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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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我看不清啊。”王苑说这句话时,还一本正经地戴上了眼镜。“不,你最好就这样看。我妈好不容易才用玻璃胶带把它粘好。如果你拆开了,她又得重新粘,那太麻烦了。”莫兰很坚持。王苑有点不高兴。她把娃娃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后,还给了莫兰。“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外婆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她的口气隐约有些失望。“因为这个娃娃对莫兰的妈妈来说有纪念意义。”王睿答道。“我才不信呢。她狡猾得很,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王苑板着脸,慢慢摘下了眼镜,接着她突然一扭身拉开了门,“好了,我走了,对不起,莫兰,影响你休息了。你快睡吧。”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出去。“别生气,她就这样。”王睿对莫兰说,也准备走了。她没有忘记楼下的盥洗室,还有那块小镜片。然而这次,莫兰却叫住了她。“等等,你能帮我个忙吗?”莫兰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什么忙?”“等会儿陪陪我。”“陪你?”“我不敢一个人睡,我不知道她们打牌会打到几点。你陪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吧。求你了。”莫兰双手合十,成祈求状。“我可不想当谁的保镖!”王睿一口回绝。“那好吧。”莫兰嘟起嘴,将睡衣夹在腋下,轻声道:“这种事也不能强求啊。不过我现在好累,我没准会说漏嘴,把吊灯上那块小玻璃的事告诉你妈。”她懒洋洋走向门口,正要去拉门,王睿道:“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莫兰回头朝她嫣然一笑。“我还有个要求,你得睡在大衣柜里。”王睿很想一拳揍在这张清秀的小脸上,可是,莫兰已经开门出去了。
“滴答滴答,”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莫兰早已在床上酣然入睡。按照约定,王睿在几乎空空如也的大衣柜里当她的守护神。她不明白莫兰为什么要提如此古怪苛刻甚至有些过分的要求,但还是照办了,因为她隐约觉得莫兰这么做,不是为了作弄她,或仅仅是让她当个什么守护神,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她在衣柜里打了一会儿瞌睡,脑海里又浮现出外婆的身影。自从得知外婆将遗产留给她后,她就很怕入睡。她怕做梦,怕梦见这个死在她手里的人,更怕面对自己。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会对她如此慷慨。她们之间接触的机会很少,也许只有三次或四次。她们也没深谈过,只不过外婆有时候会问她一些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你为什么总穿这件运动衫,你很喜欢体育?”“王苑如果掉在河里,你会不会救她?”“如果你爸妈都是贼,你会不会跟他们断绝关系?”“如果你妈不在,你爸会不会打电话到处找她?”
现在想起来,外婆的这些问题暗藏玄机。外婆可能早就发现了父亲的婚外情,也知道两个外孙女之间没有特别深的感情,血缘关系只是一条把她们硬拴在一起的绳子。外婆也看出,她讨厌妹妹,妒忌妹妹,甚至希望妹妹早点离开人世。当然,外婆也在试探她对父母的态度。其实对她来说,父母不是贼,根本无关紧要,她在乎的只是他们会怎么对她。只要他们爱她,哪怕是贼,又如何?
她不敢相信,在别人眼里,不漂亮不聪明,在母亲看来,只不过是个女佣的她,竟然会给外婆如此美好的印象。是的,如果没有一个好印象,外婆怎么会把遗产都留给她?郑板桥的真迹,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
“哗啦啦,哗啦啦,”楼下传来洗牌的声音。不知道她们会打到几点,但听起来,牌局结束至少也会实在一两个小时之后。等郭敏回房间,她才能解放。一两个小时,时间可真不短。大衣柜的地板很硬(幸亏可以把郭敏的旅行包当靠垫),不过,这个安静、封闭的小空间,却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舒服。她好像与世隔绝,从来没做过什么可怕的事,从来没杀过人,从来没有过父母亲或别的亲戚,甚至,从来都没出生过……她想,如果不是莫兰的要挟,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坐在大衣柜里打瞌睡。“笃—”一个声音飞入耳朵。她没在意。“笃—”几秒钟后,那声音重新响起。什么声音?她倏然惊醒、“笃—”紧接着,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是什么声音?随即,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那是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有人在门外!那个人还异常小心,没转一下都会停三到五秒钟。按照她的预想,没过多久,门就会被轻轻推开。她暗暗数着秒钟,心想如果门没开,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原因只是这几天她的精神太紧张了。不知过了多久,她估计至少有五秒钟的时间,门终于被慢慢推开了。“格格格—”她的神经骤然绷紧了。真的有人!那人轻轻关上了门。现在,她能清楚感觉到这个人在屋子里移动。她把手轻轻按在大衣柜的门上,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别像牛一样喘气!”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屏住呼吸。
她感觉那个人走到了大衣柜门口。她握紧了拳头,一边猜测门外是谁,一边在想,无论是谁,她都会一拳砸过去。她跟这个屋子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交情……只是,假如是老爸的话,她可能……那人的手一定放在了大衣柜的门上,妈的!到底是谁?是谁在那里?他想开大衣柜!他想拿什么?大衣柜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格格格”,大衣柜的门慢慢被打开了,王睿的心几乎跳出她的喉咙,但当她抬头朝前望去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啊!”是王苑!是王苑的声音!妈的!怎么会是她?她不顾一切朝前冲去,王苑软绵绵的身体被她重重地压在了身体下面。她抓着王苑的头发,拼命扯着,真想把它们全部扯光。这时,灯骤然亮了。她看见穿着粉红色睡衣的莫兰站在她们的面前。难道她刚才一直醒着?难道她早就料到王苑晚上会跑到她的房间?这就是她让我在大衣柜里守候的原因?毫无疑问,事情就是这样!
她丢开王苑,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你是在等她吗?”她指着地上的王苑问莫兰。莫兰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坐到了床沿上。她看着王苑道:“只是猜想。”王睿轻轻用脚踢了王苑一下,王苑呻吟了一声,慢慢抬起身子。“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茫然地望着王睿和莫兰。还真会装!莫兰笑了起来。“我们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也不知道。”王苑抓了抓头,眼光朝王睿瞟来。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推了姐姐一把,吼道:“你干吗扯我的头发?你这个大蛮牛!”“你还有脸问我?说!你跑到这里来干吗?”王睿怒气冲冲地问。“你这么凶干什么?”王苑的脸涨红了,从地上跳起来,气急败坏地为自己争辩,“我只是梦游,梦游了。你懂吗?我刚才是睡着的,是你吓到我了。你差点把我吓死,还反咬一口!”“哼!你就装吧!”“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王苑怒道。“笃笃笃”,有人在敲门。她们三个面面相觑。“你们几个在闹什么?大呼小叫的,连楼下都听见了。”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莫兰,开门。”这次是郭敏。
莫兰打开了门。门前站着母亲、父亲和郭敏。“你们这几个孩子在搞什么鬼?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跑到莫兰的房间来干什么?”母亲严厉地盯着她,又把目光移向王苑。她正想顶母亲移居,莫兰抢在了她面前。“啊,我刚才讲了一个鬼故事,王苑被我吓到了。”王苑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回头瞪了王睿一眼。“是啊,好吓人的鬼。”“照照镜子吧,看看谁更像鬼!”她回敬。郭敏笑了起。她劝母亲:“我早跟你说了,一定是孩子们在胡闹。好了,别管这些了,等会儿汤小露的老公就要来接人了,我们抓紧时间再打几副。”母亲瞥了郭敏一眼,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对王苑说:“玩就玩,不要闹得太晚,知道吗?莫兰是客人,你们两个要照顾好她。”她还想再叮嘱几句,郭敏连拖带拽地把她拉下了楼。“哎呀,你干什么啊?”母亲在楼梯上不满地嘀咕。“小孩子讲讲故事,随她们去吧。你的毛病就是太啰嗦,管那么多干吗……”莫兰关上了房门。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们再聊几句吧,不然她们会起疑心的。王苑,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梦游的事吧?”王苑仍在梳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有什么好聊的?你想知道什么?”她不太情愿地问道。
莫兰坐到床上,将背脊靠在床沿上。“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又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碰到王叔叔的。”她说完,还没等王苑开口,又紧接着说:“你应该是知道时间的,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你腕上戴着手表。”王苑正在处理一根分叉的头发。她低着头,忙乎了好一阵才回答莫兰的问题。“几点下车我是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是在河边碰到我爸的。”她抬起头时,情绪又变得急躁起来,“昨晚下那么大的雨,手表都进水了,谁知道是几点!”“好奇怪啊。”莫兰兀自叹息。“奇怪什么?”王睿问道。莫兰将整个身体靠在床沿上,眼睛盯着王苑。“今天我们在去养鸡场的路上,王叔叔说,他昨晚还没到车站,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那是你,王苑。车站在王叔叔的前方,你为什么会在叔叔的背后?从方向看,你当时肯定不是从车站走回来的。”
莫兰说的对,假如父亲当时的确是去接王苑的话,那王苑就该跟他迎面碰上,而不是在背后叫他。她记得好像当初还听到父亲问过王苑类似的话,可惜王苑的回答她没听到。当时王苑从哪里来?她把目光慢慢转向妹妹,希望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每当遇到自己的谎言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王苑就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够了!什么前前后后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把头发朝后一甩,几片白色头皮屑飘落下来,“喂!姓莫的!你少管我们家的闲事,小心被切成肉片!”她恶狠狠地对莫兰说,随后拉开门,冲了出去。
10、首要嫌疑人次日早晨。
“叮咚叮咚叮咚,”王睿正在厨房准备午餐要吃的蔬菜,门外就响起一连串的门铃声。她急急忙忙奔向院子。从门缝里,她看见周警官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警察这么早来干什么?她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这下她看清楚了,周警官身后跟着四个她没见过的男人。他们个个身形彪悍,神情冷漠,有一个还盯着她的脸,看得她只能避开他的目光。“周警官……”她嗫嚅着,明显感觉这次警察的来访,气氛跟之前大有不同。“你妈在吗?”“她在,不过还在睡觉。”她答道。昨晚的牌局一直持续到半夜一点,所以今天早上母亲起晚了。“去叫醒她。”周警官冷冰冰地说着,不由分说走进了院子。她赶紧退到一边,这时她注意到梁律师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坐在门口的一辆警车里谈笑风生。奇怪,他们不进来吗?
