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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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过尸体检查他身上穿的衣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死和手印没有直接关系。不管是人是鬼,反正我暂时没痛没痒。你们要是不放心,那就盯紧我,下手别留情。”我又对着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位兄弟,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刚才得罪了。干咱们这行的,也没什么好冤的。不求诸位保佑,但求别添乱。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定尽力周全,让各位入土为安。”
虽然暂时无法解释血淋淋的手印从何而来,但至少证明这些盗墓贼的死与此无关。我招呼众人离开此地。Shirley杨心有余悸道:“我一直在想,留下讯息的人,会不会就在这些尸体当中。那个‘逃’字也许不是记号,而是遗书。是为了警告后来的人而留下的。”
“杨参谋,你这想法怎么越来越吓人了。话可不能乱说,咱们没偷没抢,一心为人民服务。正气凛然,那些牛鬼蛇神可不敢近身。”胖子拜了拜四周的尸体,“眼不见为净,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快撤吧。”
我和胖子的想法基本一致,既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不如抓紧时间进城,救老揣一家人的性命才是眼下一等一的正事。至于那个血手印,我只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四人一致决定离开此地。Shirley杨转身带路,我跟在后面,不经意间忽然发现,她的肩头,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双血红色的手印。
我再一瞥,除了Shirley杨之外,胖子和老揣肩头皆有同样的记号。我们四人不知何时中了招,居然都没有察觉。我跟在三人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
“老胡?”胖子扭头看着我。我咽下嗓子眼里的话,大步追上去。不管血掌印代表了什么,至少现在我们应该先离开尸堆,万事等进了城再说。
沿着来时的路,我们很快再次聚集在镇库城外。我带着Shirley杨来到刻有铭文的城墙面前。
“有几个符号这一路反复出现,你看看是不是精绝文。”
Shirley杨凝望许久,翻出草图本,指着一段从考古队那里抄来的文献内容说:“这是一组带有警告意味的文字。大致是说,外来者进入镇库必须付出代价,献出光明。”她念完之后问我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进城还得交过路费。他娘的怎么不找人摆着凳子坐在门口收门票。”胖子抢了话头,不屑道,“甭信这些屁话,真牛也不至于被埋在这么个鬼地方。我看还是照老规矩,挖个盗洞进去得了。”
“也好。总比爬上去现实,抄家伙吧。”我卸下背包,再次盯着他们几个人的肩头,血红色的手印还是那么扎眼。我想了想,还是把事说了出来。
老揣“呼啦”一下扯开衣服,看了也不看,奋力丢出老远。Shirley杨和胖子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自己的肩背。
“我操,亏你忍得住!”胖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脱下衣服大骂晦气。Shirley杨迅速地脱下了外套,她顺手拿起胖子的外衣查看:“大小、模样分毫不差,可就是有一点太奇怪了。”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掌印的特别之处,忙捡起老揣那件看了看。三件衣服一比,我立刻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双手没有指纹。
老揣问:“会不会是假的,有人躲在暗中,吓唬咱们,说不定连血都是假的。”
我说不会这么简单,费尽心机,钻了四个人的空子,就为了吓唬我们?那这人肯定闲得蛋疼。
发现手印有假,我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既然都没事,咱们先专心眼前。如果真有人在暗中捣鬼,迟早会露出马脚。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做好心理准备就是。”
说话的工夫,工兵铲已经下了土。我选的位置偏南,从地图上看离主城最近,顺利打进去之后直通我们要去的庙堂。挖着挖着,地下忽然传来清脆的撞击声。我停下手里的活儿,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一只鹅黄色的粗陶坛赫然出现在眼前。我抬头准备喊他们过来看,就见老揣挥手喊道:“快来看,这地下有东西。”老揣下铲的地方就我边上,隔了不过三四米的距离。
“挖出宝了?”胖子大步流星从另一头奔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老揣刨出来的坑,随即掉过头对我喊道,“老胡,奇了!又是黄陶坛子。”
从外表看,老揣找到的坛子与我在墙根下挖出来的是同一副模子。Shirley杨来回看了两圈,断言说我们找到的陶坛与营地里找到的属于同模同宗,一个窑里出来的同胞胎。
“这么说,他们也打算挖进去。这墙根底下岂不是埋满了人脸罐子?”老揣心有余悸,“那我之前摸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地下埋了上千年,怎么还会动?”
