她不能不把这件事告诉我。”

“如果让你来当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听了她的解释,你会怎么想?”

“所以,我不是去听她解释的,我只是想告诉她警察正在进行调查,如果不对事实进行调查是不会下结论的。我希望她能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

“但我认为即使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毫无意义,她一直会认为警察的调查很马虎,她会这么想的。算了吧,说这种话毫无意义。”

武上大步往前走。

条崎像一座雕像似地一动也不动,他对今天的事情没有一点儿底数,就像重量不够的船,遇上小的波浪就会左右摇摆。

武上走在前面,条崎跟在后面。武上对高井由美子现在心态的分析是对的,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会一直相信哥哥是无实之罪。就算找到了能证明高井和明杀人的现场录像带,她也不会承认的。

要用脑子去想。但是,尽管这样,条崎还是有点迷糊。

——三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就可以了,见一面听我把话说完。

大伯母在电话的另一头,用略带嘲讽的口气说。

——你不觉得自己很不干脆?说什么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情况,把那个女孩介绍给你,都和你说对不起了,以后不能再相信你的话了,得小心一点。

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自以为是的大伯母的话还是让条崎对这位名叫高井由美子的女孩子感到有点内疚。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条崎从公寓的壁橱里找出扔在一边的见面的照片看了起来。

看上去很老实。他在想。照片上的她穿着长袖和服,但笑得很生硬,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单眼皮,眼睛里没有光泽。估计照这张见面照片的时候她的心情不好。

你的哥哥死了,你的哥哥是连续绑架杀人案的两名嫌犯之一,无论哪一件事都会给你带来最坏的报应,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条崎不由得问起了照片中的高井由美子。我们正确对待你们一家人了吗?在向你们调查问题和向你们说明案件的时候,这个人的做法正确吗?有没有人能倾听你心里的烦恼?

条崎不应该拒绝她的恳求,哪怕是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怎么也不能拒绝。

到警察署的门口了,武上上楼了,从里面走出两位特搜本部的刑警,他们好像在和武上说着什么,武上点着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了。

条崎跟了上来,武上生硬地说:“第三个人的身份也搞清楚了,就是刚才鸟居见的人,听说他们是来认领女儿的。”

这一个星期,前烟滋子只是埋头于写文章,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吃饭是叫的外卖或是去外面吃,也不打扫卫生,屋里乱七八糟。但她洗衣服,等平常穿的衣服都穿完了,她就用全自动洗衣机洗衣服。

昭二对这种状况一点也不生气,当然,他是滋子的后援。心急的婆婆对滋子不太满意,昭二还替她开脱。

“滋子现在做的事情对社会有重要意义,大家都在关注着她。前烟家应该为有这样出色的媳妇感到自豪,家里的事由我负责。”

“事实上,父亲和母亲也为刊登在《日本文献》上的报告文学获得好评而自豪,他们复印了好多份,拿到街道聚会的地方发给大家。我都笑话他们。”

到现在还能感觉到昭二的亲切,他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天真的狂热,涨红着脸赞扬滋子的时候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真是一个好人,晚上滋子一个人洗澡的时候也会高兴地笑出声来。

昭二早上要早早地去工厂,如果没有了他的口罗嗦,从谁在哪里赞美滋子到以后应该怎么写等多余的担心,滋子觉得自己解放了,至少有十个小时,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面对自己脑子里的报告文学的续集。滋子终于松了口气,那个捣乱的人终于走了。

那个时候的昭二就像个愚蠢的朋友,紧跟着从不吵架恩恩爱爱的两个年轻人,但却不知道这两位年轻人正在悄悄地疏远他。当这个迟钝的朋友终于走了以后,就像那两位年轻人相视而笑一样,滋子看着电脑里已经完成的文章,突然也笑了。啊,我们也变成两个人了。

进入腊月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昭二说他今天晚上要晚一些回家,附近的朋友邀请他去喝酒,他很高兴。

“他们让我把滋子也带上,想见见我这位才女媳妇,但我说她太忙了,拒绝他们了。”

幸亏他这么说,我有这样的丈夫真是幸福。昭二不是喜欢向好奇心极强的朋友炫耀滋子的丈夫。周末了你去吧,但不要喝多了。滋子边叮嘱边把他送出了门。

剩下她一个人了,滋子冲了一杯新买的咖啡,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电话响了,这是今天早上的第一个电话。