那几个警察跟着周警官一起进了院子。“你父亲在吗?”周警官一边快步朝主楼走,一边回头问她。“他,他在实验室。我这就去叫他。”她慌慌张张地关上大门,跟上他们的脚步。当看见他们自说自话地向屋里走去时,她疾步朝父亲的实验室奔去,“爸爸,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她扯开喉咙喊。她很矛盾,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镇定一些,然而,当她刚显出几分沉稳,下一秒钟,脑子里就有个声音提醒她,在这种事时候,装傻、装笨、装胆小才是最明智的,于是她又立刻变回到惊慌失措的小女佣。”
“警察来了?他们又来了?”父亲钻出实验室,脸色比她还惊慌。有那么一秒钟,她感觉父亲似乎想立刻躲回实验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当接触她求助的目光时,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怯懦。“那我去看看。”他走出实验室,跟着她一起来到主楼的客厅。警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王辛安是吧?”周警官在客厅正中转过身来。父亲显然也被这次的阵势吓住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有,有什么事吗?”“这是搜查证,我们要搜查你们家。”周警官从口袋里亮出张纸。父亲拿着它看了两眼,又立刻递回给周警官。“我没意见,不过我老婆还在睡觉……”父亲把头转向王睿,又急又轻地说:“快去叫醒你妈,还有她们,所有人。”今天到目前为止,家里只有她跟父亲两人起了床。“哦。”她答应了一声,便上了楼。在楼梯上,她听到父亲在问周警官。“请问你们要搜查哪里?”“都要看一看。”“都、都要?”父亲嘟哝着。王睿回头看过去时,发现父亲正在用手背擦汗。
她没有耽搁,用最快的速度敲响了各扇房门。首先回应她的是莫兰。“发生了什么事?”莫兰问她。“警察来搜查了。”“真的?”,莫兰走到楼梯口,向下张望,“他们要搜查哪里?”“听他们说,好像每个房间都要看一看。”这时,母亲开门走了出来。刚才她们的对话,她显然已经听见了。她脸色阴沉地走下楼去,地板被她踩得咚咚响。莫兰朝她吐了吐舌头。“你妈生气了。”“不生气就不是她了。”王睿道。
就在刚才上楼的那几秒钟内,她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她知道警察来家里搜查,无非是想搜寻外婆在这个家留下的蛛丝马迹(比如说假牙)。他们一定会把主要精力放在百合花房,因为外婆在那里停留过一段时间。而百合花房,她已经打扫过三遍了。她坚信就是外婆曾经有假牙,它也一定不在花房。
另一方面,她也并不担心自己的房间会被搜查。因为假如警察发现了那幅赝品,也不能证明任何东西。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它跟谋杀之间的关系。这是她跟外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再说,外婆会把自己的藏宝地点告诉那个律师吗?未必。假如警方不知道净月堂的所在,还不是一切任由她胡编?净月堂是一座郊区小尼姑庵,她在跟踪外婆两个月后发现了它。它隐藏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风水不错,但香火不旺,平时去拜佛大的人很少。她认为外婆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它作为自己的藏宝地点的。
“我得下去看看热闹。”莫兰返身回房间穿好外衣,又走了出来。“你妈醒了吗?”她朝屋里瞄了一眼。“早醒了,呵呵,我妈昨晚输了不少钱,她睡不着。”莫兰爽朗地笑了,接着蹦蹦跳跳地跑下了楼。她们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刚进门,就听见楼梯上又一阵咚咚巨响。王睿知道那是她脾气急躁的妹妹下楼来了。昨晚王苑对莫兰的提问拂袖而去,这令她对妹妹也产生了猜疑,然而,当她看见母亲后,这种猜疑又烟消云散。东西在谁那里,谁就是贼,这是毋庸置疑的。母亲就是袭击外婆,抢走金刚石坠的恶贼。“他们跑哪儿去了?”母亲在问父亲。“一个在花房,另一个在我的实验室。过会儿,他们会兵分两路,两个搜查底楼,另两个上楼搜查每个房间。他们会要求你打开抽屉,你要有思想准备。”父亲沉闷地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烟。“你在抽烟?”母亲皱起了眉头。王睿想起来,母亲是不允许父亲在家抽烟的。若在平时,听到母亲这句话,父亲一定会立刻熄灭手里的烟,但今天,他对母亲的质问置之不理。
“我昨天是怎么对你说的?让你别跟警察闹,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把他们得罪了,他们来硬的了。你斗得过他们吗?”父亲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难道像你这样窝囊,让他们在我们家为所欲为?中国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这些人才这么横!”母亲气啾啾地回应。王睿懒得听父母之间的相互抱怨,决定到花房去看看。现在那里正在经受警方的大搜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她快步走到花房,周警官把她拦在了门口。她看见一个警察趴在花房的地板上,正在仔细观察着什么,另一个警察则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儿,她才看见他的头从花架后面的夹缝里冒了出来。她的神经绷得直直的,几乎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希望他们一无所获,白费工夫,什么都没发现。但愿我做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完美无缺……
“那天晚上,你给你外婆吃了点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她耽搁了两秒钟,才意识到那时周警官在向她提问。“我给她拿了点早晨吃剩的面包,还有冰箱里的一些豆豉小鱼,她自己包里有叉烧和烤鸡……”她语速极慢,如果没记错,这是警方第一次问起外婆的晚餐。尸体经过解剖后,外婆吃过哪些东西,警方一定了如指掌,所以回答一定要慎重,绝对不能撒谎,也不能忽略那天晚上她在饭桌上说过的话,以及后来她向母亲做的报告。她得跟母亲的回答基本合拍,谁知道警方是否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她对面包和小鱼不感兴趣,她想吃大闸蟹和土鸡汤,但是我妈不想给她……哦,对了,我还拿了瓶特加饭给她,我那时以为她是酒鬼。不过,等我第二天去花房打扫的时候,那瓶酒还在,我就把它拿回厨房了。”“这里是你负责打扫的吗?”周警官挠了挠头,望向远处,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她没立刻答话,等周警官把目光转向她时,她才道:“我每天都会打扫一遍,但我妈也会经常打扫,她爱干净。”“那天晚上她有没有去清扫花房?”“没有。”她咽了下口水,努力不让对方觉察到她的紧张,“她是第二天早上去打扫的。每天早上她都会在那里修剪枝叶,等弄完了,她就会打扫一遍。”“好。”周警官朝她点了点头,接着,他的目光又扫向她的身后,“小梁已经把香蕉的事跟我说了,小丫头,你还挺会动脑子的。”他这是在对莫兰说话。她回转身,看见莫兰在不好意思地笑。“我说的有道理吗?”她问周警官。周警官笑了笑。“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不过……抓犯人毕竟是警察的事,你再好奇也不能干涉警方的行动,知道吗?”周警官像是在警告莫兰,但语调很温和。“啊,明白明白。”莫兰赶紧转换了话题,“梁律师今天没来吗?”
