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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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筹寺因怕外敌入侵,所以在四围设了不少陷阱。只有红筹寺的自己人,才知道那些陷阱设在哪里。但大部分青木掌门的弟子都长年在山上修行,从不下山。当时,你尚不是正式弟子,只是在寺里做些杂事,有时砍柴,有时替寺里购买些食物用品。因而,你是少数几个经常下山的人之一。你有机会碰到他们!”白箫道。

他不语,心想,若我不为自己打算,哪天寺里的师兄心情不好将我赶走怎么办?他们何曾真的将我当师弟看待?我进寺一年,青木连一句话都不曾跟我说过,我虽是红筹寺的弟子,却只是徒有虚名,师兄从未教过我任何功夫,若不是我聪明,乘他们练功的时候,偷学了几招,我在红筹寺那些日子岂不是白过了?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巴掌,立刻肿了起来。

“你不说话是不是,我现在就解决了你这奸细!”这是沈英杰在朝他吼,眼看着那只铁掌已经伸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脑中一个声音在喊,徐永!徐永!保命要紧!别的以后再说!保命要紧!

“是我!”他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那只铁掌立刻松了。

“你为何要杀了觉乘?”白箫问。

“他、他认出我了,就像你们说的,当年他来红筹寺找太师父,是我领他上山的……”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全说出来,但一抬头看见白箫手里的长剑,便马上道,“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办一件事。他说他要找一把刀,如果我替他找到,就给我三百两银子,如果找不到,就把我过去的事,告诉别人……”

“除了那带路的事,你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沈英杰问。

“我……我曾经去过玉龙山庄。那天他正好在山庄外面抓人,所以看见了。他知道我们两个山庄势不两立……”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沈英杰嘿嘿冷笑了三声,喝道:“你果真是林涌泉派到云台山庄的奸细!”

“当年我义父在茶馆外施粥,救了你父子一命,后来又好心收留你,你居然恩将仇报,吃里扒外,去当林贼的奸细!你对得起我义父吗?”

白箫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这句话倒让他笑了起来:“什么茶馆施粥,我和我爹几时来过宿城?”

“你说什么?”

“那是林庄主让我这么说的。当日庄主下山去找人挖修善他们的尸体,我和林庄主两人在山上,林庄主认出我曾带皓月上过山,因而就跟我谈交易,他让我这么说,好混入云台山庄做他的内应!”

“这么说,你当年进山庄的时候,就已经是……”白箫惊道。

他冷哼一声,心想,对,我是奸细,随你怎么说吧!

“那当年的鹦鹉是不是也是你杀的?不!肯定是你!当年那个假的黑木碗,一定也是你偷的!”白箫指着他,气得脸色发白,声音却异常洪亮,“你有御鸟之功,我在祁连山上看过你怎么逗鸟。只有你喂的食,那鹦鹉才会吃!因而你把那鸟叫过来,让他吃你准备好的鸟食,其实你早在鸟食里下了毒!你为了脱罪,还诬陷幽莲姐姐,你知道她会被怀疑——照这么说……”蓦然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在鹦鹉之前,我大师兄有一次吃了幽莲姐姐做的点心,上吐下泻,也是你下的毒!你为什么要害我大师兄?他哪里惹着你了?”

“那只不过是个演练而已,谁让庄主和夫人都那么讨厌她!要怪只能怪她爹不好!谁叫她爹是个不堪托付的酒鬼,害得文镖师一家妻离子散!夫人讨厌她,我又正好需要一个替罪羊,所以便在她做好的点心里偷偷下毒……”

“啪!”他的脸上又挨了重重一巴掌!

“奸细!”这次,是白箫动的手。

他又冷笑道:“我不这么做怎么办?总不能辜负林庄主的托付吧!”

“林庄主!那我义父呢?虽然他当年没救过你父子,但他把你带回山庄,总是事实吧?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林庄主给我的钱可是徐庄主的五倍!少夫人,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林庄主给我的钱,我能娶上云香吗?那时她可是已经答应嫁给那个老头了!”说起这些事,他忽然火冒三丈,“徐庄主!他说是收留了我,可我也没白干!我每天起早贪黑给他当护院,还不够吗?他当年怎么说的,他说会教我功夫,可后来呢,他根本没教!而且比红筹寺那些狗屁道士还过分,他时时防着我!怕我偷窥他的功夫,却一直到我这儿来打探红筹寺的功夫!呸,伪君子!”

“住口!那是我义父在核对木碗上的功夫是不是跟红筹寺一样!”

白箫喝道,“他要学红筹寺的功夫,有的是机会!好了,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死那只鹦鹉?”

“它在学林小姐说话,你没听到吗?——爹,你来了!那不是林小姐在叫她爹吗?”

