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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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mpbelI应该会接受。”
“那么,请你告诉他,我会在一个月——不,从嘉辉楼事件发生开始的一个月——之内,抓到在逃的头号通缉犯石本添。我还要把他生擒,要他吐出他掌握的犯罪情报。”
二个月内?“曹坤诧异地问:”你有把握吗?”
“没有,但就算要我这个月不眠不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石本添找出来。”
曹坤知道,关振铎认真起来,这种不可能的任务也有机会成功。
“好吧‘我跟Camp’ell商量,如果你一个月内抓到石本添,他就否决袁警司的要求吧。希望你能做一出好戏。”
关振铎点点头。
曹坤正想告别关振铎,关振铎却突然叫住他。
“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个骆小明现在如何了?”
“不大清楚,应该会被踢回去当军装巡警吧,怎么了?”
“我觉得他因为这件事被记过,有点无辜。”关振铎说:“虽然他没有依上级指示,宁愿拯救同僚放弃救助人质,但他没有动摇,坚持救助自己有把握挽救的生命,也不能说他有错,如果他只死板地按照规则行动,盲目服从上级命令,警员范士达应该已经失血还多死去,而他会在宾馆里被TT灭口。在记得”员警“的身分之前,必须先记得自己‘人类’的身分,在这一点上,这个骆小明似乎有点潜质,在危难之中还能独立思考。这种人如果放在军装行动部,只会成为同僚的累赘,但如果放在刑事部,可能会有不错的表现。”
“这样的话‘我跟Camp’ell聊聊,看看能否给这个菜鸟多一次机会。待在旺角有点麻烦,或者让他调到港岛刑侦之类。”
“希望我这次没看错人吧。”关振铎无奈地微笑一下。
?鬼头:警队对洋人高级警官的俗称。广东人俗称洋人为“鬼佬”,当上“头领”的洋人便俗称“鬼头”。
Borrowed Place
1
“铃……铃……”
蒙胧中,夏淑兰听到刺耳的电话铃声。
“钤……钤……”
她翻过身子,用枕头盖著耳朵。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还睡不够。
“钤……钤……”
电话无视夏淑兰的心情,就像讨债的债主,一直坚持着,发出响亮而烦人的铃声。
“UN……LiN……”
夏淑兰喊出儿子保姆的名字。
“Liz……你接一下电话好吗?”
夏淑兰提高声调喊出这一句时,头脑已渐渐清醒,她仍记得刚才在作什么梦——梦境中,她跟丈夫和孩子在英国老家看科幻剧集,剧中的土角“博士”忽然从电视机跳进客厅,跟丈夫讨论债务问题,正当对方谈到可以借火星人力量减少夏家的债务,门钤忽然大响,债权人的律师们在门外不断按钤。
当然那其实不是门钤,而是那死不甘休、吵耳的电话铃声。
夏淑兰迷迷糊糊地坐直身子,撑开双眼,瞄了瞄床头的时钟,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六分。虽然她不擅长心算,但她也立即知道,自己不过睡了四个钟头多一点。夏淑兰昨晚当通宵班,早上七点多才回家,八点半便累倒睡着。
“Liz?Liz!”她一边下床,一边喊道,十二点多,按道理Liz和孩子该在家,可是夏淑兰一再呼叫,卧房外这是没有半点回应,空气中只有那单调的电话铃声。。
“她和雅樊在房间听不到电话吗?”夏淑兰心道。她其实知道这不大可能,她在关上房门的卧室也听到电话响,Liz就算在房间或阳台也该听到,相反,她其实知道自己大喊liz没有用,因为如果对方听到自己的叫声,便不可能没听到那要命的铃声。
“铃……铃……”
这家伙还真死心不息啊——夏淑兰穿上拖鞋,打开房门,走进客厅。一如她所料,客厅空无一人,不见Liz ,也不见儿子雅樊。她再一次望向时钟,客厅的大钟跟卧房的闹钟一样,告诉她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六分,灿烂的阳光正从阳台射进大厅中,夏淑兰心浮气躁地拾起话筒,铃声遽然止住。
“喂。”她以极之不耐烦的语气嚷道。由于刚睡醒,她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你是夏雅樊的家人吗?”对方是一个男人,操著一口不纯正的英语,夏淑兰听得出对方是本地人。
“是?”听到儿子的名字,夏淑兰睡意全消。
“这儿是公主道南氏大厦吗?”对方再问。
“是……咦?雅、雅樊出了什么意外吗?”夏淑兰紧张地问。她突然惊觉,儿子和保姆不在家,又突然接到陌生人的电话,搞不好儿子遇上车祸。今天早上她回家时,刚好跟雅樊和Liz碰上,当时Liz 送雅樊上学。虽然丈夫说孩子已经十岁,学校不过是十分钟的行程,应该训练孩子独立,不用保姆照顾上下课,但夏淑兰总是对这个充斥着不同肤色、操著不同语言的陌生城市抱着戒心,吩咐Liz待在儿子身边,雅樊就读小学四年级,学校分上下午校,他只要上上午的课,平时十二点半便跟Liz回家。如今人不在,电话里的男人又确认名字和住址,夏淑兰不禁往坏的一面想。
“你是夏雅樊的母亲吗?”对方没答夏淑兰的问题,再问。
“是,是的。雅樊他……”
“请放心,他没有遇上意外……”夏淑兰正要舒一口气,可是对方说出她没想过的话。
“……不过你的儿子在我手上,你想他平安回家的话,请准备赎金吧。”
夏淑兰对这句话无法反应过来。“想儿子平安,便要准备赎款”是绑架案中的常见台词,夏淑兰在电影和小说中听过看过很多次。然而,当这句话出现在现实之中,她霎时间无法理解。
“你在说什么?”