“他在门口的车上,假如有需要,我会让他进来的。好了,你们两个别待在这儿,回客厅去,等会儿我们……”周警官的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一个警察就叫了他一声。王睿的心跳立刻加速了。他们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她看见那个警察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一张塑料纸上,递给了周警官。她伸长脖子,想凑过去看看是什么,周警官却回头朝她们挥挥手,意思是让她们走开。“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在回客厅的路上,她听到莫兰再自言自语。她没搭腔。现在她情绪极坏,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发火又发不了。她想跟谁好好打一架。出一口闷气,或者干脆到楼上收拾行李,立刻远走高飞,把这些破事通通丢在脑后。客厅里的气氛很沉闷,王苑和郭敏已经下楼来了。郭敏看上去精神不振,像是没睡醒;王苑则像是被人直接从床下拽下来的,还穿着睡衣,头发乱七八糟地散在脑后。
“又出了什么事?怎么警察又来了?好烦啊!”王苑打着哈欠说。“还不是为了你外婆的事?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洗脸换件衣服!”母亲皱着眉头斥道。经母亲这一说,王睿才发现,王苑连脸都没洗过。“我跟他们说过,是她自己跳的河。他们还来我们家干什么呀……”王苑一边抱怨,一边跶拉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出了客厅。“别的没什么,就希望今天警察能放我们回去。”郭敏忧心忡忡地说,她好像被王苑传染了,也深深打了个哈欠。
她话音刚落,客厅走廊里就传来一连串脚步声,父母亲立刻都站了起来。没过一秒钟,周警官和他的部下果然出现在客厅的门口。“你们检查过花房了,有什么发现吗?”母亲语调生硬地问周警官。“是有一点发现,不过这事等会儿再说,现在请派人上去开门,我们要搜查你们各位的房间。”周警官道。母亲冷哼了一声,没说话。“每个人的房间都要检查吗?”郭敏问道。“是的。我们检查的时候,你们可以待在房间里,”周警官对母亲说,“就先从你们二位的主卧室开始吧。我们先检查主任的房间,然后再看客人的房间,如果你有意见的话……”“没意见!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哪敢有什么意见!”母亲打断了警官的话,父亲又像上次那样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但母亲对他的提醒照样不予理睬。她走到沙发边重新坐了下来,眼睛望着父亲,命令道:“你跟他们上楼去看看,我抽屉里值钱的东西可不少。”周警官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没再说什么。
父亲把警察领上了楼,一路上,他裤兜里的钥匙叮当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最少也有半小时,有个警察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王睿看见他直接奔到院子里打开了门,过了会儿,梁律师和那个白发老人一起走进了院子。现在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警察并没有进入她和王苑的房间,也没有进过客房。在这半小时里,他们只搜查了她父母的卧室。“那是谁?”母亲怒气冲冲地问。“是梁律师。”王睿道。“我当然认识那个律师。我问的是那个老头。”“不知道。”“管他是谁,不是律师就是个警察,总之是他们的人。”郭敏又打了个哈欠,她走到电话机前,拿起听筒准备打电话,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周警官的声音。“这边走,顾老师。”顾老师?何方神圣?王睿紧张地看着门外,没过多久,周警官跟那个白发老翁一起走了进来,梁律师则跟在他们的身后。“嚯!这又是谁?”母亲毫不客气地问道。
周警官没理会母亲的恶劣态度,清了清喉咙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博物馆的研究员顾老师。”“怪了,这个什么老师不在博物馆待着,到我们家来干什么?”母亲连看都没看顾老师一眼,厉声喝道。周警官朝后望去,一个警察手捧着一张塑料纸递给他。王睿发现,塑料纸上有一条项链,这肯定是从母亲的房间里搜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条。“这是?”王苑瞪大眼睛看着周警官手里的项链,嘴张成一个“O”型。“舒女士,这是我们刚才在你五斗橱的抽屉里找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周警官把那条项链送到母亲面前,母亲伸手想去拿,周警官立刻往后一缩。“你看看就行了。”他道。
“是我的。怎么样?”母亲蛮横地白了周警官一眼。“是你的就好。”周警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那条项链又递到顾老师的面前,“顾老师,就是它,来来来,坐下看。”谁允许你坐我家的凳子?要坐回博物馆坐去!母亲像是要发出抗议,但她的嘴只是抽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顾老师低头仔细观察着项链下面的金刚石坠子,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嗯—”发表意见前,他先拖了一声长长的鼻音。“请说吧,顾老师。是不是那块?”周警官语含鼓励。顾老师推了下眼镜,慢悠悠地说:“就是这块。几个礼拜前,小梁来找我鉴定的就是这块金刚石,连后面的项链珠子也一摸一样。”“您看仔细了吗?”周警官又慎重地问了一遍。“就是它。这么好的东西,我是不会忘记的。”顾老师回答得非常坚决。周警官朝母亲看去。“舒女士,你可以解释一下吗?”母亲“呯”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怒道:“这是造谣!那块石头本来就是我的,我的!”“那请你说说这条项链的来历。”没想到这个简单的要求竟让母亲一时语塞。“我的就是我的!我凭什么告诉你们?”这种回答如果评分的话,最多只能得50分!你至少也可以说是你捡的吧!王睿心里没好气地骂道。她没想到一贯还有点脑子的母亲竟会给出如此拙劣的回答。
“舒女士,这条项链属被害人罗彩芹所有,她被杀害后,项链不翼而飞,现在我们却在你的抽屉里发现了它,你当然要给我们一个解释。”母亲紧皱双眉,一言不发。周警官突然朝她看过来。“王睿。”他叫道。她吓了一跳。“什、什么事?”她声音发抖地问。“那晚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外婆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这条项链?”她忍不住朝母亲望了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如果你敢乱说,我就揭了你的皮!不信你试试!”偷了我的宝石,撕了外婆给我的信,你现在还敢威胁我!她正视周警官,骤然下了决心。“是的,我看到这条项链在外婆的脖子上!”“王睿!”母亲咆哮。这声吼更增添了她胸中的怒气。“我肯定我看见了。”她以确定无疑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孩子一贯就喜欢跟我作对,因为我不让她参加游泳队,她就以此来报复。王睿,你不要忘记,是谁怀胎十月把你生出来的。”母亲道。这句话她扭头装作没听见。周警官用塑料纸把金刚石重新包好,交给了身后的警察。“王睿,如果你证实那是你外婆留给你的宝石,等结案后,警方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王睿点点头,心里漾起一阵小小的波澜。“你们怎么能仅凭这孩子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妈那天晚上戴着这条项链?”母亲怒气冲冲地质问周警官,“你们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吗?她一向就喜欢撒谎!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她转过脸去,正遇上母亲电光火石般的目光,但两人都没有避开,你这么对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王睿!她仿佛听见母亲在向她咆哮。说吧,我不怕!我早就料到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会把我丢出来!那天你让我去打扫花房,其实就是为了给你自己收拾残局!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吗?警察可是在你抽屉里找到这条项链的!铁证如山!你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那天晚上……”母亲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她是最后一个亲自接触老太婆的人!也是她收拾了花房!我看见她把老太婆的东西用后面的独轮车运了出去。”“可那是你叫我这么做的!你让我把外婆的东西带到河边烧掉!当时爸爸和王苑都在旁边,他们能证明这一点!”王睿嚷道,可当她回过头朝父亲望去时,父亲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她的心一沉,在她和母亲之间,父亲终究还是选择了母亲。
王苑更好,“别问我哦,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在一旁“吧嗒吧嗒”剪指甲。她沉默了下来,虽然这结局,她之前早就猜到,但是真的发生了,她还是觉得极其震惊,且伤心透顶。这就是我杀人的动机,她对自己说。
虽然设计这场谋杀时,她除了想获得能换取自由足够的金钱,还想证明自己不是母亲嘴里的笨蛋。她想证明,成绩糟糕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智商低,然而现在,她却感觉到自己真笨,她该杀的不是外婆,而是这些不假思索就把她丢到前线当炮灰的所谓的“家人”。也许只有外婆一个人把她当做家人,然而她却对其痛下杀手。她可真笨!瞬间,悔意像冰冷的针剂一样在她的体内蔓延开,她觉得又冷又痛。泪水慢慢充盈了她的眼眶,她再也不想说任何话。
周警官又清了一下喉咙。“舒女士,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案发当天周采芹曾经在距离这里一公里左右的一个车站逗留过。车站的两个女售票员还记得她,她们注意到她戴着一条项链,而项链的坠子还会在特殊情况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发光?这两个字把她从悲伤中惊醒。那天晚上,她和莫兰在厨房的时候,看见过光。她当时认为是闪电,但莫兰觉得不是。难道这是金刚石坠子发出的亮光?特殊情况是什么情况?它怎么才能发光?她还来不及思考,周警官又说话了。“舒女士,请你老实告诉我们,你的这条项链是哪里来的?”母亲抿紧嘴巴不说话。“舒女士……”王睿真佩服周警官的涵养和耐心,如果换作她,早就把母亲铐上车带回去问话了。“舒女士”,周警官走到母亲的对面,“经我们调查,你母亲罗彩芹当年是因为诈骗罪坐的牢,她当时的诈骗所得是八万元,可这笔钱后来一直没被追回。这当然也跟当时的办案条件有关。最近,我们又重新派人查了罗彩芹、你和你父亲的财政情况。我们发现,在罗采芹坐牢后,大约过了两年,你先生王辛安研制的三种新药获得了国家专利;又过了几个月,你们的账户多了近三十万人民币。”
“那是卖配方的钱,是我们的劳动所得,清清白白,不信你去查。”母亲道。“我说的是另一笔钱,”周警官的声音盖过了母亲,“当时王辛安每月的工资才几十块,你是他的同事,但你是文职人员,收入比他还少。十五年前,你们的银行存款一共只有一百元。研制新药需要投入不少资金,我们调查过,当时王辛安并没有向药厂申请过经费,他是自主研究的,我们也问过药厂的一些老技术人员,据他们估计,研制这三个新药,至少也得投入五万元,请问这些钱你们是哪来的?”房间里静得出奇,只听见时钟在“滴答滴答”作响。母亲的嘴唇开始哆嗦,王睿看得出来,这一下她被打中了要害。“我们当时省吃俭用……我们很节约,我们一分钱也不敢乱花……”她想辩解,但是周警官的声音却再次将她淹没。“罗采芹出狱后,你跟她断绝往来,并搬家想躲开她,但是她一直对你纠缠不清……”“我没有杀人!”母亲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有杀人动机!”