当响到第三声时,滋子拿起了电话,是学生时代的同学。他是为了编写同学会的名录而向滋子询问电话号码的。他很兴奋,说话的声音很大。他说,前天晚上看了滋子在电视台做的节目。

那是一个从夜里十点开始的新闻节目,女主持人的年龄和滋子差不多大。滋子参加的是这个节目里的一个特集,时间约为十五分钟。形式是她在大川公园里边走边谈自己对连环绑架杀人案的看法。没有记者采访,只有一名摄像师跟在后面,也就是一个人演出。当她拿到计划书的时候,曾打算拒绝的。因为像这样让她一个人说对她这个外行来讲可能不行。但在《日本文献》杂志社社长的劝说下,她还是去做了节目。

做完节目后,她觉得效果比想象得要好,听说后来别人也都夸奖了她。这决不是奉承话,昨天她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要求,以后《日本文献》每次刊登新的连载时,都要做相同形式的节目。

但是,电视台认为节目和连载同时进行没有什么特色,应该有自己的思路。昨天,负责这个节目的导演打来电话,计划让滋子去采访被害人的家属,倾听他们的心声。首先要去采访的是古川鞠子的爷爷——有马义男。

在开始写这篇报告文学时,滋子就打算去采访被害人的家属,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未能如愿。家人当然想面对媒体说点什么,但让他们在电视镜头前做这样的事情,滋子认为还是不太妥当。她的心里还记着和坂木达夫的约定,就像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接完朋友的电话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电脑前重读昨天之前写好的文章。滋子的报告文学比杂志的连载要快一些,现在手上拿着的是连载的第四部分。第一部分主要写滋子采访赤井山中“绿色公路”的现场、促使她要写连环绑架杀人害报告文学的经过和滋子对这一连环绑架杀人案的看法。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主要是按时间顺序介绍了从案件发生到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死于车祸的经过。而报告文学真正挖掘主题是从第四部分开始的。

从第四部分开始,滋子必须把调查得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思考糅合在一起,表现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内心世界。连载这种形式,搜集素材和写作必须同时进行,非常辛苦。杂志社社长手屿说,滋子自己通过暗中摸索找到事件关键,把这个过程写出来就很有意义。把所有的内容罗列在一起,把不理解的内容统统去掉,文章就像判决书里的事实认定部分,这样的报告文学是没有用的。

第一部分连载写得非常辛苦,因为她始终找不到关于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这两个年轻人的明显的特征。但是,手屿社长说,这样就可以了。他说了好几次,滋子的报告文学这样就可以了。他还热情地说:

“对待这种大的案件,如果从第一页就写‘我已经全都搞明白了,我全知道了’,读者也许会看一遍,但看完后马上就会扔进垃圾箱里。‘不喜欢这个人的自以为是,他是利用这件事为自己呼吁’,就是这种结果。”

“但是报纸不就是向读者提供信息的吗?”滋子反驳说。手屿社长笑了笑。

“信息?那我问你,什么是信息?是你过去写的美食介绍和减肥方法吗?还是幽雅的约会地点?还是当做外景的旅馆?还是让他们读完书后喝英国进口的药茶?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信息,有人喜欢并接受,这种信息处理起来比较简单,所以女性杂志的作家都比较轻松。不需要进行调查,只要把听来的东西往上一登就可以了。即使读者认为这些信息不准确,因为刊登在杂志上,他们还是会把它当做信息的。像这样的内容,即使你什么也不说,对方也打算把它当作信息,所以,就可以随便写了。”

滋子什么也不说,但觉得脸发热,太阳穴在咚咚地跳,心中的火直往上冒,但她没有说话。

“他在侮辱我,”她在发抖,但后来又想,“他刚才说的话,不是说我一个人的,他是在侮辱女性杂志的所有作家。”

社长不慌不忙地说:“我说的只不过都是实话。”

“我从来不会不经过调查就随随便便地为推销商品而向读者介绍商店的,我都是用自己的眼睛调查清楚……”

“调查清楚?怎么调查清楚?尝尝那家店里的饭菜?穿穿那种品牌的衣服?”