“我说,夏雅樊在我手上。如果我收不到钱,我会杀死他。如果你报警,我也会杀死他。”一阵寒僳从心底涌出,夏淑兰成到头皮发麻,呼吸困难。她终于听懂对方的话。
“你、你说雅樊在你手上?”夏淑兰刚说完,便回头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大喊“Liz!雅樊!”
“太太,你别白费气力,我想跟你丈夫谈谈,毕竟我想金钱方面还是他才能作主吧。请你尽快叫他回家,我会在下午两点半再打电话来,如果到时他不在,就别怪我对你儿子不客气。”
“你、你……你根本在胡说吧!我的儿子才不在你手上!”夏淑兰强忍住颤抖,对着电话骂道。
“太太,我劝你别惹怒我,因为我不高兴,吃苦的只会是你的宝贝儿子。”对方保持着平稳的声调,缓缓地说:“你当然可以不相信,不过,这样子你便没机会再跟儿子见面了……啊,我说错了,应该是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便没机会再跟‘活着的’儿子见面。为了表达诚意,我有一份礼物送你,放在南氏大厦正门外的街灯灯柱下,你不妨先去领取,到时再决定是否联络丈夫吧。”
对方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挂断。夏淑兰脑袋一片混乱,无法了解这是什么情形。她丢下电话筒,在住所里大叫着儿子的名字。她冲进儿子的房间,看到空无一人,再走进洗手间、杂物房、书房,客房、厨房、保姆Liz的房间,可是不见儿子的踪影。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她自己一人。
时钟的时针指著十二和一之间,分针指著五十分的位置。平日这个时间,儿子该坐在饭厅的长桌上,吃着Liz烹调的午餐。虽然儿子个性内向,就算对着父母也鲜少露出笑容,但他在餐桌上总会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着午饭。夏淑兰和丈夫在香港住了快三年,仍然吃不惯中菜,但儿子反而很快适应,更特别喜欢Liz弄的豆腐汤,夏淑兰望向冷清的餐桌,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是恶作剧吗?
在这一刻,她仍认为“绑架”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和家人身上。
她回到电话旁边,提起话筒,翻开一旁的电话簿,找寻一个她很少拨的号码。
“九龙塘英童学校附属小学校务处……”她默念著名字,再拨出那名字之后写着的一串数字。
“英童学校小学都校务处。”电话彼端传来一把女声,英语十分标准。
“你好,我是4A班夏雅樊的母亲。”夏淑兰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请问夏雅樊是不是仍在学校?”
“夏太太您好,所有班级都已经下课了啊。因为考试周已完结,今天是课外活动日,同学们在十一点半已提前下课了。雅樊同学仍未回家吗?”
“是……是的。”夏淑兰犹豫着该如何应对。
“请您等等,我替您接一下4A班班导。”
在等候转接时,夏淑兰瞧着客厅时钟的秒针。秒针就像跑得比平时慢,十数秒钟的光景,却像几个钟头那么久。
“您好,是夏太太吗?我是沈老师。”
“请问雅樊已经离开了吗?”夏淑兰焦急地问。
“他在十一点半已离开了,我亲眼看着他离开校门的。他还没回家吗?”
“没有。”夏淑兰语气中带点苦涩,说:“你有没有看到他跟同学们一起?他会不会跟同学们一起去玩了?”