母亲呆望着周警官,隔了一会儿才泄气地说:“好吧,说啦说去就是为了那条项链!那我就直说算了。这是十五年前,我从我妈的抽屉里拿的。她坐牢后,我翻了她的抽屉。”看得出来,周警官根本不信她的话。王睿也不信。“顾老师,请你谈一下,你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鉴定这条项链和那幅画的。”“当初是小梁把那个老太太带来见我的。老太太拿出了画和项链,字画我也懂,但研究不深,所以当时我还请来了我们馆里的另一名研究员,他是研究古字画方面的专家。他当时就判定,那是郑板桥的真迹。至于这块金刚石,我俩都一致认定是一块无价之宝。”顾老师看了一眼身边的梁律师,后者接下了话头。
“我第一次见到罗采芹的时候,就看见她戴着这条项链。后来几次看见她,她都戴着它,坚定的时候,她是从脖子上摘下来给顾老师他们看的。所以,两位老师鉴定的就是真品。至于舒女士说的情况,除非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两条一摸一样的项链和两块一模一样的金刚石。”“这不可能。天然的东西是不存在什么一模一样的。”顾老师立刻予以否认,“而且这块金刚石的纹理很特别,它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母亲脸色惨白。“我就是从她的抽屉里拿的!她把它藏在一个盒子里,外面用锦缎包着。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可我就是从她的抽屉里拿的,我们是母女!她的就是我的!她对我说过,我可以随便拿她的东西!”
“项链有可能是罗采芹偷的。她有盗窃前科,曾经因为偷窃你父亲家的东西被抓,还被关了一年。不过,这就先不追究了……”周警官对顾老师欠了欠身,“谢谢你,顾老师,今天麻烦你走一趟!小梁,麻烦你帮我把顾老师送回去。”“行,没问题。”梁律师道。王睿看见,他离开的时候朝莫兰招了招手,后者飞也似的奔了出去。律师找她有什么事?她正在暗自琢磨,听到周警官又发话了。
“我们今天来,除了要找罗彩芹丢失的项链,还要找她被害的线索。”周周警官慢慢踱到母亲面前,停顿了片刻,“我们在后门外面的山坡上发现罗采芹的一只鞋,她的另一只鞋在河里。最初我们判断,她可能是通过后门离开你们家的。”母亲没说话。“她是从后门走的吗?”父亲问道。“不可能,”周警官答道,“她的膝盖有严重的骨刺,连走路都比较困难,更别说爬山了。她根本办不到!而且,我们刚才检查过,你们的后门是有锁的。王睿,平时那道门应该是锁着的吧?”突然被叫到名字,她又受了一次惊吓,但她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是的。平时锁着。”她谨慎地答道,一边在猜想周警官提起这个问题的目的。“怎么锁的?是从里面锁还是从外面锁?”周警官又问。“从里面。”“平时它什么时候会开着?”“只有需要从后门进出的时候才会开,一般它总是锁着。”“罗采芹有没有后门的钥匙?”“她没有。”“这么说,是不是她没有钥匙。就不能从后门出去了?”她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头。现在,她终于明白警方的意思了。那道后门,她当时脑袋里也曾闪过意思疑惑,但很快她就把这事忘记了。
“她不能从后门出去,但我们却在后门的山上发现了她的鞋,这说明什么?”周警官环顾四周,似乎想看看谁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没人出声,“这说明,是有人把她抬出你家的。那人是从后门走的。”最后还是他自己回答了。屋子里鸦雀无声。每个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我们刚才检查过百合花房,还发现了这个。”周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来,王睿忍不住凑上前去。这一次,周警官没有阻止她。“这是什么?”她听到母亲在问。“像骨头。”郭敏道。的确是骨头,那是前一天被莫兰顺手拍掉的烤鸡骨头。找到一根鸡骨头能说明什么?“我们在罗采芹的嘴里发现一个伤口,法医怀疑可能是被圆形肉骨擦伤的,但因为发现罗彩芹有装过假牙的痕迹,所以,他也怀疑那个伤口可能跟假牙有关。我们没找到假牙,却找到了这个。照我看,它应该是烤鸡的骨头。因为法医在罗采芹的胃里发现了一些未消化的烤鸡。”周警官把那根鸡骨头移到王睿的眼前,“看,它的一头有暗红色的东西,那应该是血。”
“是血的话又怎么样?”王苑在旁边插嘴了。“如果这血经化验是被害人的,那罗采芹就很可能是在花房被害的。很可能在遭遇袭击时,她正好在啃一块鸡骨头,被打之后,那块骨头就被包在她嘴里,或塞在了牙缝里。当她被人按到在水里时,她的意识突然清醒,于是拼命挣扎,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鸡骨头擦伤了她的口腔。”周警官又停顿了片刻才说下去,“其实在花房溺死人并不难,只要事先准备好一桶水,然后把被害人的头按在水桶里就行了。等溺死被害人后,凶手才将尸体通过后门运出这个家。相比之下,移动一具尸体要比移动一个活人容易得多。”“胡说!我女儿和丈夫看见老太婆是自己跳河的!”母亲嚷道。“对,我是看见了!”王苑插了进来。她回头看见父亲,想寻求支持,但这一次,父亲照样选择了沉默。“你看清她的脸了没有?当时没有路灯,你怎么能肯定自己看到的就是她?你只是看到了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老年乞丐。”周警官道。王睿的额头开始冒汗。
“不,我认得那条裙子!”王苑固执地说,“她那条裙子是紫黑色的,破破烂烂的,除了她,没人会穿这样的衣服。”“也可能是别人穿了她的衣服,然后假装成她,故意在你们面前跳了河。”“假装?”王苑露出一脸呆相。周警官重新把目光对准母亲。“我们认为,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你,舒女士。”“我?”母亲大惊,随即又冷笑起来,“简直信口雌黄!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待过,我时时刻刻都跟她们在一起!”她指向她的好朋友郭敏。后者连忙说:“是的。舒宁的确没离开过,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她离开过。你大概忘记了,郭女士。你在笔录里说过,在王辛安出门去接王苑之后,你曾经被舒宁叫去厨房拿泡菜,当时你的女儿莫兰上楼了,王睿在底楼上厕所,而舒女士告诉你,她在客厅。可是后来你在饭厅等了很久,她才出现。她回来的时候告诉你,她去二楼上厕所了。但是后来我们问过莫兰,她当时就在二楼的厕所。假如是这样,舒女士当时到哪里去了呢?”
“我、我根本没去过花房……”母亲软弱无力地申辩着,她看看郭敏,想说什么,但立刻又放弃了。最后,她颓然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随你们怎么说,我没杀人就是没杀人。那条项链是我自己的,我自己的!”哈!你自己的那条项链早就掉进河里了!王睿很高兴看到母亲被辩得哑口无言。她心想,假如你没撒谎,那条项链真的是你从外婆的抽屉里拿的,那就说明,你拿到的那条项链也是假的。外婆有两条模样相仿的项链,一条真的,一条假的。而你恰好拿走了一条假的。妈的,早知道你那条是假的,我何必再去伪造?幸亏,那绿色很像不值钱的玉石,所以还挺好伪装的。
只不过,既然已经对母亲的房间进行了大搜查,为什么没找到我伪造的那条假项链?外婆应该没把它带出房间。它到哪里去了?母亲把它藏到了哪里?“舒女士,请你跟我们去派出所把事情讲清楚吧。”周警官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们要把她带走?”父亲终于开口了。“是的”。周警官走到母亲的沙发边,注视着她。母亲骤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因为昨天没让你搜查,你就借机报复!你是为了让我好看,才说出这通鬼话的!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直到被带上警车,屋子里仍回响着母亲又粗又响的嘶叫声。王睿跟着周警官他们一直到门外,看见梁律师跟莫兰在门口的大树下说话。当她走过他们时,一句话被风吹进了她的耳朵。“外婆才一米六,但舒宁阿姨有一米七……”说话的是莫兰。奇怪,她竟然从来没想到,她继承了母亲的身高。这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父亲和王苑看见的“外婆”会比平时高。
11、一个实验警察走后,父亲很快就躲进了自己的实验室,在那之后的一个小时,他始终没有露面,连午饭都没出来吃—事实上,王睿也没去叫他,自从在警察面前父亲拒绝为她作证之后,她就再也不想理睬父亲了。过去,她曾经把父亲看成自己在这个家唯一的亲人,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父亲再不喜欢母亲,在关键时刻,他还是会维护母亲。她不知道原因何在,也许是偷取配方的事,父亲被母亲抓住了把柄,也许是维护母亲已经成了习惯,总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无话可说。她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孤儿!