“条件允许的话可以这么做。”

“都像这么简单,你们就很轻松了。那减肥怎么办?也还要试试看?试了十天半月后,自己确实瘦了两公斤,是说这种方法不行没有效果,还是肯定这种减肥方法呢?如何区分真正的恋爱和假恋爱?你也去试试,深入进去获取信息?等你搞清楚后,你可能会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这是……”滋子咬着嘴唇。

《沙布琳娜》这部电影不也没做那样的计划吗,滋子想辩解几句,但她忍住了没有说出来。确实有几次是按这种计划写下去的,但那是因为工作才写的,就这样要求的。读者需要这样的东西,他们相信这样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读者真的需要这样的东西吗。滋子自己问自己,但这不是她的任务了。如果真的这样就行了的话,那就不会再有工作了。

就这样说,但她知道这样说的话一定会被嘲笑的,所以她只是使劲地咬了咬嘴唇。

“有一个名叫西泽的女作家,她一直在家写东西。”社长继续说。

“您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

半年前,她发表了一篇报告文学,详细介绍了都市里正在不断增加的虐待儿童情况,文章受到了高度评价。单行本创造了这类报告文学畅销书的销售纪录,出版界授予她青年报告文学作家奖。她比滋子年轻五岁,工作非常出色。

“她这么早就出了名。在这之前,她虽然也出版了非常朴实的报告文学,但她也不断地接近一些不被人看好的女性杂志。前些日子,一家杂志让她列举出了知识女性必读的五本书,西泽呆呆地笑,并不关心。但因为能通过介绍自己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所以她还是找出五本书送去了。杂志发行后,偶然碰见负责这个版块的编辑,问他是否读了自己列出的五本书时,对方笑着说,当然没有读过,自己要是有时间的话,也就不会拜托西泽了。”

社长手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认为这就是提供给读者的信息?你打算把这种方法用到这篇报告文学里,没有这个必要。关于罪犯的心理背景和动机,警察、著名犯罪心理学家和女权运动的女评论家的意见都不相同。你要是把这些东西写到一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可以去找愿意刊登这样文章的其他杂志。”

滋子从事写作已经有十多年了,当然有许多优秀作品,但也有不少不好的作品。生性坚强的滋子从来不哭,即使后悔,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哭。可是,这时候,她觉得眼睛里热乎乎的,好像都是眼泪。千万不能在手屿社长面前哭,她低下头,使劲忍住了眼泪。

到了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再有被人说几句就会受伤的柔弱性格,但手屿社长对滋子以前的人生和工作没有一点同感和理解,简直就像是被扔掉的垃圾一样。

在决定将报告文学放在《日本文献》上连载前还有曲折的经过。在这个过程中,滋子很是苦恼,结果还是做了不合情理的事情。最早劝滋子把关于失踪女性的报告文学写成书的是《沙布利娜》的板垣元社长,但滋子完全辜负了他。他提供连载的地方是由他的学生担任社长的刚刚创刊的女性杂志,风格接近于《沙布利娜》,也随时反映社会问题。如果能够连载滋子的报告文学,对双方都有利。但考虑了一个晚上,滋子最后还是谢绝了,她想找一家更时尚一些的媒体。

——滋子,你是因为它是女性杂志而拒绝的吗?

听到这么问,滋子赶快否定,解释说是因为他们提供的版面不够连载一篇的。一般的女性杂志都有很多的广告,很难从这种杂志中找出更多的版面。

板垣元社长最后也放弃了,但他并不相信滋子说的话。《日本文献》连载第一篇的时候,他打来电话,问她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滋子说了实话,但他好像很不高兴。滋子失去了一位可以信任的、值得尊敬的、值得依靠的既是战友又是同志还是师长的社长。

尽管如此,《日本文献》开始的时候也全部否定了滋子的工作和想法。怎么会有这么严厉的话呢?

“是哭是叫,那是你的自由,但要等我不在的时候。”

手屿社长站了起来。

“一个不会用自己脑子思考的人是写不出好的报告文学的,这是从我的经历中得出的规律。对不起,我没有想歪曲你的意思。”

会议室里只剩下滋子一个人,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日本文献》的出版商是飞翔出版社,其实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出版社,这里虽然是他们自己的大楼,但已经非常破旧了。

滋子自己为报告文学联系的出版社都是有一定关系的,因为她曾经在女性杂志社等媒体工作过。那些都是很大的出版社,发行多种杂志。但是,最后,在没有和这些出版社谈具体问题的时候,听说滋子写报告文学的手屿社长找来了,谈了关于报告文学的连载问题。

她当时真的很高兴,怎么说,这也是一家很有实力的报纸。她和昭二手牵着手很是高兴。但是,当她一个人待在这间又暗又脏的会议室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她觉得十分孤独。你,你到底要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在有这些想法之前写的东西真的是你自己的吗?