“说那么多废话干吗,打开看看不就结了。”胖子与我合力抬出两口鹅黄色的陶土人面坛,挨个儿摆在众人脚下。三道清晰的人脸纹分布在陶器周身,与我们在营地里发现的不差分毫,果真如Shirley杨说的那样,三只坛子同宗同源。想着延绵千米的城墙脚下埋满了大量纹有残破人面的陶土器皿,我心中不禁打起了边鼓,作为守护镇库城的第一道防线,人面陶到底代表着什么,藏在陶器肚子里的东西难道真如老揣形容的那样,是活物?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掏出了打火机和匕首,飞快地起开了封口木塞。众人围在我边上,眼巴巴地瞪着它,恨不得一眼望穿坛底。我卷起衣袖,准备探手进去。老揣哆嗦道:“要不还是算了,反正……”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摸进了坛肚内部,器皿比我想象中要深一些,初探之下摸了一手沙泥,再往下使劲,并未摸到其他东西。我往回缩了半寸,又朝边上摸去。老揣蹲在我身旁,两手捏成一团,紧张地看着我。我说:“你别吓唬我,老子现在连个屁都没摸着呢。”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安全第一,别泄气,安全第一,你慢慢来。”
摸着干燥粗糙的泥沙,我有点后悔没有戴手套,但眼下也没工夫计较那些。我又往左边移了几下,忽然从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本能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迅速地朝前方握去。激烈的跳动瞬间顺着黏湿的触觉传遍了浑身每一处神经。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胖子喊道:“准备口袋,抓到了!”
他脸上露出狂喜,揪起那件踩在脚下的外衣,张开双臂圈在陶器外围。“来来来,我准备好了!”在他的督促声中,我握紧了拳头,准备将手中的东西从坛子里移了出来。
“活的,在动。”我也不知道坛子里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时隔千年还活蹦乱跳到处蹦跶。Shirley杨和老揣也跟着围了过来。他们三人用胖子的外套把坛口塞了个水泄不通。我这才缓缓地抽出拳头。那东西圆滑无比,与老揣形容的一模一样,我不得不以左手捂在右拳上边防止它逃脱。
“快撒手,你流血了。”Shirley杨单手举着电筒,光柱停在坛口微微地晃了几下。她喊得莫名其妙。我险些松手,再仔细一看,果然有黏稠的血浆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可我并未受伤,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摇头说:“不是我的血。”
胖子张大了嘴巴问:“你不会把它捏死了吧?”
“不至于吧。”我稍微松开了手指,那东西不再跳动,仿佛一颗死珠。
大家见了我脸上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老揣松了口气,捂着胸口说:“死了也好,快看看是个啥玩意儿。”
面对大家既失望又期盼的神情,我心中充满了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组织上的信任,特别是胖子。以我对这厮的了解,他八成打算抓个活的回去转手兑现,狠敲一笔。我安慰他说:“好歹落了个全尸,跟那些干尸粽子一个道理,照样卖钱。”说着我张开了手掌,八双眼睛齐刷刷地凑了过来,大家伙都对埋在镇库城下的活物充满了好奇。我自己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屏息凝视,不敢分半点神。
昏黄的电筒光下,我手中的圆珠周身透着淡淡的青光,大小与乒乓球无异。胖子食指戳了一下,将它翻了个面。众人瞬间大惊失色。看着那一圈圈熟悉的光晕,我瞬间意识到,这是一颗眼球,一颗属于人类的眼球。
就在众人诧异的瞬间,球面上放大的瞳孔忽然紧缩起来,老揣吓得大叫:“活的!活的!”毛骨悚然的景象让我慌了神,想到握在自己手中的是一颗活动的眼球,整个右手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仿佛麻痹了一样。眼球“嗖”的一下滚落在地,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消失在漆黑的废墟中了。
超出常识的景象使得我们一干人陷入了疯狂的臆想中,没有人能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对刻在城墙上的警世铭文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堆砌在山脚下的尸体与深埋在城下的眼球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许真如镇库城留下的诅咒一样,意图闯入这座地下古城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埋在坛子里的眼睛正属于那群野蛮的盗墓贼。如果那条警告传达的消息属实,我们四个人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成为古城中游荡的冤魂?想到这里,背脊上的汗毛纷纷竖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其他几个人也露出了恐惧神色,大气都不敢喘。
Shirley杨望着另外一尊陶器问:“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老揣如临大敌,死命地挡在她与陶器之间:“我的小姑奶奶,使不得啊!你刚才也看见了,邪门啊,碰不得。”
“要不给它们埋回去得了,兹当咱们不知道呗。”胖子扛起坛子往土里放。我让他悠着点,别忙着下土。
“咱们已经冒犯了,于情于理都不该送一只空坛子回去,得塞点什么进去。”
“塞什么?总不能挖了自己的眼睛赔它吧。”胖子摸着头,四下扫了一圈,“我兜里还有两张粮票,要不,就当精神损失费,先垫着?”