白箫恍然大悟。

“那会儿,据说林涌泉跑到外地去了,其实他什么地方也没去,就在宿城,对不对?他还来过云台山庄,跟林清芬见了面!那时,那只鹦鹉正好在他们身边,听见了他们说话,于是就鹦鹉学舌,学林清芬说话。你们怕鹦鹉说的话会引起我义父的注意,于是就杀了它——这么说那只碗还是给了林涌泉!”

“不在他那儿,难道在我这儿吗?”他道,心想,本来我倒是想留下的,可惜那碗上的字小得根本看不清,再说拿到碗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出头了,早过了练武的最佳时候,若要练成,不知得等多久,想来想去,最后,他还是给了林涌泉。那只碗,让他得了五百两银子。

他觉得太值得了,就是因为有了那笔钱,他才娶到了云香。在他看来,她是整个宿城最漂亮的丫环,虽然腿不好。

“可是书斋的门是锁住的,得有钥匙才能进去!是谁偷的钥匙?”

白箫又问。

“当然是林小姐!”

“可她当时才八岁啊!”

“丫头,我见过五岁就当小偷的孩子。”沈英杰插嘴道。

白箫不吭声了。

“你们是怎么做的?说!”沈英杰踢了他一脚。

又是一阵剧痛。他喘了两口粗气后,才道:“我们都设计好了,先从玉龙山庄送一批布料过来,这样文兰夫人一定会叫林小姐去看布料,那时林小姐就能离开练功房了。当时,正好那夏幽莲去接小姐,小姐借故发脾气,她就被支走了。我假装安慰林小姐,走到她身边,向她讨来钥匙,这都是她爹教她的。然后我将钥匙交给了林庄主,他偷好木碗,又把钥匙交还给了我。小姐从夫人房间出来,回练功房的路上,我假装偶然碰到,又把钥匙给了她,她回了练功房就把钥匙塞回了庄主的衣服。反正那时候庄主忙着教别的弟子练功,根本不会注意她。”

“想不到,她小小年纪……”

“也没什么了不起!林庄主知道庄主不喜欢林小姐,平时都懒得看到她。就因为这,才想出这条计的!”

“那你说,林涌泉还让你干过什么?是不是让你在我义父平常吃的饭里下毒?”白箫用剑指着他的鼻子问道,“还有我爹,白志远,你总听说过吧!”

他连连摇头。

“没、没听说过!他只让我监视你们,庄主生病那件事的确是与我无关。”

“那张神医的死呢?”

“少、少夫人……我只负责将庄子里的事随时报告林庄主,就是少庄主被劫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听说……根本没想到是林小姐干的……不、不过,她当年送你新婚贺礼时,曾让我弄碎过那悬崖边的石头……除此以外,我就什么都没干过!我说的是真的,少夫人!”

他见白箫将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忽然冒出了冷汗,当年觉乘这么做的时候,他倒是一点不怕,可是现在,他却因为害怕,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那文兰夫人的死是不是也是你干的?说!”白箫恶狠狠道。

他大吃一惊,连忙道:“文兰夫人?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干!”

接着又问,“她不是自尽的吗?”

“还想胡说八道!”白箫踢了他一脚,又问,“你是不是曾经想像今天对香芹这么对幽莲姐姐?”

他更疑惑了。

“夏幽莲?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不老实!”沈英杰喝道。

“我说的是真的。我干吗要杀她?”

“那是不是你把我们住在怡园的事告诉林涌泉的?”

这下点中了他的要害。

“是、是的,我对不起你,少、少夫人……”

“他为什么要暗算我们?他不是已经得了那五真碗了吗?”白箫道。

“傻丫头,他知道那是假的!过去可能不知道,可你忘了皓月后来跟他在一起了,一看不就知道那是假的了吗?”沈英杰道。

“那倒也是。”白箫点头,忽而又寒着脸看过来,喝道,“你说,你还做了什么?”

他看着白箫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虽然沈英杰比白箫看上去凶一百倍,但是他感觉最后动手的会是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钱,为了自己永不挨饿,为了能跟云香过上好日子,为了他们的孩子以后能出人头地;他不想死,云香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他还想以后给儿子娶媳妇,抱孙子呢。想到这些,他禁不住哀求起来,“少、少夫人,我没给庄主下过毒,我只是杀了一只鹦鹉。当然,还、还有觉乘,我也确实把庄子里的事说了出去。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没劫持少庄主,也没给老庄主下过毒,更没杀过什么张神医、什么文兰夫人,我干吗要杀他们?我说的全是真的……你饶了我吧!看我在庄子里干了这么多年的分上,看在、看在云香小时候服侍过你的情分上……”

“住口!”白箫喝道,这一次她耽搁了很久才道,“我问你,既然红筹寺四周都是陷阱,得有人领着才能找到上山的路,那文镖师的镖怎么送上去的?还有,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觉乘、皓月他们的?”