尽管这样,滋子还是开始写了。既然来了,只有写了。滋子的文章中坚决不增加手屿社长的意见,破坏连载的计划,她很高兴。但是,连第一部分连载都没有破坏的意思。我到底在做什么?即使写了这样的文章,也不会让事情再回头,也不会让死者复活,所以,不能糊里糊涂地写文章,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搞不清楚。

——现在,我知道一点了。

滋子想,她冲着电脑显示器里的自己笑了起来。

手屿社长想说的是“把经过真实地写出来”,要征求专家和有识之士的意见,但不能把听来的内容不加思考地罗列在一起,而是要滋子自己去思考和理解,这个过程就是一篇报告文学。

连载的第四部分写起来很辛苦。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两个人的主题是什么?应该从哪里写起呢?从目前手头掌握的材料看,栗桥浩美属于成绩优异、擅长体育的优等生,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高井和明则属于落后生。他们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在二十几年的短暂人生中,他们没有大的背叛,一直相伴在一起,最后两人一起走上了犯罪道路。这是在哪里、怎么引起的呢?在哪里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从哪里写才是正确的呢?

好多报纸和电视台都曾报道过,少年时代的高井和明曾因患有视觉障碍而苦恼。这种病,眼的功能都完全正常,只是左眼基本不会动,只能用右眼认识外面的世界,感觉容易产生偏差。这种病导致他不能准确地读书写字,和其他孩子相比,他的学习能力明显低下。乍一听,似乎不会有人相信,但这种功能障碍病在日本还没有被完全认识,美国也在深入研究,他们成立了旨在恢复视觉功能的专门训练机构。

把高井和明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是他中学二年级的游泳部顾问柿崎老师,滋子多次联系想去采访,但都未能如愿。滋子也知道柿崎老师的住处和工作的学校,好几次也都闯了进去,但柿崎老师都躲开了。滋子相信高井和明的视觉障碍一定会影响他以后的人生,并和他与栗桥浩美的关系有很大联系,但她终究未能从柿崎老师那里搜集到素材,实在太遗憾了。

但是,滋子去采访了另一位女教师,她是高井和栗桥小学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老师。现在她已经五十岁,当年担任他们老师的时候也就三十多岁,是学校的骨干。但是,她说当时根本没有发现高井和明的视觉障碍,她对自己工作的失职而羞愧。

根据她的介绍,当年的高井和明是一个很老实但有点迟钝的孩子;而栗桥浩美的脑子反应极快,是个非常聪明的可爱的少年,在班里,他也最有人缘。当时她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特别地好。

——栗桥浩美经常欺负和捉弄高井和明。

高井和明是一个孤独的少年,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当时,学校规定每年要对学生做一次问卷调查。调查的问题有“你最尊敬的人是谁”、“你爱爸爸妈妈吗”、“你最好的朋友是谁?请写出他的名字”,被调查者必须写清自己的姓名。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要对收上来的问卷进行分析研究,并将结果作为家访和个人谈话的重要资料。

但是,二年级和三年级两次调查,“在最好的朋友”这一栏中没有一个同学写的是“高井和明”。而高井和明两次写的都是“栗桥浩美”,栗桥浩美却从没有写过高井和明的名字。她记得自己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年级主任。

——高井和明最尊敬的人是爸爸妈妈,理由是“他们是劳动者”。大家都知道,他们家是开荞麦店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他写的字又乱又脏,看不清楚。于是,我把他本人叫来训了一顿,还让他的妈妈来学校,把特别制作的听写本给了他,让他好好练习……

和高井和明患有同样的视觉障碍的人可以非常容易地写出极其复杂的镜文字。事实上,对他们而言,这种镜文字是一种在一般情况下他们可以看到的文字,是不用费力就能写的文字。也许是得益于这种特殊的美术才能,有的人长大以后在设计方面有所成就。但就是这样的人,很多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患有奇怪的视觉障碍症。

这种视觉障碍不是眼睛的问题而是脑子的问题。如果左眼不能看东西了,就等于控制左眼的右脑失去了部分功能,右眼的情况正好相反。所以,要是能进行适当的功能恢复训练,让脑子失去的功能得到恢复,那样就会好多了。特别是孩子,只要周围人能发现,就决不是难以恢复的功能障碍。

所以,“周围人能发现”就成了问题。在中学二年级柿崎老师发现前,高井和明一直被看做一个迟钝的孩子。这一段时间,一定会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很多伤害。滋子想,这种伤害会不会像一根扭曲的绳索把高井和明和如日中天的栗桥浩美联系在一起呢?