自母亲被抓走后,妹妹王苑的情绪显得极其浮躁。她先是宣布自己要在房间里练习英语口语,警告所有人都不得打扰她,随后又在五分钟内推翻了自己的宣言,说她不想练口语了,要出门去散步。她没带伞,穿着跑鞋匆匆奔出门,可十分钟不到就又奔了回来。,这次她说要到同学家去住几天,没过多久,她整理了一个沉甸甸的大旅行包从楼上下来,直奔车站,然而,过了十分钟,她又拎着那个大旅行包回来了。原来,她没赶上公共汽车,下一班车要等三十分钟才到,她实在没耐心等待。
她把旅行包重新拎上楼后,又匆匆跑下楼,来到厨房,当时王睿正在准备午餐。“午饭吃什么?”王苑问她。“你不是说要到同学家去吃午饭吗?”“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们什么时候开饭?”王苑大大咧咧地打开冰箱,朝里看了一眼,又重重关上。“再过半小时,肉还要再煮一会儿,别的菜还没热。”她冷冰冰地回答。“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不是有微波炉吗?”“微波炉坏了。”昨天晚上,她想热杯牛奶时发现微波炉坏了。现在是节假日,龙怕很难立刻找到维修工,母亲不在,她也懒得再管这些琐事了。她现在只希望事情能快点解决。然而,警察真的会把母亲当成凶手吗?她有点担心。莫兰走了进来。
“哦,什么时候可以吃午饭?“她问的是同样的问题。“得再过半小时。”王苑回答了她。“半小时?不是有微波炉吗?”莫兰很诧异。“微波炉坏了,我记得前天早上,它还是好的呢。”王苑嘀咕了一句,又问莫兰。“警察说你们可以回去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妈刚给家里打过电话。我爸派人来接我们了,车大概两个小时后到。”莫兰双眼盯着微波炉发呆。“那正好吃完午饭再走。”王苑道,她从橱柜里拿出玻璃罐,打开盖子,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不知道我妈会怎么样?”她喃喃自语。“我记得前天晚上的鱼端上桌的时候有点冷,那时微波炉大概就坏了。你是用微波炉热的吗?”莫兰问王睿。鱼?对了,她记得那天她从厕所翻出去前,曾将红烧鱼放进微波炉,等她回来后她才把它拿出来端上桌。“嗯,是不够热。”她道。“在鱼上桌之前,微波炉是好的,我记得我还来热过一碗八宝粥。”莫兰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这有什么好说的?她当时设定的时间是三分钟,而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应该有十分钟,热好的鱼在微波炉里置放了至少七分钟,温度不高理所当然。“我看见你在跟梁律师说话。你们在聊什么?”她引开了话题。“我们在讨论你们的外婆。他上次答应帮我找一些关于你们外婆的资料,他今天送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外婆原来曾经是‘世界上最笨的贼’呢。”莫兰笑道,她跟王苑并排坐下,两人开始一起吃花生。
“她偷了我外公家。”王苑木然地附和了一句,又问:“你们说,我妈会怎么样?”王睿和莫兰都没理她。“我妈会被判刑吗?”王苑又问。“不会”。莫兰道。“你说什么?”王苑转过头去,望着莫兰。“你妈不会被判刑。”王苑呆呆地看着莫兰,眼神里既有希望也有怀疑。“这是律师跟你说的吗?”她又问。“不是”。“那是你胡说的啰。”王苑很失望。“不。我没胡说。你妈什么也没干,她既没杀人,也没偷过宝石,当然不会有什么事,警察是不会冤枉好人的。”莫兰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微波炉。我妈什么都没干?既没杀人也没偷宝石?是谁告诉她这个答案的?王睿把身子转了过来,想知道莫兰为什么能回答得如此有把握。“莫兰,你凭什么这么说?”她道。“是啊,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相信我妈是不会杀人的。但,但项链就是她偷的啊”王苑吞吞吐吐地说。“不,这两件事你妈都没干。”莫兰又从王苑的玻璃罐里拿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随后,她站起身,拍怕双手道:“不相信是不是?我们来做个实验好不好?”“实验?”王苑一脸疑惑。“终于要做实验啦。”王睿笑了起来。“哈哈,是啊。王苑,我想让你帮个忙。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眼镜?”莫兰道。“眼镜?好啊,你拿吧。”王苑很是困惑,但还是答应了。“你还需要什么?”王睿很想知道莫兰在搞什么名堂。莫兰乌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我还要请梁律师帮个忙。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他从旅社赶过来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我们就等等吧。”
“你在搞什么鬼啊?”王苑不安地盯着莫兰。莫兰拍怕她的肩,笑道:“耐心点嘛,他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你们就能知道为什么我说你妈什么都没干了。不过,假如你们不想知道的话,那就算啦,我只告诉梁律师一个人就行了。”王苑嘴里慢慢嚼着一颗花生米,眼神呆滞地注视着莫兰,过了好久才说:“我没说我不想知道。”炒锅里冒着一团热气,王睿关掉了煤气。“那就干脆等吃晚饭再说吧。”她道。莫兰走出了屋子,王睿想,她一定去打电话了,然而她听见的却是关上大门的声音。
四十分钟后,梁律师的车到达大门口。王睿看见莫兰急匆匆奔出去给他开门,把他带进院子后。他交给她一件东西,莫兰很快将它塞进了牛仔裤口袋。“谢谢你。”莫兰仰头对他笑着说。梁律师也在微笑,但他的神情看上去颇有些紧张,他站在主楼门口,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进来,最后还是进了门。“小心点,这可是我借来的。东西太贵重,非同小可。”她听见梁律师在轻声嘱咐莫兰。“放心吧,我只做个实验,做完就还给你。梁律师,要不你就先在客厅坐一会儿,陪我妈说说话吧。”“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实验?”看起来梁律师对陪老人家说话没兴趣。“好啊,没什么不可以的。”莫兰一口答应。梁律师居然也要参加这个实验。这到底是什么实验?王睿更加好奇了。
另一方面,她也不知不觉地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这个实验会带来什么后果。莫兰说母亲什么都没做。她这次一定是用这个实验来加以证明的。那么她如何证明母亲没偷过项链,也没杀过人呢?假如她真的证明成立了怎么办?会有这种可能吗?莫兰把梁律师送入客厅后,就匆匆奔到院子。王睿注意到她在敲实验室的门。她找父亲干什么?五分钟后,莫兰拿着钥匙又出现在客厅。“我刚才向王叔叔要来了钥匙,现在,我要先进舒阿姨的房间。梁律师跟我来吧。王睿,请你跟王苑一起到百合花房旁边。“莫兰把之前王苑借给她的眼镜放在了王睿手里,“这个先交给你,你拿在手里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我的眼镜交给她?”王苑很不满意。“你马上就会知道的”。莫兰继续卖关子。王睿和王苑一起来到花房的门口,她仰起脖子,莫兰正好打开母亲那个房间的窗子探出头来。
“嘿,我们已经到了,现在该怎么做?”王睿道。“等一下,”也不知道莫兰在捣鼓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莫兰才从窗口探出头来,“请你们变换一下站立的位置吧。朝那边移一下。”莫兰指指后门。王睿按照她的吩咐,朝后门方向移动了两米。“她在搞什么?”王睿忍不住嘀咕。“不行,再朝那里移一下。”莫兰又命令道。她又移了一米。“等等”,莫兰尖叫一声,“再往后退一点。”她又依言行事。楼上没动静。她正想问问莫兰下一步该怎么办。蓦然,她看见一道五颜六色的异光从二楼的窗缝里射出来,正好照在她手里的眼镜片上。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光?难道这就是莫兰说的实验?她瞪大眼睛盯着那束光,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奇,而此时她又发现,王苑仍站在百合花房门口岿然不动。莫兰叫她移动位置时,王苑一直站在那里。她朝妹妹望去,发现妹妹两眼发直,浑身在发抖。
“王苑,你怎么啦?”她问道。王苑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束光,突然之间,她转身奔进主楼,王睿立刻跟了过去。当她奔上二楼时,听见莫兰在拍打王苑房间的门。“王苑,开开门好不好?”没有回答。“她怎么啦?”她问莫兰。“她在逃避,不过,怎么可能逃得掉!”莫兰轻声回答她,又继续拍门,“王苑,开开门好不好?”“她在逃避什么?”她又问。“还是先让她开门吧。”王睿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两下门。“王苑,快开门!再不开,我就用榔头砸破这扇门!”她朝门里面喊道。没有回音。她转身奔进自己的房间,从工具箱里拿了把榔头出来。“平!”她重重地砸了一下那扇木门。“快开门,王苑,快开门!”“混蛋!”屋子里传来王苑绝望的尖叫。“快开门,听见没有?”“呯!”她又用榔头重重地砸向那扇门,当她想再砸第三下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废纸篓从里面扔了出来,丢得她满头都是纸屑。“神经病,蛮牛,粗胚,笨蛋!”王苑高声叫骂着,等她再想关上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三人一起冲进了屋。“你们想干什么?滚出去!这是我的房间!你们么资格进来1滚出去!快滚!”王苑怒目圆睁,披头散发,满脸通红。
她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个走投无路的疯婆子。王睿不知道妹妹干过什么,但她知道,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如此丑态百出。相比之下,自己的定力可强多了。想到这里,她不免微微有些得意。“现在该干什么?”她问莫兰。她决定再逼妹妹一步。她没什么可担心的,狗急跳墙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王苑不会跳楼,况且这里只是二楼。“我们得找找东西。”莫兰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大旅行包,那就是一个小时前,王苑拎出家门又拎回来的那个。王苑注意到了莫兰的眼神,立刻断然拒绝。“不行!”不过这不起作用,王睿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拉开了拎包的拉链。“不许碰!混蛋!你这个混蛋!滚开!”王苑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尽管被梁律师及时拉开了,但她仍然伸腿朝她的方向猛踢。