“山下有家小客栈,叫留客停的,那里,就这么一、一家客栈,他们都住在里面,也只能住在那里,”他结结巴巴道,心里从没那么慌过,恨不得把知道的全说出来,“红筹寺在那客栈里有个长包房,送到寺里的东西都寄存在那里,我们师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拿,文镖师那趟镖八成也是先送到那里的……”

“我再问你,你第一次见到林涌泉是在什么地方?”

“也在那个客栈,他在跟修善师兄说话。”他感觉白箫的剑从脖子上移开了,稍微松了口气,然后马上道,“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不是你爹留下的吗?”沈英杰看着手中的竹片问道。

“是,您看,上面有朵小花,那是我爹从文镖师的手掌上拓下来的图案。我爹怀疑那是杯盏的刻痕,或是什么饰品留下的。”白箫指了指竹片上的字,说道。

“那又如何?”沈英杰道。

“我听婆婆说过,文镖师向来吝啬,平时出行,酒都是自己随身带的,住客栈也总是住最便宜的。因而我想,它要喝酒一定也是拿着自己的酒壶喝,不会拿着杯盏。您说呢?”白箫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沈英杰。

可他还是不太明白。

“那又如何?”

“我想,这杯盏可能是客栈或酒家的东西,有人请他喝过酒。可是,道士应该不会请他喝酒吧?那又会是谁呢?”

沈英杰略有所悟。

“那你想如何?”

“我想去一次红筹寺,找到那家留客停。或许有人还记得文镖师,他的手掌上有那么深的刻痕,一定是在喝酒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她寻思了一下道,“他可能就是握着那只杯盏在喝酒的时候被人砍的,他临死的时候,死死抓着那个杯盏,于是就留下了刻痕,不然平常时候,不会有人把杯盏握得这么紧,还有——姥爷,假如,他就是在那家客栈里被杀的,他一定没付房钱就走了,那凶手也不会替他付钱,不然不就被人发现了?我想,店家也许能记得赖账的客人,您说呢?”

沈英杰嘿嘿一笑,拍着她的肩道:“傻丫头,看来你不傻啊!”

白箫已经想好了,乘他们去红筹寺的时候,正好让绣坊的工人帮忙缝一只手套。

林清芬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她看见父亲林涌泉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张圆桌前,正兀自思索,便轻轻哼了一声。林涌泉回过头来,看看她,轻声道:“你醒啦。”

“我、我这是在哪儿?”

“怎么去了一次云台山庄,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他淡淡道。

她这时才清醒过来,自己真的是在家里。可是,她刚才明明看到自己坐在云台山庄的闺房里,正在梳妆打扮,徐滨不时在身后催她,“你快着点,你不打扮也是宿城第一美,何必花那么长时间折腾?你再不出来,我可先走了。”他似乎急着赶去参加母亲的寿宴,“我这就来,你急什么啊!”她娇嗔道,最后往头上插了一朵花……

……

看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父亲走到了她的床边。

“身体好些了吗?”他问道。

她不答话。他叹了口气道:“清芬,爹知道你现在的心情,爹也在想办法……”

她心道,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徐玉箫虽是自愿退婚,可这休书如果徐滨不写,还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想到这里,她又闭上了眼睛。

眼前浮现一年前的情景。

那天,她家宴完毕,急匆匆赶回紫霞岛时,就觉得情况不对。哑巴丫环们满面惊惶,比比画画,指指点点,她几乎是冲到他们同住的那间房里去的,随后,她疯了一般一间一间地找,又把哑巴丫环骂了再打,打了再骂。众哑巴哭指着海上。

她立即飞奔到海边,出门时差点被自己家设定的机关给射伤。她看到海面上乌云压低,污浊的巨浪翻滚着怒潮。她在海滩找,在海面找,在海边找,没有!忽然她大叫一声:鲨鱼!接着,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在房中,父亲守在她身边。她立即记起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跪在父亲的脚下,拼命磕头:“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他给我找回来!”

那时,父亲也像今天这样,一改往日的冷漠,来到她身边,柔声安慰她,但是他终究没办法将徐滨拉回到她身边。

如果连无所不能的父亲都帮不了她,她还有谁可依靠?想到这里,她再次绝望了。

“爹,我看他是不会娶我了。”沉默良久后,她终于开口道。然而这句话一出口,她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瘫软了。

父亲却笑了笑。

“谁说他不会娶你?”

爹在说什么?她不解地朝父亲望去,但是眼泪蒙住了她的眼,看不清父亲脸上的表情。她想知道父亲是不是在开玩笑。

“爹……”

“就看你敢不敢干了。”父亲平静道。

她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

“我有什么不敢干的?我什么都敢!只要他能娶我。”她立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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