“你那两张毛票子,还是算了。人家也不一定收。最好是古物,与镇库有关联的最好。”
经这一说,老揣忙从怀中掏出他的布兜:“胡先生,你看这枚古币行不行?”
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儿,喜道:“再好不过了。这枚古币出自镇库,现在物归原主,我们用它当买路钱,也算跟先人们套个近乎,比粮票靠谱儿。”
“行了,只要它不挖我们的眼球,别说镇库币,金条我也照埋。”胖子把那只完好的陶器原封不动地埋了回去。我们沿用老揣刨的坑洞挖了一条通完内城的盗洞。我安排他们三人先进了洞,自己则垫在队伍后边,安置那只放入镇库的人面陶。
我在盗洞的入口处做了一个填土的小窝,抱着人面陶跳入盗洞,然后将它搁在临时堆砌的凸台上。胖子不放心我单独埋坛子,留在身后照应。我缓缓地移动身体,整个人进入盗洞,接着拉动顶在填土窝上的活扣,头顶上的土立刻倾泻而下,人面坛与盗洞入口瞬间被掩埋。我双手合十,念叨说:“晚辈擅扰先辈安息之地,为的是救人救命,跟那些个豺狼贼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求各位大人有大量,别跟咱们几个计较。出去之后另造香火。”
胖子推了我一把,让我赶紧走。我跟着他滑入盗洞深处,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看到漆黑的洞口有一张残缺不全的人脸正对着我们发笑。
自盗洞出头,环视内城,这里的景象与外围截然不同。城市内部的建筑虽然多数崩塌瓦解,盖上了岁月的风尘,但整体结构布局皆了然于众人眼前。风沙区的房屋以矮小通畅见称,这里的房屋前后通亮,没有繁复的功能划分,起卧一体。门脸和窗口的设计严格按照日照比例,门前埋有暗渠,屋后藏有沟井。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无声地为我们诉说着历史的风貌,智慧坚韧的镇库人民早在千百年前就开始了与恶劣自然的博弈,即便在这片几近荒废的内城中,我们还是能感受到往日的繁荣与活力。
我依靠在早就干枯坏死的巨型胡杨木下查看地图,第一处可疑点就在距离这片民居不远的正南方,深居镇库城内腹。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比例尺计算,步行差不多得花上四十分钟的时间才能抵达。经历了外围那一系列骇人听闻的险遇之后,我们早已疲倦不堪。特别是身患奇症的老揣,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眼下皮肤的纹理间透出一股反常的暗黄色,动作也比先前迟缓许多。我安排众人在胡杨木下休息,将Shirley杨单独拉到一旁向她咨询这种凝血症的情况。
我俩绕过胡杨木,故意避开了老揣。她坐在胡杨木下,细声描述起她祖父与父亲的病症特征。
“老揣现在的情况,撑不了多久了。他的血液在凝固,红细胞已经造不出新血。这些带着病毒的废血会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体里循环,逐渐腐蚀健康的内脏器官。到了末期,他整个人就会变得僵硬无法动弹,无法与外界交流,与死人无异。可怕的是,他本身还会留有意识,继续在黑暗的寂静中独自挣扎,直到心脏完全停止跳动。从这个阶段到最后的死亡,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祖父为此感到恐惧,甚至没有熬到最后,自己拔掉了针管。”
Shirley杨回忆完那段童年往事,像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尘。“休息过了,上路吧。老揣的时间不多了。”
我和胖子搀扶着老揣,一行人继续前进。这一次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机能正在迅速衰退,整个人几乎没有力气走路,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着我和胖子的拖动在无意识地抬脚。胖子颇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面对这样的情况我深感无力,老揣随身携带的药夹早就空了,我们的背包里只有消毒物品和一些固态葡萄糖,根本无法缓解他的病痛。老揣虽然尚存意识,但手脚关节已经开始发硬,走路摇摆不定,如果不是我和胖子一直在边上扶着,恐怕早就无法自由行动了。