“我记得有几位同学找他说话,但他摇了摇头,那些同学便早一步离开,依我看,他是拒绝了同学们的邀约……”
“平日来接他的保姆也不在吗?”
“咦?啊,好像有看到,但又好像没看到……”沈老师顿了一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只是下课时校门挤满人,自己的学生还能够记得,要记住其他面孔便有点困难。“雅樊同学未回家,会不会是保姆带他去了某处?”
“不,如果是的话,她会先告诉我,或是留下字条……”因为工作关系,夏淑兰跟保姆和儿子的作息时间经常不一样,有要事会利用字条留话。
“这样啊……如果您担心的话,打电话到警署备案会不会较好?”
夏淑兰想起那男人的话——“如果你报警,我也会杀死他”——连忙嚷道:“不、不!这……这太小题大作了,毕竟才一个钟头而已,我想他可能跟保姆去买东西之颓,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啊,这也对。如果您有需要,请再打电话给我,我今天直到六点都在学校。您们家在……”电话传来翻页的声音:“……南氏大厦,跟学校很近嘛,万一有什么事情请告诉我,我能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夏淑兰猜想,对方正在翻阅学生通讯册。她为免对方再提报警,于是寒暄两句,答谢对方后便匆匆挂线。
放下话筒的一刻,夏淑兰感到旁徨。她一方面感到惭愧,因为工作关系跟孩子日渐疏离,连今天是课外活动日也不知道,另一方面对这个毫不现实的情境感到陌生,她六神无主,不知道这时做什么才正确。是要打电话给丈夫吗?还是再打一次电话到学校,请老师帮忙?
她想起早上回家时,在玄关遇上儿子的情形。雅樊似乎比平时高兴,他一向上学时都有点不情不愿的,有时更会闹别扭,但这天早上雅樊表现得很雀跃。顾名思义,课外活动日就是以活动为主的学校节日,学生不用在课室上课,改到操场或活动室参与不同的项目,例如运动竞技、电影欣赏、音乐表演之类。夏淑兰一直以为儿子对这些活动没大兴趣,但回想起雅樊早上的笑靥,她不禁觉得自己没有做好母亲的职责。
夏淑兰提起电话筒,打算打给丈夫之际。霍然想起那个男人挂线前的话。
——“我有一份礼物送你,放在南氏大厦正门外的街灯灯柱下,你不妨先去领取,到时再决定是否联络丈夫吧。”
虽然手指在电话转轮上已拨了两个数位,夏淑兰还是放下话筒,走出阳台。阳台正对着大厦正门,可以看到下方的露天停车场、园圃、围栏,以及围拦外的大街,如果灯柱下放著什么,在阳台也能看到。
从室内走出室外,阳光令夏淑兰睁不开眼,几秒后才适应那猛烈的光线。她撑著栏杆,探身往外,仔细察看街上的灯柱,当她的目光移到围栏正门外右边第二根灯柱时,她不由得深深抽了一口气。
灯柱下有一个咖啡色的瓦楞纸箱。
本来,夏淑兰还有一丝“这是恶作剧吧”的想法,但那纸箱把这想法从她脑海中驱除。南氏大厦位于九龙塘的高尚住宅区,街道一向整洁,既没有小贩,也没有工人。她住进南氏大厦这三年间,从来没看到附近街上有人遗下杂物。
夏淑兰赶紧穿上鞋子,连大门也没有上锁,直奔出去。她按动电梯按钮,电梯却迟迟没有反应,她便往楼梯跑过去。夏宅在南氏大厦七楼,夏淑兰一步跨几级,不到一分钟,她已来到街上。
她经过一楼玄关时,管理员正奇怪她为什么衣衫不整、发鬓凌乱、气喘如牛地跑出去。她站在灯柱前,看到那个瓦楞纸箱。那个箱子长、宽、高只有二、三十公分,大概可以放一个小号的皮球。纸箱没有用胶布对死,盖子只是交叉亘叠,夏淑兰仔细看了看箱子四边,四边都没有写上任何文字,只是一个光秃秃的纸箱。
她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提起箱子,然而一提之下,却发觉箱子意外地轻,感觉上箱子里根本没有东西。因为这个重量,夏淑兰的戒心稍稍降低,她大著胆子以左手捧著箱子,再用右手掀开纸箱盖。
对一般人来说,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吓人,但夏淑兰看到,顿时陷入歇斯底里。箱子里有两件东西,最先抓住她的视线的,是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满布污垢、还有零星血迹的淡绿色衬衫。