想到这儿,滋子有点害怕。所有人自己看到的东西应该和别人看到的一样。但是,人们意识到、想到并认准之后,就不会再重新思考了。如果在这里写一个“朝”字,你会认为这就是一个汉字“朝”。自己认出这是一个“朝”字后,坐在旁边一起听课的同学有谁会说这个“朝”不是“朝”字,应该换一种形式看?

通过不能把“朝”字认作“朝”字可以得出同样的道理。大家都觉得这种奇怪的方式很有意思。做梦都不会想到只有自己看上去比较奇怪,他觉得大家多好啊,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在现实社会中,就是被称为笨人并被周围的人耻笑。

当柿崎老师把他解救出来以后,高井和明再看看自己曾长时间待过的透明的牢狱,不寒而栗。自己看到的东西和别人看到的完全不同,这不是因为自己不好,而是因为从开始他就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所以反应当然不一样了。当想到高井有这种认识时的理所当然,滋子感到心痛。在心安理得的同时,过去的时光已无法重来,在敏感的幼年和少年时代,因为是一个不好的孩子而被轻视、冷笑、嘲弄和怜悯。不难想象,这在高井和明的心里一定会留下无法愈合的创伤。经过视觉障碍的功能训练可以消除一些影响,但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因为那里留有伤疤。

他之所以围绕在儿时伙伴栗桥浩美的身边,是不是因为这种伤害呢?栗桥浩美也有着如高井和明一般无法再来的黄金般的幼年和少年时代。所以他无法离开。

在滋子看来,青年时期的栗桥浩美就像一只患了自尊心狂妄症的狗。也许能进入一所好的大学,但在大学里什么也没有学到。满不在乎地进了一色证券这样的一流公司。在社会中,只有过去打胜仗经验的他,知道要向比自己职务高的人行礼,知道必须做像佣人似的杂活才能领到薪水,知道在公司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过是没有实力的零部件,谁也不会尊敬他,谁也不会特别对待他,最后他骄傲地认为“自己不是应该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的人”,并离开了公司。像他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中决不少见。他认为自己生来就不是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所以还是离开这种无聊的日常生活为好,结果,他无事可做,每日游手好闲,这个“优秀”的年轻人被社会所唾弃。

但高井和明没有栗桥浩美这种毁灭的感觉,虽然栗桥浩美是一个没有职业的青年,但对高井和明而言仍是一个英雄。所以,高井和明还是跟随着他,并帮助他。如果高井和明的意志稍微坚强一点的话,事情的发展可能就不会是这样。高井和明也许会从什么地方逃离这个危险的暴力游戏,并向警察报告。

不管是哪篇报道,还是哪份材料,栗桥浩美周围的物证很多,但和高井和明有关的物证却出奇地少。这让特搜本部非常头疼。

在木村庄司失踪、给在家等他的妻子打电话的那天晚上,高井和明在东京的家里。这样的话,这件事就应该是栗桥浩美一个人干的。直到第二天,高井和明才离开家,没有告诉家人他的去处,不知在哪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也就是11月5日和栗桥浩美一起死于赤井山的“绿色公路”。在车祸发生前他们去过的加油站里,有人看见高井和明好像在保护着不太正常的栗桥浩美。

滋子想,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的合作关系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栗桥浩美失控了,而高井和明为了保护他而在后面拼命地跟着。

最初,是不是栗桥浩美一个人开始的呢?留在他房间里照片和录像带上的女性。栗桥浩美绑架她们并对她们实施监禁、拷打、侮辱、杀害和弃尸。他反复地做这些事情以求得自尊心的满足,这是一种既肮脏又卑劣的做法。至少他的理性会这么认识,但比理性更为强烈的“愤怒的自尊心”却无法让他放弃这些犯罪行为。

社会接受他但没有给他所希望的地位,他不是努力争取,而是要建立一个小的独立王国,他要成为王国的国王。因为国王可以掌握王国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所以可以随心所欲。那个时候之所以牺牲品都是女性,那只是因为栗桥浩美的性目标就是同龄的女性。如果他是一个幼儿性爱者,他会去杀孩子。如果他是一个同性恋者,他会去杀年轻的男人。因为这起案件,在部分女性中间掀起一股风潮,说“女性作为消费品的男性优先的社会”,滋子对这种说法并不赞成。不能否认,日本是一个男性社会,在男人的心里,确实有强把女性当做玩具的念头,这为暴力性犯罪提供了土壤。但仅以此作为理由来评判这起案件,似乎有只见一木不见森林的感觉。