出了胡杨林民居,我们来到一片开阔的沟壑地带。胖子满头大汗,问我还有多远。我眺望前方,祭庙的塔尖依旧小得像天边的星星。Shirley杨说:“比预计得要慢很多,照这个速度,没有一个钟头到不了祭庙。”此时老揣几乎已经丧失了与我们对话的能力,他眼里含着泪花,艰难地弯曲手指,嗓子里支支吾吾地喊着我们的名字,示意我们将他留下。古城内有太多未知的领域,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遇险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留下来无疑是送死。我捡来几节枯死的胡杨木,拆开了防雨帐篷,迅速地裹了一个移动担架。老揣明白了我们的意图,挣扎着不愿上担架。胖子拖着他朝担架上一丢:“别叽叽歪歪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哥儿几个有的是力气,你他妈的要是敢在半路上咽气,老子就让你烂在这个鬼地方。”
“走!”我挂上担架,对Shirley杨说,“你只管带路,能跑多快跑多快,我们跟得上。”Shirley杨捡起我和胖子遗落在地上的背包,大步迈向祭庙所在的方向。我们抬着担架,铆足了脚力,追在后边一路小跑。我低着头,沿着沟壑边缘小心翼翼地前进,没跑几步就意识到这片沟壑纵横的地形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后人刻意挖凿的。深沟边缘留有清晰笔直的挖凿痕迹,横纵每条壕沟之间大概有三四平方米的空间,填有类似蒙古包形状的圆形土包,土包比地平面高出许多,目测有半米左右。它们有规律地被安置在沟壑地中,如同一座座无主的坟头,静静地在地下沉睡了千百年。我无法推测这些土包在当时有何作用,到底是宗教祭祀仪式抑或日常生活中留下的某种痕迹。我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胖子。他正专心致志地抬着担架,似乎尚未注意到我们身边的土包。我暗自松了一口,这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早就举着铁锹深入敌军找明器去了。担架上的老揣瞪大双眼,不知道是不是血液塞堵的原因,身体已经开始蜷缩发硬,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根本分不清他是死是活。我甩了甩头上的汗,叮嘱自己不能分心,与其花力气去猜测沟壑地中的秘密,不如加把劲儿。老揣一家的性命此刻全部寄托在我们几个人肩上,由不得半点松懈。
“老胡,干吗呢?前边没人了。”胖子忽然喊了一嗓子。我从沉思中惊醒,举目四下,这才发现自己跟Shirley杨拉开了距离。她的身影在土丘间不断晃动,和我们已经隔了五六道沟渠。我急忙抬着担架追了上去,可不知为何,我跑得越快,眼前的身影越是飘忽。我心中着急,抬着老揣,几乎脚不沾地地赶路。胖子早就在后边喘上了,他呼喊道:“真是吃水的不知道挑水的苦,让杨参谋等一等。快,快喘不上气了。”
我搁下担架,高呼Shirley杨的名字。她从对面的土丘那头探了个脸,似乎没有看见我们,紧接着又消失在圆顶的土包之间。此时胖子已经汗流浃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愿再动弹。我见不远处就是祭庙,就对胖子说:“歇五分钟,出了沟壑地基本就到了。我先去前边喊Shirley杨,这地方到处都是一个鬼样子,万一走散了反而耽误行程。”他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摆手让我快去快回。
我拿出匕首,顺手在沿途的土包上标了记号,以免回来的时候迷路,然后朝着Shirley杨最后露脸的地方寻了过去。我一边跑一边喊她的名字,无奈内城太过空旷,声音传到半空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我转了好几道横沟,始终没有找到Shirley杨的身影。我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刻在土包上的记号,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从我离开胖子他们开始到现在,我一路已经做了不下二十个记号,算算距离,早就超过了Shirley杨最后出现的地方。十几分钟过去了,难道她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发现跟我们几个走失了吗?我急忙登上土包,站在高处瞭望,一望无际的沟壑地里堆满了半人高的球形土包,手电能照到的范围内,视野被挡住了大半。我再次高呼Shirley杨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我有些慌神,但随即想起入城前我们定过一份详细的计划应对走失。我掏出微缩地图,急忙寻找最近的集合点,发现正是不远处的祭庙。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决定先和胖子他们会合,把老揣抬进尖塔庙里再说。依Shirley杨的身手,说不定已经在前边等着我们了。