“好了好了!王小姐,马上就好,没事的,马上就好……”梁律师一边用力拉着她的胳膊,一边温言安慰着。王睿则不管不顾地将拎包朝地上一倒,整个包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突然,”当啷“一声响,她看见一个绿色物体掉在了地板上。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那个东西时,浑身不由得一惊-那不就是她伪造的那条吗?她拿着这块绿色的假宝石,慢慢站了起来。”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吗?”她问莫兰。“啊,果然在她这里!”莫兰眼睛一亮,一把夺过项链,将它递给梁律师看,“瞧,这才是外婆那天晚上被偷走的宝石。”王苑松开了刚才一直紧紧抓住的梁律师的胳膊,猛然跪倒在地上,痛哭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梁律师接过那块宝石,一脸疑惑。
“我也想问呢,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是她?”王睿是真的不明白。难道外婆最终还是把老妈的那块宝石偷了出来?可是,为什么外婆的真宝石会在母亲的抽屉里?“还记得那天晚上的那道闪电吗?”“我记得,当时我们在厨房。”“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不是闪电。至少我看到的闪电不会现出这种彩色的光。我怀疑那是宝石的反射光,因为我外婆有一颗钻石,在特殊的角度下,经过反射就会发出这样的光。后来梁律师宣布遗产,说外婆有一条项链上挂着一块金刚石坠子,我就怀疑,那道光跟金刚石有关。再后来,我又发现了舒阿姨抽屉上的小洞和她桌上的玻璃鸭子。”
“对,你当时问过我。”王睿记得。昨天晚上莫兰曾把那个玻璃鸭子拿起来看了又看。“在这之前,舒阿姨正好让汤小露鉴定了宝石的真伪。宝石是真的,这又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什么事?”“还记得我们在王苑的房间找到的通知单吗?”抽泣着的王苑听到这句,蓦然抬起了头,现在似乎也没必要瞒她了。不错,她们进过她的房间,翻过她的抽屉,那又怎么样?“对,那是在她抽屉里发现的。我也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王睿道。“我记得很清楚,你妈说过,王苑的口语课,每次都是四点开始上的。可通知单上却写着,让她三点半赶到,我不是还问你,是不是她们每次上课都会发通知吗。其实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一般课时定下来后,就不会另行通知,除非有变动,比如改了时间。”
“这么说,假如课时长度不变,王苑提前上课的话,就会提前回来——你觉得她提前回来了?还是从后门进来的?对不对?”“是的”,莫兰点了点头,“她从后门进来是想去王叔叔的实验室拿王叔叔给她配的化妆品,那时候天很黑,她视力不好,所以得戴着眼镜才能看清路。进门的时候,她就在后门口,就是你刚才站的位置。这时,她的眼镜、舒阿姨房间的玻璃鸭子,通过那个抽屉上的小洞跟抽屉里的真宝石形成了一个特殊的角度,于是就发生了折射现象,那就是那道光的由来。我是在看见王苑的眼镜和她的通知单后,才想到要做这个实验的。现在我发现,只有当一个戴眼镜的人站在那个位置的时候,才会产生这道光,而在这个家里,只有王苑一个人戴着眼镜。为了做这个实验,我还特别要求梁律师从周警官那里借来了那块真宝石呢。”莫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包,把它递还给了梁律师,后者立刻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西装内侧袋。
“我还是不太明白,如果这是王苑从罗采芹身上偷走的项链?那这条项链是谁的?你外婆身上难道有两条项链,一条真的一条假的?”梁律师问道。王睿朝莫兰看去,现在她的脑子已经完全糊涂了。她希望有人给她好好做一番解释。“那天晚上,外婆肯定去过二楼,香蕉证明了这一点。那么她为什么要去二楼呢?她肯定不是去观光的,我想,她是去偷东西的。可是,假如外婆是要偷钱的话,我妈的钱包就在那里,但里面一分钱都没少。”“你的意思是,她是在有目的地寻找某件东西?”梁律师问道。“是的。”“有什么根据吗?”“她有钥匙。”王睿的心咯噔一下。“当然,门上没撬痕。”梁律师点头。“她也没机会撬门,我们都在。我记得,主楼的大门当时是关着的,如果没有钥匙,她是进不来的。可是,她怎么会有钥匙?她是这个家不受欢迎的人,王睿和王苑跟她都很疏远,平时没什么接触,舒阿姨和王叔叔就别提了。她自己腿上有骨刺,也不可能爬进屋来找钥匙模型,再去复制。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钥匙是有人给她的。为什么会给她钥匙?当然是有事让她办啰、是这个人让她去找一件东西,我估计就是这条项链。”
“可是我妈第二天说,她没有丢失什么。”王睿插了一句。“我知道舒阿姨本来就有一条项链,她在电话里跟我妈说过,她还说要鉴定那条项链的。那么,假如舒阿姨被警察查出来的项链是外婆的,那她本来的那条项链在哪里呢?警方刚才都搜查过了,为什么没找到?”“会不会是她藏起来了?”梁律师道。莫兰摇摇头。“不,如果它在,应该会被搜查出来的。我觉得应该是被外婆调了包。外婆偷走了舒阿姨的项链,把自己的项链放在了原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王睿大惑不解。“这我也有点想不通,但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外婆上楼是有人指使,那人让她去拿一件东西,就是那条项链。”梁律师沉思了片刻,说道:“照你的说法,罗采芹应该知道舒宁原来那条项链是假的,因为真的就在她身上。但是,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指使她的人,是不是?”
是的,王睿在心里回答。外婆什么都没有说,这个老骗子。
“应该是的,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舒阿姨不知道自己的那条项链是假的。舒阿姨邀请我妈来这里玩的时候,在电话里说她有条很漂亮的项链,那块坠子尤其别致,她说到时候想请一个朋友来鉴定一下它的价值,还让我妈也带东西来鉴定。你们说,如果她知道自己的项链是假的,还会让我妈跟她一起接受鉴定吗?所以,我相信舒阿姨说的是真话,那条项链,是她从外婆的抽屉里拿的。只不过,外婆包得严严实实不见得就是真货,但舒阿姨上当了。假如,舒阿姨知道自己有真项链,当然就没必要去袭击外婆偷东西了。”
王睿的额头和腋下一起开始冒汗。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妈早知道外婆会来,已经预谋好要偷那块宝石,所以才会这么对你妈说的。”“那她就不该在那时候去换衣服,看见你跟上去,她有没有把你赶下楼?”王睿摇摇头。“对啦,这说明她根本不知道当时外婆在二楼,她有没有大声说过什么话提醒外婆呢?也没有,我听见大声说话的是你。”王睿愣住了,她想争辩,但理智告诉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现在还是静观其变更为妥当。于是,她紧紧闭上了嘴。莫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梁律师。“再来说王苑的事。她提前回家后,经后门进入。这时,她的眼镜片上正好闪过一道光。于是,她认定那块宝石就在家里。这时,她大概看见外婆走进百合花房,于是,就偷偷跟了进去。她走到外婆的身后,捡起花房地上那块平时用来抵住门的砖块,砸昏了外婆;然后,她从外婆的脖子上摘下项链走了。走的时候,她没忘记带走那块砖。我那天白天去参观花房时,还看见过那块砖,第二天却不见了。”
梁律师的目光扫过王苑的头顶,后者已经停止哭泣。现在她坐在地上,脸埋在双掌中,一言不发。“她从后门溜走后,直奔车站,可去接她的王叔叔走到了她的前面。他们是在河边碰上的,所以才会在背后叫王叔叔。”“那她后来看见罗采芹跳河也是在撒谎吗?”梁律师问。“不,这应该是真的。因为王叔叔当时也在旁边,他们都看出那个外婆身材比原先高,但王苑坚持说,那就是外婆。我想那可能是因为,她心里很希望那是外婆。只要外婆死了,她多次意图谋害外婆和偷走项链的事不就都一了百了了?”梁律师皱起了眉头。“多次意图谋害?”“梁律师,外婆曾经是’世界上最笨的贼‘,记得那篇报道吗?”梁律师笑了笑,说:“我记得。它跟这件事有关吗?”王睿盯着莫兰,她也想问同样的问题。莫兰朝她看过来,笑了起来。“呵呵,我今天中午除了给梁律师打电话,还给你外公家打了个电话。怕他那边有来电显示,我是故意到外面的电话亭去打的,他的电话号码我是在你家客厅的年历上找到的。”
莫兰的话让王睿大吃一惊。“你打电话给他们干什么?”她问道。“我冒充报社的人,说要做一个跟踪报道。我问他们那次盗窃案损失了哪些东西,后来警方有没有帮他们追回。是你新外婆接的电话,她真是个好人,回答得特别耐心,她说东西是没少,家里也没什么翻动的痕迹,就是当天晚上家里的老太太突然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她还说,本来不想追究的,但因为家里老人的死肯定跟外婆的行为有关,所以他们才恳求司法机关一定要严惩罪犯,她还告诉我,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一直指着她对面的那堵墙。在梁律师来之前,我又把那篇报道看了两遍。我猜,那天老太太之所以会心脏病发作,是因为她被偷走了最宝贵的东西——就是那条项链。而在这之前,她可能从来没对自己的子女说过这件事。所以你外公和新外婆一点都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她脖子上戴着项链他们怎么会看不见?再说,她为什么指着墙?”王睿提出了异议。难道那老太婆指的不是墙后的结婚好?她不敢相信自己会错的如此离谱。“如果她想隐瞒你外公他们的话,当然不会堂而皇之地戴在脖子上。我猜想,她是把项链缠在手臂上,把宝石压在手腕下面,这样她穿着衣服的时候,别人就不会注意,她还可以在手臂上缠上一些假的手镯手链,这样真假混在一起就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所以,她伸出手,指的不是那堵墙,而是在说,她的手,她的手臂,可惜那时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王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汗水一直从她的后背流到臀部。看来事情就是这样,老太婆失窃的是那串项链。可是外婆明明知道她偷了假货,为什么还要帮她?是同情她吗,还是有别的原因?“那为什么她当时要装醉?”梁律师问道。“我不知道,但是假如她进门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她知道反正也逃不了,那装醉被抓也许是个好办法。反正老太太也没法说清自己丢了什么,到时候,她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交给警察,等出狱后,警察不是照样都会还给她吗?由警察局帮她保管她的赃物外婆可真够聪明的。”