那是英童学校附属小学的校服。
而放在那件皱巴巴的校服之上,有一撮用绳子扎紧、五公分长的啡红色头发。
那发色跟夏淑兰头上的一模一样。
夏雅樊五官和个性都跟父亲相似,唯独发色还传自母亲,保留了塞尔特人血统的特徽。
2
夏嘉瀚丢下工作,驾车回家期间一直心绪不宁。
他很清楚妻子是个冷静的人——身为护士,面对濒危的病人也得冷静应付——所以当他从电话听到妻子号啕大哭,说孩子出了事,要他立即回家,他便知道情况一定很严重。
就是因为他知道情况严重,才不得不放下工作,向上司请半天休假。换作平时,他一定以工作为先,在电话打发妻子,下班后才回家处理。
夏嘉瀚是个拥有强烈责任感的人,而他的工作,正好需要这份责任感。
他在香港廉政公署任职调查主任。
夏嘉瀚是英国人,本名是Graham Hill,当他来香港工作时,一如其他洋人,给起了一个中文名字。他一直觉得这有点可笑,他明明是一个不懂中文的老外,却有一个中文名字,而香港的本地华人为了赶时髦,往往替自己改一个洋名。像儿子的保姆梁丽萍,英文名叫Liz。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是Elizabeth的缩写,Liz刚到夏家工作时夏嘉瀚便常常叫她做Elizabeth,对方却一脸茫然,说明后双方才发现这个小误会。
而更可笑的是,因为中文姓氏中没有近似的音译,“夏”的粤语发音是“Ha”,跟“Hill”其实不大相像,有些同僚会称他做“Mr.Ha”。夏嘉瀚觉得,自己和妻子变成”Mr.&Mrs.Ha ,l,每天却喊著华人保姆的洋名,香港真是片古怪的殖民地。殖民者渐渐跟本地人同化,被殖民者在生活和文化上却愈来愈像外来人。
他的妻子叫Stella。因为中文名字通常只有单音节或双音节,于是取了个不大相像的名字“淑兰”。儿子Alfred也一样,起了名字叫“雅樊”,而他自己的“嘉瀚”似乎是三者中跟原名发音最相似。替他们起名的人一再保证这些都是漂亮吉利的名字,夏嘉瀚倒没有在意,因为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他一直相信,中国人那些“风水术数”,只是一些没有科学根据的玩意。
他深信人要得到幸福,便得靠自己的双手争取。
夏嘉瀚在一九三八年出生,儿时经历了二次大战,成长于英国最反复的年代。毕业后投考员警,在伦敦员警厅工作,在同事介绍下认识淑兰,二人结婚组织家庭,婚后第三年雅樊出世,就是很“正常”的一个英国公务员生涯。当时夏嘉瀚猜想,他大概会继续这种“正常”的人生,工作至退休,然后跟妻子在近郊找个平静的小镇安享晚年,节口时跟儿子和孙儿玩乐。可是他错了。
淑兰是位护士,婚后仍然工作——夏嘉瀚知道妻子是个很要强的女性——但在孩子出生后,淑兰还是辞职,专心在家照顾孩了。夏嘉瀚为厂让家人有更丰裕的生活,以及弥补妻子辞职后灭少的收入,他将多年累积的财产投资住房屋市场。由于他的信贷纪录良好,加上公务员的身分,从银行借贷买房子,再放租赚钱没有任何阻碍,而他自己也计算过,如果房价持续上升的话,他甚至可以提早退休,亦不用为儿子将来上火学的学费烦恼。
问题是英国经济突然陷入衰退。
四年前,即是一九七三年,英国房市逆转,大量信贷银行陷入财务漩涡,面临破产,而同时出现的石油危机、股灾和滞涨更是雪上加霜,令英国经济短期复苏无望。夏嘉瀚因为一念之差,没有及时将手上的搂房脱手,结果因为租户潜逃,他无法供款,物业被银行贱卖,财产一夜间全都蒸发,更反欠银行一笔不小的债务,为了还债,妻子重操故业,可是因为全国失业率高企,薪水不如从前。百物腾贵,每月偿还部分债项后收入不敷应用,头几个月两夫妇还互相勉励,认为假以时日问题便能解决,但时间一久,两人发觉清还债务的日子遥遥无期,忍耐力逐渐磨光,不时因为琐事闹脾气,偶然大吵一顿,六岁的儿子亦察觉气氛有变,性格渐渐变得内向,笑容不再像以前整天挂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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