我心里有了主意,便跳下了土包,打算回去找人。就在我转身之际,眼角忽然瞥到一抹血红色的身影。我吓得差点停止了呼吸,“唰”地回过头去四下寻找。可周围漆黑静谧,刚才的人影就像我脑海中的幻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近蹲在一处土包下,极力回忆自己刚才看到的人影,可他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一块血红色的破抹布忽然从眼前飘过,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看清他的模样。我举起手电四下打量,始终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低头去找土包上的路标,可这一低头不要紧,我赫然看见一双血红的脚印,清晰地出现在我刚才所站的地方。这下我根本顾不上检查,扭头就跑,沿着事先刻好的标记一路狂奔,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古城,为什么总有各种各样的血印出现在我们周围。是人,是鬼?他们想要表达什么?黑暗中我被恐惧包围着,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问题,一心想着摆脱这股挥之不去的阴霾。我一口气蹿出老远,到后来已经顾不上去找土包上的记号了,全凭印象在逃。绕了一阵儿总算看见了挂在担架上的探照灯。胖子蹲在老揣身边,两人都低着头。
“胖子!”我挥舞着手电跨过脚下的横沟跑上前去,走近了才看见他俩都紧闭着双眼,呈蜷缩的姿势,一个蹲着一个躺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胖子!”我又喊了一声,这次离两人更近了。胖子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微微抖了一下,手中紧握着手电,猛地睁开了眼睛。
“操!你跑哪儿去了!”胖子说着跳了起来,他往前迈了小半步,随即又把脚缩了回去,紧贴着担架对我说,“你别过来,先看地上。”
他脸色发白,脸颊上挂满了汗珠子。我立刻停住了脚步,半弯下腰身,侧过手电筒打量地面。这一照不要紧,一圈又一圈血红色的脚印瞬间扑入眼眶。更可怕的是,这些脚印排列整齐规律,在担架周围绕成了密不透风的圈形,将那两人包裹在重重鲜血染成的脚印中央。我急忙跳过眼前的沟壑来到他们身边,凑到近处一看,血色的脚印更显诡异,大大小小几乎将担架周围的空地占了个遍。胖子掀起外衣,挤了一地的汗。他指着地上的脚印对我说:“你走了没多久,我就觉得不对劲,嗖嗖的阴风,直往脖子里灌。我拉着他走了一段,操,还跟上来了。围得到处都是,该骂的,该跪的,都试了。一点办法没有,怎么办?哥带着个伤残人士,不敢乱来啊!”我毫不犹豫地踩过那些脚印走到两人身边。胖子长舒了一口气,迈开了长步,踩着那些脚印来回撵了好几圈。
“妈的,吓唬你爷爷!”他气急败坏,又吐了几口唾沫,这才喘匀了气,“你怎么一人回来了?Shirley杨哪儿去了?”
“没找到她,先把人抬进庙里,救命要紧。”不知为何,见了他俩,我的心瞬间平静了许多。虽然一时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但大家平安无事比什么都要重要。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老揣,我又开始为Shirley杨忧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遭遇了和我们同样的险境。胖子心有余悸道:“先是手印,又是脚印,咱们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我看老揣这模样,悬了。”
我检查了一下老揣的情况,他浑身的肌肉僵硬,呼吸微弱,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胖子和我抬起担架,马不停蹄地赶往祭庙。我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看上几眼,生怕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身后。眼见祭庙顶端的尖塔离我们越来越近,肩头的重担忽然轻了许多。
“你别老回头看行不行,”胖子埋怨道,“搞得老子也跟着紧张,他妈的,你一路回了二十次头,老子跟着回了四十次了,脖子都快扭断了。”
“好好好,我不看,你注意点,有事就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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