梁律师呵呵笑了笑,没再提问。莫兰继续说了下去。“舒阿姨说过,因为工作忙,王苑小时候曾经交由她的外公代为照看。那时候,外公已经再婚,家里的老太太还活着。老太太可能会防备大人,却未必会防备小孩。我外公过去就跟我偷偷说过很多外婆的坏话。我想,老太太可能曾经向王苑展示过那条项链,也许还夸耀过它,王苑也见过它发出的异光,所以,她就记住了。老太太去世时,也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次真正失窃的是什么。为了将这块宝石占为己有,王苑没有声张,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两次袭击。”莫兰望着王苑的头顶说道。
王睿想,怪不得外婆在给她的信里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项链的存在。”“后来,她发现宝石是假的。我想真的和假的总该有点区别吧,至少假的不会发光。于是,她就想到,也许项链被外婆送人了,所以她昨晚才会假装梦游悄悄来到我们的房间。其实,她是想偷那个娃娃,她以为宝石应该被藏在娃娃里。”“真有你的!”王睿狠狠用膝盖顶了一下妹妹的背。王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她没有抬头,仍旧把脸埋在双掌中。“我告诉你,王苑,那个娃娃里是有东西,但只是你妈过去写给外婆的一封信。我终于知道外婆为什么会进我们的房间了。她是要在娃娃里塞这封信。她想告诉我们,舒阿姨当年曾经对她承诺要让她安度晚年。那时候娃娃还没被塑料袋封起来,就放在桌上。”
“原来是这样!”王睿恍然大悟。莫兰又道;“其实在这个屋子里,不只王苑一个人知道外婆有这块无价之宝。”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王睿发现莫兰正望着自己,她心里陡然紧张起来。“怎么不说了?”她牵动脸部僵硬的肌肉,露出一个近似笑脸的表情。“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真宝石在外婆那里,她当然就知道舒阿姨那里的是假宝石,她肯定不会让外婆去偷假宝石,因为她要的就是真宝石。舒阿姨也不会,她以为是真宝石才会要找人鉴定。既然真宝石在自己手里,又有什么必要找外婆去偷自己的?假如真宝石被外婆换走怎么办?她对外婆那么防备,又充满敌意,一定不会让外婆接触她的真宝石。至于王叔叔,他更不可能了,以他的脾气,如果知道那是假宝石,他会在第一时间劝你妈放弃鉴定。但我觉得他对珠宝根本没有概念,也不注意。而且,那天外婆在二楼行窃的时候,他的实验室打电话。这已经得到证实了,不是吗?”莫兰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但是,她没说话。
“所以现在,只剩下你了。”莫兰平静地说,“原先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袭击外婆的人不当场将外婆杀死,而要溺死外婆,其实她多打一下不就行了?这样不是更方便?她还不是一样要将外婆的尸体运出去的吗?后来想到,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做的。袭击外婆的人未必想杀人,她的目的是项链,而让外婆去偷东西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王睿,只有你才会给外婆钥匙让她去你妈房间偷东西。你有的是时间跟她商量这件事。其实那天晚上,袭击外婆的是王苑,而谋杀外婆的是你!”她觉得有个响雷在头顶炸响。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快倒下了,她的腿在发颤,但是她知道事情没有完,她还得撑下去。她看见王苑抬起了头。
“是她?是她杀了外婆?”王苑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在河边冒充外婆的应该也是她!”“你有什么证据?”关键时刻,她学起了母亲,在这种时候,也许强势一点更好。莫兰的嘴里轻巧地吐出三个字:“微波炉。”这三个字,她已经不止一次听莫兰提过。但她现在仍不明白微波炉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天,在你奔进底楼的厕所后,我上了二楼。但我不是去上厕所,而是去观察那束光的光源。我在检查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客房里的电闸,有那么一会儿,大概三十秒的时间,屋子里的灯全灭了。一开始我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我重新把电闸拉上去,整个楼才恢复了光明。可是,就这么一下,微波炉就被烧坏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鱼是冷的了吧。我后来试探过你,你完全不知道停电的事,但你妈知道。你妈后来在饭桌上提过,只不过那时你不在,可能也没留意。所以我可以肯定,在停电的时候,你妈就在这栋主楼的附近,而你完全不在这个家。你出门了,但到哪儿去了呢?你穿上外婆的衣服,去河边扮演外婆跳河去了。你是游泳健将,跳河之后,再游回来由后门进入,再从底楼的窗子里爬进来,换上干净的衣服,只要动作快一点,我们是不会发现的。你就是利用这个空当去花房杀人的。你事先把河水挑到了花房。顺便说一下,你妈那时候一定在实验室附近,她可能对你爸有所怀疑,所以想窥探你父亲的行踪。也许那时她正在检查实验室的电话呢,可是这些她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因为她太要面子了。”
隔壁自己房间的行李有没有收拾好?里面有没有缺了什么?现在逃是时候吗?该逃吗?如果逃了是不是等于不打自招?是逃还是该在这里硬撑?她还能撑多久?
“知道是什么让我感到奇怪吗?在你回来后,我去过一次底楼的厕所。你是在那里大便哟,可那里居然没臭味,也没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而你跟我说,你没开过窗子,你怕雨水会飘进来。你当然是为了证明你没出过门。第二天,我又去看过底楼厕所的窗台,那里被认真擦过,原先卡在窗缝里的污泥都不见了。还有,我发现你有不少一模一样的衣服,所以如果你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厕所,回来后再换上,我们也不会注意。”
王睿的拳头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她已经无数次考虑,该怎么把莫兰的头按在水里,让她停止呼吸。如果梁律师不在的话,如果他不在,也许她就会铤而走险,到时候还可以把王苑拖进来,不管怎么说她们还是姐妹,而且,她也脱不了干系。
莫兰喘了两口粗气,又继续说道:“你杀完人后,就脱下外婆的衣服,从后门直接跑到了河边。你知道王苑和王叔叔会路过那里,于是故意让他们看见你跳河的。等王苑和王叔叔回来后,你又受舒阿姨之命去处理外婆留下的东西。我相信,舒阿姨让你那么做,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她把外婆当做一个包袱,能扔就扔,而你利用了这一点。就趁这机会,用独轮车把外婆的遗体从后门送出去一直推到河边,扔下了河。然后,你烧了她的遗物。这一次你没掩饰自己淋湿的衣服和头发,因为你知道你家的人会为你作证。舒阿姨果然替你说话了,可是,我发现她说了明显的谎话。她说你去院子里收衣服,可我后来发现,衣服仍然晾在那里,而那里是个回廊,根本淋不到雨。”
屋里再次陷入令人绝望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梁律师问莫兰:“她为什么要让罗采芹去舒宁的房间偷项链?”“这就要问她了。”莫兰双手环抱着胳膊,看着她道:“王睿,你为什么让外婆做这件事?我觉得你也不是特别喜欢首饰的人啊。难道你把你妈原来的那块假宝石弄丢了?你以为原来那块是真宝石,于是就伪造了一块想蒙骗你妈,反正你妈也认不出真假。不然也不会再你外婆的抽屉里偷假宝石了。但听说有人要来做鉴定,你就慌了,于是,为了掩盖你伪造宝石的事实,便让外婆去偷宝石,然后再杀了她,这样你到时候,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反正她也有盗窃前科,对不对?一切都是你预谋的。”她冷笑一声没有作答,现在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什么时候?“你第一次离开花房回到饭厅时,你对我们说,外婆在喝酒。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她不是酒鬼了,我发现你撒谎了,但是没戳穿你。那天,我上二楼拿药,听到了怪声音,你说那是风吹开了厨房门,可我明明听到声音是从你妈房间里传出来的。后来,我注意到了楼下走廊的角落里有一块小镜片,过后我又想到,你妈的衣服弄脏后,你急匆匆跟着上楼的情景,那时你在楼上大呼小叫的,我觉得特别不自然。我把这些事全部串在一起一想就明白了,那时候,外婆就在二楼。你是通过走廊的那块镜片知道外婆的行踪的。后来,我还试探过你,故意提到二楼吊灯上的镜片,想看看你会不会因此拿走底楼的那块。结果怎么样?那块小镜片真的不见了。我现在就是有一点想不通,你怎么知道外婆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栋房子里?你是怎么跟外婆约好的?”
这还不简单?我偷走那幅画后,在那里留了张条子(当然是用左手写的),我说,要取回你的宝贝,到百合花房来。她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梁律师说:“因为她。假如她就是凶手的话,她给罗采芹留了张条子,说假如想拿回她的宝贝,就在九月三十日晚到百合花房来。”妈的!纸条!老太婆真的说了!王睿觉得自己的身子重得像个大笨钟。她说不出话,也走不了路,然而还是勉强朝门口迈出了一小步。她得离开这里,去净月堂,去找到那张条子,那才是最重要的证据!她突然想到,也许她还在那个破洞里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妈的,指纹!当时只顾偷东西,也没仔细收拾现场!不过谁知道她还会回去?