影响栗桥浩美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对无法如他所愿接受自己的现实的愤怒。滋子想,高井和明除了盲目地跟着他、保护他和帮助他以外,找不出化解愤怒的其他办法。所以两个人都无法停下来。也许这种想法错了,但现在不能再想了,就这么写吧。

正当她开始敲打键盘时,电话铃响了。滋子随意地伸手拿起话筒,说了一句:“喂!”

“请问……”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很年轻,《日本文献》编辑部里可没有这样年轻的女人。

“请问你是哪位?” 滋子的态度很生硬,对方屏住了呼吸,然后非常快地问:

“您是前烟滋子吗?”

“是的,我是前烟滋子。”

“是写报告文学的那位作家吗?”

“是的。”

“我——”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有略微有些发抖的声音说,“我叫高井由美子,高井和明的妹妹。”

滋子不由自主地把话筒拿开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话筒就是话筒,它当然不会在滋子的手中笑着说“这是开玩笑”。这是现实,不是奇怪的梦。

“喂,喂,前烟,你在听吗?喂!”

这个年轻女人拼命地叫着,滋子又急忙把话筒拿到耳朵边。

“对不起,我吓了一跳。”她实话实说,“电话没有问题,我在听。”

电话里传来有点颤抖的喘息声。

“……突然给你打电话,实在对不起。我有话想和你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在意。只是,我的电话号码——”

“啊,我是先给《日本文献》编辑部打的电话——杂志后面都登有电话号码,是社长接的电话,他让我直接给你打电话,你的电话是他告诉我的。”

滋子苦笑了一下,这像是手屿社长做的事情。也就是他,无论高井由美子什么时候给编辑部打电话,他都不会提前把这件事告诉她。

“这不是恶作剧的电话,我真的是高井由美子,我想和前烟说的是……”

滋子委婉地打断了她的话:“高井,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对方的声音很高兴:“你要见面吗?当然可以,我也有机会去拜访你或你的父母。”

为续写这篇报告文学而进行的素材搜集中,和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家人见面无疑是最困难的事情。说句实在话,只能说滋子运气真是太好了。

当然,在这种幸运中必须注意的一点是高井由美子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给《日本文献》打电话?

今天去了一定要问问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案件的调查以后再说。滋子干脆地说:“高井,你想在哪里见面?你找一个方便的地方吧,我去哪里都可以。”

“地方嘛,哪里好呢?” “要不就在你现在待的地方吧。”

“不行,这里不行。嗯……这件事我母亲还不知道。”“你母亲也和你在一起吗?”“是的……我们借住在母亲一个老朋友的家里。”

“是在东京市区吗?”“不,东京市区太危险了,我们在崎玉县。你知道三乡市吗?”

“我知道,我住在葛饰,离得不是很远。你父母呢?”

“我父亲的高血压很厉害,住在以前曾去看过病的医院里,虽然离家很近,但是我和母亲都不能去照顾他。媒体的人紧追不放,吵得很。父亲住的医院的医生非常厉害,绝对不许他们去见我父亲,但好像还是有电视台的人去那里。”

“真可怜,你们还算可以,但是一定很担心你父亲的情况。”

高井由美子哭出声来,她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滋子听不清楚。

“这样吧,我开车去接你,你周围的地方有没有明显的建筑物,或是公园?你可以在那里等我。”

“明显的建筑物……”“车站和旅馆不行,你一定不喜欢在那种地方等人?”

“绿色公路”上发生车祸后几天,警方让高井和明的家人领回了尸体,他的葬礼只有家人参加,但是,一家喜欢刊登丑闻的日报报道了葬礼的整个过程。更有甚者,住在举行葬礼的殡仪馆附近的一名学生用摄像机拍下了葬礼的情况,并把录像带卖给了和这起案件有很深渊源的HBS。从放大了录像带上看不清楚高井夫妇和由美子的正面,但从背影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日刊杂志并不是好心才没有露出高井一家的正面图像的。这是一张拍得相当不错的照片,后来一家摄影周刊杂志又转载了这张放大后的照片。高井夫妇和由美子又面向社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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