“外婆有没有把纸条交给你?”她听到莫兰在问梁律师。“她说,如果她回不来,就让我去S市大古县的茅青山,那里有个尼姑庵,叫净月堂,她在净月堂的阶梯下面挖了个洞,把那张字条和一封写给女儿的信放在了那里,她说,假如最后警方确定凶手不是舒宁,请我把那封信转交给舒宁,并转由舒宁继承全部遗产。”外婆居然还写了封信给母亲,还想改变遗产继承权!净月堂!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快去那里销毁字条!那地方地处偏僻,但离这里不远,如果跑步上山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那是外婆在离开他们家后,在回S市的途中找到的秘密藏匿地点。只要在警察之前赶到净月堂,就能销毁证据。莫兰说的一切都是狗屁,根本没实质性的证据。警察要的是证据,证据!销毁证据后,她还可以回来,或者通过茅青山旁边的公交线路,去任何她没去过的地方,从此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她慢慢向门口移动。莫兰在和梁律师说话。“那香蕉说明什么?”梁律师问。“现在我突然觉得,香蕉大概只是外婆一时嘴馋。”她用眼梢瞄到,整个房间现在只有王苑在注意她的举动,但是谢天谢地,这个咋咋呼呼,一向跟她不是一条心的妹妹,此时没有出声;而更令她惊讶的是,就在担心王苑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在她背上插一刀的时候,王苑突然倒在地上,捂住肚子打起滚来,嘴里还不断惨叫。“啊呀,好痛啊,好痛啊,我痛死了,妈妈啊,妈妈啊,我好痛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兰和梁律师措手不及,他俩同时弯下身子去扶王苑。王睿不知道王苑是不是故意在帮她,只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了,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她只花了两分钟就收拾完行李从自己的窗口爬了下去。接着,她一路狂奔,冲出院子,朝公路对面那座不知名的高山奔去。只要翻过这座山,再游过一条四十米宽的小河,就能到达茅青山的山脚下,净月堂就在半山腰。王睿,快快快!王睿,快快快!她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但很快,她的名字就淹没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中。
12、尾声她的估计没错,一个小时后,就顺利到达茅青山的山脚。她用了二十分钟跑到了净月堂的阶梯下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外婆藏匿宝贝的小山洞。
山洞里很干燥。她移开掩盖在山洞口的石块和杂草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外婆放在那里的几件东西——一双童鞋、一本照相簿和一面镜子。她留给外婆的纸条和外婆给母亲写的信放在同一个信封里。
她喘着粗气打开信,坐在石阶上看了起来。
舒宁:
梁律师会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那说明,凶手应该不是你。这一点我早就料到了,我很高兴!
其实,当我遭遇袭击后,我也曾经怀疑过你,但并没有因此丧失思考能力。先说说我那两次倒霉的经历吧。那次我被人从地下通道的楼梯上推下来,差点摔死,事后,有个好心人把我送到了医院。等我醒来后,他对我说,我摔倒时,他曾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在翻我的衣服。后来他问了一声,那个女孩就立刻找个借口走了,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有人往我的面里下了除草剂。那些野狗闻到面的气味后扭头就走,我想味道一定很难闻,可惜我的鼻子不灵,闻不出来。后来,我问坐在我对面的那个麻皮女人,她也是个乞丐,整天拖着个孩子,还是难看的斜眼。她告诉我,她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在我身边待过几秒钟。要知道,从来没有什么年轻的女孩子、男孩子肯站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他们嫌我脏、嫌我臭,所以尽管那个女孩只待了两三秒钟,但还是有点显眼。可惜,那个女人眼神不好,而且,我说了,她整天都在对付她的孩子,没留意那个女孩的长相。
没有人看清那女孩的长相,也没人能说清她的身高、衣着、年龄,我听来听去,只听到一种描述,“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仅此而已。我想来想去,她应该就是你两个女儿中的一个,因为这种暗算一定是有目的的,我在世界上唯一的敌人恐怕就是你了。至少你把我看成你的敌人。你从小也是这么教育你的孩子的,若要说宿怨,也只跟你有关。但我可以肯定,那两次暗算不是你指使的。因为我被弄昏过去的那次,朦胧中我感觉有人在拉我的项链。我事后回忆,那感觉还是很清晰。那个人是为项链来的,所以肯定不是你。
为什么呢?因为你看待任何事物都相当表面。
我知道,只要我把那条假项链放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外面再郑重其事地包上一块锦缎,你就会以为那是真的。我知道你会偷走它的,我早就猜到了。这些年来,你像吸血鬼一样吸食着我身上的每一滴血。你只想创造你自己的幸福,从来不顾及别人,哪怕让你的母亲为你去坐牢也在所不惜。我直到现在还留着你给我写的信,那时我在牢里,你反复安慰我,说等我出来后,你一定会尽你的能力赡养我,让我度过幸福平安的晚年。但是后来呢?我一出狱就发现,你和你父亲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我的房子、衣服、首饰、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我无处容身,前来找你,却被你赶出了家门。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到了那条项链。
对,你父亲的新老婆,过去是他的同事。他大概忘记了,过去,我们曾经一起去那女人的家里吃过饭,那时你父亲积极地在跟那个女人说话,却让我陪着那女人的母亲——一个说话不太清楚的老太婆。我在跟她聊天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她手臂上套着的项链。我天生好奇,就把茶会故意倒在了她身上。但就算这样她也坚决不肯让我帮她摘下项链。后来,我说要去告诉她的女儿,她才拉住我,跟我说了悄悄话。她说那是她家里的传家宝,她打算死了以后留给她三个女儿钟的一个,她要看谁对她最孝顺。她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没告诉过谁,但是这句话我记住了。自从知道你外公跟那个女人有染后,我就下决心要夺走她们家的传家宝。所以,我在入狱前就伪造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将它放在小盒子里。我本打算找个机会,用这东西跟老太婆手臂上的那条调包的,但那时,恰好碰到了你的事。
你向我诉苦说王辛安无法施展才华,希望有笔资金支持王辛安的研究,而那时,你已经以我的名义向别人借了很多钱。你面临无法还债的窘境,因为王辛安的研究看不见任何起色,而借条上还款的时间却日渐逼近。在这种时候,除了我谁还能帮你?于是,我就替你抗下了罪责,我想这是做母亲的责任。而且,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能让你去坐牢?我跟你事先商量好了,起初,我还担心你在警察的盘问下最后会招供,但你挺过来了。按照约定,你坚决地把一切都推到了我身上。我那时还为你的坚强鼓掌,看我有多傻,其实,你早就准备牺牲我这个老母亲了。
我出狱后不就,就发现了两件事:第一,我的房子已经被调换,你父亲用换回来的新房子建立了自己的新家,如此一来,我放在抽屉里的假宝石自然也就不见了。我听你父亲说过,是你帮忙整理了我屋子里的东西,所以我想它一定再你那里。第二,我发现王辛安用了我的配方。这真是太可耻了,你怎么还有脸见我?我想,没有哪个母亲会像我这么失望,我竟然生了一个强盗。
本来,我想把所有的事都忘了,任其自生自灭。可在遭到袭击后,我就改变了主意。我觉得我得给你一点教训。前面已经说过,我认为暗算我的人,是你的一个女儿,但我不知道是谁。而那个人为了引我上钩,还跟踪我,从净月堂我的小山洞里偷走了我珍藏的一幅画——那是你小时候画的。我一直不舍得丢掉。对别人来说,它分文不值。只是一幅赝品,但对我来说,却价值不菲。
我知道,我这次去一定有去无回。我老了,我的腿每天都在痛。我知道假如我不被杀死,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我不得不去。我想要回那幅画,而且我非常好奇,我想知道那是谁。当然,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为此,我做了一些安排。我留下遗嘱,故意把遗产留给王睿。然后,我让王睿去找那条可能已经丢失的项链。那条项链一定在你们家的某个人身上,说白了,肯定是在王苑那里。王睿会去找,即使她是清白的,贪婪也会使她失去本性。我了解她,她一心想摆脱你,一笔飞来横财。足以使她充满勇气,而且,我给了她最好的理由,她会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她们两姐妹会自相残杀。假如我被杀,我将很高兴看见这样的状况。而她们之所以会掉入圈套,都是你教的。假如你从小教她们懂得一点做人的道理,她们就不会这样。
然而,假如王睿就是那个暗算我的人怎么办?她会杀了我,直接拿走项链。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找机会把那条项链放在你那里。如果有机会进你的房间,我会把它放在你的抽屉里;如果没机会,我就把它放在你的鞋里——百合花房里就有你的旧套鞋。我相信你看到这条项链,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王睿是否会找到项链,但我知道,警察一定会找。我已经把我被暗算的事告诉了律师,他会把事情转述给警方。而警察一旦介入,那两个孩子一定会露出马脚。她们不是惯犯,她们是斗不过警察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事情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你的一个女儿犯了杀人罪,或许两个都参与了。谁知道呢?我已经不在了,我只知道,最后我的遗产会重新落回到你手里,这也是我想把真宝石放在你那里的原因。我不仅仅是为了挑起战火或者避开真正的凶手,也是为了最后对你表明一个母亲的心。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才是最后的继承人,无论是那幅画还是那块宝石都是你的。你是大赢家!
但是,舒宁,我给了你我所有的钱,也夺走了你的女儿。我想,如果不这样,你是永远不会了解亲情和金钱孰轻孰重的。你需要教训。
这游戏有点残忍,如果现在,我说我仍旧爱你,你可能会觉得恶心,但事实就是如此。好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到什么地步。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太悲伤。
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的母亲罗采芹王睿拿着那封信浑身瑟瑟发抖。虽然外婆被她杀了,但是她觉得被杀的是自己。就好像被人从头顶开了一枪,子弹从头顶一直贯穿到她的脚底。她觉得震惊和恐惧,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从大脑边际朝中间涌来。她真没想到,她设计了那么久,忙了那么久,最后竟然是进了外婆预先设定的圈套。外婆从来没爱过她,那笔遗产只不过是挑起家庭内部的诱饵。一切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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